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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但他依舊沒有向任何人吐露他是趙國人的事情。
趙澄為了救姚姬，帶人潛入了皇宮，那時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的夏國，也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對與姜悟極為相似的眉眼。
有一天晚上，文太后撞到了他，她沒有對趙澄設防。
于是那一晚，文太后走了。
襄王目睹了那一幕，也看到了那雙眼睛，更在交手之后，看到對方一路逃向了太極殿的方向。
襄王告訴了秋無塵，同時也告訴了一干大臣，他親眼看到姜悟殺死了文太后，自己也在那一戰(zhàn)中受了傷。
殷無執(zhí)還記得那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定南王的神色有多么嚴峻。
他告訴定南王：“陛下不會做那種事�！�
“襄王與陛下是什么關系，他若非親眼看到，豈會冤枉自己的兄長�！�
他們同時想起了太皇太后死亡的指向，殷無執(zhí)意識到，大臣們先入為主的看法，極有可能讓姜悟百口莫辯。
他潛入皇宮去找姜悟，告訴他襄王懷疑他殺了文太后，讓他快逃。
姜悟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趙國人顯然從發(fā)生的這些事中嘗到了甜頭，意識到繼續(xù)下去夏國定然大亂。
他們就像是藏在暗中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向夏國發(fā)起了進攻。
一日之間，姜悟其實是趙國血脈的事情飛速傳遍了整個夏國，舉國大亂。
百官來不及思慮，就必須要給大亂的國家一個交代。
“如果你知道殺死元太子的人是陛下，你會怎么做。”
秋無塵后退一步，她說：“阿元待陛下情同手足，若當真是他所害，我會不顧一切親手殺了他�！�
“若你遇到了陛下，他定會任你去殺，但那天晚上，我爹和武侯準備帶兵攻打宮城，我擔心陛下會受傷，所以帶他逃了�！�
可笑的是，姜悟被他扯著快要離開宮里的時候，便聽到了宮外的調兵之聲，他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硬生生停下腳步，“這是父皇托付的江山，它未傾覆，朕豈能逃。”
所有時間都卡的太巧。
秋無塵神色猙獰地握著剪刀沖向了姜悟的寢宮，姜悟掙開了殷無執(zhí)的手轉身離去。
在定南王帶兵到達之前，在姜悟回到太極殿之前，有人拿著姜悟慣用的劍，貫穿了秋無塵的胸膛。
姜悟回到太極殿的時候，秋無塵已經(jīng)死透了。
兵圍宮城，姜悟接受了質問。
數(shù)十道暗衛(wèi)一同露面，黑影重重擋在他面前，烏黑長刀紛紛出竅。
暗衛(wèi)誓死與天子同在。
這是內亂。
殷無執(zhí)一直在解釋，他帶著姜悟離開了太極殿，中途姜悟折返，秋無塵絕對不是姜悟所殺。
沒有人信。
他提議搜宮，搜出來了數(shù)十個潛藏的趙人，都與姚姬有過來往，這反而成為了姜悟是趙國血脈的證據(jù)。
姜悟讓暗衛(wèi)退下，獨自接受審判。
到那一刻，殷無執(zhí)才知道，何為無能為力。
曾經(jīng)的小圣人，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管他曾經(jīng)為了這個國家多么嘔心瀝血，也不管他有多么勤政愛民，為那么多人做了什么，血脈一條，足以判他死刑。
他看著那素來金尊玉貴的人在鼎沸的罵聲中跪了下去，目光掃過一張張怨恨的臉，告訴他們：“不管我是不是趙國血脈，我都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夏的事情，我沒有殺過皇祖母，也沒有殺過母后，更沒有殺過秋無塵……如果……”
罵聲高揚。
他垂下睫毛，殷無執(zhí)盯著他的嘴唇，看清了他的口型。
“如果……你們愿意給我時間調查清楚�！�
沒有人聽到這句話，也沒有人在乎這句話。
他沒有再重復。
也許是繼續(xù)調查就要逆流而行，他可能疲憊了，所以干脆放棄了抵抗。
殷無執(zhí)甩掉了定南王抓著他的手，沖上審判臺，大聲說：“給他一點時間，我們一定可以調查清楚，丞相，王爺，武侯……我們應該查清楚，不要中了趙國的奸計。”
但那個時候，沒有人在乎真相究竟如何。
夏國急需一個沒有任何身份污點的帝王。
所以，他嗓子喊啞了，膝蓋跪疼了，頭也磕破了，最終又被定南王抓了下去。
姜悟被打進了大牢。
百官決定推舉襄王為帝。
趙國打著要救回趙英血脈的旗號，從邊境向夏國發(fā)起了進攻。
接著，關京城內，趙國人前來救姜悟了。
襄王帶兵阻止，與趙澄打了個照面，在得知他是趙國太子之后，因為那雙極像的眉眼，更加斷定了姜悟是趙人無疑。
那一次殷無執(zhí)躲在暗處，看著襄王與趙澄交手，趁亂帶走了姜悟。
他一直告訴姜悟，事情的真相絕非如此，他相信姜悟有辦法證明自己。
一開始，姜悟說：“若真相就是如此呢。”
“真相不會是這樣�！蹦菚r殷無執(zhí)也有在派人調查此事，發(fā)覺姜悟是趙國人的身份有諸多疑點，所以他敢向姜悟保證。
“若實在查不清楚，你會與我一起遺臭萬年�！�
“我不怕�！�
“我不想連累你。”
“我知道�！�
也許是他的堅定打動了姜悟，他答應了。
但夏國依舊徹底亂了，全國都在尋找姜悟的下落，并把殷無執(zhí)一并歸為了叛徒。
又一次在夏人的追殺下逃脫之后，他們意外看到了姚姬的身影，她似乎正在跟著趙澄返回趙國。
那晚，他們坐在一顆巨樹下，互相包扎著傷口，姜悟遙遙望著姚姬馬車停留的方向，忽然對他說：“殷無執(zhí)，我恨她�！�
殷無執(zhí)看他。
“這也許是我此生離她最近的一次了�！苯驅λf：“你幫我，殺了她�！�
殷無執(zhí)能夠理解他的怨恨，但他不確定殺了自己的生母，姜悟會不會后悔。
“陛下確定�！�
姜悟盡管淪落到那種地步，殷無執(zhí)依舊在稱他為陛下，從未改口。
“嗯�！苯蛘f：“殺了她，此事不查了，然后，我隨你找個地方安家。”
殷無執(zhí)有些震動：“當真。”
“嗯。”他記得他告訴他的最后一句話：“你帶我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染血的手提起了地上的刀。
夏國大亂，趙澄與襄王交手也沒得到太多好處，雙雙重傷，留下的人手也沒多少了。
殷無執(zhí)輕而易舉地取了姚姬的性命。
他一擊便退，只聽到趙澄撕心裂肺地喊：“你殺了她，姜悟也會死――”
殷無執(zhí)離開的時候還在想，他定是在騙我。
巨樹下沒有了姜悟的身影，往另一側去看，粘稠的血跡染上了濃綠的野草。
他追上了姜悟，扶住了他倒下的身體。
他抱起姜悟，一路往夏國走去，他走投無路，想著那些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姜悟去死。
姜悟躺在他懷里，視角落在他的下巴上，一直一直地望著他，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只是釋然地笑了一下，然后安詳?shù)睾仙狭搜劬Α?br />
“我殺了他�！�
回去之后，殷無執(zhí)告訴自己的父親，“我殺了那個叛國之人。”
他明白了姜悟為何讓他去殺姚姬。
他并非是自己想死。
他在給殷無執(zhí)一個洗清自己的機會。
姜悟已經(jīng)是個叛徒，而殷無執(zhí)還有機會洗脫罪名。
再然后，谷晏回來了。
他是自幼便埋伏在趙國的臥底，后來被姚姬安插在姜悟身邊，趙澄發(fā)現(xiàn)了他似乎有二心，便將他打下了懸崖。
谷晏大難不死，重新走回來，向所有人說明了一切。
他來得太晚了。
那時殷無執(zhí)在想，也許這就是天意。
但這一世，殷無執(zhí)提前便發(fā)現(xiàn)了谷晏的不對勁，盛國寺的那一晚，他與谷晏相約請趙澄入甕，雖然后來被姜悟找死的行為打斷。
秋無塵問他：“襄王是怎么回事�！�
“他得知了陛下的清白，認為是自己導致了這一切，大慟之下帶兵與趙國交鋒之時，崩于戰(zhàn)場�！�
姜悟有些迷惑，為何史書上說是昏君姜悟殺了襄王。
似乎意識到了他的疑問，殷無執(zhí)望向他，道：“此前襄王與趙澄交手，為了讓趙國認為夏國群龍無首，曾假死過一回�！�
他說的是他趁亂帶走姜悟那次。
襄王的假死也起了效果，趙國以為夏國全線崩潰，肆無忌憚帶兵深入之時，殷無執(zhí)與襄王正好帶兵趕到，生擒俘虜數(shù)萬。
為后來的天下一統(tǒng)打下鋪墊。
對于這些事情，姜悟并沒有什么真實感，但他也意識到，曾經(jīng)的姜悟與殷無執(zhí)，想必是有感情的。
他瞥了殷無執(zhí)一眼，秋無塵接著道：“那你后來做了什么。”
“前世我們也曾見過面，是陛下帶我去了你的小院，在太皇太后離開之前，你說過與今生同樣的話，我罵你瘋子，你說我可憐，教我點痣�！�
但那個時候，殷無執(zhí)沒信。
直到后來，大仇得報，一切塵埃落定，他才開始求神拜佛，搜遍世間，試圖尋回姜悟。
他一直在想，如果活的足夠長，是不是有可能再見姜悟一面，他會仔細觀察路過的孩童，想著這會不會是他的轉世。
路邊隨便一個說書先生，都能騙得了他。
他像秋無塵一樣，買很多求姻緣的小物件，把太極殿掛的滿滿當當。
在宮墻上插滿招魂幡，試圖引他魂魄入夢。
趙國覆滅之后，遺留的趙國舊部也曾扮道士騙過他，他多次遇險九死一生，被身邊忠臣大罵荒謬，無數(shù)人對他口誅筆伐，希望他停止這些妄想。
每逢太極殿換了宮女，都會悄悄議論，為何陛下一個那么精致的梳妝鏡，為何那里有一只那么珍貴的朱筆，為何陛下的身上，總是有小小的傷口，為何陛下的眼角，總是有一抹淡淡的紅。
無數(shù)道士步入過他的寢宮，無數(shù)和尚在他榻前念經(jīng)。
他帶兵擴建疆土，修繕廟觀，尋遍天下的每一寸土地。
姜悟確實沒有騙他，他的確想帶他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然后呢，你在哪里找到了他�！�
“我從來沒有找到過他�！币鬅o執(zhí)說：“有生之年里，他也從未入過我的夢。”
“那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殷無執(zhí)走回來，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順便問姜悟：“聽這么久，渴了吧�！�
姜悟垂下睫毛，乖乖就著他的手喝水。
秋無塵：“你快點行不行，急死我了。”
第87章
殷無執(zhí)很喜歡喂他吃東西，姜悟總是乖乖的，像小動物一樣，盡管這樣形容一個九五之尊有些失禮。
他沒有在意秋無塵的催促。
殷無執(zhí)對她并沒有特別大的好感，盡管他清楚前世的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可他不會代替曾經(jīng)的姜悟去原諒那些曾經(jīng)散發(fā)過惡意的人。
充其量就是當做陌生人罷了。
“陛下，要不要去隔壁躺會兒�！�
他猜測姜悟又該睡覺了。
秋無塵也看出來了殷無執(zhí)的態(tài)度，有求于人，她耐心等在一旁，道：“殷無執(zhí)，你若恨我，可以對我用刑，但請務必告訴我，你是怎么辦到的�！�
“豈會恨你。”殷無執(zhí)道：“言重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前世的每個人也都在被潮流卷著向前。殷無執(zhí)并不恨她，如果他恨秋無塵的話，那么就必須要連自己的父母一起恨上，畢竟當年他的父親也是逼死姜悟的一員。
“我不困�！苯蛘f：“你接著說吧�！�
他沒有見過殷無執(zhí)為原身瘋癲的模樣，但他看到了秋無塵為姜元瘋狂的樣子，料定殷無執(zhí)定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殷無執(zhí)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手指。
“在我活著的那些年里，我一直在尋求與他相見的辦法。”
趙國覆滅之后，國師枯銀被他抓住。殷無執(zhí)沒有殺他，也沒有殺抓到的一些無辜皇室，條件是讓他幫忙找到姜悟。
枯銀答應了。
他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到了那個時候，他清楚已經(jīng)無法再保全趙國，但他到底守護了趙國上百年，對趙國皇室有情，有責任護住他們。
他是殷無執(zhí)見到的第一個有道行之人，活了那么多年，也還是那么年輕。
他做法七七四十九日，睜開眼睛之時，問殷無執(zhí)：“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陛下想聽哪個�！�
“直接說，朕若不滿意，便殺了你�！�
“好消息是，搜不到他的魂魄，往好處想，也許他一生行善積德，受盡委屈，已經(jīng)羽化登仙，天人之境，非我等凡人能夠窺探。”
“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既然搜不到他，極有可能，他在離開的那一刻，便散盡了。”
“何為散盡。”
“化為虛無，消失殆盡，六界之中再無任何存在�！�
那是殷無執(zhí)第一次聽到散盡魂魄一說。
枯銀看出他心中殺意，很快表示：“如今我道法不深，無法為陛下證明真假�！�
“你活了那么久，道法還是不夠。”
“修道之人區(qū)區(qū)百年又算的了什么，當年點化我之人足足活了千載�！�
“哪里能夠找到那樣的人�！�
“聽說，在大陸之上，隨便選擇一個方向往前，只要不偏離路線，最終都會到達滄瀾山海，在那里常有仙人出沒�！�
“但，只是傳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