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這樣的人,靠著天賦占據(jù)了一席之地,享受了弟子們的追捧簇擁和長老們的器重關心,卻仍然擺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仿佛這些都是強加給他的,跟他本人沒有半點關系。
簡直是偽君子的做派!
付云身為肖飛絮的師弟,不管是在天資、實力甚至是在人品方面,都要被師兄壓一頭。
天賦不像師兄那么突出,他就用勤奮來彌補。實力這種東西需要日積月累,所以他長久不懈地堅持。
至于人品,這對他而言反而是最簡單的事。就算他不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那也完全可以偽裝出來,這對他小菜一碟。
他要比肖飛絮更加隨和,平易近人。門內的弟子經(jīng)常來找他們這些長老真?zhèn)髦更c,付云來者不拒,能幫則幫。為這他犧牲了不少時間,但,為了能有一項超過師兄的地方,他在所不惜。
付云的努力有了一定的成效,同門們對他的評價很高。大多數(shù)長老弟子眼高于頂,對其他同門沒有耐心,但付云不一樣。付師兄是唯一一個,不管何時去找,都不會被拒之門外的人。
然而付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每次和肖飛絮的名字并列時,他聽到的依然是那些聲音——
“還是肖師兄厲害�!�
“付師兄只是勤奮,雖然勤奮沒什么錯�!�
“唉,有時候看付師兄這么追趕肖師兄的腳步,也覺得不忍�!�
提到他付云,總是遺憾、同情、惋惜。
——要是付師兄有肖師兄的天賦就好了。
——天才就是天才,何況是一個努力的天才。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啊,上天的不公,從一個人的降生之日就開始了。
付云總是被這樣的聲音包圍著,也讓他漸漸變得偏執(zhí)、扭曲。
看起來溫和守禮的人,其實早就發(fā)生了變化。
沈泊舟遠遠地望著付云,眉頭漸漸收斂。
他沒有陶眠他們耳朵那般靈,聽不清許多議論的聲音,但他直覺很準。
“那位付云師兄……”
“嗯?怎么了小六?”陶眠豎起耳朵,聽徒弟說話。
“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那位付師兄,似乎……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平和?”
六船這話說得遲疑,陶眠笑笑。
“小六,相信自己的直覺。人從五感得來的訊息是有限的,直覺反而能把你導向正確的路�!�
陶眠從石頭縫隙里面薅走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晃來晃去。
“等著看吧。不管再怎么偽裝,劍是藏不住心的。”
說著,對面的肖飛絮和付云就各自準備起手了。
在起手之前,慣例,要對對手說兩句話,客套客套。
同門師兄弟,比其他的弟子還要熟悉,再多的問候就不必說了。
“難得和師兄同臺斗法,還請師兄多指點。”
肖飛絮仍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
“師弟,閑言少絮,起劍吧�!�
(等下還有一更,但可能比較晚了,大家可以明早看哈)
第181章
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
付云起手便是第三式鳳棲梧桐。
肖飛絮讓他別客氣,他是真不客氣。
別說客不客氣,看這架勢,是要讓肖師兄直接交代在這里了!
鳳棲梧桐在桐山六式之中,算得上劍力剛猛的一式。因為邱桐本身是個樸厚的性子,這套由他親手譜就的劍法,主要講究的是有急有徐的節(jié)奏。
劍招急的時候,輸送的靈力反而要緩。而劍招緩的時候,倒需要靈力變得銳而尖。
兩廂配合,方能真正發(fā)揮此劍法最大的效果,是真正體悟到桐山六式的真諦。
付云想要在開局放個狠厲的招式鎮(zhèn)住場子,殊不知這一起手,在行家眼中,就注定了敗局。
他們的師父,三長老道謙就在一棵不起眼的樹下面觀戰(zhàn),而沒有坐在吳掌門專門給他們這些長老準備的好位子。
二弟子的那一招鳳棲梧桐出手,道謙就嘆了一聲氣。這嘆息除了他自己沒人聽見,他不想讓外人去擅自揣度。
當初他收下付云,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自己心軟。
道謙一把年紀,活得要比這山上大多數(shù)人通透。他看得出門派在走向衰亡,但和試圖力挽狂瀾的道嗔不同,道謙打心里覺得,讓桐山派就這么衰落下去也好,這不過是順應了萬事萬物的法則。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春天發(fā)出的嫩芽,總會在深秋飄落。
道謙喜歡一個人尋一棵桐花樹,在下面,靜靜地望著花瓣凋零落地。他想這桐山派也就如同眼前花,只是到了應該凋謝的季節(jié)。
三長老洞明世事,人心也是如此。他看得出掌門的鉆營虛浮,也看得清大長老的執(zhí)念和二長老的偽善,四長老是墻頭草,沒有什么立場,誰得勢就依附誰,剩下的堂主弟子們大概也能被劃分進這三個類別之中,各有各的盤算。
道謙是沒有什么盤算的人。他只是希望,像流水一樣,像落花一樣,順應著時節(jié)和時勢,無為且無謂。
他的大弟子肖飛絮,是和他最相近的人,二弟子付云則截然相反。
但他還是收下了付云為徒。
付云僅僅比肖飛絮晚一個月上山,之后同在持劍堂修煉。在他們拜入道謙長老門下之前,早就是朝夕相處的同堂師兄弟。
肖飛絮是被三長老親自選中的徒弟。至于付云,他不想和肖飛絮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所以毅然決定要道謙做他的師父,不管會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其實當時四長老已經(jīng)有意要把付云選走,但他看這孩子對成為三長老的弟子執(zhí)念太深,便也不強求了。
四長老還在三長老面前,為他說了兩句話。
三長老不喜歡管事,但是個心底柔軟的老者。付云的堅持最終觸動了他,讓他改變主意。
然而,三長老從收下付云為徒的那天起,就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注定后悔的未來。
未來就在他眼下。
肖飛絮很少和他這個親師弟比試,怕麻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每次都會輸。
肖飛絮對于這種注定了結局的事情不感興趣,他覺得,既然無論發(fā)生什么變化,都導向同一個結局,那么為了過程中的變化而付出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費的。
他此生最不相信的一句話就是“享受過程”。
這只不過是失敗者的自我療愈。
付云是個可憐的失敗者。
肖飛絮并不鄙視他的師弟,也不同情。他沒什么多余的情緒。如果能一眼看到結局,那么情緒的起伏也是一種徒勞。
讓陶眠來形容這種人,那就是“麻了”。
付云的那招鳳棲梧桐聲勢浩大,一時間所有人都感受到鳳凰甩尾的力量與威壓。
但面對奔襲而來的劍氣,肖飛絮卻只把劍尖稍稍抬起。
他點在了一塊飛濺起來的石子之上、那石塊大概只有人的一個指節(jié)那般大小。
肖飛絮就是這樣隨意地一起劍,但是,當他的劍尖抵住那石子,石子在低空中停滯之時,周圍的飛沙、走石、落葉、甚至是山頂吹過的風,似乎都被那一劍停住。
緊接著,肖飛絮稍稍轉手,劍尖抵著石子旋轉少許,周圍的一切頓時又開始恢復原狀,石子和沙礫沿著各自的運行軌跡再度重啟,而且速度要更快、更疾!
它們像數(shù)不清的小小的手,把方才付云施展出來的劍氣一道接一道地撲滅,分毫不留。
耳畔的簌簌聲乍起,又頓消。在諸多弟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肖飛絮手中的劍不知何時,抵在了付云的頸側。
再進一步,就是死神降臨。
弟子們仿佛被集體喚醒,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梧桐一葉!肖師兄用的是桐山劍法第五式梧桐一葉!
因為以往這一式大多是劍尖點葉,所以肖飛絮點在石頭上的時候,很多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肖師兄就這樣,用一招化解了付師弟的兇猛劍氣。
沒有任何張揚的氣勢,也不見他有什么浮夸的動作。
已經(jīng)沒有再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只憑這一來一回,勝負已分。
肖飛絮把劍收回來,付云毫發(fā)無傷。
他慢吞吞地說了句--點到為止。
聽見這四個字,付云的神情頓時扭曲起來。
“師兄,”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這又是你的一次君子之行嗎?”
肖飛絮本來都打算下場了,聽見這句之后,用不理解的眼光望著他。
付云垂著臉,人們只能看見他嘴角刻意擠出來的笑。
“你已經(jīng)很強大了,為什么還要這樣侮辱人呢?我拼盡所有,才站在這里和你同臺。但你卻仍是這樣,漫不經(jīng)心。是想偽裝成什么都輕而易舉的樣子嗎?你這又是何必�!�
“付云,我聽不懂你的話�!毙わw絮是真的不解師弟為何如此言說,而且聽上去很像誤解。
他想了想,還是給了付云一句中肯的評價。
“付師弟,你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
他本意是想肯定付云,但當他這句話說出口后,他看見付云的五官有一瞬間的扭曲,但那扭曲只是稍縱即逝,隨后是空白。
是的,空白。肖飛絮第一次在人的臉上,看到那種一切都被抽空的表情。
情緒,想法,什么都沒了。不是被隱藏起來,而是完完全全的空。
第182章
桐山派打工人
“哎呀,”陶眠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聽清了肖飛絮對付云說的話,“這句對于付師兄來說,可真是暴擊啊�!�
“什么抱雞?”李風蟬迷糊著問,“肖飛絮不是夸了付云嗎?咋了,夸還不高興?”
“與其說這是夸獎,”沈泊舟在旁補充著師父的話,“不如說,這反而是把一切都否定了,在付云師兄看來是這樣�!�
付云在背地里投入的所有努力,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努力”。
這話聽起來很矛盾,但如果結合他把自己和師兄肖飛絮對比這件事來談,就能明白他為何這樣做了。
肖師兄做什么都不費力氣,天賦使然。不管是劍術、仙法、內功,只要他想,他都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他現(xiàn)在只不過是沒有什么強大的動力,驅使著他去追求極致和巔峰罷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那么熱愛自己的門派,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從門派這里得到點好處。
肖飛絮就是桐山派打工人,戳一下動一下。
師父讓他出頭他才出頭,讓他去云游他就去云游,讓他教師弟師妹,他就教幾招。
也不能說他敷衍,只能說,該他做的事情他一件沒少,不該他做的事他一件不碰。
他反而不理解付云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這么卷。
此時此刻,表面上比試臺站著的是師兄弟二人,其實是卷王和咸魚爭霸賽。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兩人誰也不能理解誰,站在一起無非就是看對方給自己添堵。
陶眠湊熱鬧湊得津津有味。
“三長老座下的弟子,可要比二長老有看頭多了�?磥硭麄冞@桐山派正統(tǒng),應該在道謙長老這里呀。天賦異稟者有之,勤勉上進者有之�!�
只可惜這兩位互相不對付,若是他們能聯(lián)手,這桐山派,遲早是三長老的人把持大權。
現(xiàn)在說什么都完了。
付云已然崩潰,在肖師兄的眼中,原來他只是一個空有努力值得肯定的庸才罷了。
他誰都沒有理會,連師父搭在他肩膀的手,都被他輕輕拂開,一個人離開了。
而勝出的肖飛絮似乎有些茫然。在眾人的歡呼恭喜聲中,他望著付云的背影,眼中滿是迷茫和不解。
一個掌門候選人的名頭罷了,師弟為何要如此執(zhí)著?
肖飛絮來到師父身邊,道謙長老看見自己那一貫通透的大弟子,也露出這樣無措的表情,心中悵然。
“徒兒,”他拍拍肖飛絮的肩膀,“不要亂走,就站在為師身邊。你總是沉迷于自己的事,極少關注外面的世界,難免孤僻封閉。
現(xiàn)在你就在此處,好好地看一看其他的弟子,你的同門�!�
肖飛絮雖然不解,但是聽話。師父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他老老實實地和師父一起站在樹下,眼神不經(jīng)意間,隔空對上了陶眠的視線。
那位道嗔長老的大弟子用一種非常隨性的姿態(tài),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仿佛他與這些蕪雜的塵事毫不相干,他只是來這里走個過場。
他周圍是一男一女,兩張年輕的面孔。女子俏麗多姿,也外向活潑許多。他聽說過她的名字,李風蟬,她的親爹因為和二長老斗法大敗后郁郁而終,她卻仿佛遺忘了這碼事,還能在桐山之上談笑風生。
至于另一位,沈泊舟,昨天大鬧迎仙臺的主謀。那位姓吳的大弟子,看上去是共謀,但肖飛絮知道,其實他是為了阻攔沈泊舟才出了手,把他一并取消參加的資格,有失公允,是吳掌門武斷。
不過,不管事情的原委如何,這三位貿然闖入桐山派,打破這里死水般平靜的遠客,都是肖飛絮最不會應對的麻煩人物和闖禍大師。
他眼不見為凈,哪怕跟仙人對上眼神,也默默地滑過去,
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小陶仙君還想跟那年輕人打個招呼,“眉目傳情”一下呢,結果對方根本不打算理睬他。
“嘿呀,”陶眠一捶大腿,“那肖師兄還蠻有個性的,都不跟人眼神交流�!�
李風蟬就在旁邊寒磣兩句。
“得了吧小吳。你那放光似的眼神,誰看了不害怕?”
接下來的比試就有些無聊了,因為雙方對手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所以沒有什么看頭。
每一位弟子倒是都很拼命,看來對于掌門候選人的位置勢在必得。
陶眠時不時點評幾句,嘴根本就閑不下來。他指著這個說劍招爛,指著那個說沒劍心,總而言之,沒有一個能入了小陶仙君的眼。
“看來看去,小風蟬,還得靠你啊�!�
陶眠都看得乏了,伸了一個懶腰。
這么一輪比試下來,場上留下的人又少了一半。
這次上一輪輪空的李風蟬就不得不出手了。
“我突然想到,”李風蟬臨走時說,“這破比試是不是可以棄權�。俊�
“想想之前付出的辛苦,”陶眠開始給她算沉沒成本,“如果你現(xiàn)在放棄了,那就相當于前兩天比過的劍都白費了。這你能忍?反正我不能忍�!�
“激將法?”李風蟬不屑地挑眉,隨后點頭,“對我很有用�!�
她拔出自己的桐山派弟子必備破銅爛鐵劍,走到比試臺前。
現(xiàn)在臺上一共只剩下了六位弟子。
(大家好呀,從周一開始恢復到每天兩更,我盡量晚上10點之前把更新發(fā)出來。最近比較忙,有點顧不上這本,會盡快調整到正常更新的節(jié)奏哈)
第183章
一起闖過禍的關系
這六位弟子中,除了大長老道嗔座下的李風蟬,還有二長老道允座下的黃連羽、三長老道謙座下弟子肖飛絮、四長老道明座下弟子玉銘。
另外的兩位是堂內弟子,一位是持戒堂的李煥,另一位是持劍堂的楚壹。
持戒、持劍二堂算是桐山派實力最強的兩大堂,能有兩位幸運兒走到這種程度也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