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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太子擇妃的那一天。

    京中貴女都知道太子對我情根深種,看到太子拿著玉如意走到我跟前,都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但重來一世,這次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實不敢當(dāng)太子殿下厚愛。

    一向溫和有禮,以賢德著稱的太子殿下,瞬間目光陰狠,視我如毒蝎。

    1.

    太子并不愛我。

    這一點,前世的我并不知曉。

    辰王北定狄戎,南平蠻夷,戰(zhàn)功赫赫,朝中大臣累次上諫圣上重新立儲,太子之位其實坐得并不穩(wěn)固。

    我的外祖家世代簪纓,父親是當(dāng)朝太傅,一介清流。

    其實只需娶了我,兵權(quán)和清譽盡有,皇位便能唾手可得了。

    所以前世太子為了娶我這個京城第一貴女,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制造巧遇、英雄救美、奪我清白、令我失貞,一樁樁一件件誘逼我嫁給他。

    偏偏我信他滿嘴的一往情深,我用盡人脈謀略,讓他君臨天下。

    哪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扭斷手腳,打入冷宮,將我的兒子毒死曝尸荒野,轉(zhuǎn)頭立我的繼妹為皇后。

    他將我的繼妹摟在懷里,繼妹頂著鳳冠笑得風(fēng)情萬種:姐姐,陛下說和你同床的每一天都是惡心至極呢。

    我被氣得筋脈盡絕,吐血而亡。

    死不瞑目的時候,我想的是,如果天有輪回,我定讓這對狗男女生不如死。

    再次恢復(fù)過意識時,我就站在了東宮啟明殿。

    皇后鳳相威嚴(yán),坐在寶座上,太子拿著玉如意,微笑遞到我跟前。

    我在袖中暗暗捏了自己一把,痛感傳遍身體,我知道天不亡我,讓我重活一次了。

    我竟重生回到太子擇妃的那一天。

    我看著溫潤如玉的太子謝云知,眼里盡是深情款款,又看了看身旁滿眼嫉恨的繼妹衛(wèi)清霜,心里冷笑了一聲。

    隨后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實不敢當(dāng)太子殿下厚愛。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砸進(jìn)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京城貴女們縱使再有禮教,也從未想過有人竟敢拒婚太子,人群中響起一陣喧囂。

    我雖跪著,但抬頭望著謝云知。

    謝云知一剎那嘴角抽動,假皮碎掉,瞬間目光陰狠,視我如毒蝎。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這個偽君子很快收拾好情緒。

    他微微俯身,語氣依舊溫柔:清姝妹妹,可是孤哪里做得不好

    我抬眸,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唇角微揚:殿下龍章鳳姿,是臣女配不上。

    反而高位的皇后發(fā)了怒,一拍鳳椅扶手:好你個衛(wèi)清姝,太子妃之位辱沒了你衛(wèi)家嫡女的身份嗎

    我不卑不亢:請娘娘恕罪,正因臣女敬重太子殿下,才不敢以平庸之姿辱沒東宮。

    皇后鳳目圓瞪,怒不可遏,想繼續(xù)發(fā)作,身旁的小黃門匆忙前去耳語一番。

    ——她不敢罰我。

    我舅舅乃一品驃騎大將軍,父親是當(dāng)朝太傅,我的身份本就貴不可言。

    失去衛(wèi)家一脈的扶持,謝云知更難登大寶。

    皇后忍下了這口氣,連看我一眼似乎都嫌臟:衛(wèi)姑娘話已至此,皇兒你另覓良人吧。

    我的繼妹衛(wèi)清霜眼中閃過狂喜,她早就嫉妒我能得太子青睞。

    如今見我自毀前程,立刻嬌聲開口:姐姐,太子殿下待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不識抬舉

    我淡淡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妹妹若覺得可惜,不如替姐姐接下這玉如意

    衛(wèi)清霜一噎,下意識看向太子。

    太子娶我是為了權(quán)勢,衛(wèi)清霜的母家只是區(qū)區(qū)七品小官,遠(yuǎn)不及我的生母一族來得顯赫。

    縱使他再愛衛(wèi)清霜的嫵媚動人,溫柔小意,此時也不是把她扶正的時機。

    所以謝云知連一個眼神都未給她,只死死盯著我,聲音低沉:清姝,你當(dāng)真要如此

    我微微一笑:臣女心意已決。

    謝云知眼底暗流涌動,最終緩緩直起身,語氣依舊溫和:既如此,孤不勉強。

    說罷,他拂袖離去,背影依舊挺拔優(yōu)雅。

    可袖中攥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震怒。

    太子選妃之事,就像一場鬧劇一樣匆匆忙忙散了。

    我剛走出宮門,衛(wèi)清霜就抄著手揶揄道:姐姐以為,拒絕了太子,太子會輕易放過你嗎

    我轉(zhuǎn)頭看她,只見柳葉眉杏仁眼,桃杏襦裙綠飄帶,臉龐兩縷青絲柔媚垂下,臉上是刻薄的笑。

    ——活脫脫的勾欄樣式。

    我笑道:太子是不肯放過我,但似乎也沒考慮過妹妹你啊。

    妹妹這些年唱詞彈曲,又是作掌上舞,怎么姐姐不要的,妹妹這都撿不到呢

    衛(wèi)清姝你!被戳中心窩的衛(wèi)清霜怒不可遏。

    我拂簾上了馬車,輕蔑一笑。

    只留下無能跺腳的衛(wèi)清霜。

    2.

    我剛到家,繼母柳氏就端坐在正堂,冷冷地看著我。

    無論出身還是才學(xué),我始終勝衛(wèi)清霜一頭,柳氏此生最恨我搶盡她女兒風(fēng)頭。

    父親和兄長前往江南賑災(zāi),此刻尚還不知道事情原委,我知道她要迫不及待發(fā)難了。

    衛(wèi)清姝,你可知錯!當(dāng)眾拒婚太子,你這是要把衛(wèi)家往火坑里推!

    我存心激怒她:姨娘,清姝何錯之有,我拒婚了太子,清霜妹妹不就有機會入主東宮了嗎

    但太子也沒看上妹妹,這是清姝的錯嗎

    柳氏氣得雙目圓睜:你,你簡直無法無天了!

    父親和母親琴瑟和鳴,婚后一直不曾納過偏房。

    直至父親被柳氏的父親——一個九品小官請去家里做客,醉酒后糊里糊涂地就和人家的女兒睡了。

    對于一介清流文官而言,那自然是要負(fù)責(zé)的。

    直至我母親逝去多年,柳氏也一直都在做妾室。

    然而衛(wèi)清霜漸漸長大,柳氏哭求父親:就算不為她,也要為清霜著想,庶女的一生始終都是低人一頭的。

    父親無奈,心軟便扶正了柳氏。

    但此事一直是柳氏的心結(jié),就算我母親已經(jīng)死了,還是死了很久得那種,但在父親心里依舊敵不過一個死人。

    我輕飄飄的一句姨娘,無異于讓柳氏氣得背過氣去。

    她氣得將茶杯扔在我面前,和嬤嬤說:把她關(guān)到祠堂里面,餓她三天三夜!這個不肖女,老爺不在我要替他教訓(xùn)教訓(xùn)!

    嬤嬤遲疑,不敢動手。

    我母族顯赫,舅舅更是待我如掌上明珠,就算皇后也要給我?guī)追直∶妗?br />
    而我等她這句話很久了,冷笑道:不用勞煩嬤嬤,清姝自行請罰,姨娘保重,別氣壞身體。

    轉(zhuǎn)身離去后,我聽到后面氣急敗壞摔東西的聲音。

    祠堂被柳氏落鑰了。

    青燈,牌位,蒲團,都散著寒氣。

    一盆冷飯菜肴從窗臺上遞進(jìn)來。

    我的侍女枕書心疼道:二姑娘這是何苦呢,柳氏跋扈,姑娘順著她幾句不用受苦呀。

    我垂眸沒有說話。

    前世我對柳氏一直是客氣的,然而她暗中幫著衛(wèi)清霜給我下藥,讓太子奪我清白。

    我不得不委身于謝云知,他哄我是一場意外,待我如珠如寶,我便信了。

    要報復(fù)衛(wèi)清霜,便首先要弄垮柳氏這個靠山。

    我轉(zhuǎn)頭看著枕書:筆墨紙硯都帶了嗎

    枕書乖順點頭:帶了,姑娘要抄經(jīng)

    我眨了眨眼睛,笑著說:要告狀。

    枕書滿臉不解,但仍鋪開紙張,站在一旁替我磨墨。

    我白紙黑字,杜撰了整整三大卷柳氏欺凌我的事跡。

    枕書在旁看著都笑了:柳氏將藤條抽在姝兒背上,痛徹心扉......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走到祠堂窗邊,吹了聲響哨喚來舅舅送我的游隼。

    我把信紙塞進(jìn)竹筒,綁在游隼的腳上。

    它嘎嘎地叫了兩聲,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3.

    連月來,我都在祠堂里跪著默默抄經(jīng)。

    有時候跪累了,枕書就幫我揉揉膝蓋:折煞姑娘了,千金之體哪里受過這種苦。

    我信口說道:這兒可比冷宮暖和多了。

    枕書沒聽清:姑娘說什么

    我胡扯過去:沒什么,你聽錯了。

    今日前院傳來隱隱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還有柳氏的哭聲。

    枕書跑到窗前,興奮地和我說:姑娘,是蕭將軍回來了!

    是我的舅舅,一品驃騎大將軍蕭定鴻。

    我迅速站起,一時跪得太久,還有些踉蹌,枕書趕緊扶住我。

    我爬到牌位前,檀香裊裊,香火正盛。

    我閉了閉眼睛。

    前世我被扭斷手腳扔進(jìn)冷宮,我的皇兒序兒打小驚才絕艷,卻在我懷中七竅流血身亡的場面再次浮現(xiàn)。

    既然先人目睹我的悲劇,那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把這些天抄寫的經(jīng)書就著香燭點燃,然后拿著著火的書信,點燃周遭的經(jīng)幡。

    枕書嚇得大叫:姑娘,你這是要干什么!

    我喘著粗氣:幫我把祠堂點燃,信我,死路便是活路。

    枕書定定地看著我片刻,然后推翻了一排香爐。

    火星很快點燃檀木桌,直至蔓延到供桌上的牌位,我忍著痛,撩開袖子把手臂湊到火堆上。

    枕書大驚失色:姑娘,你干什么,怎么樣都不能傷害自己呀!

    我痛得眼淚直流,但看到猙獰的傷疤,卻得逞地笑了。

    痛嗎,是痛的,但這痛不及我前世的萬分之一。

    枕書跑到門口狠狠推門,但是被柳氏下了鎖,怎么也推不開。

    祠堂的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滾滾,嗆得我們眼淚直流。

    枕書用袖子捂住口鼻,拼命拍打門板:救命啊!走水啦!姑娘還在里面!

    外面?zhèn)鱽黼s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緊接著是舅舅粗獷的吼聲:都愣著干什么!快把門撞開!

    砰的一聲巨響,大門被硬生生踹開。

    蕭定鴻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濃煙中,他二話不說沖進(jìn)來,一把將我扛在肩上。

    我趴在他結(jié)實的肩膀上,聞到他鎧甲上熟悉的鐵銹味。

    舅舅...姝兒好痛。我虛弱地喚了一聲,故意讓聲音帶著顫抖。

    姝兒別怕,舅舅來了。他大步流星往外走,聲音里壓著怒火,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蕭家的掌上明珠!

    院子里亂成一團。下人們提著水桶來回奔跑,柳氏臉色慘白地站在廊下,手里絞著帕子。

    看到蕭定鴻扛著我出來,她腿一軟差點跪下。

    舅舅把我放在石凳上,仔細(xì)檢查我的情況。

    我適時地咳嗽幾聲,讓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些。

    這就是你說的閉門思過蕭定鴻猛地轉(zhuǎn)身,指著還在冒煙的祠堂,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姝兒就要被活活燒死在里面了!

    柳氏結(jié)結(jié)巴巴地辯解:將軍明鑒,妾身只是...只是讓大小姐抄經(jīng)靜心...

    放屁!蕭定鴻一腳踹翻旁邊的水桶,水濺了柳氏一身,我進(jìn)門時就看見祠堂上了鎖,你這是要殺人!

    我虛弱地拉住蕭定鴻的衣袖:舅舅別生氣,是姝兒太冷了,取暖時打翻了燭臺...

    蕭定鴻心疼地摸摸我的頭,從懷里掏出那幾封信摔在柳氏臉上:你自己看看!姝兒這些天過的是什么日子!

    柳氏哆哆嗦嗦地?fù)炱鹦偶�,越看臉色越難看,帶著哭腔說:這些事妾身沒做過!

    這時前院傳來通報聲:老爺和大公子回府了!

    3.

    柳氏聞言嚇得跌落在地。

    蕭定鴻的大手輕輕拍著我的后背,聲音壓得極低:姝兒別怕,舅舅在這兒,沒人能欺負(fù)你。

    我靠在他堅實的臂膀上,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不是裝的,是真的疼。

    手臂上的燒傷火辣辣的,但比起前世被扭斷四肢的痛,這算不了什么。

    大將軍!柳氏提著裙子小跑過來,臉上堆著假笑,二姑娘不懂事,妾身只是略施懲戒...

    懲戒蕭定鴻冷笑一聲,指著我手臂上猙獰的傷口,這就是你說的懲戒

    快!請郎中!不,拿著我的令牌去皇宮請?zhí)t(yī),姝兒金枝玉葉,一點損失都不能有!

    要是姝兒有損失,我唯你這毒婦是問!

    柳氏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我趁機咳嗽兩聲,虛弱地拽了拽蕭定鴻的衣袖:舅舅,我冷......

    蕭定鴻立刻解下披風(fēng)裹住我,轉(zhuǎn)頭對柳氏怒目而視:等衛(wèi)明遠(yuǎn)回來,我倒要問問他,是怎么管教后宅的!

    正說著,前院傳來一陣騷動。

    父親和兄長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jìn)來,看到滿院狼藉和祠堂冒出的黑煙,臉色驟變。

    這是怎么回事父親快步走來,官袍上還帶著江南的塵土瘴氣。

    蕭定鴻冷哼一聲:你女兒差點被你夫人燒死在祠堂里!

    父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手臂上的傷,眉頭緊鎖:姝兒,你怎么......

    我掙開舅舅的懷抱,踉蹌著跪在父親面前,聲音哽咽:父親,女兒知錯了。女兒不該當(dāng)眾拒婚太子,讓衛(wèi)家難堪,只是女兒實在配不上太子殿下......

    拒婚父親震驚地看向柳氏,這么大的事,怎么沒人告訴我

    柳氏絞著帕子,支支吾吾:老爺在外賑災(zāi),妾身怕......

    怕什么蕭定鴻厲聲打斷,怕衛(wèi)明遠(yuǎn)知道他的好夫人把嫡女鎖在祠堂里虐待

    此時衛(wèi)清霜也從前院進(jìn)來,見狀似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匆忙辯解:明明是姐姐不識好歹......

    兄長衛(wèi)清瀾一記眼刀刮過,她立刻噤聲。

    兄長快步上前扶起我,看到我手臂上的傷,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妹妹,疼不疼

    我搖搖頭,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前世兄長為了護(hù)我,被謝云知設(shè)計流放邊疆,最后死在苦寒之地。

    如今再見,恍如隔世。

    父親臉色陰沉,轉(zhuǎn)向柳氏:你為何要鎖祠堂

    柳氏撲通跪下,哭得梨花帶雨:老爺明鑒,妾身只是想教導(dǎo)二姑娘規(guī)矩......誰知道她會......

    教導(dǎo)蕭定鴻冷笑,衛(wèi)明遠(yuǎn),你看看這個。

    他拿起那疊信紙,正是我這半個月告狀的內(nèi)容。

    父親接過細(xì)看,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顫抖著手問:柳娘,這些事可是真的

    冤枉啊老爺!柳氏哭喊著,妾身從未做過這些事!是大小姐誣陷妾身!

    枕書從滅火的祠堂里拿出一碗剩下的冷飯:老爺,二姑娘被鎖在祠堂,天天就吃這些家畜都不吃的糠食,吃了整整一個月!

    此事全府上下都可以作證。

    衛(wèi)明遠(yuǎn)眼眶通紅,牙根咬緊。

    柳氏跪下,無措地辯解:妾身只是,只是......

    毒婦閉嘴!

    一向好脾氣的父親罕見地怒吼指責(zé)。

    我靠在兄長的懷里,挑眉示意她繼續(xù)說。

    枕書會意:現(xiàn)在秋深露重,柳娘子更是一盆炭都沒給姑娘送過,姑娘只好整日焚香取暖,夜里和奴婢抱著入睡。

    今日姑娘實在冷極了,只好把火燒大了些,這才......

    還有,姑娘身上都是柳娘子鞭打的痕跡,娘子說她不識好歹,搶了三姑娘的好姻緣還不珍惜!

    柳氏發(fā)瘋地一樣沖上來撲打枕書。

    你這個賤蹄子扯謊,我什么時候打過她!騙人,騙人!

    我垂眸,默默拉開另一邊衣袖,纖瘦白皙的玉臂,赫然是青紅交錯的鞭痕。

    柳氏搖頭,像見惡鬼一樣看著我:你不是衛(wèi)清姝,你到底是誰

    有些話是真的,有些話是假的,那又如何

    只要先入為主,便會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看著柳氏微微一笑。

    蕭正鴻氣得雙目發(fā)紅:衛(wèi)明遠(yuǎn),你怎么處理你不忍心的話,我刀下可不認(rèn)人了。

    我長姐生前最寶貝姝兒,要是讓她知道......

    提到亡妻,父親已眼眶盈淚。

    衛(wèi)清霜見事不妙,跪著哭道:爹爹,阿娘她是無辜的啊.....

    我妹妹不無辜嗎衛(wèi)清瀾已隱忍到了極致,朝父親拱拱手。

    父親,柳氏殘害嫡女,其罪不容。兒子以為,應(yīng)該貶妻為妾,禁足莊子,除名削譜,永不得進(jìn)府!

    柳氏聞言,眼淚也流干了,惶恐道:衛(wèi)郎,你不能這么對我......

    蕭正鴻是個武將,罵罵咧咧:這就行了嗎,不得家法伺候,把姝兒受過得苦加倍還回!

    衛(wèi)明遠(yuǎn)閉眼沉默了許久:上筆墨,我要寫休書。柳氏行事狠毒,殘害子嗣,即刻押至衙門。

    柳氏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

    衛(wèi)清霜抱著她又哭又鬧:不行,不要帶走我娘親,她是無辜的!

    我看著痛哭流涕的母女,一陣快意由心底而生。

    自吃惡果說是無辜,前世聯(lián)手害我失貞,將我推進(jìn)火坑怎么不無辜了。

    柳氏膝行幾步,抓住衛(wèi)明遠(yuǎn)的褲腳:老爺,妾身知錯,只是霜兒是無辜的啊,若我有罪,霜兒便是罪婦之女,那她這輩子......

    衛(wèi)清霜一聽,那自己這輩子都嫁不了太子,往死里哭鬧:父親,霜兒不要過這樣的人生!

    我垂眸一想,氣若游絲道:說得沒錯,霜妹妹無辜。

    她這輩子一定要嫁給太子,我要讓這對狗男女死同穴。

    哥哥是新科進(jìn)士,高中探花,如果家丑外揚的話,哥哥的仕途有礙,清姝不愿。

    衛(wèi)清瀾怒我不爭:仕途怎么比得上你......

    我臉色蒼白地?fù)u搖頭:父親,此事不宜聲張,和離便是。從今往后,與柳氏生死禍福,兩不相干;祭祀往來,永絕門戶。

    衛(wèi)明遠(yuǎn)點點頭,沉聲道:按姝兒說的做,柳氏,永不得進(jìn)府,你我夫妻,緣盡至此。

    柳氏目光呆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5.

    柳氏被趕出家里了。

    做了十多年夫妻,父親心有不忍,給了她盤纏打發(fā)去了揚州莊子。

    送走她娘的時候,衛(wèi)清霜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剮。

    我坐在書房內(nèi),沉思下一步計劃。

    姝兒,你不是心悅于太子嗎,怎么......父親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

    蕭定鴻喝了口茶,罵罵咧咧:姝兒不想嫁了又怎么樣,衛(wèi)兄你由著她去吧。

    我回過神來:女兒覺得,太子看似君子,但為人似乎三分虛偽,七分算計。

    姝兒......有何看法

    父親,舅舅,太子和辰王的奪儲之爭,我們衛(wèi)家,蕭家難以置之事外。

    太子不善軍事,舅舅在漠北十三洲的兵馬可以繼續(xù)養(yǎng)精蓄銳。

    特殊時期,非親見皇上的兵符和圣旨,不可為任何人調(diào)用。

    前世陛下病入膏肓,謝云知偽傳圣旨,借舅舅的親兵,借機攻打了在胡楊渡平亂的辰王。

    辰王的龍血衛(wèi)和舅舅的蕭家軍兩敗俱傷,自此漠北邊防不堪一擊。

    謝云知成功登基后,邊塞已被狄戎攻破,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

    然后他以外通敵國的罪名,將辰王給剝皮示眾。

    這個赫赫有名的大燕戰(zhàn)神,下場是菜市上懸掛著的一條血人。

    舅舅喝茶的手一頓,疑惑地看著我:姝兒,你是說太子......

    我斬釘截鐵道:太子并非清姝的良人,也非大燕的明君!

    衛(wèi)明遠(yuǎn)表情凝重,以為我會說的是女兒家的別扭情愫,沒想到我會如此斷言太子。

    姝兒慎言,莫要妄議朝堂。

    我不管勸阻:父親私下可以詳查今年禮部科舉檔案,五十名進(jìn)士,太子黨的官宦子弟就有二十八名。

    父親覺得是巧合,還是人定勝天

    姝兒,你老實告訴為父。父親臉色發(fā)青,可是有人與你說了什么

    我沉默良久道:女兒做了個很長的噩夢,太子對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書房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蕭正鴻安慰我:姝兒莫怕,天塌下來,舅舅也會護(hù)你周全。

    你需要怎么做,大方告訴我們吧。

    我鼻子一酸,投入舅舅寬厚的懷抱里。

    柳氏走了以后,衛(wèi)清霜沉寂了一段時間。

    直到這天管家遞了張拜帖過來。

    二姑娘。管家在門外稟報,東宮送來帖子,邀您和三姑娘后日去皇家獵場秋狩。

    我正在用早膳,聞言進(jìn)食的進(jìn)度都慢了。

    這一天,終歸要來了。

    前世秋狩的時候,衛(wèi)清霜給我下了情蠱。

    發(fā)作起來毫無尊嚴(yán)可言,我像個下流的牲畜,幾乎是求著謝云知與我交合。

    他笑納了。

    床笫間,他笑我比萬春樓的妓子還要柔媚動人。

    第二天醒來,我忘卻了一切。

    他說我們都中了細(xì)作下的情蠱,彼此情難自已。

    他深情地說,會對我負(fù)責(zé),讓我成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許我無上尊榮。

    三日后,東宮的花轎就抬到了衛(wèi)府門口,根本由不得我父親反對。

    東宮的請?zhí)诔抗庵蟹褐慕鹕�,我捏著這張信箋,指尖發(f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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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書憂心忡忡:姑娘要不還是不去了,先前你拒絕太子,不知他會如何刁難你。

    太子殿下親自下帖,豈有回絕的道理

    備好騎裝,我如期赴約。

    秋狩這日碧空如洗,獵場旌旗獵獵。

    大燕祖上是馬背興國,認(rèn)為女子擅騎射也是巾幗不讓須眉的體現(xiàn)。

    這次秋狩為期三天,京中女眷可在營帳茶棚吃茶投壺,也可進(jìn)獵場圍獵。

    謝云知一身明黃騎裝策馬而來,金線繡的蟒紋在日光下粼粼如波。

    我身旁的衛(wèi)清霜立刻嬌滴滴地湊上行禮:太子殿下萬福,祝殿下拔得頭籌。

    謝云知頷首微笑:托霜妹妹吉言。

    然后他轉(zhuǎn)頭看向我:姝妹妹的傷好些了嗎,今日是到茶棚觀禮,還是要同去圍獵

    我斂了笑意。

    我受傷和柳氏被休的事,府外的人是不能得知的。

    要問謝云知如何清楚,估計他早就和衛(wèi)清霜里應(yīng)外合了。

    謝殿下關(guān)懷,臣女雖騎射拙笨,但還是想上場獵只小兔兒。

    我接過枕書手中的韁繩,一躍上馬。

    那姝妹妹可要和孤同行

    我剛要謝絕,忽然一道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魪纳砗髠鬟^。

    皇兄你好沒眼力,姝妹妹剛剛一直盯著本王,是要和皇弟我同行呢。

    我轉(zhuǎn)身望去。

    只見一個少年將軍從晨光策馬而至。

    他冠發(fā)高束,身著玄色騎裝,眉目如刃,明明面容姣好俊美,但莫名有強烈的肅殺氣息。

    正是大燕戰(zhàn)神,辰王謝雪馳。

    我和衛(wèi)清霜匆忙行禮:臣女見過辰王殿下。

    太子面色有一瞬不虞,但轉(zhuǎn)瞬即逝:皇弟剛從邊關(guān)回來,可休養(yǎng)好了

    謝雪馳拿下戰(zhàn)馬旁的酒壺瀟灑灌了一口。

    本不想來,但聽到姝妹妹來了,本王便來了。

    他笑瞇瞇地看著我,像只被馴化了的狼崽。

    衛(wèi)清霜嫉恨道:妹妹怎么不知道姐姐和辰王殿下也有交情。

    我張了張嘴,竟也百口莫辯。

    因為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和辰王有過交情!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和辰王也就宴席點頭之交,怎么會與我有交情

    除非......

    明明是白天,但刺骨涼氣從我脊背升起。

    謝雪馳策馬走近,俯身在我耳邊旖旎耳語。

    求衛(wèi)姑娘賞個臉。

    或者本王應(yīng)該說,皇嫂

    除非我們都是從地獄走過一遭的未亡人。

    6.

    我臉色發(fā)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聽聞辰王殿下騎射天下一絕,臣女想領(lǐng)略殿下風(fēng)姿。

    我朝謝云知福了福身:謝太子殿下邀請,但......

    第二次拒絕他了,謝云知這次臉色更難看。

    生來天潢貴胄,何曾受過這折辱氣。

    謝云知再有風(fēng)度也難掩憤怒:無妨,姝妹妹和皇弟玩得開心。

    說完便拂袖而去。

    衛(wèi)清霜可疑地打量我和謝雪馳,最終選擇跟上太子。

    我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發(fā)緊。

    謝雪馳騎著黑馬與我并肩而行,林間馬蹄踏碎枯葉的聲音格外清脆。

    皇嫂似乎很緊張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玩味。

    我轉(zhuǎn)頭看他,他卻直直盯著我:殿下說笑了。

    臣女尚未婚配,擔(dān)不起殿下這尊稱。

    謝雪馳忽然勒住馬,我也下意識停下。

    他從馬背上俯身,近得能看清他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的陰影。

    一個月前,本王做了一個夢。

    我的心猛地一跳。

    夢里我死了,被屠夫剝皮懸在東市門口。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我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我單刀直入:殿下也重生了

    對。謝雪馳坦然承認(rèn),本王還記得你幫太子打通登基的所有道路,讓朝臣擁他為九五之尊。

    皇嫂好手段。

    我長嘆了一口氣。

    謝雪馳比我早三個月處死。

    他的記憶,應(yīng)該沒有我被折斷手腳,扔進(jìn)冷宮這一段。

    所以殿下是要殺了我嗎斷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謝雪馳輕笑,從袖間抽出把雕花匕首拋著把玩。

    他長臂一攬,驚人的臂力竟將我掠到他的馬上。

    未出鞘的精致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另一手虛虛扶著我的腰。

    他埋頭在我的脖頸處,熾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垂。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雖然我重生回到這具身體,但我前世早已不是不經(jīng)事的少女。

    這種曖昧的姿勢實在是糟糕。

    那種熟悉的情潮讓我顫抖害怕。

    殿下,我......我仰頭微微喘息,正想竭力向他解釋的時候。

    謝雪馳的腦袋微微遠(yuǎn)離我的脖子。

    本王是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但是回京后,發(fā)現(xiàn)你拒婚了太子。

    謝雪馳的匕首還是抵在我的脖子,但是另一手溫柔地?fù)崦业聂W發(fā)。

    乖孩子,你應(yīng)該感謝你拒絕了太子,要不在你回府的路上,本王的龍泉就會將你身首異處。

    謝雪馳的傳世名劍,龍泉,傳聞一日不飲血會悲鳴不斷。

    如果謝云知是蟄伏的毒蛇,那謝雪馳就是鋒芒畢露的狼犬。

    這兄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如果前世我登上鳳位,已有無限尊榮,那今生我怎么會拒婚太子呢。

    謝雪馳應(yīng)該是意識到我重生應(yīng)另有隱情。

    他抱著我向密林深處策馬: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本王。如有隱瞞.....

    未出鞘的匕首微微用力抵住我的皮膚。

    我轉(zhuǎn)頭,斜睨了他一眼,終究有些害怕這個殺伐陰重的男子。

    謝雪馳卻笑了,看我有些怯怯的模樣,想起了早上剛獵的小兔。

    王爺,我不會隱瞞。我情真意切道,現(xiàn)在我比任何人都想你早登大寶。

    哦

    前世謝云知登基后,立我妹妹為皇后,序兒被他們毒死曝尸荒野,我被折斷手腳,扔進(jìn)冷宮。

    我兄長和舅舅,被設(shè)計流放邊疆苦寒之地,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謝雪馳低頭看我,分不清是什么情緒。

    不知道他信還是不信。

    我已讓父親暗中搜集太子科舉舞弊證據(jù),并將御史臺籠絡(luò)在王爺這一邊。

    據(jù)我所知,太子在養(yǎng)私兵,這一世沒有我的幫助,他沒有那么容易坐上皇位。

    王爺最好與舅舅的蕭家軍多往來,如有政變,舅舅可助王爺一力。

    嗯,這樣子倒不像小兔了,像狡詐的狐貍。

    謝云知慢悠悠道:本王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是你們夫婦二人唱的雙簧。

    我氣急了:王爺不信就算了,我難得重活一次,還不想幫王爺攪和這趟渾水呢!

    有一法子。謝雪馳看我生氣反而笑了。

    嫁給本王,做辰王王妃。

    我愣了很久,頭頂甚至有烏鴉飛過。

    你說什么!

    謝雪馳甩著馬鞭玩。笑得肆意耀眼。

    你我既成夫妻,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

    你要是害本王抄斬,那你也別想獨活,本王也放心。

    要是本王登基,無論你想要后位還是和離,都許你。

    我氣得牙癢,真是無恥又實用的方法。

    7.

    我還是應(yīng)允了謝雪馳的提議。

    重來一世,我對姻緣已經(jīng)失望透頂。

    如果和他做契約夫妻可以讓我復(fù)仇,那也無傷大雅。

    夜幕降臨,女眷們在一個營帳用膳。

    衛(wèi)清霜坐在我旁邊,替我斟了一杯酒。

    太子和辰王都青睞于姐姐,姐姐真是左右逢迎,羨煞旁人。

    我盯著那杯琥珀色的液體。

    前世就是這杯酒讓我萬劫不復(fù)。

    我摩挲酒樽,還沒喝下:我知道妹妹你心儀太子殿下許久,姐姐不會搶的。

    衛(wèi)清霜的笑眼透出狠毒:這是圣上御賜的蒲桃酒,姐姐試試,很是甜美。

    不遠(yuǎn)處,和我一向交好的李尚書家的小姐突然高聲叫了一聲。

    衛(wèi)清霜回頭,只見李小姐衫裙被侍女端來的酒水潑濕了。

    趁著衛(wèi)清霜回頭,我迅速調(diào)換了我們的酒樽。

    等到她回頭的時候,我已經(jīng)緩緩喝盡了酒水。

    果然,是好酒。我笑著說。

    不久,我假裝發(fā)熱,體力不支。

    好像很熱,渾身沒有力氣,似乎不勝酒力......

    姐姐,我扶你回去休息。

    此時宴席正酣,女眷的營帳中一人也沒有。

    衛(wèi)清霜剛扶我進(jìn)帳中,就被蟄伏在帳內(nèi)的謝雪馳一記手刀劈暈了。

    謝雪馳將衛(wèi)清霜攔腰抱起,順手一扔進(jìn)床榻上。

    衛(wèi)清姝,你還挺狠心。

    衛(wèi)清霜喝了我換過的酒,此時閉著眼睛開始呻吟情熱。

    我冷笑:如果她不害我,那一杯酒喝下去她一點事都沒有。

    前世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一刻鐘后進(jìn)來的人是太子。

    我已經(jīng)能平靜地說出這般恥辱的事,外面有人經(jīng)過,我小聲說道。

    王爺先別出去,但勞煩轉(zhuǎn)個身,我要和她換身衣裳。

    謝雪馳聞言立刻閉眼轉(zhuǎn)身。

    聽見后面珠環(huán)玉佩叮鐺作響,羅裙披帛摩擦卷起的香風(fēng)若隱若無。

    我換好衣服拍了拍謝雪馳的肩膀,發(fā)現(xiàn)他依舊僵著。

    借著微弱的燈火看見他耳尖發(fā)紅。

    我暗笑:王爺,我們出去吧。

    謝雪馳依舊沒轉(zhuǎn)身,不自然地?fù)Q了個姿勢抱劍:你先出去,本王幫你看著她。

    遵命,殿下。我用錦帕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我和謝雪馳坐在不遠(yuǎn)處的小坡上,不久后,我看到謝云知鉆進(jìn)了我黝黑的營帳。

    我冷笑。

    光風(fēng)霽月的太子謝云知,和登徒浪子有什么區(qū)別。

    謝雪馳道:前世你就是這樣嫁給他的

    我自嘲:那時候所有人都對我說,那可是太子。

    我一直活在被編織的謊言和美夢中。

    那是金尊玉貴的太子,他愛我,便是我的榮幸。

    他是那樣好,翩翩公子,舉世無雙。

    怎么能不嫁給他呢

    到頭來,所有人都沒問過我是否情愿。

    半個時辰后,枕書按照我的吩咐,恰好掀開我的帳簾,走了進(jìn)去。

    啊——她大驚失色,尖叫連連。

    枕書的尖叫聲引來了不少人。

    女眷們竊竊私語,侍衛(wèi)們在遠(yuǎn)處面面相覷,也不敢靠近。

    我緊跟著掀開帳簾,只見太子衣衫不整,五指掐住枕書的脖子。

    枕書臉色通紅,用眼神向我求救。

    殿下慎重,帳外全是京中女眷,要是殺了我的人,殿下的清譽從今便蕩然無存。

    謝云知松開枕書,走前一步陰狠地盯著我:衛(wèi)清姝,你怎么會在這里!

    衛(wèi)清霜的藥勁正猛,她面色潮紅,只著一件小衣,從榻上爬下纏住謝云知的袍角。

    嘴里含糊喊著:求殿下...疼疼我......

    我頭一回見謝云知對衛(wèi)清霜面露厭惡,他一腳將她踢開角落,衛(wèi)清霜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我不懼,迎上謝云知的目光:我不在這里,那殿下以為我應(yīng)該在哪里

    我貼近謝云知的耳畔:是應(yīng)該在榻上,還是在殿下的胯下

    謝云知的君子皮此刻盡要碎掉了,他怒極反笑。

    衛(wèi)清姝,你算計孤

    臣女何來算計,只不過沒喝到那一杯酒,恰好不在我的營帳內(nèi)而已。

    見我步步不讓,謝云知的眼睛發(fā)紅。

    不知是恨還是不甘。

    孤到底有哪里不好,配不上你衛(wèi)清姝如若你嫁給孤,孤定會......

    不會的。我迅速打斷。

    殿下不會愛惜我,只會嫌我不夠溫婉小意,柔順體貼。

    會兩看相厭,會將我休棄,會置我于死地。

    但是現(xiàn)在殿下得償所愿了。

    營帳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有宦官尖細(xì)的聲音喝令。

    都聚在這里做什么散開。

    皇帝身邊的李公公小跑過來,見狀倒吸一口涼氣:哎喲喂!太子爺您這是——

    我匆忙脫下大氅,圍住不著寸縷的衛(wèi)清霜。

    抬頭淚眼朦朧道:李公公,太子殿下將舍妹......所有人都知道了。

    營帳內(nèi)滿是腥甜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氣息。

    李公公長年在宮闈內(nèi)行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謝云知目露癲狂之色:李德權(quán),殺了她們,就沒人知道了。

    李公公苦不堪言:太子爺,您要是私下......但是京城官宦女眷都在此處,您能殺光嗎

    奴幫您穿好衣裳,殿下就說和衛(wèi)三姑娘兩情相悅即可。

    私相授受總比那樣.....來得光彩。

    8.

    皇帝在皇帳內(nèi)大發(fā)雷霆,直呼混賬。

    李公公在帳外嘆氣,對一行小黃門小聲訓(xùn)誡。

    日后宜貴妃和辰王府的事都是頭等大事,好生伺候著福氣少不了你們。

    小黃門連聲應(yīng)喏。

    衛(wèi)清姝被我?guī)Щ亓怂膸ぶ校瑡邒邘退逑戳撕芫谩?br />
    她氣若游絲,渾身找不到一處好的地方。

    我喂了她一大碗解毒藥方才幽幽醒來。

    她睜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抓住我的衣領(lǐng)。

    指甲狠狠扎進(jìn)我的皮膚,我吃痛倒吸一口涼氣。

    衛(wèi),衛(wèi)清姝......你害我!她聲音嘶啞,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害你我佯裝不解,我怎么害你了是我奪你清白還是我令你中情蠱

    衛(wèi)清霜急氣攻心,嘴角流出一絲血跡。

    你裝什么太子想要的是你。

    我見她不裝我也不裝了。

    你不是喜歡太子嗎幫他給我下情蠱有什么好處

    還是說,太子答應(yīng)了你什么我想想,讓我助他登基,然后殺了我,讓你取而代之坐上后位

    衛(wèi)清霜心虛,攥著我衣領(lǐng)的手都松開了。

    我放下藥碗:妹妹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對我那么狠心,對妹妹你難保不會食言啊。

    衛(wèi)清霜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不知道在算計著什么。

    她匆匆地穿好衣裳:對,我要去找太子,找皇上,我們早有夫妻之實,我們是兩情相悅,我要做東宮的太子妃。

    我笑著讓開一條路,暗罵蠢貨。

    按照衛(wèi)清霜的身份,衛(wèi)太傅嫡女,進(jìn)東宮無可厚非。

    但如今,她只是一個與太子私相授受的女子,能活命已是萬幸。

    還幻想成為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

    簡直癡人說夢。

    成為太子妃是她畢生的夢想,她坐在妝臺上描眉,又哭又笑。

    太子哥哥不會對我那么狠心的,他最愛我了。她帶著滿身的傷痕,踉踉蹌蹌沖出門外。

    這時李公公拿著圣旨走了過來。

    衛(wèi)清霜跌跌撞撞撲到李公公跟前,胭脂糊了滿臉。

    公公快帶我去見陛下!我與太子殿下是兩情相悅......

    放肆!李公公甩開她的手,衛(wèi)三姑娘接旨。

    我跪在青石板上,看著衛(wèi)清霜癱在地上,在晚風(fēng)里發(fā)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衛(wèi)氏女清霜,著即日起入東宮為侍妾,因德行有虧,禁足紫檀殿,無詔不得出。

    侍妾,這怎么可能是侍妾!衛(wèi)清霜一把扯住李公公,我是太傅嫡女,怎么可能是侍妾

    李公公嘆氣:三姑娘你就謝恩吧,這是太子殿下為你求的。

    聞言,衛(wèi)清霜像瘋了大喊大叫:不可能!太子絕不可能對我那么狠心。

    定是你這個腌臜奴才說謊!她說完便對李公公又打又鬧。

    李公公是御前總管,哪里受得了這氣。

    咬著牙吩咐侍衛(wèi):衛(wèi)三姑娘余毒未消,神志不清,再多灌幾碗苦藥進(jìn)去治治!

    侍衛(wèi)取過幾個大海碗,嬤嬤添上滿滿的湯藥,也不管是否滾燙,抓著人就往嘴里塞。

    衛(wèi)清霜已陷入癲狂,帶滿臉的藥汁哭笑道:我及笄那年就跟了殿下,殿下絕不可能對我那么狠心!

    衛(wèi)清姝,你害我娘,還要害我,你不得好死!

    我見她癲狂樣子,本以為會暢快,但又有莫名可悲。

    我與她都是被權(quán)貴玩弄的工具而已。

    我正恍惚著,李公公對我笑道:恭喜二姑娘。

    我不解:請公公賜教,清姝何喜之有

    方才辰王向陛下請求,愿以所有的軍功,求娶二姑娘為辰王王妃。

    我愣住許久沒反應(yīng)過來。

    這人當(dāng)真是個行動派嗎

    他身上軍功赫赫,為自己求一道免死金牌也綽綽有余。

    就算太子上位,也動他不得。

    那怎么......

    李公公喜笑:老奴明白二姑娘所想,陛下應(yīng)允了。本來想下圣旨,但辰王說不想強迫姑娘。

    殿下改日會親自登門求親,二姑娘安心等待即可。

    9.

    衛(wèi)清霜的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后。

    看到她被賜為東宮侍妾時,父親氣得心疾犯了。

    但她與太子茍合已久,又被當(dāng)眾發(fā)現(xiàn),如何能有好前程呢

    東宮送來的聘禮寥寥無幾,分明是存心折辱。

    衛(wèi)清霜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了,看著綁著紅綢的聘禮箱子,坐在地上哭鬧不止。

    父親于心不忍,還是以嫡女身份給衛(wèi)清霜打點好嫁妝。

    我正在書房臨帖,枕書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差點被門檻絆倒。

    姑娘!辰王府的儀仗到正門了!她喘著氣,手里帕子絞成了麻花

    王爺帶著兩只活蹦亂跳的大雁,后頭跟著一百多抬系紅綢的箱子,

    筆尖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洇開成烏云。

    我放下狼毫,銅鏡里映出自己微微發(fā)紅的耳尖。

    那日在獵場上,謝雪馳說要求親的話竟不是玩笑。

    父親可在前院

    老爺剛下朝回來,正在更衣。枕書湊近幫我整理鬢發(fā)。

    長公子聽說辰王來了,臉色難看得像吞了只活蒼蠅。

    我抿唇輕笑。

    兄長向來不喜武將,更別說謝雪馳這般殺名在外的。

    正要出門,卻見衛(wèi)清霜倚在廊柱上,那樣幽怨地看著我。

    看起來今日清醒了些。

    怪不得你拒絕太子,原來是勾上了辰王。

    衛(wèi)清霜陰狠道:衛(wèi)府的名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害我身敗名裂,辰王還會娶你為正妻嗎

    原來她還知道我們是一損共損的關(guān)系。

    我冷笑,根本懶得理會她,徑自朝前院走去。

    穿過月洞門就看見謝雪馳站在石階下。

    赤色錦袍襯得他肩寬腰窄,平日里肆意張揚的墨發(fā),今日也用鎏金冠正經(jīng)束起。

    只見堂下之人面如冠玉,芝蘭玉樹,通身透著清貴之氣。

    不了解他的,當(dāng)真以為是哪家俊俏文雅的郎君。

    謝雪馳手里提著對活雁,雪白的頸子系著紅繩,正撲棱翅膀。

    王爺這是我故意停在五步外。

    謝雪馳挑眉頑劣一笑,不過半秒原形畢露。

    衛(wèi)清姝,接著!他突然將其中一只雁往我這邊一扔。

    那禽鳥受驚,撲騰著朝我飛來,我下意識伸手去接,卻被帶得踉蹌后退。

    溫?zé)岬那蔌B落在我手心的瞬間,一只有力的手臂橫在我腰上,穩(wěn)住我踉蹌的步伐。

    他俯身耳語:接住聘雁就是答應(yīng)了。

    你!懷里大雁還在撲騰,絨毛沾了滿袖,又羞又氣。

    父親從后院轉(zhuǎn)出來,看到我和他懷里一人抱著一只聘雁,臉色稍有不虞

    謝雪馳站好,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晚輩禮:太傅安好。

    王爺折煞老臣了。父親目光落在那對聘雁上,這是

    納采雁禮。謝雪馳解下另一只雁遞給小廝。

    小王特意去南山獵的,挑了半個月才得這對品相最好的。

    謝雪馳從袖中取出禮單:小王知道衛(wèi)家重禮數(shù),這是聘禮清單。

    田產(chǎn)地契已過官府紅契,珠寶古玩都請宮中造辦處驗看過。

    父親接過燙金帖子,展開時輕吸了口氣。

    我偷眼看去,頭一行就寫著漠北草場十頃、揚州良田八百畝、黃金千兩之類的字眼。

    這手筆別說娶親,娶公主都夠了。

    我有些惶恐。

    我與他不過是契約夫妻罷了。

    在獵場還想取我性命,現(xiàn)在怎會如此大手筆。

    謝雪馳深深作揖:雪馳對令媛傾慕已久,以三書六禮,愿聘為婦,中饋之事,悉聽卿裁。吾此生絕不納二色,必不負(fù)清姝。

    我愣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這也是演戲的環(huán)節(jié)嗎

    可是前世謝云知也沒有演到這個地步。

    衛(wèi)清霜突然從旁邊沖出來,搶過父親手中的聘禮單子,撕了個粉碎。

    她哭著大聲嚷嚷:王爺你要娶這個毒婦做王妃

    她和我的名聲都爛透了,你怎么可能......

    衛(wèi)清霜披頭散發(fā),不施粉黛,看起來異常憔悴。

    謝雪馳冷笑:名聲算什么東西,本王是要娶心上人。那單子三姑娘就撕著玩吧,本王下次雙倍奉上。

    衛(wèi)清霜涕淚橫流:衛(wèi)清姝,你是不是妖孽,給所有人都下了降頭!

    父親臉色鐵青:王爺見笑了。來人,把三姑娘帶回閣中,胡言亂語。

    幾個家仆齊手把衛(wèi)清霜架下去,她還是喋喋不休地咒罵著我。

    姝兒。父親合上禮單,看向我,你隨為父來。

    書房里檀香裊裊,父親嘆氣:辰王與太子勢同水火,你若嫁過去......

    女兒知道。我截住話頭,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嫁。

    太子與衛(wèi)家的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了,如無靠山,我們舉家覆滅。

    窗外傳來兄長與謝雪馳的爭執(zhí)聲。

    兄長說武夫粗鄙,謝雪馳回書生迂腐,兩人竟像孩童般斗起嘴來。

    父親搖頭苦笑,突然問:那你心里可有他

    我怔住。

    重生以來只想著復(fù)仇,哪考慮過兒女情長。

    但謝雪馳策馬帶我穿過楓林時,掌心溫度透過衣料傳來,確實讓人心頭微顫。

    謝雪馳有副舉世無雙好皮囊。

    我對他情意可能沒有,但我料想應(yīng)該是色迷心竅了。

    父親一向疼惜我,如果知道我們是契約夫妻,那可能就讓我另覓良婿了。

    我點點頭:女兒心里有他,今生只愿得這一人心。

    10.

    謝雪馳請了國師占卜推算婚儀吉日,結(jié)果就是衛(wèi)清霜出嫁的那一日。

    他似乎是嫌晦氣,問改天成不成。

    國師掐指一算,答曰三年內(nèi)都再無這樣的吉日。

    謝雪馳氣得炸毛:三年老匹夫,你存心讓本王打光棍是吧

    再算!

    國師被嚇得胡子顫顫。

    衛(wèi)清瀾在旁嫌棄得溢于言表,嘴里說著有辱斯文諸如類似的話。

    他忿忿不平:妹妹你飽讀詩書,就要嫁這種兵油子

    我在旁邊繡著喜帕,笑道:嫁雞隨雞吧哥哥。

    前世出嫁匆匆,我沒有時間準(zhǔn)備女兒家的玩意兒。

    今生心血來潮想做些繡品消磨時間。

    謝雪馳湊過腦袋指著我的錦帕:這繡的也是雞嗎

    我愣了一下,氣得臉紅:這是鴛鴦,是鴛鴦!

    謝雪馳和衛(wèi)清瀾面面相覷,連聲稱是,說這一看就是鴛鴦。

    謝雪馳小聲道:衛(wèi)兄,你妹妹的繡工和本王的才學(xué)一樣般配,看不到前途。

    衛(wèi)清瀾一時也語塞了。

    我前世活過一遭,知曉謝雪馳并非胸?zé)o點墨。

    只是早年皇后氣焰過盛,謝雪馳為了藏拙,常常裝作粗鄙大字不識的模樣。

    再長大了一點,為了給生母宜貴妃有所依靠,自主請纓去漠北從軍。

    只不過......裝久了,難免有點掰不回來。

    國師哭著臉看向衛(wèi)明遠(yuǎn):衛(wèi)大人,確實是下個月初十,良辰吉日,宜嫁娶。

    衛(wèi)明遠(yuǎn)嘆了口氣:擇日不如撞日,便一起辦吧。

    婚期那日。

    東宮的迎親儀仗連喜樂都懶得吹響。

    我坐在閣樓上,看著幾個粗使婆子架著她往轎子里塞。

    衛(wèi)清霜死死扒著門框不肯松手,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幾道白痕。

    我不嫁!太子哥哥答應(yīng)過要娶我做正妃的!她嗓子已經(jīng)嚷嚷啞了,猶如六旬老婦,我要穿正紅嫁衣!這什么破衣服!

    東宮的嬤嬤鄙夷道:三姑娘別鬧了,侍妾哪能穿紅,桃紅嫁衣已經(jīng)是太子爺賞的體面。

    前院突然傳來爆竹聲,衛(wèi)清霜赤著眼抓住送嫁婆子的手腕:誰在放炮仗太子哥哥來了

    太子納妾哪用親自來婆子甩開她的手,倒是辰王親自上門迎娶王妃呢。

    連二姑娘的嫁衣是宮里繡娘趕了半個月的蹙金繡......

    衛(wèi)清霜突然尖叫著撕扯身上桃紅嫁衣,珠花扯落一地。

    四個粗使婆子合力將她塞進(jìn)轎子,小轎吱呀呀抬出巷口。

    喜娘對她說了句什么,她突然就安靜下來了,隔著晨霧與我對望。

    街上的人議論紛紛,說太子娶了個瘋婦。

    我冷笑,前世費盡心思,害我家破人亡,也要嫁給的太子殿下。

    那么有把握的良人如今也不滿意嗎

    11.

    枕書提醒我:姑娘,別看了,該梳妝了。

    梳頭嬤嬤剛給我戴上鳳冠,謝雪馳就從閣樓窗戶越身翻進(jìn)來,手里攥著油紙包著的物什。

    喜娘大驚失色:王爺,新娘子還沒蓋蓋頭!

    他把油紙包拋進(jìn)我懷里:城東的蟹粉小籠包,別餓著本王的王妃。

    掌心的糕點溫?zé)�,我突然有些失落�?br />
    王爺對契約夫人也那么上心嗎

    謝雪馳逆著晨光,拿過螺子黛幫我描眉。

    誰和你說我們婚事是契約

    我愣�。韩C場上......

    謝雪馳抄著手笑得肆意:當(dāng)然是騙你的,不騙你怎么答應(yīng)嫁給我

    我把母妃的傳家玉鐲送你了,辰王府的鋪面田莊地契都改上了你的名字,從軍十年的軍功全拿去換了父皇的應(yīng)允,一個人冒雨在南山抓了半個月的鳥,衛(wèi)二姑娘,你好生無情。

    當(dāng)真一點看不出本王的真心嗎

    我的心跳得飛快,可少年將軍依舊是有恃無恐地看著我。

    我剛想問為何,可是他縱身躍下樓,消失得無影無蹤。

    樓下傳來兄長的破防聲音,問對他妹妹做了什么。

    我被謝雪馳的一番話弄得心神不寧,外頭突然傳來震天的鑼鼓聲。

    枕書驚呼:姑娘快看!蕭將軍帶著嫁妝隊伍來了!

    我提著裙擺跑到窗前,只見長街盡頭塵土飛揚。

    蕭定鴻騎著高頭大馬打頭陣,身后跟著望不到尾的紅漆箱子。

    長街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閣樓,看到我鳳冠霞帔的模樣突然紅了眼眶。

    鐵塔似的身子堵在樓梯口直搓手:我們姝兒真好看,跟長姐出嫁時一模一樣。

    我伸手想抱他,又怕蹭花妝容。

    舅舅卻不管不顧把我舉起來轉(zhuǎn)了個圈。

    當(dāng)年抱在手里的小娃娃,轉(zhuǎn)眼就要當(dāng)王妃了。

    舅舅,姝兒要轉(zhuǎn)暈了......

    舅舅大笑著把我放下來,從懷里掏出個鼓囊囊的紅封塞給我。

    漠北十三洲的草場契約,給你添妝。

    見我推辭,他故意板起臉:拿著!辰王府要是敢欺負(fù)你,舅舅就帶著三十萬鐵騎來接你回家。

    我哽咽道:舅舅放心,從今往后,沒有人可以欺負(fù)姝兒。

    吉時已到,喜娘為我蓋上繡滿纏枝牡丹的蓋頭。

    視線被遮擋前,我看見舅舅偷偷用鎧甲袖子抹眼睛。

    新娘子出門咯——

    喜娘背著我走到轎門,謝雪馳穩(wěn)穩(wěn)牽過我的手。

    轎子起行時,我偷偷掀起蓋頭一角。

    看見謝雪馳騎著白馬走在轎旁。

    腰間玉佩隨著馬背起伏叮咚作響,像極了人間四月天的風(fēng)鈴。

    12.

    折騰了一整天,我坐在新房里,掀開了蓋頭。

    枕書在旁小聲驚叫:姑娘,不能自己掀開蓋頭!

    不用管那些繁文縟節(jié)了,快點來幫我數(shù)一下嫁妝。

    我覺得我要發(fā)財了。

    枕書糾結(jié)了半晌,決定加進(jìn)來。

    她打開玄鐵盒,拿起一疊紙契:這些是王爺?shù)钠付Y,老爺全給姑娘了......

    這些是老爺和老夫人留給姑娘的,京中鋪子就有二十幾.....

    正當(dāng)我們數(shù)得正起慶時,婚床邊傳來一道聲音。

    看來王妃對本王的聘禮很是滿意。

    我和枕書嚇得打個寒戰(zhàn),紙契散落滿床。

    只見謝雪馳穿著喜服,眼帶笑意看著我。

    王、王爺。枕書連忙跪下行禮。

    謝雪馳長眉一蹙:叫什么王爺,叫姑爺。

    枕書抿嘴笑:是,姑爺,奴婢告退。

    枕書出去時還不忘記替我們斟滿了交杯酒。

    我窘迫地把嫁妝一張張收起來:你打哪進(jìn)來的,怎么沒聲音的

    翻窗,躲掉了要鬧洞房的人。

    他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紅燭下的面容異常俊朗。

    還滿意嗎明天讓管家把王府的庫房鑰匙也交給你。

    我耳根發(fā)熱:早知道辰王府那么有錢,我那妹妹一開始就不糾纏太子了。

    那可不行,本王從小就認(rèn)定了是衛(wèi)二姑娘,不是衛(wèi)三姑娘。

    從小

    我抓住了關(guān)鍵字:王爺說從小我們從小認(rèn)識嗎

    我努力搜刮前世的信息。

    我與謝雪馳,相見大多都在皇家宴席上。

    有過禮尚往來的交談,但終究交情寥寥。

    前世謝云知虐殺他時,逼著我親自觀刑。

    他說的是,謝雪馳,朕擁有一切你想要的東西,一定死不瞑目吧。

    我與垂死的謝雪馳四目相對,卻看到了莫名的執(zhí)念。

    謝雪馳坐在床邊,替我拿下沉重的鳳冠,卸下釵環(huán)。

    我第一次見你,也是這樣青絲垂肩。

    見我還是一臉不解。

    他幽怨道:衛(wèi)小姐貴人多忘事,小時候進(jìn)宮做過一段時間公主伴讀,看到明光殿總有一個小太監(jiān)吃不飽,是不是每天都讓嬤嬤多帶一份餐食給他

    過去那個小太監(jiān)瘦弱的身影和眼前人的樣子重疊起來。

    我驚得瞪大眼睛:你是小遲公公!

    謝雪馳笑著點點頭。

    明光殿是皇子居所,那時候宜貴妃還尚且是宜貴人。

    謝雪馳那么小就住進(jìn)明光殿,想來是皇后跋扈,讓宜貴人母子分離。

    人微言輕的宜貴人,也無力保護(hù)謝雪馳。

    所以那時候的謝雪馳總是穿著樸素,也吃不飽,我誤以為他是小太監(jiān)。

    我狠捶了一下他:那今生你見我還說想要殺我

    你就是這么對你的救命恩人的嗎

    我從小跟著舅舅習(xí)武,這力道也并非女兒家嬌嗔的架勢。

    他吃痛捂住胸膛:我那是試探你,萬一你還是跟著太子......

    那怎么樣

    把你擄走,藏起來,讓他再也找不到你。

    找個偏遠(yuǎn)山頭,我做個山大王,讓你做壓寨夫人。

    我忍俊不禁,但看他神色倒是挺認(rèn)真。

    他目光灼灼:王妃似乎也挺喜歡本王吧

    那是王爺自戀吧

    他俯身湊近,我倒吸一口涼氣。

    首先,我提親你沒反對。

    其次,我今天說了我是真心相對,你也沒嚇跑。

    最后,本王生得這樣好看,你不可能不動心。

    我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臉。

    我可沒有承認(rèn)。

    他抓住我的手,輕輕吻上我的唇。

    蜻蜓點水般,稍縱即逝,還有梅子酒的香氣。

    我輕輕喘息,渾身戰(zhàn)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前世謝云知洞房夜從來沒與我說過那么多情話。

    相較謝雪馳,他反而像魯莽的武夫。

    謝雪馳很快松開我,站起讓家仆傳晚膳進(jìn)來。

    他抱起一張團金繡紅被放在窗邊榻上。

    今晚好好填飽肚子,那就等到王妃承認(rèn)的那一天。

    13.

    宜貴妃從宮里傳信來皇帝身體抱恙。

    太醫(yī)診了,說不清楚是什么怪病。

    謝雪馳皺眉,就傳喚要沐浴更衣進(jìn)宮。

    我按捺住他,問那傳信的小黃門:御前侍疾的是誰

    回王妃,是太子殿下。

    我與謝雪馳四目相對,心中了然。

    我沉思片刻道:圣上龍體抱恙,各方蠢蠢欲動,王爺應(yīng)該帶兵戍衛(wèi)皇城,而不是守在陛下身邊,

    我母親和宋神醫(yī)是故交,據(jù)我所知,宋神醫(yī)前幾日剛游歷過京城。

    我修書一封,請宋神醫(yī)隨我進(jìn)宮,王爺放心吧。

    謝雪馳將一只小竹筒:那你注意安全,如有危險,點燃信炮,我即刻會到你身邊。

    我笑著點點頭。

    我傳書給了宋神醫(yī),不過半日,他便來到王府。

    他是個討喜的老頭,見到我立刻抓著腕子便要搭脈。

    嗯,脈象從容和緩,柔和有力。但王爺是否不舉,姝丫頭你似乎還是......

    宋神醫(yī)聲如洪鐘,王府奴仆都齊刷刷看過來。

    我紅著臉匆忙截住他的話頭,解釋道這次是想請他進(jìn)宮診脈。

    宋神醫(yī)哈哈大笑,說一切好辦,便立刻隨行進(jìn)宮。

    但養(yǎng)心殿外,李公公攔住了我們:王妃留步,陛下病重,不見外客。

    我福了福身:李公公,這位是江湖聞名的宋神醫(yī),或可解陛下之疾。

    李公公面露難色:這......太子殿下有令......

    李德權(quán)。我壓低聲音,陛下若有不測,你以為太子會留你這前朝舊人

    李公公臉色一變,終于側(cè)身讓路。

    殿內(nèi)藥氣濃重,龍床上皇帝面色灰敗。

    太子謝云知坐在床邊,見我進(jìn)來,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衛(wèi)清姝誰準(zhǔn)你擅闖養(yǎng)心殿他起身擋在床前。

    我不卑不亢:太子殿下,臣婦請來宋神醫(yī)為陛下診治。

    太醫(yī)都束手無策,一個江湖郎中能有何用謝云知冷笑,滾出去!

    床帳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咳嗽:讓宋卿......進(jìn)來......

    謝云知臉色驟變,不得不側(cè)身讓路。

    宋神醫(yī)快步上前,為皇帝診脈。

    片刻后,他眉頭緊鎖:陛下這是中了慢性毒藥,毒性已入五臟。

    胡說!謝云知厲聲喝道,父皇只是風(fēng)寒入體,哪來的毒藥

    謝云知面色鐵青,我注意到他袖中的手微微發(fā)抖。

    皇帝虛弱地睜開眼:云知,你先退下。朕有話...單獨與宋卿說......

    謝云知不甘心地行禮退下,臨走時狠狠瞪了我一眼。

    殿門關(guān)閉后,皇帝突然坐起身,眼中精光閃爍,哪還有半分病態(tài)。

    我微笑跪下:請父皇恕罪,兒臣救駕來遲。

    辰王府內(nèi)有太子細(xì)作,我不得不陪著他們演一場好戲。

    皇帝擺擺手:幸好你與雪馳早已察覺太子異動,今日這出戲,就是要引他現(xiàn)形。

    他看向宋神醫(yī),藥準(zhǔn)備好了嗎

    宋神醫(yī)笑著從藥箱取出一個小瓷瓶。

    假死藥已備好,陛下服后十二個時辰內(nèi)氣息全無,脈象停止,與真死無異。

    皇帝接過藥瓶,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太子若真有弒君之心,殺無赦。

    14.

    當(dāng)夜,皇帝駕崩的消息傳遍皇宮。

    喪鐘長鳴,百官慟哭。

    謝云知身著孝服,在靈前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您怎忍心拋下兒臣!

    我站在命婦隊列里,冷眼看著他演戲。

    比戲臺上的伶人還要生動有趣。

    謝云知哭得差不多了,突然站起身,高聲道:父皇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孤身為儲君,當(dāng)即刻登基,以安天下!

    禮部尚書顫巍巍地站出來:殿下,按祖制,新君需守孝二十七日……

    邊關(guān)告急!辰王勾結(jié)狄戎,意圖謀反!

    謝云知厲聲打斷,猛地抽出袖中密信。

    孤已得密報,若不立刻登基調(diào)兵,江山危矣!

    殿內(nèi)一片嘩然。

    我故意提高聲音:太子殿下,陛下尸骨未寒,您就這么急著登基

    謝云知眼神陰鷙地掃過來:衛(wèi)清姝,你一介罪婦休得胡言,來人,還不快拿下!

    他躬身在我耳邊說道:或者,你做孤的侍妾,或許辰王還有生路。

    我冷笑,謝云知還真想享齊人之福。

    我緩步上前,直視著他:殿下口口聲聲說辰王謀反,可有實證

    謝云知甩出那封密信,羊皮紙上赫然是辰王府的印鑒。

    鐵證在此!謝雪馳勾結(jié)狄戎可汗的書信,約定平分我大燕疆土!

    我拾起信件細(xì)看,墨跡猶新,連辰王私印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連我?guī)缀跻帕诉@精湛的偽造。

    我笑道:殿下既已拿到謀反鐵證。那為何不先請陛下過目

    靈堂內(nèi)霎時死寂。

    謝云知臉色驟變,佩劍出鞘三寸:父皇龍馭上賓,你竟敢......

    陛下當(dāng)真賓天了嗎

    靈堂燭火幽幽,我盯著謝云知。

    逆子!皇帝從靈堂帷幕后走出來,一掌將謝云知扇倒在地。

    皇帝擒住謝云知咽喉,哪還有半分病容。

    謝云知面如死灰,撲通跪下:父、父皇...您沒死那棺材......

    朕死了怎么看你演這出好戲

    皇帝接過李公公遞來的帕子擦臉:連朕的喪事都等不及辦就要登基,云知啊云知......

    謝云知慌不擇路,抓住身后的和他勾結(jié)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

    兵馬呢!立刻圍宮!

    宮門處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

    謝云知猛地回頭,只見謝雪馳銀甲染血,率龍血衛(wèi)破門而入。

    更令人心驚的是,蕭定鴻的漠北鐵騎竟列陣于皇城之外。

    皇兄好大的陣仗。謝雪馳銀槍滴血,笑得森然。

    連戍衛(wèi)京畿的羽林衛(wèi)都換成了東宮走狗。

    謝雪馳策馬湊近跪著的謝云知,銀槍直指喉嚨,殘留的鮮血滴落孝服。

    他居高臨下道:但不碰巧,臣弟全殺了。

    15.

    紅燭搖曳,被翻紅浪。

    我艱難地從帳中伸出一只手,想喚枕書燒水。

    但又被謝雪馳抓著腳踝拉進(jìn)帳中。

    他喘著粗氣,與我耳鬢廝磨。

    王妃急什么啊,天才剛剛亮。

    我苦不堪言,都說武將精力過人。

    但眼前這根本就不是人,是只嬉皮笑臉不知饜足的蠢狗。

    謝雪馳,夠了,改天吧......我輕輕一拍他的俊臉。

    還不敢拍狠了,怕給他打高興了。

    謝雪馳齜牙咧嘴,像只惡犬:怎么能夠呢,上次神醫(yī)說本王不舉,王妃也不幫我辯解......

    全府上下都以為本王不能人道,你要負(fù)責(zé)!

    又一場激烈的云雨。

    當(dāng)我快要暈過去的時候,枕書紅著臉跑進(jìn)來說李公公來了。

    我掙扎著要起來,謝雪馳按住我的腰。

    本王去便是,你服侍王妃。

    我聞言也不推辭了,一腳把謝雪馳踢下榻,昏昏睡去。

    不一會,謝雪馳又回到榻上,把腦袋放在我的頸窩里。

    我半夢半醒:可是父皇有旨意

    謝雪馳也困意來襲:......嗯,說立我為儲君,你又是太子妃咯。

    我猛地睜開眼睛:什么你還睡得著

    謝雪馳眼睛瞪大:你清醒了嗎,要不繼續(xù)

    說完又要去解我的小衣。

    我拍開他的手:怎么,你不想當(dāng)儲君嗎

    謝雪馳強撐起身體,捏了捏我的臉:我上輩子唯一想當(dāng)太子的時候,就是你入主東宮那一天。

    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雕花窗欞外飄起細(xì)雪,不覺已隆冬。

    我窩在他的懷里,心像雪落一樣靜謐。

    李公公有說太子和家眷怎么處理嗎

    謝云知關(guān)進(jìn)宗人府了,永世不得出。倒是你妹妹,好像瘋了,送到靜月庵做姑子了。

    前塵已定,我閉上眼睛。

    謝郎,告訴你一件事情。

    嗯,夫人請說。

    其實我小時候就想過,小遲公公不是太監(jiān)就好了。

    帶回我衛(wèi)家做贅婿,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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