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兩口子先回宿舍去了。
這次回家,婆婆又問起杜根,要杜根把工資交給她管。
杜根拿不出來。
因為,錢在顧有蓮手里。
上一回兩口子吵架,顧有蓮要求各管各的錢,杜根不但同意,還把自己的錢都上交給顧有蓮了。
兩人是自由戀愛結婚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有鬧一輩子別扭的?
杜根服軟,顧有蓮也就收了錢,不再慪氣。
顧有蓮人心善,雖然一萬多塊錢被婆婆拿去貼補娘家,不可能再收得回來,但她想著只要肯干,哪有掙不來錢的理?
但沒想到,這次回去又被婆婆氣著了。
因為婆婆從杜根那里沒拿到錢,話里話外擠兌顧有蓮。
殺只雞給兒子燉了吃,要冷嘲熱諷一句“不下蛋的雞不殺了留著浪費糧食嗎”。
又說杜根,錢不給她這個當娘的留著干什么?都沒有后代繼承!
然后就在屋里摔盆打碗,說害得她杜家絕后。
顧有蓮很生氣,什么叫絕后?小麥不是杜根的孩子嗎?
但這么說沒有用,在婆婆眼里,女娃不是后。
所以,那日那個金寶又來了。
婆婆說,已經認了爹娘的,不能再更改。
為此,一家子又鬧得不歡而散。
這會兒顧有蓮心里還憋著氣。
杜根也是發(fā)愁,好不容易跟媳婦和好了,如今又不搭理他了。
到宿舍以后,杜根就跟顧有蓮表委屈,“媳婦兒,我媽瞎說那些話,又不是我說的,我還和她吵架了,我是跟你站一邊的�!�
顧有蓮冷哼,“是嗎?那你家那個金寶呢?他叫爹也沒見你反對��!”
“小孩而已,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再怎么樣也是親戚,再說,咱們現(xiàn)在不是沒錢,就算接個兒子來養(yǎng)著,也不是養(yǎng)不起,也給小麥多個伴嘛!”杜根陪著笑臉說。
顧有蓮冷哼一聲,從包袱里翻啊翻的,翻出來一個布包,打開,里面是個存折,存折她和杜根這半年的錢。
她把數(shù)目給他看,“你看著,這里有一半是你的,現(xiàn)在我們就去銀行取一半出來,我還給你,你用你自己的錢去養(yǎng)兒子去!不要帶上我!我不需要兒子,我的錢都是小麥的!”
杜根聽她這么一說,又慌了,趕緊把存折合起來,往她懷里塞,“怎么能這么說呢?我的還不是你的?都說好的我們好好過日子,可別提你的我的這樣的話了,行了行了,我們就一個閨女�。 �
顧有蓮哼了一聲,“那從下個月起,我把我的錢給你吧,一點點給,直到給平存款為止�!�
杜根哭笑不得,也不說了,抱著顧有蓮討好。
顧有蓮一開始氣呼呼地掙扎了一下,但后來也就隨他了,不管怎樣,杜根是她自己挑的人,一直對她很好,也很聽她的話,兩人恩愛得很。
而林清屏卻和二妹去了保衛(wèi)科。
路上遇到小琴,小琴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清屏拉住她,“你有話就說,我們倆你還躲躲藏藏?”
小琴就弱弱地說,“師父,我覺得,你弟弟說的那些話,對你不太好,我又怕我多管閑事了……”
“他怎么說的?”她弟的德性,她太知道了!
“他說……”小琴小聲道,“如果誰敢動他,你回來會算賬,說你會離開這個廠,讓大家都沒飯吃�!�
林清屏冷笑,還挺懂呢,知道她對服裝廠的重要性,然后來拿捏別人。
上輩子他弟就是這個德性�。�
上哪都簽單,走到哪里都是“我姐如何如何”,后來她侄兒也學會了這套——“我姑如何如何”,他們甚至不需要姓名,頭上頂著的就是林清屏弟弟和林清屏侄兒這幾個字,走哪橫沖直撞,只管簽單,每個月月底,一堆的酒店、夜店、餐館、商場、各種休閑場所拿著賬單來結賬,每個月信用卡刷爆,短信發(fā)到她這里,她來還。
但怪誰呢?
怪她自己�。�
不是她自己縱容的嗎?
林家貴坐在保衛(wèi)科里,人保衛(wèi)科的還好吃好喝供著他,還真怵了他那個威脅。
這事兒直接把廠長都難住了。
不處理吧,這明目張膽偷廠里設計去賣,怎么向別的職工交代?
處理吧,林師傅的弟弟,真不敢得罪,把林師傅惹毛了,廠里還靠她呢!
林清屏到保衛(wèi)科的時候,還在門外就聽見她弟在那咆哮,“這吃的什么東西?我不要!我要吃肉!還要雞腿!”
呵!還嫌伙食不好。
保衛(wèi)科長陪著林清屏來的,很是難為情,“食堂今天沒有炒雞肉……”
林清屏搖搖頭,示意沒事,“別管他�!�
保衛(wèi)科長稍稍放心,最近秋款要開訂單,廠長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做好保安工作,別像上次似的,樣衣被調包!
保衛(wèi)科長知道這事的重要性!
這可關系著廠里全體職工的福利呢!哪里敢大意!
天天帶著人巡邏,明里暗里站崗,結果,把林師傅的弟弟抓住了。
這家伙一點不經審,一問,就全都招了,還把上回樣衣調包的事也是他干的給招了,說是馮得寶給了他五十塊錢,指使他干的。
廠長都被這話要氣昏了。
五十塊錢就破壞姐姐的設計,那可是親姐姐�。�
但再氣,也得等林清屏自己來了再解決這事。
林清屏這一回來,保衛(wèi)科也有人去叫廠長了。
林家貴的聲音在里面還很囂張,“你們這么對我!等我姐回來,小心我跟我姐說,讓你們全廠的衣服都賣不出去!”
他怎么敢的�。�
林清屏都不理解了。
她這一年來,對娘家的予取予求已經完全不搭理了,可以說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了,她弟怎么還敢這么自以為是?
真的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來公司里找財務隨意提款,財務不肯,他就是這么囂張的:等我告訴我姐,讓我姐開除你!
上輩子的她真的好傻�。�
把他從財務那里拉走,用自己的錢補貼他,再去好好安撫財務……
林清屏站在門外痛思從前的傻事,沒想到二妹卻忍不住了,推開門沖了進去,照著林家貴臉上就是一巴掌。
林家貴被打懵了。
林清屏也愣住了,因為這個妹妹最是溫順,吃苦耐勞,否則上輩子怎么會被一段婚姻吃得死死的,最后年紀輕輕得病早逝。
林家貴短暫地懵了一瞬后,捂著臉就發(fā)瘋了,“二姐?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二妹氣得左右看看,尋摸可以繼續(xù)打的工具,最后操起一把掃把往他頭上劈頭蓋臉砸下去,“我不打你誰打你?我恨不得打死你!你還是人嗎?你要這樣害大姐?大姐那么辛苦,才奔出來現(xiàn)在的好日子!她通宵達旦做衣服改衣服的時候你看見了嗎?她那么辛苦,你在這給她拖后腿!給我們家丟臉!你還是人嗎?”
林清屏、保衛(wèi)科長和后來趕來的廠長,都看著二妹追著林家貴打,看愣了。
保衛(wèi)科長和廠長是不知道要不要勸,或者說怎么勸。
林清屏則是不打算勸。
本來這頓打該她來打的,但是,她很高興看到二妹有了氣性。
人還是要有氣性的,不然,像上輩子那樣,二妹性子軟弱,這輩子哪怕念了書,她也擔心這個妹妹會被人欺。
現(xiàn)在能有脾氣,是件好事。
林家貴被追得滿屋子跑,還跑到林清屏這里來,抓著林清屏躲來躲去,大聲嚷嚷,“大姐,大姐,你看二姐,大姐救我!”
林清屏想起小時候。
林家貴被娘嬌生慣養(yǎng),愛惹事,人又弱,跟村里孩子打架打輸了,哭著跑回來喊大姐:大姐,他們欺負我,大姐救我。
從小被灌輸要愛護弟弟的她,拿起鐵鍬就奔出去拼命,給弟弟出氣,哪怕自己被打傷了也要護著弟弟……
想起來,心里還是痛的。
往事不堪回首……
“好了,二妹,別打了。”她阻止了妹妹繼續(xù)拿掃把追趕他。
她弟以為他姐像小時候那樣,會給他出頭了,哭得眼淚啪啪的,“姐,還是你最好了,娘說你以后不會管我了,我不信,還是你最好……”
林清屏心中冷笑。
她弟還在那哭訴,“姐,你知道你不在,廠里人怎么欺負我嗎?把我關起來,還不給我飯吃!你要狠狠給他們教訓!不給他們設計衣服了!讓他們衣服賣不出去!”
第110章
林清屏表情淡淡的,把自己的手從她弟手里抽了出來,臉上是淡漠和冷靜,仿佛拉著她手的是個陌生人。
“廠長�!彼龑﹁圃谝慌圆恢绾问呛玫膹S長說,“既然是我建議你嚴加防范,那出了事當然是按照廠規(guī)處理,甚至,如果牽涉到違法的,該報公安就報公安,我沒有任何意見。”
廠長簡直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然后心里對林清屏肅然起敬。
他當了這么些年廠長,最難處理的就是人際關系,廠里枝枝蔓蔓的,誰是誰的誰,誰又是誰的誰,全是親戚,要處理個人辦件什么事,親戚之間相互說情,下了誰的面子也不好,實在是太難了。
沒想到,林清屏這么年紀輕輕,竟然能這么公道,那可是她親弟弟��!
親弟弟也傻眼了,仿佛不認識似的看著他姐,這才想起他娘說的話:這個姐姐忘恩負義,撿了高枝,已經看不起家里人了!
林家貴頓時氣得暴跳如雷,直呼她大名,“林清屏!你個吃里扒外的!你等著!我回去告訴娘,看娘怎么揍你!”
林清屏不再搭理他,跟廠長交代清楚后,就徑直離開了保衛(wèi)科,將林家貴的罵聲都甩在了身后。
她這個弟弟,永遠是這樣的說辭,從前也是,但凡她稍微有一點不滿足他,他就回去告訴娘,然后,娘再來要生要死哭著脅迫她。
其實,她上輩子做生意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也有過波折,難的時候也是負債累累,但他和娘不管的,就是吃定了她,她那時候借著錢也要滿足他的要求。
二妹從后面追上來,叫“姐”,眼圈都氣紅了。
林清屏倒想聽聽她的想法,“二妹,我不管弟弟了,你覺得我無情不?”
二妹心里為這樣的弟弟又氣又傷心,但思路卻很清晰,“還要怎么管?他在廠里仗著是你弟弟,根本沒下幾天車間,成天鬼混,廠里還照樣給他發(fā)臨時工工資!還要怎樣呢?現(xiàn)在他自己做錯了事,怪誰?考試做錯題都要扣分,人做錯了事,難道不要罰?”
林清屏聽了,心內微笑。
所以說,人得讀書,她平常也沒教二妹什么,書讀多了,自然,人就明白了。
這一次,她弟被開除了。
廠長還是給了她面子,沒有報公安局去。
廠長說,沒有造成后果。
林清屏對此沒有什么反應,因為,她和二妹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她們縣真是厲害,她倆不但是縣里前三,在省里都排在前面,她倆都順利地被首都大學錄取了!
第二名那個人,報的滬市的大學。
也許是對自己估計不足,不敢冒險,全省沒幾個報首都大學的,她倆分數(shù)又那么高,被錄取簡直毫無懸念!
真的要去首都了!
哪怕林清屏重活一世,拿著錄取通知書依然很激動。
二妹更是,把通知書好好地包起來,生怕搞臟了,睡覺都抱著。
塵埃落定,林清屏才開始一個個告知。
其實也沒幾個人要告知的,顧鈞成是第一個。
細細一算,她跟顧鈞成又好久沒見面了。
她借的廠里的電話打去部隊的,沒報希望能找到他,沒想到,接電話的人會是小田,一聽是她,馬上就把顧鈞成叫來了。
“顧鈞成!”她叫著他的名字,窗外的太陽金燦燦的,照得人心里也格外燦爛。
顧鈞成在那邊上來就說,“考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林清屏震驚極了。
“還用問嗎?”
顧鈞成的聲音傳來,即便隔著電話線,林清屏也能聽出來,他也在笑,他也會為她高興吧?
林清屏就有些小小的傲嬌冒了出來,“你猜我考上哪了?”
“首都?”
林清屏心里歡喜,反而一跺腳,“一點不好玩!你就不能猜錯一次,讓我得意一下嗎?”
“還要得意?”他倒是很爽快,“好,你重新問我一次,我重新猜�!�
林清屏噗嗤笑了。
她就是想在他面前得意一下,驕傲一下,也只在他面前得意一下,驕傲一下,在外面,要矜持,要謙虛。
但是,倒也不用再重來了。
“顧鈞成,我不但考進了首都,我還考上了首都大學!我和二妹都考上了首都大學!”下次見面,再在他面前好好嘚瑟!
“你很棒,林清屏�!彼谀嵌苏f,“祝賀你�!�
“嘿嘿,謝謝�!绷智迤列�。
那個時候的電話,可不像后來,一打就打幾個小時,聊個盡興,沒有人這么聊電話的,只把重要的事說了,林清屏就把電話掛了。
然后,去找廠長。
要去上學了,就不再廠里做臨時工了。
但是,還是可以給廠里設計新款的,只是不能來日日盯著了,這家服裝廠,在她最初的創(chuàng)業(yè)路上,給了她機會,對她好的人,她是不會忘記的。
廠長當然會覺得遺憾,但是,更多的是為她感到高興,出息了��!那可是首都大學!
而就在這個暑假,梅麗那邊的廠址也選好了,就在本省的一個地級市。
梅麗來找她的時候,廠子已經開始動工,手續(xù)也在辦了,就等著最后批下來。
興沖沖跑來,卻得知林清屏要去首都了。
“你可真行!”梅麗一臉驚喜,“我說你行你就行吧?不過啊,你得請我吃飯,哼,我千山萬水把廠開到你這里來,你卻要棄我而去了!你說!你要不要請我!”
“請!請!”林清屏高興著呢,請梅麗吃了一頓大餐,順便啊,還問梅麗,“話說,你家武團長,帶著你喂蚊子��?”
梅麗:???這她可就不懂了。
林清屏把上回跟顧鈞成在山上等日出喂蚊子的事一說,梅麗頓時笑得前仰后合。
林清屏瞪著她。
梅麗擋住她眼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可別看著我了,你再這樣看我,我要成為被飯嗆死第一人�!�
笑歸笑,林清屏還是很擔心的,“這個廠你真的還要辦下去嗎?我沒有時間幫你了,只能畫畫圖�!�
梅麗擺擺手,“不用你操心!人我多得是,我就缺個優(yōu)秀的設計師,你好好念書,好好給我畫圖就行了!”
林清屏覺得,既然是投資,那自己也是要入股的,只留了部分上學的費用,其他的錢,她都拿出來給梅麗建廠投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