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41章
身為天子,身邊必然是不缺美人的。殷無執(zhí)也不是沒聽過宮女爬床之事,可真真正正地見到,這還是頭一遭。
爬床的不是別人,居然還是前幾日剛挨過打的襄王。
寒風呼嘯,姜悟素來極愛躺的那個屋廊走出兩人。
襄王臉色陰沉地邁步,忽聞他道:“去前殿�!�
爬床被逮住已經(jīng)很丟人了,襄王不想再更丟人,他心中郁氣翻騰,“就在這兒�!�
再次邁步,卻被殷無執(zhí)一把抓�。骸氨菹麓饲胺愿啦辉S宮人動這后院積雪,你我還是不要在此破壞,以免壞他心情�!�
這里積雪的確比別處要厚,同時也自然很多,是無人涉足過的模樣,襄王挑眉:“你覺得陛下在養(yǎng)雪�!�
聽上去有些離譜,殷無執(zhí)答:“正是�!�
“那又如何�!毕逋跻话阉﹂_他的手,一腳踩了進去,“莫說兄長根本不會如你說的這般幼稚荒謬,便是他真有此意,也斷斷不會不讓我碰�!�
殷無執(zhí)看著他的腳,眉心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姜睿凝視著他,道:“你根本不知道本王與兄長有多親密,也根本不知道他有疼愛本王,我與兄長同吃同住之時,你還在南疆玩泥巴呢。”
殷無執(zhí)冷冰冰道:“出來,去前殿�!�
“到底是兄長養(yǎng)雪,還是你在養(yǎng)雪?”襄王抬腳,積雪被踢得四散,發(fā)覺殷無執(zhí)臉色越發(fā)難看,踢得也更加帶勁,挑釁意味十足:“心疼了?怎么,話本兒看多了,還想養(yǎng)出一個雪孩子不成?嗯?嗯?養(yǎng)雪,可笑,你多大了還養(yǎng)雪?若腦子有疾就趁早去看大……”
一個突如其來的拳頭砸在了他臉上。
小院雪地里一片狼藉。
姜悟窩在躺椅上,聽齊瀚渺無奈道:“昨天晚上世子和襄王不知怎么的,在此處打了一架,搞成這樣,兩個人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居然鬧到了文太后那里……奴才記得此前陛下吩咐不讓人碰這院中積雪,所以就還未動,陛下您看,現(xiàn)在要不要找人過來清理?”
姜悟安靜地聽著,安靜地看著,神情自若的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從落下的第一場雪開始,這院子里的雪就沒有被清掃過,所以斷斷續(xù)續(xù)地落了比別處更厚的一層。
姜悟很喜歡廊下這塊積雪的邊緣,眼睜睜看著它在陽光下融化了,夜晚再落一層,早起就又可愛圓潤了。
姜悟的確是在養(yǎng)雪。
他喜歡雪落之后那種不經(jīng)雕琢的自然之美�?苫蕦m里人太多了,不可能每個人都不走路,所以必然是要清掃向兩側(cè)。
他不喜歡掃出來的那條路,笤帚上沾了泥水,將堆在路兩側(cè)的雪染上一道道,顯得臟兮兮。
但人類需要掃出來的那條路。
“陛下,陛下……”齊瀚渺道:“要不要奴才尋人來清掃?”
“嗯�!币呀�(jīng)這樣,也只好掃掉了。他的小院子,就像是有兩只狗在里面互相撕咬過一樣,被踩踏翻滾,搞得亂七八糟。
只是除了他這個游魂,沒有人在意這些。
太極殿很快來了人,一干太監(jiān)宮女拿著笤帚與木桶,開始鏟著院里的雪。
鐵锨擦到石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部分泥土一起被鏟起,丟入桶里,把養(yǎng)得白白的雪塊變得丑了吧唧。
“等下!”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姜悟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理會。
“你們幾個,去把外面的雪提進來,只要雪�!�
姜悟懶懶閉上了眼睛,逐漸有些混沌。
他不理解自己為何會被拽來做人,沒有任何值得高興的事,也沒有任何值得挽留之物。
“動作輕點,要松散的雪,從里面撒……”殷無執(zhí)說:“怎么這么笨。我自己來。”
齊瀚渺喊了姜悟幾聲,見他一動不動,似乎又去神游了,只好走過去勸殷無執(zhí):“殿下這是折騰什么,雪還會再下的�!�
殷無執(zhí)回頭看了姜悟一眼,說:“他不高興�!�
齊瀚渺也看了天子一眼,失笑道:“殿下多慮了,陛下一直都是這樣�!�
“不是的�!币鬅o執(zhí)說:“此前他只是不歡喜,如今他是不高興�!�
……這又有何區(qū)別。
齊瀚渺鬧不懂,但跟著世子肯定沒錯,反正弄錯了受罰的也不是他。
少年手指潔白,指節(jié)如修竹,曲起又張開,松散的雪沫從指間落下,在地上一層層均勻地撒開。
“陛下,陛下,醒醒�!苯虮积R瀚渺喊著,慵懶回神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天色已經(jīng)擦黑,殷無執(zhí)帶著一幫宮女,人工降了大半日,總算又讓院子里多了自然的痕跡。
但因為鏟來的雪沒有天公那般細膩,一眼看去還是有許多不均勻的凸起。
殷無執(zhí)正在修復(fù)屋檐下那塊邊緣。
但上方屋檐遮擋,雪落是斜著進來的,要想修復(fù)談何容易。
“殷無執(zhí)�!�
“等一下�!�
“過來�!�
“等下�!�
“過來�!�
殷無執(zhí)只好丟了捧在手里裝雪的小銀桶,轉(zhuǎn)身朝他走來。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
姜悟看著他。
大冷的天,他一頭的汗,手也被凍得通紅,臉上還有跟人打架的痕跡。
齊瀚渺心里嘆息,果然吃力不討好,天子什么沒見過,怎么會在意這點雪,世子殿下到底是年紀小,想法實在過于稚嫩。
“去拿藥來。”
齊瀚渺道:“是。”
他先聽話地去捧了藥來,回神才問:“陛下,這藥是……”
話未畢便明了,打開蓋子端到姜悟手邊。
姜悟還在望著殷無執(zhí):“拿起朕的手,給你擦藥�!�
殷無執(zhí):“?”
齊瀚渺立刻道:“世子爺還愣著干什么,快謝恩吶。”
“哦,謝陛下。”殷無執(zhí)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拿起了他的手。
摸了太久的雪,他的手一片冰涼,姜悟的手剛被拿起,便道:“手爐�!�
太監(jiān)趕緊遞過來,姜悟?qū)σ鬅o執(zhí)說:“接過來�!�
殷無執(zhí)嘴角扯了一下,又矜持地抿住,他接過手爐,聽姜悟說:“給朕。”
“……”終究又是錯付了,殷無執(zhí)把熱乎乎的手爐塞到他手里。
姜悟靜靜地捧著,然后又說:“給你手爐�!�
齊瀚渺懂了:“殿下,快謝恩,陛下要親手把手爐交給你呢�!�
殷無執(zhí):“�!�
他無奈地再把手爐從姜悟手里拿過來,捧在手里,又忍俊不禁:“謝陛下隆恩。”
姜悟的目光沒有從他臉上移開半分。
殷無執(zhí)上輩子,一定也是鬼,否則他不會明白一只鬼在想什么。
……好想把他殺掉。
如果殷無執(zhí)也是游魂,他們應(yīng)該……不對,殷無執(zhí)跟他不一樣,他應(yīng)該會去下一世了。
姜悟慢吞吞地想著,慢吞吞地思考。他喜歡做鬼,殷無執(zhí)不一定喜歡,這世上跟他一樣的并不多。
還是讓他好好活著吧,歷史需要他。
殷無執(zhí)輕咳了一聲,濃黑的睫毛閃啊閃:“陛下,為何一直看臣?”
“想。”
“……謝陛下�!备杏X他要不說點什么,齊瀚渺又要說‘快謝恩啊看陛下想你呢’。
他蹲在姜悟身畔,默默捂著手爐,找話題:“雖然現(xiàn)在這院子現(xiàn)在看上去不太好看,可等再下一場雪,蓋一層就跟之前沒兩樣了。”
“嗯。”姜悟問:“手可熱了�!�
殷無執(zhí)運轉(zhuǎn)內(nèi)息,快速把手弄熱,道:“陛下,要不要試試?”
“嗯�!�
殷無執(zhí)抬手,輕輕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屏風后,陳子琰默默望著這一幕,許久才轉(zhuǎn)身離開。
殷無執(zhí)的手總算熱了,姜悟再次讓他拿起了自己的手。
“這樣�!币鬅o執(zhí)提醒:“臣要拿陛下的手蘸藥了�!�
“好�!狈凑龝鬅o執(zhí)會給他洗。
“其實,臣有些看不到�!币鬅o執(zhí)拿起他蘸了藥的手捧到臉旁,道:“勞煩陛下幫忙看著點兒�!�
齊瀚渺轉(zhuǎn)身,兩步過來,對他說:“殿下,看鏡子�!�
就你聰明。殷無執(zhí)拿著姜悟的手指,沒好氣地自己上了藥,后者道:“殷愛卿為何與襄王打架�!�
“沒有打架,切磋罷了�!�
“你二人誰傷的嚴重�!�
“差不多�!逼鋵嵄緛聿挥梅堑脪觳实�,但他昨天太沖動,猝不及防把襄王掛了彩,如果自己一點傷都不受,鬧到太后那里不好交代。說罷,他不忘強調(diào):“他打不過我。”
姜悟道:“你厲害�!�
殷無執(zhí)權(quán)當他是在夸獎了,他放下姜悟的手,給他擦干凈指尖,道:“陛下餓了沒?”
姜悟?qū)Τ燥垱]太大興趣,基本能不吃就不吃:“朕不餓。”
殷無執(zhí)悶了一會兒,低聲道:“臣有些餓了�!�
還好齊瀚渺不只是在不該機靈的時候機靈,該機靈的時候也很機靈:“奴才這就去傳膳�!�
飯菜上桌,殷無執(zhí)坐在姜悟身邊,看了看他面前的蛋羹。
姜悟很長情,吃來吃去還是蛋羹是他最喜歡的。
“陛下�!彼肫鹗裁�,試探道:“臣可否提個條件?”
“好。”
殷無執(zhí)夾了一筷子肉片放在盤子上,道:“請陛下把這個吃了�!�
姜悟:“不�!�
“試試吧,臣想喂陛下�!币鬅o執(zhí)湊近他:“就一口,好不好?”
姜悟面無表情。
齊瀚渺屏息以待。
“就一口……臣保證,讓臣喂陛下一口,嗯?”
還撒上嬌了。
姜悟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工積雪,又看了看面前的‘龐然大物’,慢慢擰起眉毛,似乎在做心理準備。
殷無執(zhí)往他嘴邊又遞了點:“一點都不難的,張嘴,啊……”
姜悟索性一閉眼,機械地張開了嘴。
然后……
“不許吞�!币鬅o執(zhí)說罷,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冷硬,又放輕聲音:“臣的意思是,請陛下活動貴齒,嚼一下再吞。”
“……嚼一下吧�!焙貌蝗菀孜瓜氯�,萬一再卡到喉嚨,今日一天力氣都白花了。
殷無執(zhí)推開椅子跪了下去:“陛下,好好吃,行嗎?”
齊瀚渺也一臉懇求地跪了下去,有他帶頭,旁邊伺候的奴才也紛紛有樣學樣。
喪批含著那片肉,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終于大發(fā)慈悲,咀動貴齒。
他們虔誠地看著天子,喪批雖然嚼得很慢,但的確十分認真,態(tài)度值得嘉獎。
等等他怎么停下了!
眾人深吸一口氣,發(fā)覺他耷拉著眼睫毛半晌,復(fù)又繼續(xù)。
……呼,原來是累了,大家把心放進肚子里。
齊瀚渺感動地甩了把淚,哽咽著說:“世子殿下,奴才斗膽,敢問您祖墳修在何處?”
殷無執(zhí):“殷溝里,三生山。”
“奴才有機會一定要前去拜會�!�
“……”雖然好像哪里不對,但貌似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第42章第42章
御書房。
今日的陳子琰異常沉默,殷無執(zhí)進來之前,想了很久如何解釋臉上的傷,未料他竟問也不問。
殷無執(zh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翻了翻手頭的奏章,打破平靜:“陳兄對襄王了解多少?”
“應(yīng)該沒你了解多�!�
“……?”
陳子琰把手里的文書拿起來,道:“戶部的折子還需要陛下過目,我先去了。”
殷無執(zhí)一腳跨過去:“要不我……”
在陳子琰寂靜的視線中,他把話吞了下去。
陳子琰一言不發(fā)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又抱著折子走回來,殷無執(zhí)見狀道,“陛下看得這般快。”
“陛下睡了�!�
定是吃那塊肉被累到了,殷無執(zhí)還給他揉了好半天的腮幫子。
陳子琰重新在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
殷無執(zh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道:“子琰兄與襄王可是有什么過節(jié)?”
“剛跟他打完架的不是你?”
“我是說之前�!�
陳子琰瞪了他一眼,道:“你二人因何打架?”
“……發(fā)生了點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