第一章
1
我的咖啡館叫片刻光陰,坐落在老城區(qū)一條安靜的巷弄深處。它不大,甚至有些陳舊,深棕色的木質(zhì)地板踩上去會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空氣里永遠彌漫著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舊書頁的淡淡霉味。我喜歡這種感覺,像時間在這里放慢了腳步,凝固成琥珀色的溫暖。
我叫林深,是這家店的老板兼唯一店員。從祖父手里接過這家店已經(jīng)五年了。五年里,人來人往,故事也來了又走,只有角落里那個靠窗的四號卡座,似乎總有些不同尋常。
這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秘密,更像是一種…嗯,怪癖。坐在四號卡座的人,偶爾,只是偶爾,會短暫地聽到或感覺到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段模糊的對話,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情緒,甚至是一閃而過的陌生畫面。祖父說,那是時間留下的回響,是過往或未來某個瞬間的情感碎片,像灰塵一樣,落在了那個特別的角落。
起初,我以為是祖父的浪漫想象,直到我自己也經(jīng)歷了幾次。一次,我坐在那里核對賬單,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耳邊似乎有個焦急的女聲在喊:車票!我的車票不見了!
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然后看到鄰座一位準(zhǔn)備離開的女士猛地拍了下額頭,匆忙返回座位底下摸索,果然找出了一張遺落的高鐵票。
另一次,一個年輕男孩坐在那里,對著筆記本電腦唉聲嘆氣,眉頭緊鎖。我給他續(xù)杯時,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一串復(fù)雜的代碼,其中一行標(biāo)紅,旁邊有個潦草的批注邏輯錯誤。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提醒他:或許檢查一下循環(huán)條件的邊界男孩驚訝地抬起頭,幾分鐘后,他興奮地對我豎起大拇指:老板!你簡直是神了!就是那里卡住了!
漸漸地,我接受了四號卡座的特異功能。它很微弱,很隨機,像收音機偶爾串臺。我開始有意識地留意坐在那里的客人,如果回響給出了明確的、無傷大雅的提示,我會嘗試用委婉的方式提醒他們。幫人找回遺落的雨傘,提醒學(xué)生別忘了第二天的考試重點,甚至巧妙地阻止過一次即將發(fā)生的網(wǎng)絡(luò)詐騙。這讓我感覺自己像個擁有微小超能力的守護者,守護著這家小店,也守護著這些短暫駐足的靈魂。
大多數(shù)時候,回響是溫和的,甚至是溫馨的。失戀女孩留下的酸澀淚水,求職成功者按捺不住的喜悅,老夫妻無聲的默契與溫情……它們像調(diào)味料,給片刻光陰增添了更多人情味。
直到那天下午。
一個陰沉的周三,細(xì)雨敲打著窗玻璃,店里客人不多。四號卡座坐著一位穿著講究,但神色疲憊的中年男人。他點了一杯黑咖啡,便一直望著窗外發(fā)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
我正在吧臺后擦拭杯子,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意毫無征兆地攫住了我。不是身體上的冷,而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緊接著,一個破碎的、帶著哭腔的男聲在我腦海中響起,斷斷續(xù)續(xù),像信號不良的電波:
……不……求你……放過她……錢……都給你……
聲音充滿了哀求和極度的恐懼,然后戛然而生,代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手中的杯子差點滑落。我看向四號卡座的那個男人,他依然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但這感覺太真實,太強烈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溫和的回響。那聲音里的絕望,幾乎讓我感同身受。
這是誰的聲音他在向誰求饒她又是誰
我定了定神,告訴自己這可能只是某個過客留下的強烈負(fù)面情緒。但那股冰冷的恐懼感,像濕冷的蛇,纏繞在我的心頭,久久不散。
男人喝完咖啡,付了錢,默默地離開了。雨還在下,沖刷著窗外的石板路。
我走到四號卡座,指尖輕輕拂過深紅色的皮質(zhì)沙發(fā)。冰涼的觸感下,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股絕望的氣息。
我隱隱有種預(yù)感,這次的回響,可能不僅僅是情緒碎片那么簡單。它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插進了一扇我從未想過要打開的門。門后,是沉重的黑暗。
那個傍晚,我提前關(guān)了店門。坐在空無一人的咖啡館里,只有吧臺一盞昏黃的燈亮著。雨聲淅瀝,四號卡座的方向,仿佛有無聲的低語在回蕩。我第一次對這個時間回響的能力,感到了不安。
2
接下來的幾天,我刻意避免去想那個令人不安的回響。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片刻光陰依舊迎來送往,四號卡座也繼續(xù)分享著或喜或悲的瞬間情緒。我甚至成功預(yù)知并阻止了一個女孩差點被扒手偷走錢包。
但那天的恐懼感,像墨滴入水,悄無聲息地擴散在我的意識深處。每次經(jīng)過四號卡座,我都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仿佛害怕再次聽到那個絕望的求饒聲。
一周后的一個下午,陽光難得地穿透云層,給店里灑下溫暖的光斑。四號卡座來了一位新客人,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氣質(zhì)溫文爾雅的老先生。他看起來像個退休學(xué)者,點了一壺紅茶,拿出自帶的舊書,安靜地起來。
我正在吧臺后嘗試新的咖啡豆配比,突然,一陣強烈的悲傷感再次襲來,比上次的恐懼更深沉,帶著無盡的悔恨和失落。這次不是聲音,而是一個清晰的女性形象閃現(xiàn)在我腦海里: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笑容溫柔,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陽光灑在她身上,美好得像一幅油畫。但畫面轉(zhuǎn)瞬即逝,只留下無邊的黑暗和一句低語,清晰地刻入我的腦海:
……對不起,婉清……我沒能保護你……
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這次帶著濃濃的自責(zé)和悲痛。
婉清……
這個名字像一顆石子投入我心中沉寂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我猛地看向四號卡座的老先生,他正專注地看著書,手指輕輕撫摸著書頁,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難道這回響與他有關(guān)
我按捺住內(nèi)心的震動,端著剛調(diào)好的咖啡,狀似不經(jīng)意地走到四號卡座旁。先生,您的紅茶需要續(xù)水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老先生抬起頭,對我溫和地笑了笑:謝謝你,暫時不用。他的目光落在我端著的咖啡上,哦這是你新調(diào)的品種嗎聞起來很特別。
是的,還在嘗試階段。我順勢把咖啡放在他桌上,先生如果不介意,可以嘗嘗看,給我點意見
樂意之至。他放下書,端起咖啡杯,細(xì)細(xì)品了一口,贊許地點點頭,嗯,口感醇厚,回味悠長,很不錯。你很有天賦,年輕人。
我們隨意聊了幾句,關(guān)于咖啡,關(guān)于這家老店,關(guān)于這條巷子。老先生談吐不凡,知識淵博。我小心翼翼地,試圖把話題引向我關(guān)心的事情上。
先生您是第一次來這邊嗎看您很喜歡看書。
呵呵,算是吧。退休了,閑來無事,喜歡到處走走,找些安靜的地方看看書。他拿起那本舊書,封面已經(jīng)磨損,書名是燙金的《時間簡史》。
我以前也常來這條巷子,他似乎陷入了回憶,眼神飄向窗外,很多年前……那時候,這里還有一家很不錯的畫廊。
畫廊我心中一動。
哦是嗎我接手這家店才五年,不太清楚以前的事。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老先生嘆了口氣,目光再次落回書本上,但這次,我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與剛才回響中那股悲傷極為相似的情緒。
那家畫廊……叫‘向陽’,對,向陽畫廊。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話,老板娘……姓蘇,叫蘇婉清。
蘇婉清!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就是這個名字!回響中的名字!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有些干澀:蘇婉清……這個名字真好聽。
老先生沒有看我,只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書的封面,聲音低沉:是啊,人如其名,像向日葵一樣,永遠向著陽光……可惜……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重新拿起書,但顯然已經(jīng)無法集中精神。
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位老先生,一定與那個回響,與蘇婉清有著某種聯(lián)系。他剛才流露出的悲傷和悔恨,與回響中的情緒如出一轍。
但我不敢再問下去。貿(mào)然觸碰一個陌生人可能深埋心底的傷痛,是極其失禮且危險的。我默默地收回咖啡杯,退回吧臺。
老先生又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才起身離開。他走后,我立刻坐到了四號卡座,閉上眼睛,試圖再次捕捉那殘留的回響。
這一次,沒有聲音,也沒有清晰的畫面,只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一個名字——蘇婉清。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指,在搜索引擎里輸入了蘇婉清
向陽畫廊。
搜索結(jié)果很快跳了出來。幾條零星的本地舊聞報道,時間大多指向十五年前。
本市向陽畫廊老板娘蘇婉清失蹤案進展緩慢……
警方懸賞征集蘇婉清失蹤線索……
十五年前懸案:向陽畫廊蘇婉清,人間蒸發(fā)……
失蹤案!不是意外,不是普通的離開,而是失蹤!十五年了,杳無音信,被定義為懸案。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背脊一陣發(fā)涼。第一次回響里那個男人絕望的求饒聲再次響起:……放過她……錢……都給你……
難道,蘇婉清的失蹤,并非意外,而是……綁架甚至……更糟
那個男人是誰是求饒者,還是施害者那個疲憊的中年男人,和這位儒雅的老先生,他們和蘇婉清,和這起十五年前的懸案,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四號卡座的回響,第一次向我揭開了它潛藏的、黑暗的一面。它不再是溫和的情感碎片,而是指向一樁陳年舊案的血色路標(biāo)。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我平靜的生活,恐怕要被打破了。這個時間回響賦予我的微小能力,第一次讓我感到了沉甸甸的重量,以及一種無法逃避的責(zé)任感。
我必須做點什么。
3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著了魔一樣,一有空就搜索關(guān)于蘇婉清失蹤案的一切信息。十五年的時間足以沖淡很多痕跡,網(wǎng)絡(luò)上的信息零散而模糊。
我知道了蘇婉清當(dāng)年大約三十歲,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家,性格溫柔開朗,人緣很好。她的向陽畫廊就在這條巷子不遠處,主要展出和銷售她自己的畫作,生意不算紅火,但足夠維持。她失蹤前沒有任何征兆,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警方當(dāng)年投入了大量警力,排查了各種可能,包括感情糾紛、財務(wù)問題甚至隨機犯罪,但都一無所獲。她的丈夫,名叫周明軒,在她失蹤后悲痛欲絕,配合警方調(diào)查了很久,后來也漸漸淡出了公眾視野。
周明軒……我立刻想起了那位儒雅的老先生。他姓什么我沒問。但他對蘇婉清的了解和那份深沉的悲傷,讓我?guī)缀蹩梢钥隙ǎ褪侵苊鬈帯?br />
那么,第一個回響里那個絕望求饒的男人又是誰還有那個坐在四號卡座,神色疲憊的中年男人,他會不會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
線索太少,謎團重重。我感覺自己像是在濃霧中摸索,只抓到了一些冰冷的碎片。
僅憑咖啡館里的幾次回響和網(wǎng)絡(luò)上的舊聞,我什么也做不了。我需要更確切的信息,更接近真相的線索。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下定決心,撥通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我大學(xué)時的學(xué)長,陳默。他現(xiàn)在是一名刑警,就在市局工作。我們關(guān)系一直不錯,雖然畢業(yè)后聯(lián)系不多,但他是個正直熱心的人。
電話接通,傳來陳默略帶沙啞的聲音:喂林深稀客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學(xué)長,沒打擾你工作吧
剛忙完一個案子,正準(zhǔn)備喘口氣。怎么了你那咖啡館被人砸了他開了個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不是……學(xué)長,我想跟你打聽一個案子,一個很老的案子。
哦多老說來聽聽。
大概十五年前的,叫‘蘇婉清失蹤案’,受害者是向陽畫廊的老板娘。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陳默的聲音變得嚴(yán)肅起來:蘇婉清……你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案子這是個懸案,卷宗都快積灰了。
我……最近偶然聽到了一些關(guān)于這個案子的事情,有點好奇。我含糊地解釋,不敢提及咖啡館的回響,這聽起來太匪夷所思了。
好奇陳默似乎有些懷疑,林深,這案子很復(fù)雜,當(dāng)年查了很久都沒結(jié)果。你一個開咖啡館的,打聽這個干什么
我只是……覺得有點蹊蹺。學(xué)長,你能不能……幫我看看當(dāng)年的卷宗或許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線索呢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甚至可能違規(guī)。
陳默又沉默了一會兒。林深,這不是鬧著玩的。懸案卷宗不是隨便能看的。而且,你一個普通市民,能有什么線索
我……我語塞,總不能告訴他我能聽到時間的回響吧。學(xué)長,我保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絕不會亂來�;蛟S……或許我真的聽到了一些別人沒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呢
陳默嘆了口氣:好吧,看在老同學(xué)的份上,我可以幫你查一下歸檔記錄,看看卷宗還在不在。但是,林深,我得提醒你,不要牽扯太深,這些陳年舊案水很深,對你沒好處。
我知道,學(xué)長,謝謝你!我松了口氣。
掛了電話,我的心還在怦怦直跳。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兩天后,陳默打來電話,語氣有些凝重:林深,卷宗找到了,確實還在檔案室。我抽空大概翻了一下,沒什么特別的。當(dāng)年的調(diào)查很細(xì)致,能查的關(guān)系都查了,蘇婉清社會關(guān)系簡單,沒有明顯的仇家,財務(wù)狀況也正常。她丈夫周明軒當(dāng)時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沒有證據(jù),而且他也有不在場證明。案子最后就卡在這里了。
周明軒……我輕聲重復(fù)。
對,就是她丈夫。對了,卷宗里提到一個細(xì)節(jié),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陳默頓了頓,蘇婉清失蹤前幾天,有人看到她和一個陌生男人在畫廊附近有過爭執(zhí),但那個男人身份一直沒查到。目擊者描述他大概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穿著比較普通,神色看起來有些……焦慮。
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神色焦慮……這描述,隱隱和我那天在四號卡座看到的那個疲憊中年男人有些吻合!
學(xué)長,這個男人的信息還有更詳細(xì)的嗎比如外貌特征我急切地問。
太久了,目擊者記憶模糊,就這些了。怎么你見過類似的人
我……不確定。我不敢肯定,畢竟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和描述,學(xué)長,卷宗里還有沒有提到一個叫……楚……或者類似發(fā)音的名字我想起第一個回響里那個求饒的聲音,雖然破碎,但似乎提到了類似楚的音節(jié),或者是我聽錯了
楚陳默似乎在回憶,沒有,卷宗里主要關(guān)系人都沒有姓楚的。你從哪聽來的
可能是我記錯了。我掩飾道。
林深,陳默的聲音再次嚴(yán)肅起來,我知道你可能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但聽我一句勸,別自己瞎摻和。如果真有什么線索,立刻告訴我,讓警方來處理。這不是你能玩的游戲。
我明白,學(xué)長,謝謝你。
結(jié)束通話,我坐在吧臺后,腦子里一團亂麻。那個神秘的爭執(zhí)男子,會不會就是那個疲憊的中年客人他會不會就是那個發(fā)出絕望求饒聲的人他和蘇婉清的失蹤有什么關(guān)系而周明軒,這位看似儒雅悲傷的老先生,他真的完全沒有嫌疑嗎
四號卡座的回響,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釋放出了無盡的疑問和潛在的危險。陳默的警告言猶在耳,但我知道,我已經(jīng)無法輕易抽身了。那些回響,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拼圖一樣在我腦海中旋轉(zhuǎn),隱隱指向一個被塵封了十五年的黑暗真相。
我需要再次遇到那個中年男人,或者周明軒先生。我需要更多的回響,更多的線索。四號卡座,這個時間低語的角落,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4
自從決定深入了解蘇婉清案后,我開始更加頻繁地關(guān)注四號卡座。我甚至?xí)桃庖龑?dǎo)一些看起來心事重重或者情緒波動的客人坐到那里,希望能觸發(fā)更多的回響。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超出了我的預(yù)期。四號卡座的回響,似乎變得越來越不穩(wěn)定,越來越難以控制。
有時,它會異�;钴S。比如,一位正在熱戀中的女孩剛坐下,我腦海里就瞬間充滿了各種甜蜜的、膩人的情話和傻笑聲,強烈得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緊接著,鄰桌一位剛失業(yè)的大叔坐過去,我又立刻被沉重的沮喪和對未來的迷茫所淹沒,心情也跟著低落了好一陣子。情緒的切換如此之快,如此之強烈,讓我感覺自己的大腦像個被隨意調(diào)頻的收音機,接收著各種混亂的信號。
更讓我不安的是,回響不再僅僅局限于四號卡座。有時,我只是路過那個區(qū)域,或者有客人在附近走動,我也會突然接收到一些模糊的片段。有一次,我正在給二號桌的客人送咖啡,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穿著快遞員制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將一個包裹塞進了旁邊小巷的垃圾桶里。我愣了一下,等回過神,真正的快遞員已經(jīng)按響了門鈴。這讓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的接收器出了問題,信號開始泄漏了
最詭異的一次,發(fā)生在一個周五的晚上。店里人很多,有些嘈雜。我正忙著在吧臺后調(diào)制雞尾酒,突然間,各種聲音和情緒像潮水一樣涌入我的腦海!有學(xué)生討論考試的焦慮,有情侶爭吵的憤怒,有老人回憶往事的悵惘,還有孩子純粹的快樂笑聲……無數(shù)個聲音,無數(shù)種情緒,來自店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可能來自店外!它們雜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沖擊著我的神經(jīng)。
我感覺頭痛欲裂,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手中的調(diào)酒器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客人們驚訝地看向我。我捂著頭,跌跌撞撞地沖進后面的儲藏室,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界的聲音,才感覺那股混亂的噪音慢慢平息下去。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冷汗浸濕了后背。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是……因為我最近過度使用和關(guān)注四號卡座的能力,導(dǎo)致它失控了還是說,這和蘇婉清的案子有關(guān)那個案子所蘊含的強烈負(fù)面能量,干擾了回響的頻率
我感到一陣后怕。這種失控的狀態(tài)太危險了。如果以后經(jīng)常這樣,我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更別說經(jīng)營咖啡館了。
就在我心煩意亂的時候,一件更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天下午,一個年輕女孩坐在四號卡座,一邊哭一邊打電話,似乎在和男朋友吵架,情緒非常激動。我給她遞紙巾時,腦海里接收到了強烈的回響——不是她的,而是未來的片段!我看到她幾天后,因為心情抑郁,恍惚中差點被一輛闖紅燈的摩托車撞到!畫面清晰而短暫。
出于好意,也因為之前的經(jīng)驗,我等她情緒稍微平復(fù)后,提醒她:最近過馬路一定要小心,特別是十字路口,千萬別分心。
女孩愣了一下,大概以為我只是普通的關(guān)心,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然而,三天后,我卻在本地新聞的社會板塊看到了她的照片!報道說,她在過馬路時為了躲避一輛闖紅燈的摩托車,急忙后退,卻被后面一輛正常行駛的電動車撞倒,摔斷了胳膊!
我看著新聞,手腳冰涼。
我明明是想幫她避免危險,結(jié)果卻……間接導(dǎo)致了另一場事故雖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如果我不提醒她,她會不會反而沒事或者,我的提醒讓她過度緊張,反而做出了錯誤的反應(yīng)
因果鏈條的復(fù)雜性,第一次如此殘酷地展現(xiàn)在我面前。時間的回響,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不是簡單的信息片段。它們背后牽扯著無數(shù)的可能性和變數(shù)。我的干預(yù),即使是出于好意,也可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引發(fā)無法預(yù)測的漣漪,甚至帶來更壞的結(jié)果。
這次事件給了我沉重的打擊。我開始深刻地反思自己之前的行為。那些看似無傷大雅的提醒,那些小小的善舉,真的沒有帶來任何負(fù)面影響嗎我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是守護者,但或許,我只是一個在時間長河邊玩弄石子的無知孩童。
而蘇婉清的案子,這塊沉重?zé)o比的巨石,一旦投入時間的河流,又會激起怎樣洶涌的波濤
回響的失控,干預(yù)的惡果,像兩座大山壓在我的心頭。我第一次對四號卡座產(chǎn)生了真正的恐懼。它不再是充滿秘密和驚喜的角落,而成了一個充滿未知危險和沉重責(zé)任的漩渦。
我甚至開始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徹底放棄調(diào)查蘇婉清的案子,回到以前那種對回響敬而遠之的狀態(tài)
然而,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那個神色疲憊的中年男人,再次出現(xiàn)在了片刻光陰。
5
他還是坐在四號卡座,點了一杯黑咖啡,默默地望著窗外。陰沉的天氣似乎與他陰郁的氣質(zhì)格外契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謶帧⒑闷�、責(zé)任感……各種情緒在我心中交織�;仨懯Э氐年幱斑在,干預(yù)未來的后果也歷歷在目,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遠離麻煩。但看著他疲憊的側(cè)臉,想起那個絕望的求饒聲,想起失蹤十五年的蘇婉清,我又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我深吸一口氣,端著一杯水走了過去。
先生,您的咖啡。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
他轉(zhuǎn)過頭,眼神空洞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
就在他轉(zhuǎn)頭的一瞬間,我的大腦再次被回響擊中!這次異常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不!不是我!我沒想害她!是楚……是楚峰逼我的!他說……他說不動手就……聲音充滿了恐慌和辯解,然后又變成了之前的哀求,……錢……我把畫廊的錢都給你……放過婉清……求你了……
楚峰!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我終于捕捉到了那個模糊音節(jié)對應(yīng)的名字!楚峰!
而這個聲音的主人,幾乎可以肯定,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在為自己辯解,說自己是被逼的,是被一個叫楚峰的人逼迫!而他哀求的對象,似乎也是楚峰!
信息量巨大,沖擊著我的神經(jīng)。我強忍著內(nèi)心的震動,假裝平靜地放下水杯。
中年男人似乎并沒有察覺我的異樣,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窗外。
我退回吧臺,心臟狂跳。楚峰是誰他和蘇婉清的失蹤有什么關(guān)系眼前這個男人(暫且稱他為求饒者)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脅迫的幫兇
我努力回憶著陳默學(xué)長的話,卷宗里并沒有提到楚峰這個名字。這說明楚峰可能隱藏得很深,或者他根本就不在警方的視線范圍內(nèi)。
這時,咖啡館的門又開了,走進來的是周明軒先生,那位儒雅的老者。
他看到四號卡座的中年男人時,腳步明顯頓了一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眼神變得復(fù)雜而銳利,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他沒有走向四號卡座,而是選了吧臺旁邊的位置坐下。
林老板,一杯……和你上次請我喝的一樣的咖啡吧。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一邊準(zhǔn)備咖啡,一邊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他和四號卡座的中年男人。兩人沒有任何交流,甚至沒有眼神接觸,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的對峙感。
周明軒先生真的是無辜的受害者家屬嗎他看求饒者的眼神,似乎不僅僅是陌生或悲傷。
而求饒者,在周明軒進來后,身體似乎也變得更加僵硬,摩挲杯子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神雖然依舊望著窗外,但明顯多了一絲警惕。
這兩個人都和蘇婉清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們同時出現(xiàn)在我的咖啡館,絕非偶然。命運的絲線,似乎正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詭異地交織、收緊。
我把咖啡遞給周明軒,他接過,輕聲道謝。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低聲問道:周先生……您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周明軒端著咖啡杯的手指緊了緊,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年輕人,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我心中一凜,不敢再多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咖啡館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四號卡座的求饒者先起身離開了,他走得很急,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吧臺邊的周明軒。
他走后,周明軒才慢慢地喝完了咖啡。他放下杯子,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林老板,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有些渾水,不要輕易去蹚。
說完,他留下錢,也起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四號卡座,心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周明軒的警告,似乎印證了陳默的話——這潭水很深。
求饒者的辯解回響,楚峰這個神秘的名字,周明軒復(fù)雜的態(tài)度和警告……這一切都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危險的方向。
我意識到,我可能已經(jīng)觸及到了這個十五年懸案的核心秘密。而那個隱藏在幕后的楚峰,很可能就是關(guān)鍵人物,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兇手。
而求饒者和周明軒,他們在這場悲劇中,又各自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回響的失控和干預(yù)的風(fēng)險依然讓我忌憚,但此刻,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占據(jù)了上風(fēng)——對真相的渴望,以及為蘇婉清討回公道的責(zé)任感。
我不能退縮。我必須找到那個楚峰,或者想辦法讓求饒者說出真相。
我拿出手機,再次撥通了陳默的電話。
學(xué)長,是我,林深。我的聲音有些顫抖,關(guān)于蘇婉清的案子……我想,我可能知道一個關(guān)鍵的名字。
6
楚峰電話那頭,陳默的聲音充滿了驚訝和懷疑,你確定這個名字在卷宗里完全沒有出現(xiàn)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再次含糊其辭,只說是在和一些老街坊聊天時偶然聽到的,可能與當(dāng)年的事情有關(guān)。我強調(diào)自己只是提供線索,希望警方能重新調(diào)查。
陳默沉默了很久。林深,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卷入了什么這個楚峰是什么人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險
我……我沒事,學(xué)長。我盡量讓語氣輕松,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可能很重要,想提供給你們參考一下。
好吧,陳默的聲音依舊帶著疑慮,我會把這個名字報上去,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但是林深,答應(yīng)我,不要再自己行動了,有任何情況立刻聯(lián)系我!
我知道了,謝謝學(xué)長。
掛了電話,我稍微松了口氣,但心里的石頭并沒有完全落下。將楚峰這個名字交給警方,算是我目前能做的最安全也最負(fù)責(zé)任的事情。但我隱隱有種感覺,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就結(jié)束。
接下來的幾天,咖啡館異常平靜,四號卡座的回響也似乎暫時安靜了下來,不再失控,也沒有再出現(xiàn)與蘇婉清案相關(guān)的強烈信息。那個中年男人和周明軒先生都沒有再來。
這短暫的平靜,反而讓我更加不安。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往往預(yù)示著更大的危機。
我開始有意識地留意咖啡館周圍的環(huán)境。我發(fā)現(xiàn),巷口似乎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他們不像游客,也不像附近的居民,總是若無其事地徘徊,目光偶爾會掃向我的咖啡館。
我的心沉了下去。難道……我已經(jīng)被盯上了是因為我向警方提供了楚峰的名字還是因為那個中年男人或者周明軒察覺到了什么
恐慌像藤蔓一樣纏繞上我的心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咖啡館老板,我只想安穩(wěn)度日。卷入這樣一樁陳年的兇案,面對可能存在的危險分子,我真的能應(yīng)付嗎
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時候,一天傍晚,臨近打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走進了片刻光陰。
是那個中年男人,那個求饒者。
他看起來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窩深陷,布滿血絲,衣服也有些凌亂。他徑直走到吧臺前,聲音沙啞地對我說:老板,給我一杯最烈的酒。
我愣住了,我們店里主要賣咖啡和茶,只有少量幾款佐餐的紅酒和啤酒。
抱歉先生,我們這里沒有烈酒。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眼神掃過空無一人的店面,最后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絕望:那……隨便什么,能喝的就行。我……我想跟你談?wù)劇?br />
我的心猛地一跳。跟我談?wù)務(wù)勈裁?br />
我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示意他坐到吧臺前。先生,您看起來狀態(tài)不太好。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我故作鎮(zhèn)定地問。
他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后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掙扎:老板,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心中巨震,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別裝了!他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歇斯底里的味道,那天……周明軒來的那天,你的眼神不對!你看著我的時候,就像……就像聽到了什么一樣!還有,你是不是報警了是不是提到了……提到了那個名字
他果然察覺到了!而且他知道我報警了!
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我該怎么回答承認(rèn)還是否認(rèn)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名字。我強作鎮(zhèn)定,那天周先生來,我只是覺得你們氣氛有點奇怪,多看了幾眼。
是嗎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從中找出破綻,那楚峰呢這個名字,你敢說你沒跟警察提過
他果然知道!他甚至知道我提的是楚峰!
恐慌幾乎要將我吞噬。他怎么會知道難道是陳默那邊走漏了風(fēng)聲不可能!那就是……他或者楚峰,有警方的內(nèi)線或者,他們一直就在監(jiān)視我
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慘笑:看來我沒猜錯……你果然聽到了……那個該死的咖啡館……那個該死的座位……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都是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啊……
先生,你到底想說什么我鼓起勇氣問,楚峰是誰蘇婉清的失蹤是不是和他有關(guān)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恐懼:別問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楚峰……他不是人!他是個魔鬼!我告訴你,趕緊收手!就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不知道!否則……否則你會跟我一樣,不,你會比我更慘!
他的話語急促而混亂,充滿了警告和恐懼。
那你來找我干什么我追問。
我……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我……我只是想確認(rèn)一下……也想……提醒你一句……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變成了耳語,快走……離開這里……楚峰已經(jīng)知道你了……他不會放過任何知道秘密的人……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踉蹌著向門口沖去,仿佛后面有惡鬼在追趕。
我看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渾身冰冷。
楚峰知道我了。
他不會放過我。
巨大的恐懼感攫住了我。巷口那些陌生的面孔,中年男人的警告,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事實——危險正在逼近。
我癱坐在吧臺后的椅子上,心臟狂跳不止。我該怎么辦聽從警告,立刻逃離還是……堅持下去,將真相公之于眾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陳默打來的。
我顫抖著接起電話。
林深!陳默的聲音異常急促和凝重,出事了!我們剛查到楚峰的線索,他十五年前就因為經(jīng)濟犯罪被通緝,后來一直潛逃在外,行蹤詭秘!而且……而且我們懷疑,他可能和多起失蹤甚至命案有關(guān)!你現(xiàn)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我在咖啡館。
立刻離開那里!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楚峰很可能已經(jīng)知道警方在查他,他可能會對任何知情人下手!我馬上派人過去接你!
電話剛掛斷,咖啡館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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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門口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眼神銳利如鷹,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與這條老舊的巷子格格不入。僅僅是站在那里,就散發(fā)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他身后跟著一個稍矮一些,神情倨傲的年輕人,目光輕蔑地掃視著我的小店。
不用介紹,我也能猜到,那個為首的男人,一定就是楚峰。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謶窒癖涞某彼�,從腳底蔓延至全身。陳默的警告還在耳邊回響,而危險,已經(jīng)站在了我的面前。
林老板,對嗎楚峰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懾力,聽說你對一些陳年舊事很感興趣
我強迫自己站直,雙手緊緊抓住吧臺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楚峰緩緩踱步走進店里,目光掃過四周,最后停留在角落的四號卡座上�!坦怅帯媸莻好名字。他走到四號卡座前,伸出手,輕輕拂過沙發(fā)的靠背,動作優(yōu)雅,卻讓我不寒而栗。聽說,這個位置很特別能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連四號卡座的秘密他都知道!是那個求饒者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也有某種感知能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重復(fù)著這句話,這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抵抗。
是嗎楚峰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向我走來,他身后的年輕人也跟了上來,隱隱堵住了我的退路。林老板,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蘇婉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又是誰告訴你的那個躲躲藏藏的廢物還是……周明軒那個老東西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我,仿佛要將我看穿。
我咬緊牙關(guān),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我不能承認(rèn),承認(rèn)了就是死路一條。但看他的樣子,顯然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我知道些什么。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或許是楚峰的到來和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強烈負(fù)面能量刺激,或許是這個空間里積蓄了太多與蘇婉清案相關(guān)的強烈情感,一直安靜的回響,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爆發(fā)了!
這一次,不再是混亂的噪音,而是如同決堤的洪水,清晰、洶涌、勢不可擋!
十五年前的畫面,如同電影快放般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
我看到了蘇婉清在畫廊里,和一個男人激烈爭吵,那個男人就是求饒者!他在哀求,似乎是欠了巨額賭債,想讓蘇婉清幫忙。
畫面切換,陰暗的倉庫里,蘇婉清被綁在椅子上,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但依舊倔強地看著面前的楚峰。求饒者跪在一旁,瑟瑟發(fā)抖。楚峰在逼問什么,似乎是一幅畫的下落,或者某個秘密。
……放過她……錢……都給你……
求饒者絕望的聲音響起。
楚峰冷笑著,眼神殘忍。
然后是更黑暗的畫面,尖叫,掙扎,最后歸于死寂……
緊接著,是未來的片段!
我看到陳默帶著警察沖進咖啡館!
我看到楚峰掏出槍!
我看到子彈射向我!
我看到周明軒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看到……鮮血……
過去與未來的回響,如同兩股巨大的洪流,在我腦海中猛烈撞擊、交匯、融合!信息量之大,情感之強烈,遠遠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極限!
啊——!我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喊,雙手抱住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破碎。
楚峰和他身后的年輕人都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驚了一下。
他怎么了年輕人問。
楚峰皺起眉頭,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冷酷:看來,這個地方果然有點邪門。不管他裝神弄鬼還是真瘋了,先把東西拿到手再說!
他向年輕人使了個眼色。年輕人獰笑著朝我逼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腦海中那混亂的回響洪流,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它們不再僅僅沖擊我的意識,而是仿佛……溢了出來!
整個咖啡館的空氣似乎都開始震動,桌椅發(fā)出輕微的搖晃,杯子叮當(dāng)作響。墻壁上掛著的裝飾畫,角度發(fā)生了微妙的偏移。
四號卡座的方向,光線開始扭曲,浮現(xiàn)出一些模糊的、重疊的影像——有蘇婉清溫柔的笑容,有求饒者恐懼的臉,有楚峰冷酷的眼神,甚至還有周明軒悲傷的側(cè)影……無數(shù)個時間碎片,無數(shù)個情感烙印,在這一刻,仿佛掙脫了束縛,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奔涌、回蕩!
楚峰和他手下的年輕人都被這詭異的景象鎮(zhèn)住了,腳步停了下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
這……這是怎么回事!年輕人失聲叫道。
楚峰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死死盯著四號卡座的方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恐懼
趁著他們愣神的瞬間,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抓起吧臺上沉重的咖啡機濾杯,朝著逼近的年輕人狠狠砸了過去!
年輕人猝不及防,被砸中額頭,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找死!楚峰反應(yīng)過來,眼神瞬間變得兇狠,他猛地從懷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槍,對準(zhǔn)了我!
完了!未來的回響要成真了!
就在楚峰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咖啡館的門再次被撞開!
警察!不許動!陳默帶著幾名警察沖了進來,槍口對準(zhǔn)了楚峰!
與此同時,另一個身影也幾乎同時出現(xiàn)在門口,是周明軒先生!他看到里面的情景,臉色大變!
一切都和未來的回響一模一樣!
楚峰看到警察,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沒有放下槍,反而將槍口猛地轉(zhuǎn)向我!
小心!周明軒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朝我撲了過來!
砰!
槍聲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響,震耳欲聾。
8
時間仿佛在槍響的瞬間凝固了。
我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預(yù)想中的劇痛。然而,疼痛并沒有傳來。
我顫抖著睜開眼,看到周明軒先生擋在我的身前,他的胸口,一朵刺目的血花正在緩緩綻開。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有釋然,有愧疚,還有一絲……解脫
婉清……我對不起你……他喃喃地說了一句,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老周!陳默驚呼一聲,立刻指揮警察:控制住他!
楚峰顯然也沒想到周明軒會突然沖出來擋槍,愣神的瞬間,已經(jīng)被幾名警察死死按倒在地,繳械。
混亂很快平息。救護車呼嘯而來,將周明軒和那個被我砸暈的年輕同伙抬走。陳默走到我面前,臉色凝重:林深,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驚魂未定,看著地上的血跡,還有被銬走的楚峰,感覺像做了一場噩夢。
到底怎么回事陳默看著一片狼藉的咖啡館,還有四號卡座方向那漸漸平息的、詭異的光影扭曲,這里……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我無法解釋時間回響的事情,只能將楚峰和那個中年男人(后來得知他叫李偉,是當(dāng)年畫廊的會計,因賭博被楚峰抓住把柄脅迫)來找我威脅,以及我之前向警方提供線索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陳默聽完,沉默了很久,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也很勇敢。這次能抓住楚峰,你提供的線索至關(guān)重要。周明軒先生……我們會盡力搶救。
后來的事情,就像所有案件的結(jié)局一樣。楚峰被捕后,心理防線很快崩潰,交代了十五年前綁架并殺害蘇婉清的罪行。他的動機是為了得到蘇婉清偶然間畫下的一幅記錄了他早期犯罪證據(jù)的畫作。李偉作為脅從犯,也被一并逮捕。巷口那些徘徊的人,果然是楚峰派來監(jiān)視我的。
周明軒先生最終沒能搶救過來。他在臨終前,向警方坦白了一切。原來,他當(dāng)年確實有不在場證明,但他其實隱約猜到蘇婉清的失蹤與楚峰有關(guān)(楚峰曾是他的生意伙伴,后來反目),甚至可能與李偉有關(guān)。但他因為害怕楚峰的報復(fù),也因為一些生意上的牽扯,選擇了沉默和自保。這十五年來,他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責(zé)和愧疚中。這次他出現(xiàn)在咖啡館,也是因為察覺到楚峰可能要對我下手,最終選擇用生命來贖罪,或許也是為了保護我這個揭開真相的人。
一切塵埃落定。蘇婉清的案子終于告破,正義雖然遲到了十五年,但終究沒有缺席。
我的咖啡館因為這起案件,暫時停業(yè)了。警方取證,清理現(xiàn)場,一切恢復(fù)平靜后,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
我重新站在片刻光陰里。陽光透過干凈的窗戶灑進來,空氣中依舊是熟悉的咖啡香。一切似乎都沒變,但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我走到四號卡座前。那里已經(jīng)更換了新的沙發(fā),之前的混亂和詭異景象消失無蹤。我猶豫了一下,坐了下去。
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
沒有了洶涌的回響洪流,沒有了強烈的負(fù)面情緒,也沒有了混亂的過去與未來。一切都變得非常安靜,非常平和。偶爾,還是會有一絲微弱的情緒碎片飄過,像午后陽光里的塵埃,溫和而無害。
似乎,隨著蘇婉清案的了結(jié),隨著那些積壓了十五年的強烈情感得以釋放和宣泄,四號卡座也恢復(fù)了它最初的平靜。時間的回響,還在,但不再失控,不再危險。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中百感交集。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像一場驚心動魄的過山車,讓我深刻體會到了命運的無常,人性的復(fù)雜,以及知道所帶來的沉重代價。
我不知道四號卡座的能力是好是壞,或許它本身并無好壞,只是一面映照時間和人心的鏡子。關(guān)鍵在于,手持鏡子的人,選擇如何去看,如何去做。
我重新開張了咖啡館。片刻光陰依舊是那個安靜的角落,迎來送往。
我依然會留意四號卡座的客人,但不再刻意去引導(dǎo),也不再輕易去干預(yù)。我學(xué)會了傾聽,學(xué)會了觀察,也學(xué)會了……敬畏。
有時,當(dāng)看到客人在那里或喜或悲,或沉思或迷茫時,我會默默地為他們遞上一杯溫?zé)岬目Х�。我知道,時間的回響或許正在他們心中低語,而我,只是一個安靜的旁觀者,一個為這些短暫交匯的靈魂,提供片刻溫暖與慰藉的,咖啡館老板。
生活,終究要歸于平靜。而那些時間的秘密,就讓它們,繼續(xù)在光陰的角落里,靜靜流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