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顧鈞成忽然覺得自己極其無用,看著她如此疼痛,除了能把自己的手給她掐,竟然毫無辦法。
“林清屏,對不起……”他啞聲道,“很疼就喊出來,哭出來,別忍著。”
林清屏已經(jīng)滿身的汗,聽了他的話點點頭。
可僅僅也只是點點頭而已,卻是仍然沒有哼一聲。
這樣的疼痛,持續(xù)了好幾個小時,醫(yī)生才表示,可以進產(chǎn)房了。
產(chǎn)房門口,林清屏躺在病床上看著他,眼看就要與他分別,終于忍不住,哽出了今天的第一聲嗚咽,“顧鈞成……”
前生往事,忽然在眼前如同走馬燈一樣,一一掠過,唯恐,這一進去,就會是永別。
她知道,她只是進去生個孩子,但是,誰又知道,她重生回來這一遭,到底是什么使命?
“顧鈞成……”她哽咽著,想要交代些什么。
他卻忽然俯下身來,溫潤的唇,印在她額頭。
她的那些話,便哽在喉嚨里。
“別怕,我在外面等你�!彼f著,卻不曾松開她的手,反而用力握了一下,好像要給她力量。
林清屏含淚點點頭,“顧鈞成,我很快就和寶寶一起出來見你。”
等我,我會出來的……
第466章
林清屏在里面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將她吞噬。
漸漸的,醫(yī)生和護士的聲音似乎都慢慢飄遠,只有混混沌沌的黑暗包圍著她。
一種熟悉的窒息感襲來。
她開始掙扎,混沌中感覺仿佛有人掐住了她脖子,她無法呼吸,胸口疼痛。
她猛然想起來這種感覺是什么……
是前世,她侄兒拔掉她氧氣管,又用枕頭捂住她的時候,那種窒息絕望的感覺。
依稀,她甚至聽見一些聲音,陌生而熟悉,很嘈雜,很嘈雜。
她覺得吵得她頭疼,而且,她很想掙脫脖子上這只手啊,她真的快被他掐死了……
可是,她掙脫不了,窒息的感覺,讓她的意識更加模糊了,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拽著她,把她往下拉。
底下,是黑洞洞無邊無際的深淵,她被拉著一直下墜,一直下墜,那些嘈雜的聲音也一直在耳邊縈繞,嗡嗡嗡的,吵得人腦袋仿佛要爆炸。
“姑姑,你已經(jīng)快70歲了,人反正是要死的,何必再浪費錢呢?你要知道,你躺在醫(yī)院里這每一天,浪費的都是我的錢��!全是我的……”
為什么又聽見這個恐怖的聲音?
醫(yī)生!醫(yī)生救命啊!有人拔了我的氧氣管,要悶死我!
“輸氧管掉了,給她戴上�!�
啊!醫(yī)生居然聽見她的喊聲了嗎?
有氣流沖進她鼻子里,她好像能呼吸了,整個人都舒暢起來,可是,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卻沒有松,仍然拽著她使勁往下扯,往無盡的黑暗中扯。
“你放開我��!”她用力掙扎,去拍那只手,“林鵬展,你放開我!”
她侄兒,叫林鵬展,還是她取的名字,希望他像大鵬一樣,扶搖九萬里……
拉扯中,她還聽見有醫(yī)生在說話。
“情況危急,出去和家屬商量�!�
她想和醫(yī)生說幾句,但那只手卻掐著她,害她說不出話來,她用力拉扯,終于,那只手松開了,她輕飄飄地飄了起來,漂浮在黑暗中。
她聽見有聲音在說,“沒氣兒了。”
“通知醫(yī)生嗎?”
“不,等再死透點�!�
她聽出來了,對話的這兩人,是她前世的好侄兒和好侄女。
這姐弟倆是串通好合謀的……
她竟然回來了么?再次見到他們了嗎?那顧鈞成呢?還有她的小掌珠呢?怎么辦?
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肚子,然而,手卻像穿過空氣一樣,什么都摸不到。
睜大眼,終于可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醫(yī)院。
前世的醫(yī)院。
她漂浮著的地方,是她單人病房的窗外。
她侄兒侄女站在她病床前,而她,已經(jīng)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她的氧氣管就懸在床邊。
“差不多了,應(yīng)該死透了�!彼秲赫f,而后,把氧氣管重新給她戴上,然后故作慌亂地跑出去叫醫(yī)生。
侄女似乎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也哭天搶地地喊著醫(yī)生護士。
醫(yī)生宣布了死亡。
她的好侄兒和好侄女,還有后來趕來的弟弟弟媳,哭得驚天動地。
她飄在空中,靜靜地看著,突然間很痛很痛。
原來死了之后,魂魄也會痛的,是那種仿佛要魂飛魄散撕裂般的痛……
從此,她就在空中飄啊飄,看著這人世間的種種。
她看著她的房子,被侄兒和侄女各帶一幫人闖了進去,為了這房子歸誰的問題,兩幫人打得不可開交。
她精心布置的房子被打得亂七八糟,玻璃碎了,電視機砸爛了,墻上的那些名畫撕破了,廚房里那些她最為喜愛的杯盞碗碟也碎了一地,更別提她從各地收來的限量裝飾品,全都毀為一旦。
后來,她親愛的弟弟,還有那個最會甜言蜜語的弟媳,把律師叫了來,在一片廢墟中念她的遺囑。
她供著弟弟一家子喝一家子穿,大到房子車子,小到衣服吃食,他們要什么她就給什么,但,他們還是著急了,急到等不及她死……
于是她死了,如他們所愿,將生前一切都給了他們,她自己重生從頭來過。
只是,為何她又回來了呢?而且一直漂浮在他們上空,看著他們揮霍她的遺產(chǎn),看著他們?yōu)橥蝗坏木薷幌矘O而泣,看著他們?yōu)榉峙洳痪蟠虺鍪帧?br />
她精心布置過的房子,那些精美的瓷器、掛在墻上昂貴的畫,都在他們的打鬧中被粉碎、被撕裂……
他們根本就不懂藝術(shù),只知道錢、錢、錢,于是,他們又開始新的一輪又一輪揮霍和打鬧。
直到有一天,殯儀館打電話給她的好侄兒,讓他把她的骨灰盒領(lǐng)走,連催了好幾次。
是的,他們心里眼里只有她的遺產(chǎn),完全把她給忘了。
侄兒罵罵咧咧叫上侄女,來殯儀館領(lǐng)走骨灰盒,但卻因為誰來負責埋她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
一個骨灰盒,在二人推來推去中,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飄在空中,只覺得一陣鉆心地痛。
這時候的她到底是在夢里?還是靈魂回歸前生?
可不管是夢還是魂魄,都會痛的嗎?
她還聽見她的好侄兒說:”算了,就扔這了,風一吹就散了,這叫……風葬,挺好的,荒郊野外的,還能給樹做肥料,也算咱姑最后的貢獻了!“
于是,她的骨灰和骨灰盒一起,就這樣攤在地上。
林清屏飄在那里,伸出手去攏,卻什么也攏不起來。
有人匆匆忙忙來了。
竟然是志遠,中年志遠。
只見志遠看見地上一幕,驚呆了,趕緊蹲下來,雙手把她的骨灰一捧捧地捧起來,裝好。
再然后,她就飄到墓前了。
志遠也站在墓前,在那里喃喃自語,“娘,顧爹托夢給我,說你很不好,請我過來把你領(lǐng)走,安葬在他身邊,我照他說的做了,不管怎么樣,你們在一起,也可以相互照顧,我以后會再來看你們的�!�
林清屏這才看清,原來,這是兩座挨在一起的墳塋,兩塊墓碑,一塊是顧鈞成的,寫著他的名字,一塊是她的,寫著:故母親大人林清屏之墓。
立碑人寫的是:李志遠。
竟然是志遠……
上輩子葬她的人竟然是志遠……
還把她葬在顧鈞成身邊……
志遠,謝謝你,志遠……
飄在空中的林清屏簡直都想哭。
她伸出手去,想在志遠肩上拍一拍,卻只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長空,一股大力把她用力往后扯。
在隱約聽到“好了,哭了哭了”這樣的話之后,她再次陷入黑暗里。
第467章
林清屏悠悠醒轉(zhuǎn)過來,覺得仿佛已經(jīng)在黑暗中沉睡了很久很久……
身邊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
孩子呢?
她明明聽見孩子哭聲的?
她摸了下肚子,扁扁的,她一驚,難道她還停留在前世嗎?
一驚之下,徹底清醒過來。
“哎,醒了,醒了�!庇惺煜さ穆曇粼谡f。
林清屏側(cè)目一看,竟然是大姐顧有蓮。
顧有蓮眼眶都是紅的,看著她,喜淚交加的,“瓶子,你醒了,可太好了�!�
林清屏覺得很虛弱,想說話,都覺得有點費勁,“姐,你怎么來了……”
“何止你姐來了,我們都來了呢�!�
隨著聲音,林清屏眼前出現(xiàn)了武天嬌和梅麗笑瞇瞇的樣子。
林清屏有些怔忪,這是真的嗎?不是在夢里吧?為什么這倆人會出現(xiàn)?
“瓶子,來,看看我兒媳婦�!泵符惐е粋襁褓到她面前。
兒媳婦?
林清屏的腦子還是有些遲鈍,轉(zhuǎn)不過彎來。
“你生了個女兒�!蔽涮鞁尚χf,“梅麗喜歡得不行,想據(jù)為己有了,你別理她,雖然恒恒是我親侄兒,我也不偏著他。”
女兒?
林清屏這才震驚了。
女兒?!她生了?剛剛哭的果然是她的掌珠嗎?是小掌珠的聲音把她從黑暗中拉回來的嗎?
她躺著,很是虛弱,梅麗把小寶寶貼在她臉上,淡淡的、從未體驗過的香味盈滿她的呼吸。
那一刻,她熱淚盈眶。
她曾一遍遍問自己,重生的意義是什么。
她也無數(shù)次給過自己答案,但此時此刻,生命忽然有了新的意義……
“顧鈞成呢?”她忽然想起這個人。
“剛剛還一直在這里呢!”顧有蓮接話。
正說著,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看見她醒來,疾步走了過來,直接把顧有蓮給擠開了,俯下身,站在她面前,大概是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她手上打著點滴,他又把手縮回去了。
而后,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喉結(jié)動了動,卻是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林清屏便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是紅的,而且,睫毛邊還是濕的。
他不會……哭了吧?
“顧鈞成……”她小聲叫他,凝視著他的眼睛,望得很深很深,沖他笑了笑,“我們,有女兒了�!�
“嗯!”他用力點點頭,眼眶卻更紅了。
他趕緊把臉轉(zhuǎn)向一邊。
林清屏卻是真的看清,他眼角的濕潤了……
顧有蓮她們見狀,相互使了個眼色。
小掌珠睡得呼呼的,梅麗輕手輕腳把孩子放在小床上,和顧有蓮她們一起出去了。
“顧鈞成,你怎么了?不高興嗎?”林清屏看著眼前這張臉,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剛剛那一場夢回前世,墓碑上的字還深深刻在她腦海里。
她抬起一只手,輕輕撫著他的臉。
指尖的觸感溫暖而有彈性,到他下巴時,胡茬扎得她手指微微的癢。
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如此鮮活,也如此珍貴。
她沒有流落在前世里孤苦無依,他也沒有早早就離開這世界,他們,還有了生命的延續(xù),有什么不高興的呢?
“我沒有不高興……”他按住她的手,臉貼在她手心里,泛紅的眼睛,嘶啞的聲音,“我很高興,真的,林清屏,謝謝你,辛苦你了。”
謝謝你愿意陪在我身邊。
謝謝你,為我付出了那么多。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還痛不痛?”他看她的樣子,仿佛在看著一個玻璃人,現(xiàn)在碰也不敢碰的,好像一碰就碎了。
林清屏搖搖頭,她有一些不適,腹部的位置,但是,談不上很痛。
“餓不餓?”顧鈞成又問她,但問完后想起護士交代,現(xiàn)在還不能吃東西,看她的眼神,便更加深幽。
“你到底怎么了?”林清屏沖他笑,此時,當媽媽的喜悅和滿足充斥著她的心房,“你看過女兒沒有?”
“當然看過�!彼龅钠鹕�,“我把掌珠抱來給你好好看看。”
林清屏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居然十分熟練地就把孩子抱了起來。
“你這么會抱孩子�。俊彼加X得詫異了。
“嗯,我學會了�!彼颜浦樵僖淮伪У剿媲�,“你看,多漂亮啊,像你�!�
林清屏雖然是親媽,但是真沒看出來這剛生下來的寶寶像誰,也沒看出這個睡得呼呼的小家伙怎么就漂亮了……
但顧鈞成的眼神很堅定,認定了他女兒就是漂亮,林清屏也懶得反駁他,只和他說話,“你是第一個抱他的人嗎?”
他搖搖頭,“不是,是大姐,我也是大姐教會我怎么抱孩子的�!�
林清屏只當他第一眼見到孩子驚慌失措,不敢抱。
而事實上,顧鈞成沒有搶到第一個抱女兒的機會,是因為,他第一個奔向的人是她,不是女兒,是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的她,是在里頭遭了大罪,正在胡言亂語的她……
“很好,健康�!鳖欌x成把女兒貼近她的時候,只說了這兩個詞。
好像,對這個孩子的期待,就是健康就好。
林清屏親了親女兒的小臉,軟軟的,帶著嬰兒特有的氣息,內(nèi)心軟成一片。
原本是溫馨的畫面,顧鈞成看她的眼神,卻帶著莫名的深意。
“你怎么了?”林清屏見他一直這樣,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跟他娘一樣,開始對生的是女兒不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