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那當(dāng)然好。城里這么熱鬧,估計最近是有什么慶典。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陶眠不愧是三界最愛湊熱鬧和最能瞎溜達的,哪里有樂子哪里有他。
他們在城中的落腳地點是一處裝潢精致的別院,城主雖然變態(tài)但還算有良心。藍枳把隨行的族人安頓下來后,就帶著族中常跟著她的一個小姑娘,還有陶眠一起,來到街上閑逛。
陶眠給小姑娘買了一只糖人,又遞給藍枳另外一只。
“我不用……”
“拿著,小孩子都有份。”
最后他給自己買了第三只。
藍枳轉(zhuǎn)著糖人的木棍,露出淺淡笑容,燭火映在她眼底,星星點點。
他們逛了很久,到后來,陶眠發(fā)現(xiàn),藍枳在時不時地抬頭張望,像在找什么人。。
“怎么了?”
陶眠問。
“沒事……”
“藍枳?”
“我……看看北笙是不是在這里�!�
楚北笙這幾天總是不見人影,藍枳擔(dān)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陶眠差點忘了楚北笙這個晦氣的家伙。藍枳這么一提,他一拍腦門。這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和那個更晦氣的藍橘在一起呢。
“藍枳,”陶眠也顧不得許多,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徒弟再受一遍折磨,他要把藍橘的事情告訴她,“你聽我說,這次回到族中,你就不要帶楚北笙了�!�
“嗯?這是為何?”
藍枳困惑地歪頭望著少年,少年抓耳撓腮。
“你一定要相信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其實有一個妹妹,她也是藍家的女兒,但是你的母親把她放逐了!她將來會把你害得很慘。楚北笙也是個叛徒!他和藍枳聯(lián)手,把你放逐出族,還把你釘在棺材里,讓你和一個死老頭成親……”
藍枳的神情逐漸茫然,事實上她只聽見少年最前面的那句相信他說的話,后面他說什么,就完全聽不到了,只能看見他在手舞足蹈。
見藍枳的表情不對,陶眠也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出了某些問題。這應(yīng)該是夢境在修正他的行為,該發(fā)生的事,終究會發(fā)生。
陶眠不肯輕易放棄,他也不逛街了,拉著藍枳回到宅子,用筆寫字、畫圖,用各種方式要告訴她,她將要面臨的一切。
但是藍枳怔怔地坐在那里,望著他,輕搖著頭。
她聽不到任何一句話,也看不懂他的任何一種表達。
陶眠無力地松開手掌,沾了墨的毛筆從指尖滑落,摔在宣紙上,洇濕一灘。
“百里?”
藍枳察覺到他的沮喪,反過來安慰他。
“百里,你不要難過�!�
陶眠忽而意識到自己站在這里的原因�;蛟S曾經(jīng),就在同樣的月圓之夜,程百里在極力地阻止藍枳和楚北笙完婚,而那時藍枳還不解他的心意。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陶眠感覺到這具不屬于他的身體力,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悲慟和苦澀。原來這就是程百里的癥結(jié)所在,原來他一直在為沒有攔住藍枳,最后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入死局而悔恨。
第408章
神舞
那一夜之后,陶眠就沒辦法自如地操控這具身體了。
程百里拿回身體的主動權(quán),但他似乎沒有察覺到陶眠的存在。
偶爾夜深人靜時,陶眠發(fā)現(xiàn)自己能稍微找回掌控的力量,他便出來看看徒弟。
藍枳近來時常失眠。
馬上要到祈福的日子,這時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休息。藍枳平時謹(jǐn)遵前輩教誨,乖乖睡覺,可她現(xiàn)在連半點睡意都無。
楚北笙最近帶回來一名女子,她桃面粉腮,楚楚動人,任誰見了都離不開目光。
藍枳看得出楚北笙對她有明顯的憐愛之心。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姑娘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容貌相像到這種地步,就算藍枳的心再大,她也無法忽視了。
藍枳不清楚她究竟有沒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這件事母親從未向她提起。如果要求證,只能回到族中去問那位年少時就侍奉在母親身邊的老仆人。
可她面臨的一個更嚴(yán)峻的問題是,她到底要不要帶這個女子回去。
她沒有姓氏,只有一個單字橘,楚北笙叫她橘姑娘。
簡直是平地起驚雷,藍枳如今唯一慶幸的是,那天她留了個心眼,沒有讓這位橘姑娘暴露在其他族人面前。
她私下找來楚北笙,說橘姑娘的身份不明,冒然帶進族中,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禍端。不如讓她先留在這城中,藍枳會想辦法安置她。
但是楚北笙不愿意。他說她本就受了許多苦,如果不是那天他及時出現(xiàn),她的命運只會比現(xiàn)在更悲慘。楚北笙希望能帶橘姑娘盡快回采女族,遠離王城,遠離這片讓她恐懼的地方。
藍枳總覺得橘姑娘的出現(xiàn)太巧合,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她勸過楚北笙幾次,但對方固執(zhí)得很,甚至和她大吵一架。
“你就是害怕她真的是你們藍家流落在外的血脈,這樣你的族長地位就不保了!藍枳,我一直當(dāng)你是個寬厚包容的人,沒想到你竟然——”
藍枳沒慣他毛病,當(dāng)即甩了他一巴掌,打斷他后面的話。
“楚北笙,我不止是你未來的妻,更是一族之長。我現(xiàn)在在以族長的身份和你說話,你放尊重點�!�
楚北笙非但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還白挨了一巴掌。他揮袖離開房間,走得決絕。
在她走后,藍枳頹然地跌在椅子上,手指按揉著額角。
她把火氣宣泄出去,也不覺得痛快�;蛟S可以有商有量,可她近來睡得不多,腦袋嗡嗡作響,心火也燥盛。
她一時間不想見到任何人,要是她的世界只有一片一片的啞巴花草就好了。
藍枳自己將房門閉合,誰都不愿見。程百里從外面歸來,聽其他族人說族長和楚北笙不知為何大吵一架。他頓時坐不住了,直接來到藍枳的屋門外。
在他伸手要敲門時,恰好藍枳背對著他,將房門緊緊合掩。
程百里舉起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失落地垂在身側(cè)。
那天他在藍枳的門前守了一夜。
藍枳最終決定把橘姑娘帶回族中。
就算她將來會為這個決定懊悔無比,但此時的藍枳想法很簡單。
如果橘姑娘,真的是藍家的血脈,那不能讓她無依無靠地在外面流浪。
如果她不是,那事情就更容易了。給她隨便安排個義妹的名頭,讓她在族中自力更生。
楚北笙斥罵藍枳不夠?qū)捄瘢喾�,藍枳是最寬容的人。
只是他從來不懂藍枳,就像他根本分辨不清,當(dāng)初他究竟是對可憐柔弱的藍橘一見鐘情,還是在內(nèi)心渴望一個褪去生人勿近之色的藍枳。
藍枳為不情不愿的城主進行了祈福儀式。
祈福的高臺早早準(zhǔn)備好了,藍枳身著黑紅雙色的祝禱服,廣袖云擺,在高臺上一個人起舞。
藍玉和生前從來沒有當(dāng)面夸過藍枳的神舞,但她經(jīng)常嘆息著和自己的老仆說,她女兒的神舞,是她見過最絢爛、盛大、充滿著力量的神舞。
就算沒有靈石之力,任何人見了那種舞步,也會深深地相信,神靈就附著在這個纖細的少女之身,并以此將福祉降臨在天地四海。
楚北笙在看,幃帽遮面的橘姑娘在看。
程百里在看,而陶眠,也透過他的眼睛在看。
楚北笙見到是他從未見過的藍枳,孤傲、凌厲,仿佛天地間只要她獨舞就夠了。
橘姑娘暗中咬緊了牙關(guān)。她嫉妒藍枳。明明她們擁有著同樣的面容,她卻能高高在上地祈福,而她像什么見不得光的蟲豸,只能在這里陰暗地注視著她。
程百里眼中流露的是純凈的憧憬。他從來都知道,只有在祈福時的藍枳,才能爆發(fā)出她內(nèi)心最真實的一面。
藍枳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但她永遠壓抑著,對此視而不見。因為一旦她意識到她有多么渴望,她就會墜入深淵,變得無比痛苦。
而陶眠……
他是仙人,他能看到的不止是獨舞的藍枳。
他還見到了歷代藍家族長的魂靈,她們隨著鼓點,和藍枳一并起舞。
她們每一個人的臉上帶著疏離和神性,舞姿利落,剛?cè)岵�。藍玉和也在其中,她是離藍枳最近的一位。這一幕,仿佛回到當(dāng)年,藍玉和一抬手、一挪步,教幼小的藍枳學(xué)習(xí)族中世代相傳的祝禱之舞。
陶眠仿佛看見了許許多多過早凋零的花。
一舞結(jié)束,藍枳緩緩收勢。站在高臺之上的她卻遲遲沒有離場,而是靜靜地佇立著。
眾人開始意識到不對勁,突然,藍枳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她捂住嘴,鮮血越過她細白的手指。
“藍枳!”
“族長!”
楚北笙準(zhǔn)備飛身上前,卻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是程百里。
他攬住藍枳倒下的身體,給她止血,同時迅速安排其他的族人,帶族長回宅邸。
楚北笙在臺下定定地望著那一幕,他仿佛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沒有任何他插手的余地。
旁邊的橘姑娘輕輕地扯了兩下他的衣袖,他卻沒有回頭看她。
橘姑娘收回了手,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第409章
有過之而無不及
藍枳說,那日在祈福儀式上吐血是個意外。
她連夜未眠,又動用力量進行了那么長時間的神舞,身體吃不消是必然的。程百里聽她這么解釋,心中仍然放不下。
“族長下次千萬不要這樣做了……祈福儀式晚幾天開始也沒關(guān)系�!�
程百里跟她商量。
藍枳笑著應(yīng)承下來,保證今后不會了。
“我也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很不適合跳神舞,但這日子是早就和城主約定好的。我擔(dān)心如果我們拖延,他會誤以為我們不愿意走……唉,在祈福儀式上吐血,總歸不大吉利。這次的報酬,我就不收了�!�
程百里說那可不行。那個城主讓族長來祈福,本來就心思不純。收他這點錢都算便宜他了。
藍枳一攤手,程百里立刻會意,將一杯熱茶遞給她。
“城主那邊,我會再去登門道歉。我這次沒有改動日子……也是想早點回到族中,把橘姑娘的事情弄個清楚�!�
“你說那個青樓女子?”
程百里是個直脾氣,有什么說什么,也看不上依附男人而活的橘姑娘。
“族長,這世間的巧合多了。她可能只是碰巧和你長得相像。沒必要把一個外人帶回采女寨吧?”
“相遇即是緣分。或許她真和我有血緣關(guān)系呢?她身世可憐,淪落青樓也是逼不得已。百里,不可妄言�!�
程百里就是看不慣她和楚北笙狼狽為奸的做派。
“族長,是不是因為楚家那個小子總是來鬧你?他也真是的,怎么會向著一個不知名的丫頭說話。”
“北笙他……”藍枳說到這里,停頓。
其實她也不是很想提起楚北笙這個人,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與他完婚。以他們最近的態(tài)勢來看,就算真成了夫妻,也是一對怨偶。
“北笙他,喜歡橘姑娘�!�
藍枳說到這里,有些無奈,但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希望。
如果楚北笙堅持要和橘姑娘在一起,到時候,她是不是能以此為借口,推掉這樁不合適的婚約,這樣族中的長老和楚家人也沒有否決的余地。
程百里不清楚藍枳暗地里打的小算盤,他只是為族長感到不值。
“早知道,我們就不來這座城了�!�
他語氣失落。
這時的程百里心里想的是,族長來到這里之后,遇到種種煩心事,還在祈福的儀式中吐了血。
等到后來,程百里仍然嘆息著說出這句話。
早知道,就不來這座城了。
這里簡直是藍枳一切噩夢的開端。
……
……
藍枳被關(guān)在現(xiàn)任族長的家中,每天好吃好喝。
其實剛開始藍橘想餓一餓她,但藍枳絲毫不顧慮自己的形象,打開窗子對外面喊族長怎么虐待她,新族長根本就是個毒婦,要餓死她這老太婆。
她現(xiàn)在仍然是老態(tài)相貌,一張嘴把藍橘和楚北笙從頭到腳罵個夠嗆,活脫脫一個刁鉆的老太太。楚北笙還是要臉的,是他和藍橘商量,藍枳到底和她有著血緣親情,反正她現(xiàn)在在族中沒有任何威望,不用太忌憚她。但萬一把她餓死了,那對藍橘這個族長也不利。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藍橘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被親情綁架的一天。
“北笙哥哥,既然你都來找我了,那我就……好好地伺候姐姐�!�
藍橘說到這里,微微委屈。
“藍橘,怎么了?”
楚北笙察覺到她的情緒,上前輕輕攬住她。
藍橘抹著眼淚。
“怎么我總要伺候她呀!她對我沒有一天好,我卻像個仆人似的,鞍前馬后服侍她。明明我也是藍家的女兒,我就過得好苦……”
說到這里,她還拍打了一下楚北笙。
“你是不是還喜歡姐姐呀?你和她認(rèn)識得早,也算得上青梅竹馬。自小培養(yǎng)的感情,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楚北笙握住她的手,輕聲哄著她。
“怎么會?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她。不要這么想。我們馬上就要完婚了,與她再無干系�!�
藍橘聽他順著自己講話,心里總算舒服了點。
楚北笙來找過藍橘后,藍枳的伙食明顯好了許多。
她該吃吃該喝喝,至于采女族這些破事,她是一件也不想管。
藍橘有多厭惡她,藍枳心里清楚,所以她不來見自己最好,省得鬧心。
至于楚北笙……
近來他不知道在抽什么風(fēng),三不五時就來找藍枳。藍枳發(fā)自內(nèi)心認(rèn)為楚北笙不管人品怎么歪審美總不該是跑偏的,她風(fēng)華正茂的時候他瞧不上,“人老珠黃”了,反而高看一眼。
他們之間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藍枳如今破罐子破摔肆無忌憚,說話的語氣很沖,句句頂著楚北笙的話頭說,楚北笙每回都是被她氣走的,把門摔得砰砰響。
他這樣頻繁地出入藍枳的屋子,族人議論紛紛,藍橘臉上也掛不住。
就算她和藍枳五官相仿,但年輕漂亮的她,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干癟的老太太么?北笙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藍橘不懷疑楚北笙變心,她認(rèn)定是藍枳給他吃了什么迷魂藥。那天她難得單獨過來找藍枳,彼時藍枳正在把雞腿從半只燒雞上面撕下來,吃得正歡。
房門打開,她抬眼瞥見面色不善的藍橘,又收回目光,繼續(xù)啃雞腿。
藍橘平日不食葷腥,也見不得別人吃這些。她張口就罵藍枳是葷素不忌的山豬。藍枳也沒生氣,她說藍橘你坐過來。
藍枳并沒有發(fā)怒,這讓藍橘反而變得警惕�?伤D(zhuǎn)念一想,藍枳如今什么都沒有,怎么可能威脅到她?
她帶著火氣,重重地坐在藍枳對面。藍枳把手中啃得干凈的雞腿放到一邊,隨即,用帶著油星的手,用力地甩了藍橘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