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你才是鵝!你全家都是鵝!
來望不像陶眠,他聽不懂鵝語,只是自顧自地興奮。
“小陶,燉還是烤?”
“……”
陶眠把躍躍欲試的道士從窗口擠開,一手推開窗子,一手掐住鶴的脖子,把它救下來。
“先養(yǎng)著,太瘦,沒什么肉。”
他竟然一本正經(jīng)地回應(yīng)來望的話。
白鶴:?
陶眠救了這只大膽越獄的鶴,熟練地掀開翅膀,檢查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傷口。
又用手搡它,一整只推回屋內(nèi)。
“叫你好好養(yǎng)傷,折騰什么�!�
白鶴不服氣,它是只愛好自由的鶴,要飛回它的天地去。
“那也要等傷好,你一只鶴,難道想變成走地的雞?”
“……”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滿足你。本人不才,略有些養(yǎng)雞的本事�!�
“……”
白鶴這回不鬧騰了,窩在房間的一角,生悶氣。
好巧不巧,和元鶴之前喜歡待的是一個墻角。
白鶴如今住著的屋子,上一任住客是元鶴。
這是元鶴主動提出來的,他的屋子要寬敞些。
他把大的客房留給白鶴,自己睡在了小一點的。
小有小的好處,這間房離仙人很近,就在隔壁。
陶眠在訓斥白鶴時,元鶴就在仙人身后,兩只小手趴在窗欞,黑黑的腦袋瓜探出一半。
白鶴高傲地睨他一眼,小孩卻以為它在和他打招呼,露出小小的笑容。
……
算了,只是個傻兮兮的小童。
陶眠把手輕搭在元鶴的左肩,叫他隨自己來。
來望早就走出去十幾步了,他對這里熟悉得很,仿佛在逛自家后院,大搖大擺。
“陶眠師父,我……病了?”
元鶴不小心聽到幾句仙人和道士的交談,是圍繞他的。
聲音低沉,聽上去就是在說什么棘手之事。
陶眠停下腳步,垂眸,迎上元鶴仰頭的視線。
他靜默片刻,嘴角揚起,露出一個叫他安心的笑。
“小竹筒,別總皺著一張臉,小孩要有小孩的樣子�!�
他牽起他的手,帶著他穿過院落。
風將一切吹成了灰黃的色調(diào),陶眠和元鶴踏著青石磚,慢慢地走。
元鶴低頭,聲音悶悶的。
“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不是添麻煩,”陶眠捏捏他的掌心,讓他別沮喪,“田野間的幼苗怕風緊雨重,就算是猛獸的幼崽也需要小心照顧,這是萬物運行之規(guī)律,你只是還沒到獨當一面的時候。”
不必急著長大。
在陶眠的開導(dǎo)下,元鶴的心情輕松許多,又開始和仙人聊些別的瑣事。
小孩子么,聊的話題,無非是他那小世界中的飛鳥和爬蟲、游魚和花草。
元鶴在說他的魚,那是陶眠帶他到池塘中撈的。
以陶眠的釣魚水平,再給他三百年也未必有一條魚上鉤。
所以他把整個池塘的水都抽走,火速撈一條,再放回去。
這就導(dǎo)致元鶴很長時間誤以為釣魚都是這么釣的。
元鶴津津有味地和陶眠說著那條小金魚如何美麗活潑。他每說一句,陶眠就會回一句,或長或短,總歸不會叫他的話落空。
走在前面的來望道人把一大一小的對話聽進耳朵里,摸摸胡須,神情復(fù)雜。
不好辦啊……
第319章
和你有關(guān)
來望道人一直磨蹭到半夜,才開始干活。
不知他抽的哪門子瘋,非要陶眠和元鶴,再加上大蛇,陪他打馬吊。
如果說拉上元鶴已經(jīng)很離譜了,當來望堅持讓蛇上桌時,陶眠以為他真瘋了。
最后還是陶眠以竹片為媒介,變出兩個傀儡,才湊齊一桌。
“這樣不就變成我一個人對三個你。”
來望一邊摸牌一邊碎碎抱怨。
“少抱怨,陪你就不錯了�!�
最終,果不其然,以陶眠的大獲全勝告終。
來望差點把褲子賠給他,仙人嫌棄不肯要。
大蛇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腦袋搭在陶眠的肩膀,睡著了。
元鶴也是。屋內(nèi)有一張床,陶眠見他困了就讓他去睡。
等來望終于收手,元鶴已經(jīng)睡熟了,身子蜷縮在寬大松軟的被子內(nèi),睡得恬靜。
來望道人和陶眠就站在床前看著他。
“這小孩就是元日的孫子?我記得小元日脾氣還很爆,怎么他的后代膽小得像只小老鼠。”
“這孩子……經(jīng)歷了不好的事情,原本性格也是極開朗的�!�
“我說你這桃花山是什么治療問題兒童的圣地么?怎么一個兩個破破爛爛的靈魂都要在你這里縫縫補補。”
來望說的是大實話,但陶眠不以為意。
“來者就是桃花山的有緣人,無非緣深緣淺罷了。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給你的靈魂縫縫補補�!�
“別、你可別上手,我是真害怕�!�
來望道人在扯閑話時,其實也沒歇著。
鮮少有人知道來望是實力深厚的命理道士,和那些打著旗子四處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不同,來望是有真本事的。
他給高高在上的天子算,也給田間挑水的農(nóng)夫算,不論來者身份高低,都只收一文錢。
因為他算命理只看眼緣和心情,不然再多的錢也撬不開他的嘴。
不過來望長得比騙子還騙子,加上碰瓷的前科累累。起初他對陶眠談起自己的本領(lǐng)時,陶眠還以為他在吹牛。
之后校驗幾回,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真的算得準。
不過來望算的東西是有局限的,近的算不了,遠的算不到。他只能算對方在十年之內(nèi)必然會發(fā)生的一件大事。能算前因,算不得后果。
算得出前因也好,最起碼能提前采取手段,盡可能扭轉(zhuǎn)這件事的軌跡。
其實陶眠作為仙君,對于命理一道也有了解。但術(shù)業(yè)有專攻,來望比他要精通得多。
來望讓陶眠取來一串銅錢,分別將錢幣貼在元鶴的眉心一枚、心口一枚、兩手掌心各扣一枚、腳踝下各壓一枚。
剩下的撒在他周身,均勻點就行。
此外,每一枚錢幣都要注入陶眠自己的靈力。
“這事兒本來我能自己做,但如今沒了靈力,我根本牽不動這些錢幣,”來望邊給元鶴調(diào)整睡姿邊解釋,“你的靈力肯定比我要純,正好讓你來。”
陶眠“嗯”一聲,這時候他們倆倒是顯出默契來,也不再你一句我一句斗嘴。
仙人沒有什么特別的動作,但當那些銅錢附在元鶴的身體上時,自動散發(fā)出一層淡淡的白光,又消失不見。
這是靈力已經(jīng)融入了銅錢之中。
來望在旁看了個真切,嘖嘖稱奇。
“要說這真仙就是不一樣,大音希聲啊。看起來什么都沒做,但其實什么都做了。”
“你的措辭如果不那么匱乏,也就不會顯得那么匱乏�!�
陶眠直起身子,此刻他已經(jīng)前去布置。
“好了。”
黑眸望向來望。
“還差一步,”來望指了指元鶴,“你得讓那些銅錢動起來,和小孩的經(jīng)脈運行一致才行�!�
“……什么都我做了,我請問你來山里做什么?”
“我在旁邊指導(dǎo)你,”來望理直氣壯地回視,“快點吧小仙君,你徒弟可等不了�!�
“元鶴不是我的弟子,他只是暫住于此。”
陶眠一定要解釋這句,這似乎對他而言有很重要的意義。
緊接著,他遵循來望所言,將那些銅錢牽了起來。
這對仙人而言是件容易的事。他能看得穿元鶴體內(nèi)經(jīng)脈,剩下的就是把靈力捻成線,再串起錢幣就好。
如此,元鶴平躺在床上,睡得安穩(wěn),對外界的動靜毫無察覺。
而在他的身體上方,除了那六枚附在他身的銅錢,周圍撒掉的那些全部被靈力牽引,在緩緩地移動。
陶眠和來望道人就在床邊觀察這些銅錢。
陶眠只是覺得這些錢幣如同天上星子,同樣循著某種軌道運行。
但來望看到的東西要比他多得多。起初他還啰嗦兩句,漸漸沒了廢話,眉頭深鎖。
他的眼神時而掃到床上安睡的元鶴,時而在這運行著的命理圖上徘徊。
陶眠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見來望突然又從自己懷里摸出一枚錢幣。
這枚錢幣銹跡斑斑,一看就是老古董了。來望只是把它從懷里摸出來,手指指腹就沾上了銅銹。
來望道人將這枚錢幣放在食指指尖,拇指指甲抵住,一彈。
老銅錢打中了其中一枚正在運行著的新銅錢。新銅錢被撞得一歪,但慢慢地又回到原來的軌跡。
來望就用這樣的辦法,把所有的銅錢撞過一遍。
在他最后一次嘗試時,那枚銅錢偏離了軌道,卻沒有下墜,而是向著某個方向飄動。
來望的目光緊盯著它的移動軌跡,原本以為它會指出某個大體的方向,這樣再根據(jù)該方向推演,他就大致能算出是什么類型的變故。
結(jié)果這枚銅錢,直接貼上了仙人的手背,再落下。
仙人的眼瞳一晃,眼簾掀起,望向道士,目光中有詢問。
來望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fā)。
“我本來只是大致有個預(yù)感,沒想到還真是……小陶,這孩子命格的改變,和你有關(guān)�!�
第320章
該如何講
“什么意思?”
陶眠不明白來望的話。
來望把那些銅錢都收回懷里,又將掀到一旁的被子重新給小孩掖好。
隨后清清嗓子,準備給陶眠說道一番。
“話說天玄地黃、宇宙洪荒……”
“說人話,說重點�!�
陶眠一聽他這是要從盤古開天地說起,立馬打斷他。
不想聽廢話。
來望道人本打算說得委婉些,可陶眠沒那耐性。
這反倒叫他無從論起。
“小陶,你知道你自己收徒,盡是收些命不好的徒弟吧?”
“嗯�!�
陶眠干脆果斷一個字,他對于這點心知肚明,不須他人強調(diào)。
“你之前的那些徒弟,在跟你相遇之前,其實身世就異�?部馈D隳芨淖�,說實話,很少。他們后來的結(jié)局,與他們自身的選擇相關(guān)……”
來望把話說得很緩很慢,他清楚陶眠的弟子對他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不想二次傷害他。
陶眠沉默不語。
來望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臉色,繼續(xù)講下去。
“但是,元鶴有點不尋常。根據(jù)我所見到的……當然也不排除是我眼拙看錯,你就當我在瞎說……”
“無礙,你只管說�!�
“元鶴和桃花山其實沒什么緣分,就是說,他本不該出現(xiàn)在桃花山。就像元行遲一樣,要是沒有元鶴這檔子事,他不也一輩子上不得山么。
但是,或許是受到元日那一代和你結(jié)下的因緣影響,元行遲遇到解決不了的事,第一個就想到你,所以元鶴才被他送上了山。
結(jié)果現(xiàn)在元鶴和山的緣分逐漸深了,他的命格有所改變,他的未來,和原定的走向不一樣了……”
“來望,不要兜圈子,我聽不明白�!�
陶眠讓他說得清楚些,別有顧慮。
“唉呀,我看你挺喜歡這孩子的,我怕說了你難過。就是現(xiàn)在這孩子已經(jīng)展露了一絲成為你徒弟的潛質(zhì),但你也知道你的徒弟都是什么命格,所以你……”
來望只說到這里,他看見陶眠的臉色驟然變暗。
“所以,”陶眠一字一頓,“你的意思是,如果這孩子在那個爹不管娘不疼的元府長大,還能平安無事。但他現(xiàn)在到了我桃花山,和我結(jié)識,反而是害了他?”
來望急得渾身是汗,這種事本來就不好解釋,越解釋越亂,越亂越有解釋的沖動。
“不能這么說!就相當于你面前有一條小溪,這條溪水應(yīng)該是平安無阻地流入海中,但半路就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塊石頭,把水攔住了。你能說石頭有錯嗎?不能。你能說溪水有錯嗎?也不能。事情就是這樣發(fā)生了,小陶……”
來望語塞,不知該怎么說下去。
但這時候他必須得說,就算讓陶眠痛苦,他也要說。
“你還是……把他送回他爹娘身邊吧。我看這孩子如今性子養(yǎng)好許多了,他爹也不是徹底撒手不管,頂多叫他少和他娘見面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