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何止是衣服，他連頭發(fā)都變了。
那永遠一絲不茍被玉冠束在頭頂?shù)拈L發(fā)，此刻僅被一支木簪隨意挽在腦后，額前松散，鬢角垂落幾縷，襯著眼角那鮮艷欲滴的紅痣，整個人簡直就是山里跑出來的狐貍精。
姜悟看了他一陣，道：“渴�！�
殷無執(zhí)給他喂了水，道：“既然醒了，就吃點東西吧。”
姜悟被喂了吃的，漱口之后繼續(xù)癱在床上擺爛。殷無執(zhí)眼眉如水，道：“可要出去曬太陽�！�
“累�！�
殷無執(zhí)微笑：“那便再睡會兒。”
殷無執(zhí)突然變得好好。
姜悟迷蒙快要睡去之時，床側(cè)又是一沉，他再次張開眼睛，就見對方坐了上來。玉面少將眼波流轉(zhuǎn)，輕聲道：“臣看了一上午折子，累壞了，借榻歇歇�！�
姜悟懶得讓位。
殷無執(zhí)從容上榻，自然而然地歇在了他身上。
姜悟睡去又醒來，一天過去了。
睡去再醒來，一夜過去了。
再睡去再再醒來……十來天過去了。
姜悟：“。”
等殷無執(zhí)再上床午休的時候，他道：“太陽。”
殷無執(zhí)如今對他百依百順，他想躺著就躺著，想坐著就坐著，癱上一天也不管他。而且除了日常喂飯，不逼他吃累牙的東西，也不勸他多出門走走，連去御花園轉(zhuǎn)轉(zhuǎn)都不說。
每天就是看他癱，陪他癱，當然殷無執(zhí)的癱跟他不太一樣，他是癱床上，殷無執(zhí)是癱他身上。
縱然喪批再喪，也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他越來越累了，每次殷無執(zhí)癱完之后，他都要好半天才能回血，但剛回血，殷無執(zhí)又給他吸干了。
果真是狐貍精轉(zhuǎn)世。
夏日陽光不如冬日，殷無執(zhí)命人在廊下掛了木卷簾，擋住了大部分的驕陽，又讓人放了冰塊在他身邊，道：“陛下可還有別的需要�！�
姜悟看他。
殷無執(zhí)嘴唇粉嫩，是了，這家伙，還日日涂起他為他挑的唇脂，每次都弄的他全身都是。
姜悟憶起，前幾日他還拿唇上的粉色故意涂在這句軀殼的粉色上。
姜悟：“�！�
一只手撫了撫他的臉頰，殷無執(zhí)體貼道：“陛下，要不要再加些冰塊？”
姜悟看著他??麗得有些妖艷的臉，不動聲色地避開視線。
他默默吐槽。時間匆匆，當年那個在護城河畔穿著粉白斗篷等他的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少婦。
“陛下？”桃子的味道彌漫在鼻間，殷無執(zhí)低聲道：“怎么了？”
姜悟道：“如今那桃可還有�！�
“如今關(guān)京城里，到處都是賣桃的�！�
“朕想吃。”
粉色的嘴唇一開一合，“陛下想吃桃羹，還是桃粥，想吃冷的還是熱的�！�
“朕要吃鮮桃�！�
“也好。”
“殷無執(zhí)�！�
“嗯。”
“唇脂，擦了吧�！�
“陛下不喜歡這個，那改日陪臣再去挑個其他顏色如何�！�
姜悟：“嗯�！�
殷無執(zhí)取出帕子，又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拉了凳子坐下來，嘴唇湊到他面前，道：“陛下。”
姜悟：“？”
“陛下幫臣好不好�！�
姜悟：“。”
那唇朝他靠近，殷無執(zhí)道：“好不好�！�
跟喪批撒嬌是沒用的。
他無情地想。
“帕子�！�
殷無執(zhí)道：“麻煩�！�
他將嘴唇印在姜悟的唇上。
姜悟嘴邊很快又長了一圈粉色小胡子。
殷無執(zhí)心滿意足地放開他。
姜悟：“�！�
他眼看著對方拿帕子重新來給他擦嘴，暗道，這便不麻煩了？
好像也沒錯，畢竟麻煩的是殷無執(zhí)，不是姜悟。
這樣的天氣，皇宮里自是備了鮮桃的，下人很快捧了過來。殷無執(zhí)理了一下凌亂的長發(fā)，轉(zhuǎn)頭去取那鮮桃，姜悟忽然盯住了他的后腦勺。
殷無執(zhí)戴著的三生簪，當時秋無塵給他的那一個。
木簪挽發(fā)并不少見，可長在殷無執(zhí)后腦勺上，就不太常見了。
尤其是這個簪子挽起來的形狀，讓他覺得眼熟。
他想起了悟道山前的那個石頭人，雖說很多人都說那石頭人栩栩如生，可他長在山頭那么那么久，經(jīng)歷了那么多風霜與歲月，寒冬與酷暑，周身早已傷痕累累。
面目都結(jié)滿了石垢，辨不清楚。
那石頭跪得筆直，烏發(fā)松散地挽在腦后，頭發(fā)的紋路已經(jīng)看不出來，可簪子挽起的形狀卻能看得清晰。
“陛下，想吃軟一些的，還是硬一些的？”
殷無執(zhí)拿起桃來，一手一個舉到姜悟面前，略作思考，“還是軟些的吧，硬的雖說爽脆，但必然累牙。”
廣袖拂動，修白五指松開，被淘汰的硬桃滾落盤中。
第81章第81章
時隔這么久吃到的桃，果肉軟嫩，甜美多汁。
一口咬下去，汁水便順著殷無執(zhí)的手往下淌。
他拿帕子接住，使桃汁不至于落在姜悟身上，問：“好吃么？”
姜悟吞下去，點頭，然后繼續(xù)吃。
殷無執(zhí)的手很穩(wěn)，等他把桃這一面的果肉啃完了，再翻過去，讓他吃另一面的桃肉，舉止體貼至極，完全沒有因為他吃的慢便不耐煩的意思。
他吃了半顆，便躺了下去。
殷無執(zhí)問：“飽了？”
沒飽，累了。
殷無執(zhí)道：“休息一下再吃。”
依舊跟以前一樣，姜悟不需要多說，殷無執(zhí)便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把姜悟剩下的半顆桃放好，隨后拿帕子來給他擦嘴。
姜悟看了看那半顆桃，又看了看殷無執(zhí)，后者坐在他身畔的椅子上，隨手拿起了從御書房搬來的奏折。
他入宮之后，姜悟又把這些事都交給了他。
他在躺椅上扭了扭，其實沒怎么扭動，就是小幅度動了動肩膀。
殷無執(zhí)抬頭，放下折子，伸手把他換了個姿勢。
過了一會兒，姜悟又扭了扭，毛毛蟲似的，依舊沒怎么動，可衣擺的摩挲聲，還是再次驚動了殷無執(zhí)。
他又一次伸手，抱住姜悟的身體，手掌托著他的腦袋，耐心地幫他調(diào)整角度：“這樣會不會好點？”
姜悟嗯一聲，殷無執(zhí)便二次收回手。
一刻鐘后，椅子上再次傳來了動靜。
殷無執(zhí)第三次來抱他，順便問：“是不是哪里癢？”
“。”
“還是躺太久了，不舒服。”
姜悟不吭聲。
殷無執(zhí)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太陽�！�
這會兒確實太熱，殷無執(zhí)道：“或者殿里走走�！�
“不�！�
殷無執(zhí)沒辦法，只好再幫他換了個姿勢，又一次退開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角。
殷無執(zhí)看著他的手。
姜悟垂著睫毛，手指順著他的衣角慢吞吞，慢吞吞地往上爬，爬累了，歇歇，再爬，手指一路從他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然后搭在了他脖子后面。
殷無執(zhí)識趣地拿起他的另一只手，一起圈在自己脖子上，問：“怎么了？”
“抱�！�
殷無執(zhí)張開雙臂把他抱住，姜悟的臉貼在他胸前，耳邊傳來對方強健有力的心跳。
他并非沒有好奇心的人，遇到不懂的事情也會迷惑，只是大部分時候，因為事情與他無關(guān)，或者不甚重要，便懶得去問。畢竟知不知道答案對于他的生活來說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喪批總是要死的，如今的生活不屬于喪批，人情冷暖自然也跟喪批毫無干系。
他要抱，殷無執(zhí)便抱，仿佛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姜悟的。
他好像在任喪批予取予求。
……當然喪批也在任他予取予求。
“殷無執(zhí)�！�
“嗯。”
“殷無執(zhí)�！�
“在呢�！�
殷無執(zhí)，殷無執(zhí)，殷無執(zhí)。
他的身體被殷無執(zhí)抱緊了一些，對方低聲道：“你想說什么�！�
喪批揪著他的衣角。
這些日子他保持沉默，并不代表沒有感覺，殷無執(zhí)對他沒有以前親了。
他不吃他剩下的東西，也不再做自以為對他好的事情，雖然喪批自由了很多，可忽然之間，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這世上不知何去何從。
“桃還有剩�！�
殷無執(zhí)放開他，道：“休息好了，再吃點？”
姜悟：“�！�
殷無執(zhí)道：“不想吃？那陛下想做什么�！�
喪批的手從他肩膀滑落，喪喪地扯他衣角：“你吃。”
殷無執(zhí)忍俊不禁，他將喪批放回椅子上，拿起剩下的半顆桃，聽話地咬了一口，桃子發(fā)出多汁的聲響，姜悟望著他紅潤的嘴唇，看著他熟練地吞下那半顆桃子，將桃核給他看：“吃光了。”
桃核被扔掉，他擦了擦手，偏頭問：“陛下還有什么吩咐。”
姜悟閃了閃睫毛。
他微笑的嘴角讓他覺得不適。
殷無執(zhí)應當是鮮活而有生氣的，他又不是沒有任何欲望的喪批鬼。
“陛下，趙國國師求見�！�
齊瀚渺的聲音打斷了喪批的思考，他道：“他還沒走�！�
齊瀚渺下意識看了一眼殷無執(zhí)。
他又想起來，那日天子因為共生倒在世子殿下懷里，太皇太后倉皇地奔上去，趙澄被枯銀扯著后退，定南王帶人上前，兩兵交接，夏國士兵沒有在前方，不知共生之事，以為是姚姬對天子下了手，個個雙目赤紅。
齊瀚渺跪在后方，嚇得渾身哆嗦。
他同樣也沒有想到，天子會對姚姬下殺手。
一片混亂之中，殷無執(zhí)的聲音尤為清晰矚目：“他說，他不知道共生一事�！�
他像是聽到了極為有趣的事，極輕地笑了一聲。
隨后，天子被托付在太皇太后懷里，殷王世子一躍而起，對著趙澄直沖過去。齊瀚渺就在現(xiàn)場，看得清清楚楚。
枯銀與他交手，不知為何，居然屢屢后退，“殷無執(zhí)，你冷靜一點，我有辦法救他，只要你們答應放賀小姐回國……”
“誰要你救他！他想死，那就讓他去死，你們?nèi)家阍��！彼讛U張，血絲如蛛網(wǎng)般爬上眼球，癲狂勾滿嘴角：“反正你們?nèi)家阍屺D―”
齊瀚渺道：“是，還未走�！�
“讓他進來�！�
枯銀很快行入，對姜悟道：“參見陛下�！�
“坐�！�
枯銀平靜地在椅子上坐下，對姜悟道：“此前大夏答應，只要陛下醒來，便可以放賀小姐與太子回國，如今已經(jīng)恢復完好……”他看了一眼垂眸翻折子的殷無執(zhí)，繼續(xù)對姜悟道：“不知可否踐諾。”
姜悟道：“她還活著�！�
枯銀道：“共生蠱已解，陛下從此自由，還望看在多年母子親情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
殷無執(zhí)唇畔似笑非笑。
枯銀盡量不再用余光瞥他，對姜悟繼續(xù)道：“陛下說過，此前與我見過一面，不知可還記得�！�
“你也是穿越來的�！�
枯銀笑道：“也可以這么說，我確實有與陛下相遇的記憶，但我們的命運都已經(jīng)更改，未來還會不會再遇，已經(jīng)說不清了。”
姜悟道：“你是說，你不是當年跟我相見的那個人�！�
“我只知道，我如今還是趙國國師，既然都重新再來，我們都有彼此想做的事情，我希望雙方相安無事。”
折子被輕輕丟在桌子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這個瘋子�？葶y心里清楚，說服姜悟，一切都還有轉(zhuǎn)機，他道：“陛下，現(xiàn)在身子可還有其他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