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都要順著陶眠的脾氣來，更別說區(qū)區(qū)幾個修真界的名門望族之后。
仙人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
陶眠本來被迫早起，脾氣就躁。但前來叫他起床的是沈泊舟，他不愿對自家徒弟發(fā)脾氣。
可換了外人，就不一樣了。
李昌化顯然被陶眠不屑的口吻激怒了。他的面容抽動兩下，一手按在劍柄，已是隨時準(zhǔn)備好狠狠教訓(xùn)這“新弟子”的姿態(tài)。
“看來新師弟還不懂我們桐山派的規(guī)矩，不如就讓師兄我代勞，好好地教教你！”
“這位‘師兄’，”陶眠打了個哈欠，“那你小心點(diǎn)，別閃著老腰�！�
李昌化已經(jīng)被氣昏了頭，不顧掌門和長老尚在，拔劍攻向陶眠。
陶眠沒有出手，他出了一腳。
這一腳，腳尖踢在沈泊舟的佩劍霜寒的劍鞘之底。霜寒從劍鞘中飛出，在半空中游走一圈，寒意凜冽。
或許是故意的，那劍堪堪擦過冒然沖上來的李昌化的鼻尖，讓他頓時感覺半張臉要被凍僵。
霜寒帶來的寒意是從人的骨子里面鉆出來的。
如果說繡雪劍出鞘，是紛紛鵝羽漫布，月照一天雪，那么霜寒劍則是霜降絕行人，萬物剎那蕭瑟。前者的聲勢浩大目眩神迷，后者則令人通體如墜冰窟。
霜寒劍現(xiàn)身，連嘈雜的演武場都為之靜寂一瞬。
那劍自動飛入了主人的手中，沈泊舟握住了劍柄的那一刻，還有些無所適從。
“小六，”他聽見陶眠在他身后壓低聲音開口，“言傳不如身教，我想到一計，能讓你更好地領(lǐng)悟劍意的流動�！�
陶眠這是要把李昌化當(dāng)作教學(xué)陪練，給徒弟好好上一課。
“從現(xiàn)在開始，只管握緊你手中的劍。”
沈泊舟遵從師父的話，將自己的武器牢牢握好。
對面的李昌化終于從剛剛的失神中，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識。
好險。
那柄劍幾乎要在瞬息之間，奪走他反抗的能力！
這下李昌化也不敢隨便地看待他的敵人。雖然他針對的目標(biāo)是陶眠，但此刻，攔在他面前的，還有沈泊舟。
沈泊舟深深地吸氣，回憶過去師父教過他的，不管要用什么武器，使什么仙法，先氣沉丹田，讓周身的能量全部凝聚在一處，莫要分散。
李昌化起手了。
他用的是重劍，不求靈活，但每一劍揮出來威力巨大，地動山搖。李昌化凌空豎斬，一股沉重的劍氣仿佛把空氣都要分開，演武場的地面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
那劍氣直逼沈泊舟的方向，但他的腳步?jīng)]有亂。雖然功夫不深，沈泊舟卻有著隨時能夠鎮(zhèn)定下來的力量，不論他面對的是什么敵人。
劍帶著他的手動了。
只見霜寒在半空中輕盈地劃出一道弧線，仿佛立起了看不見的屏障，將對方那沉重的一擊輕飄飄地化解，四兩撥千斤。
圍觀的眾弟子驚訝不已。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李昌化的重劍在桐山派極為出名，他挑戰(zhàn)過很多人，每每對方要被他的劍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對方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拆解了李昌化的致命一招？
有弟子看就看吧，嘴還不閑著�！爸旅徽小泵摽诙�，被陶眠聽見了。
小陶仙君眉眼染著笑意。
“哎呀，這還算致命一招呀？”
他連手指都沒有動，只是眼簾輕輕抬起，沈泊舟手中的劍又動了。
這次是他主動發(fā)起攻擊。
他單手負(fù)在身后，另一手執(zhí)霜寒劍，劍尖上挑，一股靈力于其上凝結(jié)，集中，再匯入空氣中。
無形的漣漪蕩起，弟子們或許看不見，但道嗔這樣道行高深的修者看得真切。
那是極為精純的靈力！
某一瞬間一片寂靜，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但下一刻，自半空突然爆發(fā)出一道極其震撼的力量，直指對面的李昌化，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招別人不熟悉，但沈泊舟卻爛熟于心。
這是“瀾起”，他在桃花山反反復(fù)復(fù)練習(xí)，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的第一式。
原來這普普通通的基礎(chǔ)式，竟然也能擁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陶眠仿佛看穿了六船心中的驚訝，他輕輕地笑了。
“徒弟，這第一式‘瀾起’如何而起，你要牢牢記住此刻的感覺。接下來，師父要教給你劍法的第二式�！�
第127章
冰夷二式
瀾起作為基礎(chǔ)式，并不是因為它的劍招簡單。
它是一個開端。
《冰夷六式》的所有劍法都是從瀾起派生而出的。這一起手，周圍的氣其實已經(jīng)被執(zhí)劍者的劍勢擾亂，只是因為劍尖打出去的靈氣無形，才會誤認(rèn)為一切沒有改變。
如同一顆石子落入湖泊，看起沉沒無蹤影，實則水面的平靜早被打破了。
對手已然身處局中。
僅第一手，李昌化就被打掉了七分的氣焰，這還是在陶眠沒有下死手的情況下。
陶眠當(dāng)然不想讓對方這么快就被擊敗。
怎么也要容他把第二式教完吧！
好的老師常常有，這么耐打的陪練可不是經(jīng)常見。
李昌化其實已經(jīng)感受到雙方實力的巨大懸殊，作為當(dāng)局者，他更能直觀地體會到方才那一式的威力。
現(xiàn)在他最好的做法就是立馬認(rèn)輸，承認(rèn)自己比不上對方。
但是當(dāng)著這幾百號人的面兒，他這個先挑釁的人卻敗了，要桐山派上下怎么看他？同門會如何議論他？
李昌化接受不了這刺激。
被打得灰頭土臉，還是當(dāng)眾服輸，他選擇前者。
搏一搏。
他重新舉起了劍。
陶眠就知道他這死犟的脾氣，不會輕易服軟。這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他依然站在沈泊舟身后。
“小六，你要看好他的劍氣走向。我教過你。”
陶眠在沈泊舟后面輕聲開口，這聲音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
沈泊舟點(diǎn)點(diǎn)頭。
雖然沒有辦法在劍技上有所精進(jìn)，但經(jīng)過他的不懈努力，現(xiàn)在五感較之從前已經(jīng)大有長進(jìn)。
在山里時，陶眠專門訓(xùn)練過他。
就像當(dāng)初那樣，小陶仙君將一縷靈力注入他的眉心，讓他閉上眼睛，一邊跟隨靈力神游，一邊說出所見所聞所嗅所感。
雨。潮濕。
狹窄的青石板街。屋檐滴水。
油紙傘。青色的裙擺。
一位妙齡少女穿雨而過，步履匆匆，手上還拿著一柄未打開的傘，看不清她的面容，被傘遮住了。
這時陶眠把手收回，含笑望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六弟子，在自己的左眉上方輕點(diǎn)。
小陶仙人說他看見，那女子這里有顆明顯的痣。
果然師父還是師父。
沈泊舟現(xiàn)在集中精力，眼神靜靜地望著對面的李昌化。
等待著對方主動出擊。
李昌化似乎被剛才那一劍打出了陰影，這次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shè)。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揮劍而來！
這一手要比剛剛更加復(fù)雜，重劍提起的同時風(fēng)沙四起，讓人在視物時變得困難。沈泊舟下意識地要閉眼，陶眠的聲音卻如同檐下風(fēng)鈴，自身后響起。
“小六，睜開眼睛，你可以看到的�！�
沈泊舟最聽師父的話，雖然狂風(fēng)把一切吹得凌亂，飛沙爭先恐后地要鉆進(jìn)他的眼球，他依然張著雙眼，力圖看破對方的劍勢。
他看見了。
風(fēng)沙阻礙了視線，但也把劍氣的流動，彰顯得明明白白。沈泊舟看見了一股逆著風(fēng)流動的氣，從下自上，凌空而來，隨即又跟了一劍，這一劍是橫著揮出的。
兩道劍氣一前一后，方向不一。沈泊舟回了師父的話。
“小陶道長，我看清了�！�
“很好�！�
陶眠對于徒弟的進(jìn)步素來不吝嗇夸獎，他再次操縱著六船手中的霜寒。
一劍寒乍起，一劍霜意生。
這次的起劍手法和之前有明顯不同，霜寒劍在半空畫了一道不封口的圓弧，很小，大約只有盤子的尺寸。
而這圓弧顯形后，卻越擴(kuò)越大，漸漸能囊括一人站立，再繼續(xù)外擴(kuò)。
霜寒劍尖始終保持在同一個位置，源源不斷的靈力蕩滌，連綿的靈波自劍尖而出。
眾人還不明白沈泊舟的劍為何如此，但很快，當(dāng)李昌化攻過來之后，他們頓時明白了。
沈泊舟的身體動了。
只見他手中的劍在半空中狀似隨意地點(diǎn)了兩處，自那兩點(diǎn)，突然爆發(fā)出兩股極剛極猛的劍氣。那兩道劍氣如同有強(qiáng)大吸力的深潭，將李昌化先前揮出的那兩劍蠶食鯨吞！
而隨后而至的李昌化驟然感覺到自己仿佛進(jìn)入了一片看不見的泥沼。他明明能看得清對方的位置，但腳下卻怎么都靠近不了，雙腿和軀干如同被水鬼沉沉地拖拽，讓他差點(diǎn)兩膝一軟跪了下去！
原來那起手的“圓弧”，已經(jīng)變成了一方靈力遍布的沼澤。只要誤闖此地者，就要遭遇被吞沒的命運(yùn)！
李昌化咬牙堅持不跪，好在他的手臂還能自如活動。他奮力地舉起重劍，再下劈。一柄劍卻輕松地抵住了重劍劍刃。
沈泊舟的眼底沒有情緒，對視之時，李昌化看清了那雙眼。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被高高在上的神像睥睨。
這雙眼不該出現(xiàn)在這樣年輕的一個人身上。
他愣了一瞬，劍變得遲疑。這時沈泊舟握緊的手輕輕一轉(zhuǎn)，霜寒劍身緊緊貼著重劍的刃。
他又一次聽見了陶眠的聲音。
“小六，這冰夷二式，是對付多人的一招。雖然眼前只有這愣小子一人，但為師也為你演示一下�！�
沈泊舟不由得屏住呼吸。
兩人交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一刻的寂靜顯得尤其突兀，弟子們紛紛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一秒。
陶眠背在身后的其中一只手，手腕上折，四指并攏輕抬。
下一瞬，演武場臺前驟然生變！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多出了數(shù)十個靈力爆破的點(diǎn)！身處在其中之一的李昌化慘叫一聲，被強(qiáng)大又集中的力量擊倒。而站在最前排的弟子們也是倒霉至極，有四五個竟也被卷入其中！
吳掌門和道嗔長老見勢頭不對，紛紛展開結(jié)界保護(hù)場上的弟子，但是出手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算及時了，那些被波及到的弟子正躺在地上哀哀嗥叫。
至于身處在核心的李昌化石最慘的一位，他已經(jīng)被靈力震暈，不省人事了。
桐山派從掌門到弟子亂成一團(tuán)，陶眠還在悠閑地給自家徒弟傳授秘籍。
“一劍成圓，沼生其間。囿于此沼者，足陷身墜，不得自由。徒兒，這便是第二式——沉沼�！�
第128章
我也不瞞你
早修鬧出了大亂子，醫(yī)堂堂主于蓮生又被弟子請來，一臉的煩躁。
前幾日凌晨折騰一通，昨晚又出了趟門，好不容易回到醫(yī)堂。他剛躺下沒多久，就被院內(nèi)的喧嘩聲吵醒。
“于堂主！出事了！掌門有請，請您快隨弟子前往！”
那一刻于蓮生暴躁得想把醫(yī)堂拆了。
好說歹說，連哭帶求，小徒弟終于把于堂主請到演武場。
于蓮生的開場白依舊簡潔明了。
“誰死了？自己報。”
傷者還在亂叫喚，于是帶領(lǐng)于堂主前來的小徒弟開始叭叭叭地報名字。
于蓮生提著藥箱子上前。
路過時才發(fā)現(xiàn)旁邊站著的，除了一臉?biāo)拥恼崎T，還有笑瞇瞇的道嗔長老。
于蓮生的眉毛皺在一起。
“長老，怎么又是你�！�
“有勞于堂主�！�
道嗔沒多解釋，只是很客氣地回了他的話。
于蓮生懶得管閑事，直接蹲下，腳邊就有個在吱哇亂叫的弟子。
“別叫了，又沒有傷得多重。”
“堂主，弟子是不是要死了……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演點(diǎn)好的。你明明傷的是手�！�
“……”
弟子眼睛一閉，就當(dāng)自己死了。
于蓮生治了兩三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的傷都不算嚴(yán)重，而且應(yīng)該出自同一人之手。
至于暈倒的李昌化，他看起來傷得最重，但等于蓮生親自上前查看之后，發(fā)現(xiàn)對方只是被震暈的。
也可能是精神上受了什么巨大打擊，情緒起伏比較大，就失去意識了。
總而言之，造成這一局面的人，應(yīng)該是個本領(lǐng)很高，但又本性純善的人。
于蓮生見過的病人和死人都不少，他有經(jīng)驗，不是胡亂下的定論。
……
桐山派爛到如此地步，還有這般厲害的好人？
他一面從藥箱子里面取出一只醒神的藥瓶，隔空放在李昌化的鼻子底下輕輕晃動，讓藥草氣味散發(fā)出來。
一面抬頭環(huán)顧，尋找著他心中猜測的那個人。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沈泊舟，是個生面孔，手中的劍剛剛歸鞘。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淡定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