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前的媽媽也讓她不要講村里的話，那應(yīng)該是……難聽的吧？
她弱弱點頭。
“那你會瞧不起別人的口音嗎？”
搖頭。
“錦朝會嗎？”
沈錦朝也搖頭。
葉士蘭笑著摸了摸葉書韞的腦袋，“嘲笑別人口音是不禮貌的，禮貌的孩子都不會這樣做。如果韞韞不喜歡現(xiàn)在的口音，那我以后教你說普通話�！�
被他們安慰，葉書韞心里好過多了。又聽葉士蘭說教她說普通話，頓時陰轉(zhuǎn)晴，含著淚水就笑了起來。
葉士蘭又伺機(jī)叮囑沈錦朝，“還有你，別動不動就把打人掛在嘴上。這里不是奶奶家，回頭惹了事，我和你爸可幫不了你�！�
“那萬一別人打我呢？”
“人打你你不會跑？”
沈錦朝理直氣壯道：“只有懦夫才跑！我爸說男人要頂天立地，不能隨便屈服，不能懦弱�！�
“行，既然你不愿屈服，那今晚也別吃我做的飯了�！�
沈錦朝如遭雷擊，好半晌，才小小聲說：“屈服一次……也不是不行�！�
***
葉士蘭帶著兩個孩子一起把行李收拾好，沈耀武便回來了。
沈錦朝正把臟衣服都扔在盆里，一抬頭看到大門處進(jìn)來的身影，頓時瞪大眼睛。
“媽，我爸回來了！！”
葉士蘭牽著葉書韞走下樓，朝沈耀武淺淺一笑，溫聲說：“回來了？”
沈耀武把手上提的那條魚遞給葉士蘭，“拿去燉給孩子們喝，”又看看葉書韞，“這就是書韞？”
“嗯，韞韞，快叫爸爸�！�
葉士蘭把葉書韞推到沈耀武跟前，小姑娘仰起頭，看得更清楚了些。
沈耀武屬于很正統(tǒng)的華國人長相，國字臉，高鼻梁，劍眉星目，五官立體。許是常年在島上的原因，人有些黑，但很帥，個頭又高，十分挺拔。
目光掃來時，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殺氣，很有壓迫感。
葉書韞有些怕他，但還是輕輕喊了聲：“爸爸�！�
小姑娘的嗓音軟，仿佛冬日從樹梢落下的軟雪，點在人的心頭。沈耀武在軍營多年，身旁都是些糙漢子，頭一個孩子還是個臭小子，一時不知道怎么和小丫頭親近。
糾結(jié)一番，只淡淡道：“嗯�！�
對葉士蘭說：“上面的房間去看過了？”
“看過了，順便整理了一下行李，錦朝和書韞就住中間那間臥室，那間大，等他們大些再分出來，左邊的就當(dāng)客房。說起來，這邊怎么一樓不住人？”
以前在北海艦隊的時候，葉士蘭也隨軍跟在沈耀武身邊。那邊的家屬區(qū)和這邊差不多，兩層樓，一樓住一家。
沈耀武解釋：“這邊太潮了，一樓就用來做灶房浴室，人住里面的話，很難受�！�
“哦，”葉士蘭點頭，往前方的自留地一指，“左邊是咱家的？”
“嗯，一棟樓兩家人，自留地都是兩家分，鄰居是張團(tuán)長家，和我差不多時間調(diào)過來的。他家里人這兩天不在�！�
“知道了，那周圍幾家的鄰居，明天我再帶錦朝和書韞去問好�！�
舟車勞頓兩三天，葉士蘭不想臟兮兮地就帶著孩子上門去。等洗了澡，挑個好時間去，也顯得正式些。
沈耀武結(jié)婚后是不管這些事的，葉士蘭一貫把他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些小事也不用他拿主意。
天色不早，沈耀武又回來了，葉士蘭便進(jìn)灶房做飯。這里鍋碗瓢盆都齊全，但明顯沈耀武不常在家里吃飯，沒太多菜。
所幸沈耀武帶來的那條魚打，和著現(xiàn)有的菜一煮，也能吃頓好的。
燉魚湯要花些時間，葉士蘭讓兩個孩子幫忙看一下火。
葉書韞乖乖蹲在灶前，悄聲問沈錦朝，“錦朝哥哥，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
“才不會，我和媽媽喜歡你，爸爸肯定也喜歡你�！�
“為什么呀？”
沈錦朝篤定地說：“因為他是爸爸啊，爸爸要喜歡自己的孩子。”
“可是韞韞以前的爸爸、還有爹都不喜歡韞韞�！贝謇锏牡f她是丫頭，就是個賠錢貨，所以不喜歡她，而葉爸爸喜歡的是姐姐，她明明也是爸爸的孩子，卻也不被喜歡。
她不想第三個爸爸也不喜歡她了。
葉書韞雙手托著腮，一臉苦惱地嘆了口氣，沈錦朝覺得韞韞好像很難過，用手拍拍她的頭頂，安慰道：“放心好了，要是我爸爸也不喜歡你，那我和媽媽也不喜歡他了！”
“你們不要不喜歡爸爸，只要爸爸有一小點喜歡韞韞就好啦�！比~書韞不貪心，她不用爸爸很喜歡她，只要有一小點的話，她就很高興了。畢竟錦朝哥哥和媽媽都不喜歡爸爸的話，那爸爸也太可憐了。
兩個小家伙湊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等飯菜做好，聞到鮮美的魚湯味，兩人巴巴舔了一下嘴。
在葉家，葉士蘭沒有下廚，葉書韞才發(fā)現(xiàn)她做飯原來這么好吃。
魚湯被熬得白白的，又濃又鮮，魚肉滑嫩，入口即化，魚香味從舌尖蔓延開，她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魚。
在沈耀武一家歡快用餐時，隔壁的呂團(tuán)長家剛用好晚飯。
楊大嫂在院子里聞到空氣里傳來的魚香味，進(jìn)屋對自家男人說：“隔壁小沈的媳婦剛回來，灶就熱上了，這家里還是有個女主人當(dāng)家才行�！�
呂團(tuán)長和沈耀武共事，還沒聽過這事，來了點興趣，“什么時候來的？”
“今天下午，不過人還沒見著。你說，這以后都是鄰居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她也不知道上門來打個招呼，感覺有點不太會做人�！�
呂團(tuán)長：“人家下午才到，可能手頭事多，你少在背后說閑話。”
楊大嫂被刺得有些不開心，瞪了呂團(tuán)長一眼，“你見都沒見，怎么知道我在說閑話�！�
“你不也沒見到嗎？”
呂團(tuán)長的小兒子呂興突然開口：“爸，我們見到了，沈叔叔的女兒是鄉(xiāng)下來的，她今天和我媽說話我聽見了�！�
楊大嫂應(yīng)聲：“就是就是，人家小沈年紀(jì)輕輕就是團(tuán)長了，又長得周正，娶個鄉(xiāng)下媳婦，也太委屈小沈了�！�
“人家覺得不委屈就行，你操什么心，”呂團(tuán)長沒好氣，“你不會是因為當(dāng)時想把你侄女說給別人，被人家說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心里還記恨著吧�！�
楊大嫂被這一通懟得十分沒面子，又還是在孩子面前，咬著牙，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賭氣，酸溜溜地說：“我侄女好歹是高中畢業(yè)，正正經(jīng)經(jīng)在小學(xué)里當(dāng)老師的。就憑他取媳婦都娶個鄉(xiāng)下的這種眼光，我還怕委屈了我侄女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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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甭管別人在后頭怎么說，葉士蘭到萊州島當(dāng)天就睡了一個好覺。
前幾日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旅社里，要隨時在意著身邊的兩個小孩，都沒休息好。
次日一早，她起來煮了鍋粥，用雞蛋和面，烙了幾個餅。
沈耀武要趕去營區(qū)，起得比較早。
兩個孩子還在睡，夫妻二人都沒去叫醒他們。葉士蘭擔(dān)心沈耀武吃這點東西會餓，用油皮紙包了幾個餅在里頭，“這些你拿著，回頭餓了就吃一點。”
沈耀武喝完粥，接過妻子遞來的食物，往樓上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書韞的戶口你是準(zhǔn)備自己去登還是等我一起？”
“咱們一起吧，家里東西缺的多，我一會去供銷社和副食廠買一點回來，你想吃什么先給我說，我好去買�！�
“你自己看著買就行，部隊食堂吃多了，你做一鍋豬食我都能吃得下去�！�
葉士蘭笑著擰了沈耀武一把，“你愿意當(dāng)豬，我還不愿意喂呢�！�
她手上這點力氣，擰在手臂上跟蚊子咬似的，根本不痛不癢。
沈耀武把剩下的餅子吃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裝，低頭親了親葉士蘭的額角，“今天我會早點回來，有什么事就去營區(qū)找我。”
葉士蘭臉一紅，忙把沈耀武推開，嘴角的笑卻怎么都控制不住。“都老夫老妻了還黏黏糊糊的，你好不好意思。給我親得一口油，快走快走�！�
把人推出門口，沈耀武也笑了一下，戴上帽子方才出門。
他前腳離開，葉書韞后腳從樓上下來。
小家伙睡得頭發(fā)亂糟糟的，一臉惺忪的樣子，還沒完全清醒。
下來看見葉士蘭在灶房里忙活，葉書韞嚇了一跳，在門口低聲喊著：“媽媽。”
葉士蘭把剛才用過的碗筷放在盆里，往門外揮了揮手，“韞韞，快進(jìn)來吃飯，你哥哥呢？”
“哥哥還沒起，”葉書韞走進(jìn)屋，看到桌上烙好的餅，像是做錯了事一般，低頭道歉，“媽媽，對不起，我下次不會睡得這么晚才起了�！�
和葉書韞認(rèn)識也不是一天兩天，葉士蘭知道她這種做什么怕什么的性子都是在鄉(xiāng)下養(yǎng)成的。雖然沒親眼見過她以前過的是什么日子，但從她日常中的小心翼翼看，鐵定是一小就給她很多活干。
葉士蘭摸摸葉書韞的頭，給她舀了一碗熱粥，溫聲說：“沒關(guān)系，韞韞這幾天都在路上沒睡好，今天可以多睡一些�！�
“媽媽沒生氣嗎？”
“當(dāng)然了�！�
葉書韞松了口氣，“那韞韞明天早起幫你做飯飯�！�
“好，要是明天韞韞早起幫忙，可以多吃一樣好東西，韞韞想吃什么？”
“韞韞要吃……”葉書韞稍稍一頓，她是想說吃肉的，可肉都是要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她不能這么貪心，于是改口，“吃一個雞蛋！”
“好�！�
用了早飯，葉士蘭要去買東西。沈錦朝在家里坐不住，鬧著要一起。
等兩個孩子換了衣服，葉士蘭帶著他們出了門，看見旁邊院子里有人干活，走過去問道：“同志你好，請問一下供銷社和副食廠怎么走？”
院里的年輕女人抬起頭，見葉士蘭眼生，把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是？”
“哦，我男人是沈耀武，我姓葉，昨天才到島上的�！�
女人一驚，“原來你就是沈團(tuán)長家的，你不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嗎？
后頭幾個字到嘴邊，女人驚覺話中失禮，趕緊住了口，往東邊指，“出了家屬區(qū)大門，往那邊一直走，看到第二個通知欄后……算了，那邊有點不好找，我?guī)氵^去吧�！�
“這也太麻煩你了，你給我說個方向，我自己去找就好�！�
“也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別客氣了�！�
女人把手擦干，放下袖子出了門，領(lǐng)著葉士蘭往供銷社去時也不忘端詳她一番。
昨個一晚上時間，沈團(tuán)長媳婦來萊州島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軍屬區(qū)。
但大家都沒見到人，依稀聽說沈耀武娶的竟然是個鄉(xiāng)下媳婦，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感慨，覺得真是委屈了沈團(tuán)長。
可哪知道，人家媳婦漂亮著呢。就那臉蛋，那身段，跟電影明星似的，哪里會是鄉(xiāng)下來的？
女人咂咂嘴，謠言果然不可信。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
當(dāng)然，葉士蘭這個“神秘人”，在其他街坊四鄰那兒，依舊還是被認(rèn)為是從鄉(xiāng)下來的。
楊大嫂和鄰居們從供銷社買了東西往回走，難免會提到這個還沒有見面的新鄰居，“以前我還打算給沈團(tuán)長做媒，哪想到人早成家了，就是還不知道這長什么樣�！�
“不是說昨天下午就來了嗎？你們還沒看到人啊？”
楊大嫂：“可能是路途遙遠(yuǎn)，人又是自己帶著孩子從鄉(xiāng)下過來，太累了，得休息兩天�！�
當(dāng)著鄰居的面，楊大嫂自然不好明目張膽地說葉士蘭是個鄉(xiāng)下人怎樣怎樣。
萊州島上不少軍人是老革命，上數(shù)三代都是貧農(nóng)，這樣說平白無故得罪人。
但不妨礙她旁敲側(cè)擊，“當(dāng)時我也是糊涂，想著我那侄女高中畢業(yè)，工作也好，就介紹給沈團(tuán)長，還好沈團(tuán)長提醒我，不然我就是罪人了。”
沈耀武調(diào)到萊州島半年不到，人長得俊，看起來很年輕，還是個團(tuán)長，在島上可謂是小有名氣。他剛來的時候不像其他軍人，有家屬跟著隨軍，部隊里問及此，他只說沒跟來，沒做多的解釋。
營區(qū)里的大老爺們自然不會去盯著戰(zhàn)友的家庭情況，但家屬區(qū)就不一定的。
有的人是在想沈耀武可能和家里那位感情不好，有的則是覺得他不好意思說自己還打著光棍，才找了一堆借口。
楊大嫂明顯就是屬于后者。
正好她又住沈家隔壁，平日經(jīng)常碰見沈耀武。
沈耀武不愛說話不愛笑，人有點冷冰冰的，但一個人在家也能把自己照顧好，樣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觀察了一陣，楊大嫂對他很有好感，打算幫自家侄女做個媒。
她侄女高中畢業(yè)，是個小學(xué)老師，家里介紹了幾個對象，她都沒看上，拖成大姑娘了也沒有把個人問題解決。楊大嫂看沈耀武各方面都合適，趕緊叫了她侄女過來，打算讓兩人相看相看，結(jié)果沈耀武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他已經(jīng)結(jié)婚，孩子都7歲了。
這個確切消息打消了所有涌動的心思，楊大嫂的侄女覺得很沒面子，還和楊大嫂鬧了一場。
前前后后為了侄女張羅，一通操作下來，反而是只有楊大嫂受傷的世界達(dá)成了，她也越發(fā)在意沈耀武娶了個怎樣的媳婦。
如今得知對方是鄉(xiāng)下來的，之前那種憋悶一消而散，楊大嫂心里頭別提有多爽。
讓她和她侄女丟臉，還不是只能娶了個鄉(xiāng)下媳婦？
鄰居們聽她侃侃而談，也為沈耀武覺得惋惜。
就憑沈耀武這條件，就算是二婚，在城里找個姑娘都綽綽有余，不知道是哪個鄉(xiāng)下妹子這么好運(yùn)，能撿到這個便宜。
同行中年紀(jì)較大的關(guān)大嬸聽她們說著，忽然想到，“小沈家的那位剛來，咱們要不要上門去見見？人生地不熟的，也好幫個忙�！�
關(guān)大嬸是農(nóng)村里出來的，想到自己剛來這萊州島也是什么都不懂，不由得推己及人，擔(dān)心新軍屬有什么困難。
楊大嫂立即回應(yīng)表示可以，隨即就見前頭有幾個身影靠近，朝她們說：“媽，楊嫂，你們買好東西了�！�
說話的人是關(guān)大嬸的兒媳婦，大家看她身旁還跟著個陌生女人，健談的楊大嫂最先開口，“買回來了。和你一起這位同志是你同學(xué)嗎？長得可真俊啊�！�
女人說：“不是，這就是咱們隔壁新來的鄰居，沈團(tuán)長的愛人，葉同志。”
葉士蘭笑著說：“你們好，本來是打算一會親自去和各位打招呼的，沒想到在這里先碰見了�！�
一行人頓時傻了眼。
剛才大伙還聚在一起討論，轉(zhuǎn)眼就見到真人，個個都愣住了。
尤其是楊大嫂。
一分鐘前她還明里暗里地用自家侄女?dāng)D兌這個鄉(xiāng)下媳婦，哪知道，這人會長得這么好看？
就這模樣，怎么可能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再看跟在她身旁那倆小孩，穿得干干凈凈，尤其是那小丫頭，小臉白白嫩嫩的，像白豆腐一樣，能掐出水來。
楊大嫂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還是關(guān)大嬸開口打破沉寂，“街坊四鄰的，還提什么打不打招呼，你剛來東西也沒備好吧？”
葉士蘭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奇怪氣氛，“嗯，平時耀武不在家里吃飯，缺了不少東西，現(xiàn)在出來買點回去�！�
說了，她對身邊倆小孩道：“快給嬸嬸們打招呼�！�
沈錦朝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嬸嬸們好”。
葉書韞卻往葉士蘭身后藏了藏，盯著楊大嫂，小嘴抿得緊緊的，像是不敢說話的樣子。
葉士蘭：“韞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