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天從營區(qū)回來后，沈耀武是打算用葉士蘭給他們準備好的佐料，隨便給兩個孩子弄點吃的。結果沈錦朝說他想吃兔肉，沈耀武想到家里的葉小三，一直以為是孩子們養(yǎng)來等著以后吃的，沈錦朝這么說，他便理所當然地把葉小三給抓來宰了。

    現(xiàn)在看兩個孩子這反應，他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沈錦朝這小子，為了吃連妹妹的兔子都要下手。

    沈耀武才要對兒子發(fā)作，嘗了一塊兔肉的小家伙趕緊夾了一塊大的進妹妹碗里，拍著她的肩膀，用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口氣道：“韞韞，不要哭，被我們吃掉的話葉小三會很開心的。你快嘗一嘗，葉小三的肉真的很好吃�！�

    一般人聽了他的“安慰”，不生氣的都要惱了。

    沈耀武只想讓沈錦朝趕緊閉嘴，卻見葉書韞漸漸止住哭聲，至少抽泣了兩下，呆呆地望著哥哥確認：“真的嗎？”

    “當然了，你快嘗，我給你夾的肉是最大塊的。”

    小姑娘微微抽泣著，低下頭望著碗里的那塊肉，慢騰騰地把它夾起來放進了嘴里。

    嚼了兩下，她嘴巴癟了癟，眼淚又花花地往外流，可憐巴巴道：“嗚嗚……葉小三好可憐，但是……好好吃�！�

    于是，葉書韞邊哭，又邊吃著葉小三的肉，一頓晚飯，硬是被她吃出了一股子悲壯氣息。

    ***

    今晚的香辣兔肉用只用了半只葉小三。

    用完了晚飯，葉書韞終于從失去兔兔的悲痛中走出來。沈耀武炒的幾個菜，青菜被他炒得很苦，另外的味道也不太好，唯獨張大嫂指導過的麻辣兔肉不錯。

    肉被兩個孩子一掃而空，吃完后，葉書韞不準爸爸和哥哥把骨頭給扔了。

    她記得以前在村子里的時候，有老人家去世了，大隊里會安排人把老人家給埋到山上去。

    她也要保存好葉小三的尸體，好讓它“入土為安”。

    相比起葉書韞失去葉小三的難過，杜安安這邊則是一派平靜。

    晚飯后，盧月就到她家里來，打聽她去教訓葉書韞的事。

    杜安安在島上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女孩子，和卜懷禮那種大家都喜歡跟他玩的小霸王不同，和她在一起的通常都是盧月這種小跟班。

    她不屑于和女孩子們打成一片，而且性格直來直去，不管是男生女生，她打架的時候都不怕。

    所以讓她去教訓葉書韞的話，葉書韞肯定會遭殃的。

    盧月期待著杜安安說葉書韞被收拾的狼狽樣，可杜安安聽到她的話，一臉尷尬地“呃”了半天。

    下午去找葉書韞時，她也以為自己會好好教訓那個小丫頭一頓。

    結果遇到葉書韞，她居然還覺得對方挺可愛的。

    這種話要她怎么給盧月講？

    要是盧月知道她沒有給葉書韞好看，自己的威名就沒有了！

    想了片刻，杜安安咳了兩聲，說：“我下午去找葉書韞的時候，批評了她一頓，她說她知道錯了�！�

    關于這一點，杜安安覺得她也沒有說錯，葉書韞的確給她認了錯，只不過是因為跳石頭摔跤的事。

    盧月一聽，想到杜安安訓葉書韞，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她偷偷地笑了一下，拍杜安安的馬屁，“安安姐最厲害了，以后葉書韞肯定不敢給別人說她是島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其實……她要這么說我又不是不準。”杜安安嘀咕。

    一開始她以為葉書韞長得不漂亮還敢這樣說，但是在見到韞韞妹妹以后，她覺得那小家伙還……挺可愛的。

    眼睛大，小臉肉嘟嘟的，看了就想恰一下。而且紅著臉夸她漂亮的嬌憨模樣，比杜安安見過的那些小妹妹們可愛多了。

    葉書韞都夸自己漂亮了，那讓她和自己一起當島上最漂亮的女生，也不是不可以。杜安安覺得她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不過盧月今天來告狀，多半是和葉書韞有什么恩怨。好歹盧月也是她的跟班，杜安安把她當自己人，不希望她和葉書韞關系不好，便叮囑了她一句：“我今天已經(jīng)教訓了她，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你以后也不可以找她的麻煩。”

    盧月畢竟年紀還小，杜安安這樣一吩咐，乖乖地點了好幾下腦袋。

    就這樣過去兩日。

    沈家那一半兔肉，最后被葉士蘭做成了一鍋紅燒兔。

    同樣一只兔，從葉士蘭手中出來，和之前簡直是兩個味道。

    一家人吃得十分愉悅，葉書韞終于也把葉小三的“尸骨”全部收集齊了。

    她給哥哥說過要把葉小三埋在山上的事。沈錦朝想到葉小三陪他的那段時間，也有些后悔把葉小三吃掉，所以決定和妹妹一起送葉小三一程。

    為此，葉書韞還擔心會不會在她出門的時候，安安姐姐來找她找不到人。

    這島上叫安安的小姑娘只有杜安安一個，沈耀武聽到她的念叨，遇見杜政委時還順嘴一提他閨女天天念著杜安安。

    軍屬區(qū)的孩子在一起玩很正常，杜政委也不管孩子們交友的事。他原本也沒對這個事上心，在看到杜安安后突然想起來，心血來潮問她最近都在和誰一起玩，就把葉書韞等她的事說了出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杜安安得知那小家伙等自己連門都不敢出了，直在心里罵了好幾聲笨蛋。

    大家都住在家屬區(qū)，她沒有去找葉書韞，難道葉書韞自己不會找上來嗎？

    話是這樣說，第二天上午，杜安安就獨自去了沈家。

    她到沈家大門口時，沈家兩兄妹正和一堆小朋友們湊在一起，葉書韞看到杜安安，臉上一喜，撒丫子往她這邊奔過來，喊道：“安安姐姐你來啦！”

    沒想到葉書韞的小伙伴這么多，杜安安奇怪道：“你們在干什么？”

    葉書韞把手里的油紙袋舉起，“我們要去送葉小三一程，葉小三太可憐了。”

    “葉小三？”杜安安問，“那是誰啊？”

    “是懷禮哥哥送給我的兔兔，但是被我們吃掉了�！比~書韞說這句話時還特別難過，腦袋一低，小揪揪耷拉下來，縱是覺得他們做事離譜的杜安安也說不出什么煞風景的話。

    而后面那群小朋友則是準備好好送葉小三一程的，看時間到了，卜懷禮走上來問杜安安，“你要一起嗎？我們該出發(fā)了�！�

    葉書韞拉住杜安安的手，“安安姐姐，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對上葉書韞那滿是希冀的眼神，杜安安點了下頭。

    今天這一趟，沈錦朝可是把和他關系好的小家伙們全都叫上了。一行人往山上那邊去，好巧不巧，在路上時還碰到了宋清嘉和江汝成。

    江汝成在幫宋清嘉理漁網(wǎng)，兩個人手上的工作差不多做完，就看到沈錦朝帶著一群小家伙浩浩湯湯地走過來。

    葉書韞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宋清嘉了，連忙跑上去甜甜地喊了一聲：“清嘉哥哥，汝成哥哥�！�

    宋清嘉之前受過葉士蘭母女的幫忙，對著葉書韞笑了笑。但他在學校里被孤立久了，見身后那群人，話也沒說就繼續(xù)理自己的漁網(wǎng)。

    江汝成瞧他們這大部隊，問道：“你們這么多人，打算去哪玩嗎？”

    葉書韞：“我們要去把葉小三埋在山上�！�

    卜懷禮：“對！我們要去給葉小三超度�！�

    這小家伙們一人接一句，登時吵吵嚷嚷的，把江汝成和宋清嘉嚇得臉一白，趕緊放手指在嘴巴前“噓”了好幾聲，“不能這樣說！”

    小家伙們問：“為什么呀？”

    宋清嘉和江汝成也不知道該怎么給他們解釋。

    自從破四舊后，便越來越打擊封建迷信的事，尤其是現(xiàn)在，社會風氣十分嚴格，兩個大哥哥懂事，知道不能這么干，但這幾個小豆丁，給他們說了也不一定懂。

    兩個哥哥這么嚴肅，葉書韞只能難過地看著紙袋里那些兔骨頭，“我只是想把葉小三給埋到山上，我對不起它，把它吃掉了�！�

    想到以后再也見不了葉小三，葉書韞越來越難過。

    都怪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小兔兔，虧以前清嘉哥哥還幫她找回來呢。

    沈錦朝也有些低落。

    他以為妹妹也會喜歡吃葉小三的，但自從葉小三死了后，韞韞一直都不開心，早知道他就不讓爸爸把葉小三殺了。

    沈錦朝摸了摸葉書韞的腦袋，給她道歉：“韞韞對不起，我下次不吃兔兔了。”

    卜懷禮也說：“韞韞不難過，我重新給你找一只小兔來�！�

    杜安安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被周圍這種低沉的情緒感染到，一臉不自然地開口：“一只小兔而已嘛，以后我給你找很多過來！”

    于是，大伙都去忙著安慰葉書韞了。

    宋清嘉和江汝成對視一眼，互相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江汝成嘆了口氣，清嗓子對大家說：“那什么……大家不要難過了，我和清嘉帶你們一起去把葉小三埋了好不好？”

    小豆丁們頓時轉陰為晴。

    宋清嘉皺眉：“我也一起？”

    “對，走吧，”江汝成對大家叮囑，“不過你們要聽我的，遇到大人們不可以說去干什么，到了山上也不能亂說話。”

    “好~”

    宋清嘉沒辦法，只好放下漁網(wǎng)，和江汝成一起做了次孩子代表。

    帶著一群孩子進了山，在一顆大樹下挖了個洞，葉書韞小心翼翼地把葉小三的“尸骨”埋進去，還不忘說一聲：“葉小三，是韞韞對不起你�！�

    其他小家伙也有樣學樣，一人送了葉小三一句話。走時，沈錦朝還在樹干上刻了一個——“葉小三之莫”。

    把葉小三成功安葬，葉書韞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放下。

    只有杜安安一個人回家去后，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好奇怪。

    葉書韞給她的小兔子安葬？還搞得這么隆重？她居然還參加了？

    好怪。

    但好好玩。

    不過想到葉書韞因為小兔子離開這么傷心，她琢磨一番，過了兩天后，又去了一趟沈家。

    很巧，這回沈家門口還是挺熱鬧。

    卜懷禮手里提著裝有小白兔的籃子，一臉茫然地問江汝成：“汝成哥哥你手上這個是什么？”

    江汝成有些尷尬地看了一下手上不完美的兔子燈籠，“……我媽說快過年了，讓我送個燈籠過來�！�

    說完，他看看旁邊的宋清嘉和杜安安，“你們呢？”

    杜安安從兜里掏出一包兔子別針，這個是上回她媽媽帶她去百貨大樓的時候買的，就連她自己都沒舍得用幾顆，一臉驕傲的說：“我來給韞韞送東西，你們快先讓我進去�！�

    卜懷禮哪里肯，“我送的是活的小兔子，我先去�！�

    “我先！”

    這兩人率先擠在門口爭上了，江汝成把手里的兔子燈籠藏在身后，對一直沒說話的宋清嘉扯了扯嘴角，“你不會也是來給韞韞送兔子的吧？”

    宋清嘉抿了抿唇，把手上的東西抱得更緊了。

    杜安安送兔子別針，卜懷禮送真的小兔子，就連江汝成的燈籠，也都是兔子形狀。

    早知道會碰見他們，他就不現(xiàn)在過來了。

    江汝成自知他的禮物比不上那兩個小的，宋清嘉藏著不說，只能安慰自己，“沒事，反正送東西就是心意，韞韞肯定會開心的�！�

    宋清嘉耳朵一動，“她真的會開心嗎？”

    “應該吧……”

    “包括送兔子喜歡吃的胡蘿卜？”

    江汝成：“……”

    作者有話說：

    宋清嘉：驚喜嗎？意外嗎？

    ?

    35、035

    宋清嘉四人帶著東西去送給葉書韞，

    不說當事人，葉士蘭和沈錦朝也被嚇了一跳。

    這一回，卜懷禮找來的是一只小白兔，

    比葉小三看著還小，

    紅色的眼睛，

    在籠子里都安靜不下來。

    失去葉小三的悲痛很快被新來的兔子驅趕，

    非但如此，還有杜安安的小兔發(fā)卡、江汝成的小兔燈籠、宋清嘉的胡蘿卜，

    葉書韞馬上忘記了“舊愛”，開始獨寵“新歡”。

    為了感謝他們給葉書韞送東西，

    葉士蘭把早上烙的玉米餅分給他們四人，

    怎么都要讓他們給帶回去。

    家里多了個新成員，葉書韞給它起了個名叫葉小五，

    還給哥哥各種強調，不能再對小兔兔下手。

    沈錦朝表示了解。

    雖然葉小五看起來也很好吃，但他不會再傷害妹妹的寵物了。

    靠近月底，除夕越來越近。葉士蘭又抽了天休假的時間，和隔壁的張大嫂去甬城買了些年貨。

    沈耀武的工資高，養(yǎng)夠一家人綽綽有余，

    上個月到島上置辦的東西多，

    葉士蘭都還剩三十多塊在兜里，

    這個月她進了醫(yī)院工作有工資，

    加上過年，

    更是放開了買，還在百貨大樓里找人換了些舊的布。

    張大嫂看她帶著這堆東西滿滿當當?shù)鼗丶遥?br />
    頓時傻眼了。

    從來沒見過這么花錢的！

    回到萊州島，

    葉士蘭還沒完，

    帶上沈耀武的副食本，又去供銷社和副食廠掃蕩了一圈。

    張大嫂正在院子里洗菜，看她提著肉、雞蛋、食用油回來，就知道她把這個月的票全部都用了。

    去城里的時候看她花錢大手大腳，張大嫂只想著話說多了討人嫌，也沒和葉士蘭說什么，現(xiàn)在看她一下子把東西都全部花完，等葉士蘭過來洗菜的時候，忍不住提醒，“士蘭，你現(xiàn)在把肉票都用了，以后你咋整��？”

    葉士蘭往盆里壓了水，笑道：“那些肉是買來過年吃的，這個月吃了下個月又有票了，不擔心。”

    話是這樣說，但這年頭拿家吃肉不是緊緊巴巴的，好不容易過年吃一些，也不會像葉士蘭這樣造啊。

    楊大嫂本來是擔心葉士蘭那邊買上頭，一時沖動，但聽她這樣說，不是胡亂買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只好尷尬地閉了嘴。

    葉士蘭知道楊大嫂是擔心自己，然而有些話不適合說得太明白。

    兩個人的生活習慣不同，楊大嫂一家人太會過日子了，肉省著吃，油省著用，好吃難吃不管，反正能填飽肚子就行。但是葉士蘭不這樣想，日子緊著過松著過都是過，只要不讓一家人挨餓，她會讓一家人都吃得好些。

    沈錦朝也知道媽媽買了一堆肉回來。

    他可太清楚過年對于他的意義是什么了，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就算現(xiàn)在不倡導拜年、請客，但是會有一些大人給他們好吃的。

    要是他表現(xiàn)好了，糖果也能吃上很多。所以葉士蘭一回來，他就跟在后面幫忙干活，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葉士蘭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干了會家務，進灶房里處理肉時，便讓沈錦朝和葉書韞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