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張麗看著手里的絲糕,猶豫片刻,才掐了小塊放進嘴里。
嘗到味道,張麗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幾下頭,“好吃!”
葉書韞也笑了起來,兩個人躲在院子里,把剩下那點絲糕吃得一干二凈。
晌午,沈耀武和沈錦朝回來后,葉士蘭把早上包好的餃子下水煮。
她包的餃子個頭不大,葉書韞只吃得了五個。
剁碎的魚肉被餃子皮包裹得很緊,去了腥味,只剩下鮮香,和著有韌勁的皮咬下去,細膩的魚肉在舌尖散開,香味立即從味蕾上蔓延開來。
剛嘗到鲅魚的鮮美,葉書韞就被燙了一下,邊呼呼邊用手扇著嘴。
沈錦朝看妹妹吃餃子的滑稽樣子,指著她,笑罵道:“韞韞好笨!”
葉書韞好不容易把那小口餃子咽下去,一臉怨念地瞪著沈錦朝,“是因為餃子太燙了!”
“那你學我這樣,吹冷了吃!”
說完,沈錦朝就給葉書韞示范,吸了一大口氣,就沖餃子吹。
等一家人吃完這頓餃子,沈耀武給葉士蘭說他已經(jīng)詢問了軍醫(yī)院招護士的事,讓葉士蘭直接去醫(yī)院登記。
第二天一早,把一家大大小小喂飽,葉士蘭就帶著葉書韞去了醫(yī)院。
醫(yī)院辦公室在三樓,她和葉書韞上了樓,找到辦公室,就讓書韞在外面的長椅上坐著等她,去敲了辦公室的門。
聽見里頭說“請進”,葉士蘭推開門,朝里頭溫聲問:“請問甄大仙甄同志在嗎?”
甄大仙正坐在位置上和同事嗑瓜子聊天,扭頭過來一看,微微怔了下,把門前的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葉士蘭穿了一套軍綠色的衣服,腰間系著一根磨損過度的腰帶,就算身著冬衣,也絲毫不顯臃腫。
忡怔過后,疑惑涌上頭,甄大仙歪著頭問:“同志,我就是甄大仙,你找我有事嗎?”
葉士蘭笑著走來,沖甄大仙伸出手,“甄同志你好,我姓葉,叫葉士蘭,是過來登記招護士信息的�!�
聽到她自我介紹,甄大仙猛地眨了兩下眼睛,又從頭到尾把葉士蘭端詳一通,心說楊大嫂還真是沒有騙她,怕是連文工團都難找出比她還要好看的女人。
越這樣想,心頭的鄙夷與偏見也越發(fā)深了。
長得好怎么了?不--------------依一y?華還是用著這張臉招蜂引蝶的嗎?
甄大仙斂下眼中的情緒,從抽屜里拿了紙筆,往桌上一擱,“你先把這個填了吧。”
“好,謝謝同志�!�
葉士蘭拿到一邊去填信息,甄大仙就坐在位置上偷偷瞅她。
兒科增加護士名額是醫(yī)院剛做決定的,甄大仙還準備讓自己娘家親戚過來登記,她好把人塞進來,誰知道這個葉士蘭消息這么快,居然就想捷足先登了?
她要真進了醫(yī)院,不知道會把什么不好的作風帶進來呢。
甄大仙胡亂地想著,葉士蘭已經(jīng)填好了信息交給她。
她把登記表簡單瀏覽了一遍,忽然眉頭緊皺起來,十分苦惱的樣子。
葉士蘭疑惑道:“同志,我登記的東西有什么問題嗎?”
甄大仙把登記表放在桌上,拉了拉凳子,裝腔作勢地說:“問題倒是沒有什么大問題……葉同志你是怎么突然想到來我們醫(yī)院上班的��?”
“我結婚前是在衛(wèi)生院上班,以前我男人在北海艦隊的時候,我也是在當?shù)氐能娽t(yī)院當護士。這兩天聽我男人說醫(yī)院擴了護士名額,這才過來登記的�!�
甄大仙點點頭,“可是我看,你是普通中專畢業(yè),還不是軍醫(yī)相關的學校啊。”
這話一出來,別說葉士蘭,旁邊的同事都跟著震驚了。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居然有人挑剔中專生。
葉士蘭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經(jīng)歷過掃盲運動,但是能考到中專大專的終究是少數(shù)人。讀完高中來醫(yī)院里做護士都綽綽有余,更何況她還是一個中專生。
驚訝過后,葉士蘭聽出甄大仙話里的意思,“甄同志,你的意思是,要是軍醫(yī)相關的學校畢業(yè),才能進醫(yī)院里嗎?”
甄大仙對她笑笑,“對,你剛來這邊可能不太清楚萊州島的情況,我們這里軍屬多,醫(yī)院不好進,所以這次上頭給的要求比較嚴格,第一個要求就是要在軍醫(yī)學校里面鍛煉過的。”
“我以前在軍醫(yī)院也不行嗎?”
“不好意思啊同志,這是上面的要求,”甄大仙剛說完,話鋒又迅速一轉(zhuǎn),“不過葉同志你學歷高,還有相關履歷,照理來說是可以的,這樣吧,你稍微等一下,我?guī)湍銌枂�,然后一會再帶你去科室看看,了解一下我們的情況�!�
眼見事情還有轉(zhuǎn)機,葉士蘭松了口氣,點頭應道:“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葉士蘭想著葉書韞還在外面等她,便打算出去等甄大仙的通知。
三樓要么是辦公室,要么是換衣間,外頭走廊上根本沒什么人走過。
葉書韞就坐在那張孤零零的長椅上,看見葉士蘭出來,一下就跳到地上,跑過去說:“媽媽,事情辦好了嗎?”
“還沒有,我們還要在這里等一下。”
“那好,韞韞陪你一起等�!�
葉士蘭牽著葉書韞,走到椅子前坐好。小丫頭沒怎么來過醫(yī)院,找著空了,就一直對葉士蘭問東問西。在外頭坐了半個多小時,甄大仙那里還沒有動靜。
葉士蘭去問了一下,甄大仙說主任他們在開會,又讓葉士蘭等了半個多小時,才帶她去兒科看情況。
整個萊州島上只有這么一所醫(yī)院,就連附近幾個島上,看病要么到萊州島,要么去城里。剛到科室,就聽到四面八方傳來孩子的哭聲。
甄大仙帶葉士蘭去找護士長,雙方介紹了一番,她悄悄叮囑了護士長兩句,就走了。
護士長剛閑下來,倒了杯水給葉士蘭,詢問葉士蘭以前做護士的情況。問了以后,又簡要地說明了一下護士的上班時間和科室的一些基本信息。
說到一半,有個小護士急匆匆過來叫護士長,護士長讓她先坐一會兒,就跟著人走了。
兒科這邊都是小孩子生病,他們打針輸液不比大人輕松,四周哭聲不斷,護士們都在忙著工作。
葉士蘭帶葉書韞坐在護士站,怕自己耽誤護士們工作,就坐到走廊的椅子空位上。
一整條走廊,要么是大人陪著孩子坐著輸液,要么是穿著病服的孩子在病床上玩。葉書韞看得好奇極了,拉著葉士蘭的手問他們都在干什么。
葉士蘭給她解釋:“大家生病了,所以要在醫(yī)院里打針輸液�!�
“打針很痛痛嗎?好多小朋友都在哭�!闭f著,葉書韞瞥了一眼身旁窩在她媽媽懷里哭的小男孩。
正好一位護士姐姐端著裝有碘伏和酒精的鐵盒過來,蹲在那個小男孩面前,從鐵盒里取了一根針頭安在針管上。
那小男孩哭得更傷心了。
葉士蘭怕給孩子說實話會嚇著那個孩子,小聲對葉書韞道:“就扎一下,不會痛的,打了針病就好了哦�!�
這邊在解釋,旁邊的護士姐姐把小孩的袖子挽起來,在他腕間扎了根皮筋�?匆娖そ�,小男孩知道要打針,哭得更加傷心,身體還不安分地掙扎著,抬腳一踹,正好把放在椅子上的鐵盒給踹翻在地。
大家伙都被他給嚇了一跳,他媽媽緊緊扣住孩子的身體,又要給護士道歉。
護士趕緊把酒精和碘伏的瓶子撿起來,里頭只灑了大半。
即便這樣,男孩還是一個勁的哭,她媽媽沒辦法,只好求助葉士蘭,“同志,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摁一下。”
葉士蘭站起身,問那護士:“這孩子是要抽血嗎?”
“嗯�!�
“你把針管給我,我想辦法。”
“這、這……”
葉士蘭安慰她,“孩子這樣也抽不了,你先交給我,我不會亂來的。”
“好吧……”
拿到針管,葉士蘭蹲下身,沖那男孩道:“寶貝,不哭了,你看,阿姨幫你把針管都搶過來了,他們沒辦法給你打針了,”說著,葉士蘭把針頭拔下來,往鐵盒子里一扔,那小孩見了,果然沒有剛才鬧騰得厲害。
不過,還是沒有掉以輕心,“你……你騙人�!�
“阿姨從不騙人,你看這個姐姐手上,是不是沒有針了�!比~士蘭指著剛才打針的護士,小男孩望過去,依舊倔強地反駁:“她一會就有針了�!�
“她的針都在我這兒,沒人可以給你打針啦。你看那幾個小哥哥,打針一點也不怕,你還沒有打,男子漢是不會這么容易哭的�!�
小孩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葉士蘭趁機把針頭安上,繼續(xù)給小孩子洗腦:“你看吧,真正的男子漢是不怕打針的,讓阿姨看看,他們給你打的是哪�!�
葉士蘭趁機拉著小孩的手臂,那小孩沒反應過來,嘴上依舊和葉士蘭對著干:“嗚嗚……沒、沒有人說當男子漢要打針�!�
男孩:“如、如果要打針,我就不當男子漢了……”
葉士蘭又繼續(xù)耐心地和他掰扯,兩人一言一句,男孩根本沒意識到手上被涂了酒精和碘伏。
他這邊忙著斗嘴,葉士蘭已經(jīng)拿好針,精準又快速地戳進了他的血管,抽了點出來。
旁邊的葉書韞被嚇得蒙住眼睛,然后小手變成剪刀狀,露出兩只眼睛,就見葉士蘭已經(jīng)把枕頭拔了出來。
小男孩還沉浸在不打針就不是男子漢的氣憤中,氣呼呼地對葉士蘭說:“我不相信你了,你就是為了騙我打針!”
他母親“噗嗤”一聲笑出來,幫忙摁住針口,沖小家伙道:“小笨蛋,已經(jīng)打好了�!�
男孩明顯還處在狀況外,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針管,登時呆住了。
忽然,旁邊跑來一個人,重重喘了兩口氣,說:“媽,糖買來了,弟弟打好針沒?”
葉書韞聞聲望去,眼睛忽然一亮,指著來人就喊:“�。∪瓿筛绺�!”
江汝成一愣,看見前方的小姑娘,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韞韞?你怎么在這?”
“我陪媽媽來上班,媽媽剛才在給小弟弟打針�!比~書韞說完,又扯了一下葉士蘭的衣角,指著江汝成道,“媽媽,上次就是汝成哥哥給我戴圍巾�!�
提及圍巾,葉士蘭想了起來,是她帶孩子去學校報名時發(fā)生的事。
江母抱著孩子,看大兒子和那白生生的小姑娘認識,開口說:“同志你原來是醫(yī)院的護士啊,多虧了你,不然我家這臭小子又得鬧騰一會兒了�!�
“沒有的事,孩子不鬧就好。”
但小男孩很不開心,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扎了針,看哥哥一來,連忙就給哥哥告狀,“哥哥,這個阿姨是壞蛋,她會騙人,偷偷給我打針了�!�
葉士蘭卻說:“好,阿姨是壞蛋,你是打針不會哭的小男子漢。”
男孩看著葉士蘭愣了幾秒,然后扭過頭哼了一聲。
抽了血,江母還要帶孩子繼續(xù)去看病。他們走后,那個護士一臉艷羨地看著葉士蘭,語氣夸張地說:“姐,你好厲害啊,抽血小孩子都不喊疼。你是不知道,每次那孩子來醫(yī)院我們都頭疼死了,偏偏又不敢動粗的�!�
葉士蘭疑惑地“嗯”了聲,“那孩子怎么了嗎?”
“剛才那位女同志是江副司令的兒媳婦,小孩是副司令的小孫子,身體不大好,經(jīng)常來醫(yī)院看病,次次都要折騰。要是我們能像你這樣,就不擔心給他打針了。”
葉士蘭恍然。
怪不得第一次聽書韞說汝成哥哥的時候,覺得這名字耳熟呢。
和小護士隨口聊了兩句,護士長就回來了。
護士長拿下口罩,把她叫到一旁,滿懷歉意地笑了笑,“葉同志,不好意思啊,剛才他們才說我們科室調(diào)了一個護士過來,暫時不缺人了。或者你去問一下甄同志,看看還有哪個科室可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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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diào)人過來了?”葉士蘭一驚,
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回答,“那現(xiàn)在是只能去問甄同志有沒有其他安排了嗎?”
護士長一臉抱歉地對她笑笑,“只能這樣了,
葉同志,
不好意思啊,
我也是剛剛才聽說調(diào)了人過來�!�
事已至此,
葉士蘭也沒辦法,只能帶著葉書韞又去了三樓,
找甄大仙詢問詳細情況。
甄大仙還在辦公室里,一見她,
趕緊起身迎過來,
把人帶出辦公室,十分歉意地說:“葉同志,
真不好意思,我剛剛上來后就聽主任說,有其他科室調(diào)了護士去兒科了,現(xiàn)在兒科那邊也不缺護士,暫時不招了�!�
這和之前沈耀武去問到的完全不同,葉士蘭不解道:“可是之前我男人問部隊里,
上頭說是要招人的,
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甄大仙心里頭翻了個白眼,
面上和和氣氣地給葉士蘭解釋,
“組織上是怎么安排的,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自然是他們怎么說我們就只能怎么辦。說來也巧,
你來之前我這邊也是聽說要招新護士,
結果一轉(zhuǎn)眼就有人調(diào)過來了�!�
“那調(diào)人過來的科室還招嗎?”
“都調(diào)過來,
那邊肯定是不缺人手的了,”甄大仙拍拍葉士蘭的肩膀,溫聲安慰她,“葉同志你也不要灰心,剛才我也把你的情況告訴主任了。主任說以你這個條件進咱們醫(yī)院是鐵定夠了,下次醫(yī)院要招人,肯定是第一時間把你招進來。”
葉士蘭直覺甄大仙這借口有些奇奇怪怪的。
想問她主任是誰,她親自去找主任,甄大仙卻突然想起什么事,就要離開了,“葉同志,我這邊還有工作,就先走了,你到時候要有什么事想了解的,直接來醫(yī)院問我就好�!�
被她把思緒打斷,葉士蘭怔了片刻,只能無奈地點點頭,“行,那我就不打擾甄同志了�!�
語畢,她牽著葉書韞,離開了醫(yī)院。
甄大仙回到辦公室里,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滿意地笑了出來。
她當葉士蘭是個什么厲害人物呢,三言兩語就被她給糊弄過去了。
要不是那天和楊大嫂聊了天,她肯定就會傻乎乎地把葉士蘭給招進來了。瞧葉士蘭這模樣,楊大嫂說的也不算多心,在院子里就和路過她家的男人說說笑笑,眉來眼去的,能是什么好女人。
到時候醫(yī)院人這么多,讓她進來才是影響醫(yī)院的風氣,影響組織的風氣!
甄大仙想著,趕緊用辦公室里的電話給娘家人在的工廠打過去。護士這種好工作,讓給別人可惜了。
***
葉士蘭母女回到家后,葉書韞看她樣子不是很開心,湊在她面前,歪著腦袋問:“媽媽,你怎么了,不高興嗎?”
對著閨女苦笑一下,她點了點頭,把葉書韞抱到腿上坐著,“嗯,發(fā)生了一點不太美好的事�!�
“是不是你不能去醫(yī)院上班了?”
小書韞剛才在醫(yī)院的事情聽到媽媽和那些嬸嬸們說話,她很多東西不大懂,但和她們說了以后,媽媽就不太高興。
她覺得肯定是媽媽不能去上班了。
葉士蘭訝異地眨眨眼,隨即捏了一下她的小臉蛋,笑著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這么聰明啊?”
突然被夸聰明,小丫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抱著葉士蘭的脖頸就安慰她:“媽媽不去上班,那韞韞就在家里陪媽媽玩�!�
“好,你陪我玩,我做好吃的給你�!�
“不過和韞韞玩的時候,不可以拿針扎韞韞哦!”想起在醫(yī)院里葉士蘭用針從小男孩手里抽出了血,葉書韞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一本正經(jīng)地叮囑。
葉士蘭被孩子嚴肅的模樣逗笑,心頭的郁結驅(qū)散了點,就聽到外頭關大嬸喊:“小葉,你回來了?”
把葉書韞從腿上抱下去,葉士蘭站起身來,“誒,關嬸,我在�!�
關大嬸手里挎著一個竹籃,里頭裝著件打了一半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