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是有點(diǎn)嫌棄�！�
“我走之后要去找她了，我不會孤單。但你的生命中失去一個俊逸灑脫又開朗陽光的朋友，你的損失要比我大得多�！�
“……”
“小陶，就算你已經(jīng)成仙了，你也要常常交朋友。你那些徒弟不算，他們只會給你添亂和添堵�！�
“我一個人挺好的�！�
“那你保證不會再收徒。我看你也是，一個人就好。你那桃花山但凡多住進(jìn)去一位，都是一場劫難�！�
“……”
這陶眠給他保證不來。未來的事，誰都說不好。
來望也不糾結(jié)于這事兒，好不容易他今天清醒，要多說些話。
他和陶眠聊了很久，一直到太陽下山。陶眠說要繼續(xù)給他尋醫(yī)問藥，來望擺擺手。
可別了，他早就該跟故人團(tuán)聚。只是因?yàn)樘彰哌@老不死的還在，他才一拖再拖。
最后來望難得感傷地說了一句——
“小陶啊，沒了我你可怎么活�！�
若是往日，來望說出這話，陶眠絕對要一桃枝抽過去。
如今卻是不能，來望是真的牽掛。
陶眠要在這栗子山賴上幾天，來望卻轟他快走。
“看見你活得這么長，我就氣不順。快走快走，別在這里礙眼，說不準(zhǔn)我還能多活幾天�！�
陶眠與老道士辭別，這一別就是再也不見。
那天來望拄著拐杖，把陶眠送出去很遠(yuǎn)。等陶眠的身影離去了，他別過身，悄悄抹掉幾滴眼淚。
陶眠回到桃花山，山下又多了關(guān)于元鶴的傳聞。
白魚先生消失，元鶴也不知去向。
有人說是兔死狗烹，被新帝殺了。也有人說是之前四皇子在世時，為了讓其服從，給元鶴下了毒，如今毒發(fā)身亡了。
什么離譜的說法都有。
陶眠起初是不信的，七筒的本事大著呢，他有的是辦法逃出生天。
但隨著謠言愈傳愈烈，連陶眠自己心里都沒底。
他徒弟該不會真的偷偷死在外面了吧？
陶眠這回坐不住了。他收拾行囊，不管元鶴在信中的阻攔，執(zhí)意要去京城。
仙人和黑蛇白鶴叮囑幾句，讓它們在山中不要打架，和平相處。但他知道，這兩位就是那副死德性。表面答應(yīng)得好好，等他走了立馬把房頂掀了。
然而他顧不得許多，趕路要緊。
陶眠從道觀離開，沿著山路。桃花開了，一山的粉白碎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
他行至半路，忽而腳步一頓。
元鶴就站在一棵灼灼盛放的桃樹之下，風(fēng)塵仆仆，眼角眉梢藏了三分歲月。
“陶眠師父，這回別趕我走了。”
第384章
走遠(yuǎn)
元鶴助太子登基，新帝想把他留在宮中。
“這是朕對你的承諾。”
然而元鶴不想兌現(xiàn)這個承諾。
皇城的天不會變的，新帝遲早會步入老皇帝的后塵。元鶴留在這里，只會是又一次悲慘地重蹈覆轍。
更何況，他心中早就有歸處。除此之外，皆是他鄉(xiāng)。
元鶴頭也不回地離開皇宮，從此天高海闊。
他來到京郊，有一人站在柳岸等候許久。
紅苕一身藤色衣裙，不施粉黛，恢復(fù)了往日清麗的模樣。
她一手牽著馬匹，上前幾步，欲言又止。
是元鶴先開了口。
“我要回去了，紅苕�！�
紅苕為姐姐報(bào)了仇，如今重回自由身。元鶴將墨釣軒在這些年賺到的錢全部留給紅苕和兩個小童。紅苕說，她會把這兩個小孩收養(yǎng)。
元鶴從紅苕手中接過馬的韁繩，翻身上馬。
他回首與紅苕辭別。
“有緣再會�！�
紅苕呆立在原地，等到馬匹嗒嗒地跑起來，她仿佛從夢中驚醒，急著追了兩步。
“先生要去往何處呢？”
元鶴勒馬回身，隔著很遠(yuǎn)對她笑笑。
“去到一個山花開遍的地方�！�
從今后，遠(yuǎn)書歸夢兩幽幽。
京城的墨釣軒一日傾頹，白魚先生不知所蹤。
唯獨(dú)新帝案前的一支白玉魚尾簽，才表明他是真的來過人間。
……
七筒回山后，仙人身邊又熱鬧起來。
“你走之后，我們仨日思夜想，都餓瘦不少。”
陶眠讓元鶴在屋中歇歇腳，一邊倒茶一邊說話。
元鶴的目光掃過胖得挪不動的蛇，肥了三圈的鶴，默默不言語。
陶眠把茶遞到元鶴手中，還有些不安心。
“這回是真的不走了？”
元鶴眼睛彎起，莞爾。
“不走了�！�
他要把最后的時間留給桃花山。
陶眠一聽這可好，他以拳敲掌，記起一碼事。
“那太好了，正好把你欠下的入門教育課補(bǔ)上�！�
“什么入門教育？”
“我?guī)闳ヒ娨娔愕膸熜謳熃�。�?br />
陶眠心心念念的入門教育，還是被一件事給耽擱了。
元鶴剛回到山中不到一天，陶眠就收到消息，在栗子山的來望道人病故。
這件事是陳板藍(lán)告訴陶眠的。雖然來望不愿麻煩，但陶眠在那次離山之后，還是把小神醫(yī)請到了栗子山。
小神醫(yī)在信中說，來望是在某天夜里入睡后，再也沒有醒來。死去時沒有任何痛苦，很安詳?shù)刈吡恕?br />
陶眠帶著七弟子，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栗子山。
栗子山種滿栗子樹，栗子樹正值花季。
淡黃色的花穗簇?fù)�，毛絨絨的，欣欣向榮。
來望死在一個春日。
元鶴陪伴陶眠來到此地，路上他還擔(dān)心陶眠會不會情緒失控，或是突然暈死。
但陶眠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
他們站在來望道人的身前，陳板藍(lán)已經(jīng)給他換好一身干凈的衣服。
來望的面容平靜，雙目闔起，仿若睡去。
就像小神醫(yī)說的，很安詳。
因?yàn)閬硗喈?dāng)能活，把跟他沾親帶故的那些人都熬死了，如今只有陶眠來把他安葬。
陶眠親自為來望打了一副棺。
他選了一棵上好的楠木，以此為棺材木料。木頭橫放在開闊的地方，陶眠開始把木料鋸成長方木板，徒弟給他打下手。
栗子山回蕩著吱吱的刨木聲，陶眠做得格外認(rèn)真。師徒二人配合默契，很快，棺材的雛形有了，寬頭窄尾，烏黑凝沉的漆。
來望穿著整齊，平躺在棺木之中。周圍撒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栗子。
七顆棺釘，陶眠將棺材封住，下葬，葬在了那棵永不開花的栗子樹下。
小神醫(yī)在來望安葬之后，就要離開。他許久沒回谷，心中惦念。
陶眠和元鶴把他送出了山。
這回只剩師徒二人，他們在這里多停留了幾天，把來望的遺物歸攏整理，東西不多，兩天就清點(diǎn)完畢。陶眠把它們一并埋在栗子樹下。
天氣晴好，風(fēng)和日麗。陶眠抓了幾捧土，拍在來望的墳塋。
元鶴守在一旁，手里提著一個竹籃，籃子里面裝滿了紙錢。
“我和來望認(rèn)識很久了，特別久。他見過你的五師姐、六師兄，也見過你的祖父和父親。
來望這老家伙很能活。我的弟子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我，他竟然還能陪我走這么長一段路�！�
陶眠仍記得，剛結(jié)識來望道人時，他是躺著的，和現(xiàn)在一樣。
正準(zhǔn)備碰瓷。
“那時你六師兄還在我身邊。
因緣巧合，這個躺下的碰瓷老頭，是在你六師兄最走投無路時，救下他的那個道人�！�
還有一個叫李風(fēng)蟬的小姑娘，如今大抵也是故去了。
“那姑娘和你有點(diǎn)親緣，她是陸遠(yuǎn)的妹妹陸遙的后人�！�
元鶴的眼睛微微睜大，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陶眠拍了拍掌心的土，站起來，手里還捏著一根狗尾巴草，眼神溫溫地落在眼前的墓碑，眼底盡是回憶。
“來望隨我一起去桐山派，赴千燈樓。桃花山險(xiǎn)些被六點(diǎn)五一把大火燒空時，他來救過，風(fēng)波遠(yuǎn)去，在我昏迷之時，他還代我種了好長時間的仙菌。
你的祖父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從他最初被收養(yǎng)，到他考取功名，高中狀元。
你的箏師姐病重時，他也在。
后來你來到桃花山，來望也幫了我很多忙。”
陶眠說到這里，揚(yáng)起嘴角笑笑。
“之前沒細(xì)想，原來，我和來望已經(jīng)是這么多年的朋友了�；蛟S我比我意識到的更依賴這個朋友，有什么難事我都去找他。
來望是個樂觀的人，天大的事情，經(jīng)他三言兩語一化解，都不算事。
這些年坎坷波折，艱難行舟，船沒翻，還得仰仗著有來望在。
如果沒有他，好多次，我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思及此處，仙人的嘴角落下，眼中又起了淡淡的哀思。
“來望說他不求長生。如今他已得圓滿，他終于能和那個栗子仙女在一起了�！�
來望故去，陶眠心中酸澀，卻也為他終得所愿而感到欣慰。
他是有牽掛的人，他的牽掛不在此岸。
年少時一見傾心的人，數(shù)百載后，終于能和她相會。
陶眠仰頭望了望天，一碧如洗的天空，點(diǎn)綴幾朵悠閑的白云。
埋骨白云長已矣，空馀流水向人間。
這世間不再會有個老道士，整日小陶小陶地叫他。人不正經(jīng)但癡情，怕麻煩，卻總會一次次地把他從困境中救出。
陶眠聽見栗子的新葉被風(fēng)吹拂的聲音，簌簌作響。他一生的摯友來望，走遠(yuǎn)了。
第385章
入門教育
將來望道人安葬后，陶眠就帶著徒弟回到桃花山。
回去后再有七日，就要到清明。陶眠心想這正好是個機(jī)會，帶元鶴接上之前的入門教育。
清明當(dāng)日，晨光未亮，山間蒙蒙下著細(xì)雨，早起的師徒二人手中提著祭品和掃墓用的掃帚，沿著山階一路上行。
半山坡上靜靜立著六座墳塋。
元鶴是第一次被陶眠帶到此地。先前他知曉這里埋葬著同門師兄師姐，只是一直沒有機(jī)會正式祭拜。
山路濕滑，陶眠讓徒弟小心腳下，他們二人慢慢地來到墓碑前。
第一個墓碑上面刻著顧園的名字。
“這位是你大師兄，我最初的弟子。”
陶眠按照慣例，一一為元鶴介紹。
桃花山的每一位弟子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他們短暫的一生波瀾壯闊，陶眠想講的太多太多。
元鶴一直靜靜地聽著，他的師父如果去說書，必定能賺大錢。
大師兄顧園和他的經(jīng)歷有相似之處，都是為了給家人報(bào)仇，才決然下山。二師姐陸遠(yuǎn)笛是一代女帝，她和元鶴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在聽到師父說，二師姐最后被自己養(yǎng)大的陸遠(yuǎn)毒殺時，元鶴抬起了頭。
陶眠知道他要說什么，但他先一步開口。
“你和陸遠(yuǎn)已經(jīng)隔了許多代，舊怨不該牽扯到你的頭上。我把你收作徒弟，也不是為了報(bào)復(fù)。”
他讓元鶴別有負(fù)擔(dān)。
三師姐和四師兄永遠(yuǎn)是被放在一起講述的。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太深，至死方休。但無疑，在桃花山，他們和師父共度的時光是歡樂的，能治愈此后的一切傷痛。
五師姐在六師兄之后故去，她是第一個在復(fù)仇后選擇回到桃花山的人。自己坐的那張素輿，之前就是她在病重時用過的。
六師兄是個溫柔隨和的人，聽了師父的描述，元鶴在心中覺得，這位六師兄應(yīng)該是和師父脾氣最像的徒弟。只是他在千燈樓救下師父后，匆匆散去，連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仙人在最后提了一句六點(diǎn)五弟子。
“……也曾有過和睦相處的日子，是我見過的最執(zhí)著的人�！�
再提沈泊舟，陶眠仍然無法輕松地略過他。
元鶴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diǎn)，但他什么都沒有多說。這是師父的心事。
“再后來，就是你來到山中，成為我的第七個弟子。”
關(guān)于元日和元行遲，陶眠也說了一些，尤其是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