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星闌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聞言回過頭，說：“他到時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坐在車上，宋謹(jǐn)呼了口氣，然后慢慢將紙袋打開。

    他不知道里面會是什么，因為重量很輕，無法具體感知。

    車?yán)餂]開燈，只有窗外不斷閃過的光影，斷斷續(xù)續(xù)地照進來。

    宋謹(jǐn)看到一張折起來的紙，他把紙拿出來，沒有急著打開看，而是去看紙下面放了什么。

    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宋謹(jǐn)?shù)男木拖袷菑母呖章淞说�，再摔進萬丈之下的深淵里。

    他看見半個logo，是他給宋星闌買的那些護腕的運動牌子，全都被剪得七零八碎，亂糟糟地堆在紙袋里，每一根凌亂的線頭，在閃爍而過的路燈下，都像是張牙舞爪的殘肢，嶄新的布料味道混合著牛皮袋的紙味，殘忍地往鼻腔里鉆。

    宋謹(jǐn)?shù)碾p唇有些發(fā)干，他一點點地將紙袋的封口折起來慢慢放在大腿一側(cè)的座椅上，然后打開那張紙，指尖都在顫抖。

    是一張照片的打印版，黑白的，因為被放大了，所以分辨率很低，有密密麻麻的像素噪點，它們像一只只嗜血的蟲，在白紙上排列成兩張模糊的臉。

    是宋謹(jǐn)和那個追他的男生，男生正側(cè)頭親在宋謹(jǐn)?shù)哪樕�，這一幕被宋星闌看見了，他還說自己拍了照。

    蟲子好像動起來了，從紙上爬到宋謹(jǐn)?shù)氖直�，沿著他的手臂爬滿他的臉，在他的臉上組畫出與照片里的他一樣的表情。

    “停車……”宋謹(jǐn)喘著氣將紙揉成一個團，攥在手心里，他嘶啞地出聲，“叔叔……停一下車……”

    “怎么了？”司機有些忙亂地靠邊停了車。

    宋謹(jǐn)摸索著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沖下車，跑到路邊的樹下，彎著腰干嘔起來。

    他剛吃了晚飯，可卻什么也吐不出來，胃部翻涌著攪弄，卻只有透明的涎水順著口腔落下。

    “是不是晚飯吃太多了？還是我開得不穩(wěn)？”司機過來拍著他的背，“送你去醫(yī)院看看吧？”

    “不用……”宋謹(jǐn)擦了擦嘴角，慢慢直起身子，“不用的�！�

    他死死地握著那個紙團，仰頭咽下喉嚨里的反胃感，閉了閉眼，生理性淚水混合著某種隱忍的絕望，從他的臉上滾下來。

    “沒事了，走吧�！�

    這是另一種意義的反目成仇，宋謹(jǐn)不愿在宋星闌的身上再做任何努力了，沒用的。

    宿怨、隔閡、距離、性格、性取向、意識差距，每一個都是一條巨大的鴻溝，每一個。

    算了。

    第5章

    宋謹(jǐn)大學(xué)時沒有住校，學(xué)校離老房子近，來去方便，還能省一筆住校費。

    從宋向平的口中，宋謹(jǐn)聽說宋星闌上了自己以前的那所高中，成績還算過得去，只不過脾氣愈發(fā)的差勁，宋向平當(dāng)著宋謹(jǐn)?shù)拿�，不知道罵了宋星闌多少次混賬。

    “還以為上了高中能懂事一點，沒想到還是這副樣子�！�

    宋謹(jǐn)食不知味地嚼著嘴里的菜，說：“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惹事的話就還好�！�

    “就他那樣的，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惹出事來�！彼蜗蚱嚼浜咭宦�，“都是慣的。”

    宋謹(jǐn)?shù)�淡地笑�?br />
    吃了十幾分鐘，宋向平時�？聪蛩沃�(jǐn)，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宋謹(jǐn)喝了口水：“爸，是有什么事嗎？”

    其實宋謹(jǐn)能猜到，宋向平要結(jié)婚了。

    這個女人和宋向平在一起快一年了，叫袁雅，是個很有氣質(zhì)的老師，三十多歲，沒有結(jié)過婚，宋向平和宋謹(jǐn)吃飯的時候帶她出來見過兩回。

    宋謹(jǐn)不在乎宋向平要不要結(jié)婚，跟誰結(jié)婚，他只是希望宋向平別再像從前一樣，傷了人家的心，留下苦果。

    當(dāng)然他沒有資格指點宋向平什么，大家都是在過各自的人生，當(dāng)事人滿足就好。

    “是我和你袁阿姨的事�！彼蜗蚱叫π�，“我們商量著，過段時間把證領(lǐng)了，再請大家吃頓飯，她說不弄什么婚禮了，簡單一點就好�！�

    宋謹(jǐn)點點頭。

    “星闌他……知道嗎？”宋謹(jǐn)問。

    “我跟他提了提，他沒什么反應(yīng)，不過他向來不在乎這些�！彼蜗蚱秸f，“我看他對什么都不上心，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謹(jǐn)沒說話，他雖然不了解宋向平在過去的十年里是如何與宋星闌相處的，但他也能猜得到，宋向平對宋星闌在精神上的付出，一定遠小于物質(zhì)上的。

    他不相信宋星闌對這件事會毫無反應(yīng)，只不過他確實也無法揣測宋星闌的想法。

    -

    不久后宋向平和袁雅領(lǐng)了證，領(lǐng)證的那天晚上，宋向平把宋謹(jǐn)和宋星闌叫了出來，說一家人先一起吃頓飯，過幾天再邀請親戚朋友們聚餐。

    宋謹(jǐn)那天剛好出去做測繪，結(jié)束之后匆匆到了餐廳，其他人已經(jīng)在了。

    桌子不小，宋向平和袁雅坐在一起，宋星闌坐在離他們最遠的對角線一端上，低著頭在玩手機。

    宋謹(jǐn)走過去，和他隔了兩個位置坐下。

    他看了一眼宋星闌的側(cè)臉，兩年沒怎么見，少年臉上的棱角已經(jīng)凌厲分明，鼻梁高挺，耷拉著長長的睫毛，渾身上下仍然是褪不下去的一股子冷意，看起來對一切都漫不經(jīng)心。

    像是感應(yīng)到了宋謹(jǐn)?shù)哪抗猓�宋星闌緩緩側(cè)過臉，深黑的眸子轉(zhuǎn)向宋謹(jǐn)?shù)囊暰�軌道，不輕不重地對了上來。

    好像突然睜眼的獸，目色下蟄藏著警示性的威脅感，仿佛那雙眼睛不是在看宋謹(jǐn)?shù)哪�，而是撕開他的衣服直接盯住了他的心臟。

    宋謹(jǐn)只覺得胸口猛地一脹，倉促地收回了視線。

    他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他覺得宋星闌好像變了，從前的宋星闌已經(jīng)足夠銳利，但宋謹(jǐn)卻覺得這兩年下來，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在宋星闌的身體里徹底生了根，將他骨血里所有的性格因子都肆無忌憚地放大百倍，卻不再鋒芒畢露，而是演化成了壓迫性極強的冷與默，細(xì)究時讓人不寒而栗。

    宋向平他們說了什么，宋謹(jǐn)只聽進去六七分，宋星闌一直沒說話，袁雅似乎也早就了解宋星闌的性格，沒表現(xiàn)出什么難堪之態(tài)，仍然溫柔地笑著，讓他們多吃點菜。

    十分鐘過后，宋星闌撂下筷子，將手機收進褲袋里，起身往外走。

    “去哪兒？飯還沒吃完。”宋向平沉聲道。

    “不舒服，透個氣�！彼涡顷@淡淡道。

    他的聲線比從前低了些，語氣并不尖銳，說的話也平靜，較之當(dāng)初那個張狂桀驁的男孩，確實是變了不少。

    然而宋謹(jǐn)卻覺得這樣的宋星闌更可怕，因為你不知道他的表象下會藏著什么。

    宋星闌走后，氣氛似乎緩和了一點，袁雅和宋謹(jǐn)

    聊了聊，一切都還算和諧。

    手機突然響了，是老師打過來的，宋謹(jǐn)起身朝宋向平他們打了個手勢，然后出門打電話。

    是今天的測繪數(shù)據(jù)有問題，有一張資料不見了，宋謹(jǐn)想了想，說大概放在另一個資料袋里了，讓老師找找。

    果然找到了，老師又說了幾句話，然后掛了電話。

    宋謹(jǐn)?shù)皖^捏了捏鼻梁，準(zhǔn)備去洗手間洗把臉，他剛走過轉(zhuǎn)角，就看見宋星闌靠在不遠處的墻邊抽煙。

    宋星闌微微低著頭，側(cè)臉在淡淡的煙霧里不算分明，隱約勾畫出輪廓，手指修長，夾著煙時有種堪稱藝術(shù)感的視覺效果。

    宋謹(jǐn)覺得自己大概是測量數(shù)據(jù)測到魔怔了，連宋星闌身上的線條都忍不住去深究。

    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再折回去就顯得刻意，宋謹(jǐn)只能當(dāng)做沒看見，走過宋星闌的身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宋謹(jǐn)出來的時候，宋星闌剛好滅了煙。

    然后他轉(zhuǎn)過頭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生日又快到了，準(zhǔn)備給我送什么禮物？”

    宋謹(jǐn)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夏天，宋星闌剪碎了他送的禮物，將那張根本就是誤會的照片放大數(shù)倍打印出來送到宋謹(jǐn)?shù)氖掷铩?br />
    他每每想到那天晚上的空氣和馬路上的車流，那張在光影里搖晃的紙，都覺得有種下意識的反胃。

    沒人知道，他那天過后做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噩夢，他夢見那張照片被打印了無數(shù)份，貼在校園的每個角落，貼在家門口，貼在大街上，無數(shù)的人對著他指指點點，宋向平滿臉冷色，而宋星闌站在人群之外，惡劣地歪著頭朝他笑，然后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看看你自己�！�

    宋謹(jǐn)?shù)拖骂^，看見自己一絲不掛，就這樣站在人群中央，而周圍全是飛揚且模糊的親吻照片，像是要把他淹沒。

    幸好只是噩夢，宋謹(jǐn)在漆黑的夜里驚醒時，都這樣可悲地安慰自己。

    而罪魁禍?zhǔn)赚F(xiàn)在竟然還能神色如常地問他，準(zhǔn)備送他什么禮物。

    多刻意的揶揄與惡意。

    宋謹(jǐn)覺得自己果然沒猜錯，宋星闌確實變得更糟糕了。

    他沒作聲，低著頭往前走。

    “宋謹(jǐn)�！彼涡顷@叫住他，在宋謹(jǐn)看向他時，殘忍地開口道，“你媽才死了兩年，你就已經(jīng)能心安理得地管別人叫媽了？”

    宋謹(jǐn)頓住了腳步。

    宋星闌不認(rèn)他們的母親，宋謹(jǐn)已經(jīng)無所謂，但如果宋星闌要拿這個來做話題諷刺宋謹(jǐn)，那么宋謹(jǐn)不介意和他對質(zhì)對質(zhì)，到底誰對這件事更有發(fā)言權(quán)。

    “跟你有關(guān)系嗎？”宋謹(jǐn)抬眼盯住他，“既然是我媽，你又有什么資格評價？”

    宋星闌不怒反笑，只不過笑意譏諷，他說：“你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跟宋向平真像�！�

    宋謹(jǐn)正打算回他一句“你跟他更像”，就見宋星闌伸出了手，攥著他肩上的衣服將他往后推在墻邊。

    肩胛骨撞到了墻，硌得生疼，宋謹(jǐn)皺起眉：“你……”

    “你剛剛在飯桌上朝我看什么呢？”宋星闌低頭湊近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未消，有種不合時宜的成熟味道，他低聲問，“怎么，找不到別的男人了，開始覬覦自己的弟弟了？”

    宋謹(jǐn)承認(rèn)，他承認(rèn)宋星闌的模樣無論是在男人還是女人中都有絕對的吸引力，但是他也承認(rèn)，宋星闌說的大部分話，都讓他覺得惡心。

    是的，很惡心，當(dāng)初念及他年紀(jì)小不懂事，又因為父母的事從小沒受到正確的性格教育，宋謹(jǐn)試圖理解和忍讓，但現(xiàn)在，面前的人已經(jīng)十七歲了，說出的話卻比以往更加無恥和骯臟。

    宋星闌第一次以弟弟自稱，卻是在這樣的語境里，簡直瘋了。

    “宋星闌，你別惡心我。”宋謹(jǐn)發(fā)著抖，咬牙切齒道，“你就只會拿這種東西來說了是嗎？”

    “這種東西還不夠嗎，還要我說什么？”宋星闌一手握成拳抵在宋謹(jǐn)耳邊的墻上，他的眼里像是突然著了火，在低氣壓里燃燒得沸騰，“說你跟你媽一走了之把我當(dāng)死人？還是說她只認(rèn)你這個兒子覺得我是垃圾？”

    “當(dāng)初做錯事的是爸！”這件事終于被正面提及，宋謹(jǐn)有種想要一吐為快的欲望，他拽住宋星闌的衣領(lǐng)，狠聲道，“你以為誰想走？你以為過得最不好的是誰？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憤憤不平，你憑什么！”

    “憑什么，我還需要憑什么？”宋星闌的眼神狠厲得像狼，有種要食人的冷血味道，“是，是宋向平做錯了，我又有什么錯？憑什么當(dāng)年要把怨氣嫁禍到我的頭上，憑什么把我跟宋向平歸為一類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們就沒錯嗎？你們他媽都是圣人？！”

    “我們不是圣人�！彼沃�(jǐn)瞬時間就松了那股勁，他突然明白宋星闌心里的檻高過一切，無論說什么，都不會有用，解不解釋其實都沒有意義，十幾年積累下來的恨意，并不會因為一場爭吵就煙消云散。

    不必浪費力氣。

    宋謹(jǐn)放下手，說：“但至少我們跟你不是同一種人。”

    “那你們還真?zhèn)ゴ��！彼涡顷@說。

    然后他轉(zhuǎn)手掐住宋謹(jǐn)?shù)牟弊�，將他的后腦勺死死抵在墻壁上，低著頭幾乎與他鼻尖相對，近在咫尺的眼神切割出讓人膽寒的冷意：“宋謹(jǐn)，別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我不欠你的。”

    他說著慢慢抬起下巴，嘴唇近乎擦過宋謹(jǐn)?shù)拇�，宋�?jǐn)在輕微的窒息感里冷汗直冒，張著嘴瞪大了眼睛，渾身發(fā)抖。

    “星闌……”宋謹(jǐn)掙扎著出聲，聲音嘶啞，一雙漂亮的眼睛里有種近乎破碎的驚懼，水亮的目色雜糅著茫然與脆弱。

    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然而這份危險卻超乎了他所能承受的任何范圍。

    “你每次叫我名字的時候，都讓我覺得特別惡心�！彼涡顷@維持著分毫的距離，垂著眼低低道，“惡心到想把你弄碎。”

    話畢，新鮮的空氣注入口腔，身前的煙草味消散，宋謹(jǐn)喘著氣靠在墻邊，不敢去看那個高到凌人的背影。

    他的弟弟是個瘋子。

    第6章

    過了大約半個月，宋向平在酒店設(shè)了席，請了關(guān)系好的一幫朋友和親戚一起吃飯。

    宋謹(jǐn)作為時隔多年才回到宋家的兒子，對父親這邊的人都很陌生，但畢竟是宋向平和袁雅的好日子，他不可能窩在角落里沉默逃避，于是只能跟在宋向平身邊，向不同的人打招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局促與違和。

    “小兒子呢，怎么沒來？”有個朋友問。

    宋向平端著酒杯笑：“剛放學(xué)呢，司機去接了。”

    他話音才落，宋謹(jǐn)就看見宴廳的門被推開，宋星闌拎著書包走進來。

    “說到就到了�！彼蜗蚱揭部匆娏怂涡顷@，朝他揮揮手，“過來過來，跟你李叔叔打個招呼�！�

    宋星闌走到他們面前，說了句“李叔叔

    好”就徑直往前走，找了主桌上的一個空位坐下開始吃飯了。

    “不懂事，都給我慣壞了。”宋向平皺著眉。

    “沒事兒沒事兒，小孩子嘛，這個年紀(jì)正是不聽話的時候，蠻有個性的�！迸笥汛驁A場道。

    宋謹(jǐn)側(cè)頭，看見袁雅正坐到宋星闌身邊的位子上，笑著跟他在說什么，然而宋星闌只是低頭吃著菜，連半點轉(zhuǎn)頭搭話的跡象都沒有，顯而易見的不理不睬。

    袁雅于是說了幾句后就準(zhǔn)備起身，起身時她在宋星闌的背上拍了拍，大概是讓他多吃點。

    誰知一直沒反應(yīng)的宋星闌抬手拍開了袁雅的手腕，說了句什么，看口型，應(yīng)該是在說“別碰我”。

    袁雅的臉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來，倒不是因為惱怒，而是在這種場合下被直白抗拒的尷尬，連坐在旁邊的幾個人都一瞬間愣住了，有些微妙地面面相覷起來。

    宋向平正背對著那桌在聊天，對身后發(fā)生的事毫無察覺，宋謹(jǐn)怕他知道之后鬧得不愉快，于是他走了幾步到袁雅身邊，說：“阿姨，您陪我爸去跟客人聊會兒天吧，他喝了不少酒了�！�

    袁雅抿出一個笑來，卻顯得有些勉強，她點點頭：“好，那你們多吃點，我先去那邊�！�

    宋謹(jǐn)輕輕拍拍她的手臂，說：“好的�！�

    袁雅走開后，宋謹(jǐn)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并不想和宋星闌有多余的交集，只希望能夠和平地吃完這頓飯，別再出插曲。

    宋星闌一直面無表情地在吃菜，隨手拿起紅酒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仰頭喝酒時喉結(jié)上下滾動，看起來有種隱約的危險性。

    他面前的手機時常亮起，不知道是消息還是電話，宋星闌瞟了一眼過后就再沒多給眼神。

    不久之后，宋向平和袁雅回到位置上，宋向平已經(jīng)喝得有點醉了，滿臉是掩不住的喜色，招呼大家說一起碰個杯，感謝大家今天能到場。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唯獨宋星闌坐著一動不動。

    “宋星闌�！彼蜗蚱匠脸恋亟兴���

    宋星闌置若罔聞，喝了口酒繼續(xù)吃菜。

    宋向平放下酒杯，他一直是個會做人又顧及面子的人，但或許是今天喝多了，或許是他實在受不了在這樣的日子里被宋星闌忤逆，又或許是他對宋星闌的忍耐度在酒精的催促下達到了頂點，總之在這個最不該出現(xiàn)插曲的場合里，宋向平順著宋星闌的逆反行為，將早就鋪墊在生活里的矛盾揪了出來，仿佛不吐不快。

    “你不懂事也要有個度。”宋向平盯著他，“別跟誰欠了你似的�！�

    滿堂鴉雀無聲，宋星闌灌下最后一口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抬頭道：“你當(dāng)然沒欠我，你還教了我不少呢�！�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宋謹(jǐn)看來簡直堪稱森冷。

    宋星闌說：“從我還沒上小學(xué)起你就天天帶女人回家演活春宮，給我做性教育科普，不是嗎？”

    宋謹(jǐn)幾乎是下意識地停了呼吸，他完全不敢去看宋向平或是袁雅的表情，他只是覺得自己果然沒猜錯，宋星闌身上所有的平靜里都藏著可怖的暗涌，他總會在最不該的時刻殘酷地將表象掀起，露出瘋狂到不可理喻的一面，不給人留任何余地。

    砰的一聲悶響，宋謹(jǐn)?shù)乃季w被拉回現(xiàn)實，他整個人哆嗦了一下，抬頭看見對面宋星闌白皙的臉上滴掛著紅色的液體，不是血，是紅酒，宋向平將酒杯砸到了他的頭上。

    周圍的人仿佛也才如夢初醒，拉著宋向平勸他冷靜，袁雅慌亂地拿著紙巾走過去替宋星闌擦臉，卻被宋星闌按下了手。

    他此刻對袁雅的態(tài)度還算平和，因為從始至終，矛盾的另一端就一直是宋向平，袁雅只不過是被遷怒了而已。

    宋星闌拿起桌上的手機，用手背蹭了蹭自己嘴角的紅酒，冷冷地笑了笑：“爸，新婚愉快，我出去接個電話�！�

    宋向平坐在椅子上，喘著氣狠狠地瞪著他。

    袁雅一邊替宋向平順著氣一邊看向宋謹(jǐn)，焦急地說：“小謹(jǐn)，你去看看星闌，別讓他出什么事了�！�

    宋謹(jǐn)很想告訴她，宋星闌是最不可能出事的那個人，他的心硬到你無法想象。

    但他只能點點頭：“爸，那我先去看看�！�

    宋向平擺擺手，并不想多說話。

    宋謹(jǐn)站在廳外思緒凌亂地平復(fù)了很久，他從始至終都像個局外人，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宋向平和宋星闌之外，全都是局外人，可那兩個人畢竟是宋謹(jǐn)血緣最近的親人，他或許可以在表面上不做任何摻和，但內(nèi)心里卻比誰都想要做點什么。

    他抬頭呼了口氣，走向去往洗手間的通道，如果宋星闌沒有離開酒店，應(yīng)該會是在洗手間。

    路過一張半掩著的安全通道的門時，宋謹(jǐn)聽見里面有聲音。

    “宋星闌，你別這樣好嗎？”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宋謹(jǐn)頓了頓，站到門邊，門里門外的光亮差異并不大，但是也不算明朗，所以宋謹(jǐn)站在那兒還算隱蔽。

    他看見一個跟宋星闌穿著同樣校服的女孩子正站在他面前，長頭發(fā)，側(cè)臉看過去非常漂亮，但表情卻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