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程百里語塞。
藍枳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
“藍橘死后,我在這世間沒有任何親人了。好在我還有師父,還有去處。可百里你不是桃花山的弟子,等傷養(yǎng)好之后,你要以什么理由留在這里呢?”
“我……”
程百里有些手足無措。他一直避免去和藍枳談?wù)撨@個話題,就是怕藍枳趕他走。
“我……會在山下找個地方住。恩人說了,山下有一個村子,不遠處還有鎮(zhèn)子,生活還算便利�!�
“那你的眼睛怎么辦呢?你什么都看不見,還要一個人生活�!�
“我沒問題的……”
程百里說到這里,都有點委屈了。
“我能照顧好自己。”
“不行,你一個人根本照顧不好自己,我不放心。你再去找一個人一起生活�!�
“我不跟別人……”
程百里說到這里,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
“藍枳?”
他還握著那枝桂花,就算再難過也沒把它隨手丟掉。
這時他忽而感覺到桂花花枝的另一端被人握住,輕輕晃了兩下。
“找我吧,百里,”藍枳的聲音又變得溫柔和緩,“我和你共度余生�!�
程百里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澀的暖流,不知為何,他也仿佛回到了和藍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他遞出的那枝桂花,永遠都會被同一個人接住,不論過了多少年。
第427章
喜日
程百里和藍枳互通心意,約定終身。
他們經(jīng)歷了許多風(fēng)雨,如今只想安穩(wěn)地與彼此攜手走過剩下的生活。
陶眠聽說這件事后,自然是歡喜的。
“我之前的七個弟子都是寡了一輩子,我還以為自己此生都沒辦法見證這樣的時刻了呢�!�
他們共同商量了一個日子,定下婚期。
有許多事情還要籌備,婚期在次年春天。
這小半年的時間,兩人也沒有閑著。程百里在努力養(yǎng)傷,目前除了眼疾沒有辦法痊愈,其他的地方都治好了。
他的眼睛的情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碼現(xiàn)在不是一片黑暗,能看見朦朧模糊的影子。
藍枳一面陪他治療,一面置辦成親要用的物件。陶眠不舍得讓徒弟勞累,干脆讓他財大氣粗的朋友薛掌柜幫忙,把東西一樣樣送上門來給藍枳挑。
兩人成親之后,就不方便和師父住在一起了。藍枳先和程百里商量,然后再找陶眠說了他們的想法。
他們不打算離陶眠太遠,準備就在山腳靠近人煙的地方,蓋一座房子。
陶眠覺得這個建議可行,就請了阿九過來,幫徒弟選選地方。
這是藍枳第一次見到阿九,她從未想過世間還有這樣絕美的人物。
阿九總是笑盈盈的,她歪頭望向藍枳。
“陶郎,這是五弟子么?”
“已經(jīng)是八弟子了,阿九。”
陶眠把藍枳介紹給阿九,還說了她要在明年完婚。
阿九聽后,驚喜地睜大眼睛。
“這真是大喜事啊,陶郎,你怎么才告訴我,不然我也能幫八果置辦些東西呀�!�
“現(xiàn)在也來得及,”陶眠說,“小果子挑東西要精挑細選,還早著呢。”
阿九找來自己樓中的工匠來幫八果蓋房子,這點小活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工期被大大縮短,順利在兩人成親前夕完成了。
陶眠作為長輩,也開始忙他要忙的事。
那天藍枳剛帶程百里從山里遛彎回來,只見陶眠端正地坐在桌案前,面前擺著筆墨紙硯。
陶眠正在專注地寫一張喜帖。
“師父,在忙么?”
藍枳趴在敞開的窗子上,探著腦袋問。
“嗯,邀請為師的朋友過來�!�
陶眠把喜帖仔細地折好,藍枳歪著頭,發(fā)現(xiàn)桌上已經(jīng)壘了兩張。
“要寫多少呢師父,要不要我?guī)湍�?�?br />
“不用,已經(jīng)寫完了�!�
“……嗯?”
藍枳眨眨眼睛。
“想不到師父活了兩千年,朋友竟然如此……稀少�!�
“怎么叫稀少呢?”
陶眠掰著手指頭給她數(shù)。
“薛瀚、阿九、陳板藍、薛掌柜、玄機樓樓主、小神醫(yī)……這不是有六個么?”
“……”
見徒弟沉默,陶眠尷尬地咳嗽一聲。
“這也不能怪為師,主要是還死了好幾個。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幾乎就是活在回憶中了�!�
婚期如約而至,那日正好是個燦爛的晴天。
桃花山的花都開了,漫山遍野的暖粉色,花瓣灑遍了青石板鋪成的山路,仿佛是專門為這對新人鋪成的喜毯。
觀禮的賓客都到了。薛掌柜一身貴氣的紫色,阿九也換了身水藍色的刺繡羅裙。
連陳神醫(yī)都換上一套新衣服。
陶眠本來沒指望陳神醫(yī)能來,但陳神醫(yī)說了,這段時間給陶眠的徒弟治病,還給他徒弟的對象治病,多少治出感情來了。這場喜禮他如約而至。
儀式被陶眠放在了室外進行,觀星臺纏上了大紅色的綢帶,地面鋪著顏色喜慶的地毯。
陶眠穿的是一身紅色滾著紫邊的衣服,他作為長輩,禮數(shù)半點不能差。
阿九見他身形僵硬,悄悄靠近他說了一句。
“陶郎,你連手指都僵住了�!�
“阿九莫要打斷,”陶眠緊張得不行,“我正在溫習(xí)等下的儀式,我感覺我要忘了�!�
薛掌柜那只烏骨扇永遠不離手,他敲了敲手掌。
“要不你別當這高堂了,我來代勞。”
“……再多說一句,小心我把你推下觀星臺�!�
陶瓷跟在陶眠旁邊,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的臺階。等下新人就要從這里上到觀星臺。
至于陶土,它在陪著新郎新娘。
這次的儀式簡約而鄭重,藍枳和程百里商量好了,不需要請?zhí)嗟娜�,也不用太繁瑣的環(huán)節(jié)。
因而婚禮上沒有外人。人手不夠了,陶眠就用紅紙剪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紙人,用來幫忙。
藍枳在小紙人的協(xié)助下,完成了梳妝。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眉間桃花鈿。
她用精致的團扇遮擋住自己微微泛紅的臉,眼睛卻彎成新月。
門上傳來咚咚的兩聲,是迎親的紙人在敲門了。
藍枳手邊的紅色小紙人們嘰嘰喳喳地翻身起來,圍在新娘子身邊,催促著她出門。
藍枳拿起團扇,緩緩起身,喜服上的鸞鳥刺繡流光溢彩。
小紙人先她一步把門打開,跨過門檻。脖子上系了一團紅繡球的陶土汪地叫了一聲,搖搖尾巴。
藍枳一只腳跨出門,隨后另一只腳緊挨著站。
院內(nèi)的那株桃樹開花了,風(fēng)一吹簌簌飄落。
程百里就站在樹下,他今天沒有戴眼上的布巾,眼睛無神地睜著,卻在藍枳出門的那一刻,將目光移到她身上。
藍枳望著花下的人,一步一步,步履堅定地走向他。
程百里嗅到藍枳身上獨有的花香,唇角揚起,把綰有同心結(jié)的紅綢遞給她。
“你今天一定很美�!�
他看不見,但透過朦朧的光影,他仿佛能觸摸到藍枳周身那股暖融融的光暈。
藍枳牽著紅綢的一端。又借著紅綢的遮擋,悄悄地牽住他的手。
她俏臉暈紅,難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步出道觀,陶土在前面開路,小紙人抱著各種紙剪的樂器,吹吹打打,緊隨在新人身后。
山間頓時響起了喜慶的調(diào)子,程百里和藍枳踏上那條鋪滿桃花的山路。
桃花山的靈獸們都聽到了這調(diào)子,從各處匯聚到山路旁邊,靜靜地觀禮,目送著這對新人走入山中。這條山路程百里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次,所以不覺得陌生,但他們依然走得很慢。
按照之前定好的計劃,在前往觀星臺之前,他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藍枳和程百里牽著紅綢,站在師兄師姐的墓碑前。
藍枳輕聲對他們說話。
“顧園師兄、遠笛師姐、流雪師姐、隨煙師兄、榮箏師姐、六船師兄、元鶴師兄……”
她一口氣念了師兄師姐們的名字。
“八果今天要嫁人了。”
她轉(zhuǎn)過臉望著程百里,后者總是能察覺到她的目光,轉(zhuǎn)頭,嘴角噙著笑意。
“這是我選定的人。我自幼與他相識,今后也會共度余生。
他將是此生陪伴我最長久的人。”
藍枳說到這里,忽然有些哽咽。但她不想在師兄師姐面前哭出來,稍微平復(fù)了情緒,才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將一直相守,生不能同時,死必將同穴。對了,我還要和師父說,在這里給我留個地方,和師兄師姐們做鄰居。”
藍枳說不下去了,程百里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桃花山的諸位師兄師姐,”他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我自年少時就與藍枳相伴,今后,也會與她長相廝守。我一生都在學(xué)著如何去守護她,過去做得不好,今后再接再厲�!�
藍枳被他最后這句再接再厲逗笑了,程百里聽見她的笑聲,嘴角的笑意也加深。
禮樂再次響起,他們要前往下一個地方。
在離去的時候,藍枳福至心靈,回首。
那空寂的墓碑前,似乎站了七道身影。他們穿著喜慶的衣服,含笑目送著小師妹離開。
只是一眨眼,那些身影又消失不見。
程百里輕聲問她怎么了,她回說沒事。
“大抵是……見到了幾位故人。”
第428章
桃之夭夭
聽見陶土的汪汪叫后,陶眠就知道,這是新人終于要到場了。
薛掌柜皺眉納悶。
“你養(yǎng)的那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狗還是狼?”
“人家是狼,只是會狗叫�!�
“……”
陶土最先拐過山崖,出現(xiàn)在賓客們的面前。
緊隨其后的是兩位新人。
他們牽著紅綢,向陶眠慢慢走來。
一時間山林寂靜,只有這里喜樂喧鬧,仿佛群山都在等待著這對新人前來。
陶眠的目光先看到了程百里,他穩(wěn)穩(wěn)地牽著紅綢,因為山路狹窄,一只手始終攬著藍枳的肩膀。
而藍枳……
藍枳今日畫了精致的妝容,頭頂墜著華麗繁瑣的金飾,含羞帶嬌。
他驀然回想起當初初遇藍枳時,她從黑沉的棺材中狼狽地爬出來,眼神空洞,已經(jīng)對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
現(xiàn)在她嫁給了心悅的人,她和那人青梅竹馬,那人向她鄭重地許諾了終身。
陶眠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想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揩去,卻被薛掌柜抓了個正著。
“仙人該不會是要哭出來了吧?”
“……你怎么能做到開口就討人嫌呢�!�
陶眠硬是把眼淚憋回去了。
阿九有些羨慕地望著藍枳,嫁給喜歡的人,多么幸運的事。
她悄悄地站得離陶眠近了一步,又自顧自地傻笑。
主持儀式的事交給了陳板藍,陳神醫(yī)來的時候已經(jīng)給自己灌了好幾杯清嗓的涼茶。
等新人站定,陳板藍揚聲道——
“新人到——”
賓客們停止交談,目光靜靜地落在這對年輕人身上。
“笙簫奏鳳凰,鼓樂迎佳賓。一拜天地——”
藍枳和程百里握著紅綢,面對著觀星臺外的天地,一拜。
“祥云繞屋宇,喜氣盈門庭。二拜高堂——”
新人微微轉(zhuǎn)身,面對著陶眠,深深再拜。
陶眠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兩只手交疊放在身前,又背在后面,不知道該怎么放才好。
藍枳對他眨眨眼睛,眼底卻也泛起淚花。
“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夫妻對拜——”
藍枳再次轉(zhuǎn)過身,和程百里面對面。
程百里深深地望著她,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