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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嬸子,我跟你說點事兒。一村的人男女老少的住著,爺爺孫子的再自然不過了,大家該叫啥叫啥,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可是因為趙錢孫鄧五花八門的都有,叫本家的長輩爺爺奶奶那是沒辦法的事,叫起來也不覺得有什么,可要外姓的人做長輩還要爺爺奶奶的叫怎么也不甘心,總覺得人家賺了自己多大的便宜,尤其是把比自己年齡小很多的人叫長輩。盧月榮的男人姓孫,叫孫立剛。孫家在村里雖沒有幾戶人家但輩分卻不低,趙海生叫孫立剛叔自然得叫盧月榮嬸子,不過輩分是輩分,因為不一姓,年紀差太多,趙海生很少叫,除非有求于他,他是輕易不會叫的。

    誰呀?一邊開門一邊隨口問。盧月榮沒聽出是誰,但她知道不會是遠人,單憑一聲嬸子她就不能不開門。也難怪盧月榮聽不出是誰,兩家人一個住村里,一個住村后,離得遠,平時也沒啥來往。

    嬸子。趙海生局促不安地又叫了一聲。

    盧月榮打開門看到黑黢黢的過道里站著一個黑影,還是沒弄清是誰,但來人一迭連聲地叫嬸子,使她意識到來人有什么事求他,而且非常急迫,也許非她不能解決,于是說,上屋吧。

    進了屋,盧月榮才看清是趙海生,頓時驚住了你?你咋……按說,盧月榮在過道里就應該認出他來的,因為她可以拉亮過道的電燈,只是過道的電燈前天燒了,她還沒來得及買新的換上。孫立剛打工不在家,家里雞毛蒜皮的事兒都得她,一步不到就晾那兒了。

    嬸子,那天……對不住,我,我不是……要打要罵,千刀萬剮,我都聽你的!嬸子,我……趙海生的道歉像一個小屁孩鋤地一樣,盡管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東一下榔頭西一下棒槌把地鋤得花狗臀部似的。

    別說了,你走吧。盧月榮不自覺地看了看里間里正全神貫注地看電視的閨女莉莉,低垂了頭。

    嬸子,我……

    你走吧。

    嬸子……

    你走吧!

    趙海生見說不下去,只好悶悶地走了。

    盧月榮停了一會兒才拿著充電的手電燈照見過道里空空的沒了趙海生的影子,才過去把大門關(guān)了。走進里間的時候,莉莉問,媽,那不是那個打兔子的嗎?

    是。盧月榮掀開被子坐進被窩。

    他來弄啥唻?莉莉好奇地問。

    借東西哩。

    借啥東西�。�

    你這閨女,不好好看你的電視,問啥��?盧月榮沉了臉,莉莉才不問了。

    盧月榮一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那樣的事兒。

    幾天過去,盧月榮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了。沒想到趙海生冒扎空里摸上門來,明著是來道歉的,要是以這為借口接近她,往后纏著她可就糟了!他一個男人家又是光棍不怕啥的,她盧月榮就不同了,萬一鬧開了那麻煩可就大了。好在他沒多呆,尿泡尿的功夫就走了。

    趙海生看盧月榮不是很生氣,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施騰了好幾天第一次睡了個安穩(wěn)覺。那以后,趙海生又像過去那樣打兔子逮黃鼠狼了。

    趙海生打兔子逮黃鼠狼不限于本村,要是那樣的話地盤可就太小了,要不了半天他就能轉(zhuǎn)個遍的,那還能打到什么��?他哪里都去的,只要想去就會掂著兔子槍晃悠過去。兔子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手里掂桿兔子槍還是很唬人的,所以他走到哪里也沒人敢攔他。再說他只打兔子逮黃鼠狼又不毀壞莊稼,反而是在保護莊稼,攔他干啥呢?

    那天,趙海生吃完早飯要去胡寨轉(zhuǎn)轉(zhuǎn)。胡寨在王菜園北面,趙海生以往順著自家的那條胡同往北直走就行了,現(xiàn)在他拐了個彎,走到了盧月榮家的那條胡同,不用說是為了盧月榮,這個女人雖不好看可畢竟和他有了肌膚之親,何況她也原諒了他呢?他心里莫名地生出感激來,就想再看看她。

    盧月榮和另外幾家圍了個吃飯場,大家還端著碗一邊吃著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著什么。趙海生走過去的時候沒有看到盧月榮,這讓他心里少了不少,但不好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心里企盼盧月榮回家盛飯去了,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剛好從家里走出來讓他看上兩眼。他就可以裝作打招呼跟大家多說一會兒話,多看上她一會兒。這樣想著趙海生的心情就很好,看見誰都打招呼,還加了稱呼,顯得格外親熱。然而,他快要走過吃飯場了盧月榮也沒出來,他又不好問�?床坏奖R月榮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就站住了,跟吃飯場的人不咸不淡地扯著,他的意思是等,等一會兒盧月榮總會出來的。扯了一會兒盧月榮還沒出來,嘴面上的都說了,場面就淡了,他再不走就很沒局,就走了。

    村子的東面叫莊東頭,西面叫莊西頭,直截了當,可到了南面和北面就換了,南面叫前門,北面叫后園,其實南面不一定有什么門,北面也不一定有什么園,這只是當?shù)氐牧晳T說法的。等趙海生走到后園的時候才知道在吃飯場為啥沒看到盧月榮了,原來盧月榮正在后園的河邊淘麥準備打面,當然河邊還有別的淘麥打面的人,也有洗衣裳的,不算很熱鬧,可也不冷清�?吹奖R月榮趙海生心里快樂起來,走過去的時候裝作很隨意地跟人打招呼,也跟盧月榮打招呼,嬸子,淘麥哩?

    哎。也許是人多,也許盧月榮真的原諒他了,表現(xiàn)得很自然,一邊忙活著一邊跟他開玩笑,小心著點,別叫兔子打住你了。

    這玩笑明顯是不按輩分來的,趙海生就很興奮,再說話就自然多了。

    我跟您娘是姊妹倆哩,我要是兔子那您娘不也是兔子了?盧月榮不依不饒地罵。

    盧月榮的罵詞毫無新奇之處,在當?shù)夭恢辣欢嗌偃酥貜瓦^多少次了,這種罵詞一聽就知道是那種按輩分有高有低又絕對不一姓的人在罵。罵到了這地步,被罵的人都很被動,很難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但不回嘴就太窩囊了,白白地讓人家賺了便宜。不過,也不是沒有應對的詞兒,就像被人罵得接不上來時回嘴罵人家啥貨一樣。趙海生當然不會讓盧月榮白賺他的便宜的,就算他心里愿意讓她賺他的便宜也不是這場,那成啥了?趙海生就回罵了,跟回嘴罵人家啥貨一樣用的是現(xiàn)成的,解不開,勒死你!這句詞兒跟啥貨一樣表示不甘心但已沒詞兒應對了,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大家心知肚明,一般罵到這里就不再罵了,如果再罵就有升級的危險。盧月榮當然也知道,就不再罵了。趙海生挨了罵卻像撿了金元寶一樣喜滋滋地走了。

    過了幾天,趙海生就在南地打到了一只兔子。兔子很肥很大,沉甸甸的,起碼有五斤重。守了這么多日子總算打到了,趙海生就很高興。他掂著兔子回家的時候忽然多了個心眼兒,故意繞了很遠的路,繞到了后園,裝作從胡寨回來的樣子走進了盧月榮家的胡同。

    盧月榮正在門口坐著一邊打毛衣一邊曬太陽,看見趙海生慢悠悠地走過來沒躲也沒說話。趙海生老遠就看到了盧月榮,那時候胡同里靜悄悄的除了盧月榮和他別的再沒什么人了。

    嬸子。趙海生很親切地跟盧月榮打招呼。

    恁大�。”R月榮這才抬起頭來。

    是啊。趙海生很滿意,把手里的兔子晃了晃。

    晌午有肉吃了。盧月榮有點眼饞。

    要不咱合伙?我不用做飯了,你也有肉吃了。趙海生小心地說。

    沒那福,你還是拿回去吧。盧月榮看著兔子,似乎聞到了肉香一樣,舔了一下嘴唇。

    真的啊,我說的是真的呀。趙海生說著,來到盧月榮跟前站住了。

    這不好吧?盧月榮猶豫著。

    我就吃你一頓飯能咋著哩?趙海生乞求說。

    中!盧月榮沒法再拒絕了,就爽快地答應了。

    這頓飯三個人都吃得很開心,莉莉甚至大叫,真香啊!盧月榮見閨女很過癮,就很滿意。吃完飯,莉莉就上學去了。趙海生吸了一棵煙,喝了半碗水,說,我回去了。

    盧月榮突然有點不舍,走啊?

    嗯。

    不坐會兒了?

    不坐了。

    夜里,盧月榮像往常那樣摟著閨女坐在被窩里看電視的時候走神了,她腦子里陡地出現(xiàn)了趙海生。其實,她腦子走神也不是沒有過。兩年前的一天,她家欠了電費被管電的電工掐斷了電線正急得火著的時候,正好村主任趙志高走過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拉住了他。趙志高為她說了情,又監(jiān)督著把電接上了。電工走了,趙志高沒走,站在院子里跟她說著話。那時候集上快要逢會了請了戲班子唱戲,很多人都聽戲去了,村里有點冷冷清清的。趙志高長得很英俊,高高的個子,白凈臉皮,又能說會道的,也熱心幫人,很討人喜歡,據(jù)說跟好幾個女人都有一腿。跟女人有沒有一腿,盧月榮沒見過不好瞎說,但趙志高很討人喜歡卻是真的,至少她盧月榮就很喜歡,可惜自己不能做他的老婆子。她不在乎趙志高是不是真的跟別的女人有一腿,跟趙志高有一腿也不掉價的,畢竟人家是村主任,一個村能有幾個村主任��!盧月榮瞅過好多次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可是天賜良機,她得抓住,要不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于是盧月榮說,上屋吧,外面怪冷的。不料趙志高說,哦,我該走了。說著拉開院門揚長而去。盧月榮確信趙志高是聽得懂她的暗示的,要是連這么直白的暗示都聽不懂還當啥村主任��!可他居然當成了攆他走的客套詞兒,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人家趙志高根本看不上她,之所以幫她也不是對她有想法,一是本來就是熱心人,二是他是村主任幫助村人也是分內(nèi)之事,誰家能沒個瘸住腳的時候��?盧月榮就很失望,可也沒有辦法。

    說起來,盧月榮對婚姻也是有過美好的憧憬的。那時候,盧月榮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個英俊瀟灑的半大孩子,心里也一心一意地想著她要嫁的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半大孩子,有這樣一個英俊瀟灑的半大孩子陪著她,她就是拉棍要飯也會幸福死的!可是,上門說媒的并不多,這讓她沒有多少挑選的余地,更讓她郁悶的是媒人給她說的半大孩子不是瞎鼻子撮眼就是少皮子沒毛的,再不然就是尖嘴猴腮或是短不粗的貨色,一個個都像燒不熟的紅薯一樣叫人看了就沒胃口。時間長了,人家就說她挑,本來說媒的就不多,這樣以來就更少了。她娘就說她,有個差不多算了。盧月榮說,都沒個人樣子叫我咋跟他過啊?她娘嘆了一聲再不說了。她娘不是不想說,也不是沒話說,而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跟閨女說,早就憋得鼓鼓的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都挑多長時候了,也不想想人家為啥會給你說那樣的媒,吃紅薯找根,還是先看看自己啥樣吧。啥樣呢?連半截水缸也算不上!水缸最起碼水汪汪的,雖不那么耐看,至少滋潤——要是非要找個合適的比方只能算是半截面缸。這比喻雖說不大好聽,用在盧月榮身上倒是很貼切。俗話說,當著瘸子不說短話,當著粗不蹾的閨女當娘的能說面缸嗎?后來碰到孫立剛,雖說高不夠高,壯不夠壯,總算長開了,馬馬虎虎湊湊合合還算說得過去,再等恐怕也不一定有比他更入眼的了,就同意了。算起來,嫁過來好幾年了。好幾年里,孫立剛年年都要出去打工,一去都是一年的,只在年底才能回來。以前她把心思都花在趙志高身上了,沒怎么留意別人,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趙海生也還是不錯的,最起碼比她男人孫立剛強。一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盧月榮忽然興奮起來,就想起了在墳堆的草棵子里的事兒。這一夜,她想著趙海生……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以后倆人來往的次數(shù)多了,就有村人發(fā)現(xiàn)了。開始是覺得不大對勁兒,怎么平常不大來往的兩家咋忽然間熱絡起來,細一瞅就看出旋兒來。這樣過了幾年,閨女大了到鎮(zhèn)上上學去了,離家雖不算太遠可要上早晚自習,一個閨女家經(jīng)年累月來來回回的也不是個事兒,就住了校。兒子倒是天天都在,小屁孩能懂個啥?倆人的機會就更多了,有時候趙海生干脆就在盧月榮家過夜了。

    第19章

    那個大腳板的確是黃雪麗相好的,他是鄧金海。

    鄧金海是個獨生子,開始出去打了兩年工,結(jié)了婚在街上擺攤干了二年生意,嫌干生意麻煩,天天起早貪黑攆集,還擺擺收收的羅嗦,就把家里的積蓄拿出來買了四輪拖拉機搞起了運輸。跑運輸跑東跑西的辛苦是辛苦了些,再辛苦也只辛苦他一個,有活兒就干著,沒活兒就歇著,自由不說使的也是現(xiàn)錢,不像干生意連老婆子張素心也安生不了,這集那集早早晚晚的都得跟著,長著眼、操著心,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只要把車一停,一家人就能熱熱呵呵的在一起了。

    那天下雨,出車是不可能的,鄧金海望著不住點的雨不知道該怎樣把這一天打發(fā)過去。其實不光是鄧金海,所有人都一樣,一下雨就沒地方去了,唯一打發(fā)時間的就是打牌。打牌分兩種,一是撲克牌,一是麻將。撲克男女都打,麻將只有男人才打。鄧金海發(fā)了一會兒呆就呆不下去了,就撐著傘想出去找人玩。他的意思是到村里的小賣部打麻將,那兒常常會聚集一堆大老爺們兒,有打撲克的,也有打麻將的,還有沒事兒看牌的。要是閑玩,看牌的就會給就近的人充當諸葛亮,否則就觀牌不語做真君子。所謂閑玩,就是什么彩頭也沒有,輸贏僅是個打發(fā)時光時的插曲,給誰諸葛諸葛即使贏了對家也不會放在心上。閑玩的好處是人人都可以參與,缺點是輸家沒什么大礙,大不了再打下一盤,就不認真,贏家辛辛苦苦贏了也不過如此而已,心里總覺得虧覺得松勁。后來就來彩頭了,一毛兩毛五毛一塊五塊……多少隨人定。有時候大家也怕輸贏多了輸?shù)娜诵睦镫y過鬧事兒,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聚在一起,圖的就是個玩兒就是個開心,鬧出事兒來適得其反可不大好,就提前定封頂?shù)腻X數(shù)。這樣輸輸贏贏的輪流轉(zhuǎn),錢就多多少少的倒騰,到牌局末了的時候輸贏都沒大妨礙,大家笑一下就散了。有了彩頭大家打起牌來就很認真,不好的是把看牌的人排除在外了。不過時間長了,大家也就習慣了。

    鄧金海的意思到那里打牌,打麻將還是打撲克都中,實在湊不夠手看牌也中,他知道這是不由他的,全看當時的情況。路過黃雪麗家的時候被黃雪麗叫住了,金海,有事沒?鄧金海不知道黃雪麗啥事,說,沒有啊,咋了?黃雪麗說,打牌。鄧金海不想跟女人一起打,他知道女人打牌一般是沒有彩頭的,他不想打還不是因為沒有彩頭,而是女人贏了會說他一個大男人竟打不過娘們兒,那會讓他有一種羞辱感,怪下不來臺的,輸了就會賴牌,他作為男人不較真就會輸,較真又顯得不夠男人。鄧金海躊躇著還沒應,就聽屋里的姚金榮說,咋的,巴結(jié)不上了咋的?話說到這份上,鄧金海就是一百個不情愿也不好拒絕了,何況他也沒什么不情愿的,就拐了進去。鄧金海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連上他還是三缺一。姚金榮說,別急,一會兒就該來了。說話不及,楊秀芝的聲音就從院墻外飄了進來,夠手了沒?黃雪麗一聽,立刻就接上了,就差你了。楊秀芝在過道里拿過放在過道里的鐵锨刮著膠鞋上的泥,應著,哦,是的嘛。姚金榮說,是啊,就你了。說著呵呵地笑起來。楊秀芝這才回過意來,立刻反唇相譏,就你了,就你了,就你了!姚金榮說,是哩,還不知道誰浪哩。說著,忽然變了腔,嗲聲叫,得勁死了!楊秀芝被說住話把兒,就不再回嘴了,跟著笑起來。

    這有個講兒。

    新宅子和老宅子之間有個池塘,按當?shù)氐囊话憬蟹ㄊ强��?幼阌惺大,就叫了大坑。大坑不是圓圓的,而是曲尺形的先南北再東西的不經(jīng)意地那么一拐,就把村子和新宅子分隔開來,人們再說起來就把村子叫做大坑北沿或者大坑里沿,把新宅叫做大坑南沿或者大坑外沿。大坑里原來養(yǎng)過魚的,過年的時候家家都能分到魚吃,后來老是有人偷魚,因為是集體的就沒人去管,到過年的時候大坑里就被偷的沒什么魚了,大家拿了魚苗錢卻沒吃到魚就抱怨起來,第二年再也不愿意養(yǎng)魚了。這么大一個坑空著很是叫人心疼,就有人提出承包,結(jié)果也承包了。一個早晨早起上學的孩子發(fā)現(xiàn)大坑里白花花的,再一看,滿坑里都是翻著肚子的魚,大叫,好多魚�。〕邪娜司椭烙腥送永锵滤幜�。自此,再沒人承包大坑,大坑就空下來。空下來的大坑只是水里沒了魚,平常還是熱鬧的,洗衣服、洗孩子的尿布,要打面的時候也會來這里把麥茓子里挖出來的麥子在大坑里淘洗,天氣一熱來洗澡的人就更多了。洗澡也是有講究的。因為大坑在村子里面,而洗澡又是不得不暴露身體的,女人們就把白天洗澡的權(quán)利讓給了男人們,忍到晚上才一起出來下到大坑里過癮。那天傍晚,吃完晚飯幾個娘們兒去叫楊秀芝洗澡的時候忽然想嚇嚇她,就躡手躡腳地溜了進去,卻聽見楊秀芝哎呀哎呀的叫。幾個人正驚疑著,哎呀哎呀叫的楊秀芝忽然說,得勁死了,得勁死了!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驀地明白了,忙灰溜溜地溜掉了。第二天再到一起的時候,有人問楊秀芝,夜兒個黑了叫你洗澡哩,你弄啥家伙唻?楊秀芝不清楚咋得罪人家了,無辜地說,沒弄啥啊。見楊秀芝不承認,那人來了勁,你哎呀哎呀的叫啥家伙唻?楊秀芝更無辜了,說,哪有啊?那人說,你都得勁死了還說沒有?楊秀芝這才明白人家出她的洋相呢,可事實如此也沒法抵賴,就呵呵地紅了臉笑了,小聲嘟囔了一句,啥貨。以后再跟楊秀芝斗嘴罵玩壓不住楊秀芝的時候就嗲聲,得勁死了!楊秀芝馬上就老實了。屢試不爽,就傳開了。以至于即便沒有楊秀芝在場,場面實在無法收拾的時候只要有人嗲一聲得勁死了,很快就能扭轉(zhuǎn)過來。也不限于這點事兒。當?shù)厝撕苁嫣沟臅r候都會嘆息,得勁,得勁得厲害就會再加上兩個字夸張一下,以表達心里的舒爽,得勁死了!說得勁還沒什么,一說得勁死了馬上就轉(zhuǎn)到這上面來,就會抑制不住地大笑。

    現(xiàn)在,姚金榮當著楊秀芝的面嗲聲,那效果自然更是非比平常。

    楊秀芝刮完了膠鞋上的泥走進堂屋看到鄧金海窘了一下,不言語了。那講兒在娘們兒之間說說大家都是女人還沒什么大不了,冒不攤兒地插進來個大老爺們兒,還是由她引出的講兒,尤其剛才還冒冒失失地說那些浪兒巴幾的話,她頓時就有一種扒光了被男人看的感覺,就不自在起來。好在黃雪麗也看出來了,趕緊說姚金榮算是幫她解了圍,好了,別得勁了,打牌,打牌。鄧金海不好說什么,加上輩分又長就更不好說什么了。

    四個人就坐下打起牌來。開始,大家還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打,幾輪下來就見了高下,黃雪麗和楊秀芝輸了卻不服,口口聲聲要翻過來,又過了幾輪還是沒翻過來,開始耍起賴牌來。女人和女人打牌輸就輸了贏就贏了,輸了當然不高興,不高興也沒啥可說的,輸贏憑的是手氣、運氣、牌氣,輸了只能說你的手氣不好運氣不濟牌氣不旺,能有啥好說的?女人跟男人打牌輸了就沒那么規(guī)矩了,這不,黃雪麗和楊秀芝啥都不說當著姚金榮的面兒就耍開賴牌了,顯然輸急了。倆人口徑一致說鄧金海耍賴牌,把姚金榮排除在外,姚金榮就不好開口替鄧金海也替自己辯解,盡管她和他是打?qū)业�,是一家的,她要是替鄧金海辯解的話就會顯得跟男人過于親,就會顯得曖昧。要是非要拿出什么根據(jù)來的話,就只能是這么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男女有別。想想也是啊,你一個女人家不幫女人說話,胳臂肘子往外拐拼死拼活的替男人說話,你不是曖昧是什么?你要說俺是一家的,那就更不對了,你都跟人家一家了,還不曖昧?都曖昧到家了,簡直就是臭不要臉了!這樣說就把事情攪混了。是的,這世上最說不清的就是男女了,只要一是男女再一清二楚的事也會變成一塌糊涂的事。

    鄧金海沒有打賴牌,自然不肯承認,黃雪麗和楊秀芝就不依,非要他承認不可,然后還煞有介事地拿著桌子上的牌硬說是鄧金海偷換的牌。竟敢明大明地栽贓陷害,鄧金海就有點生氣,可是知道不能生氣,不過是個玩兒,生氣就太劃不來了,何況他還是個男人,咋能跟女人一般見識?心里這樣想,嘴里抵死不認。三個人就撕把起來,拉拉扯扯的,慢慢就升了級,撇開賴牌不賴牌的,扯作了一團。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就變成了男和女的對抗,姚金榮就加入了進來。鄧金海當然不會讓,亂動亂扯像個剛上套的牛犢子一樣。黃雪麗和楊秀芝按不住他,就喊姚金榮趕緊過來幫忙,姚金榮就過來了。添個蛤蟆四兩力,鄧金海在怎么犟也犟不過,到底被掀翻在地。鄧金海倒也乖巧,在倒的一剎那摟住了黃雪麗,并用力一擰。姚金榮和楊秀芝還怕按不倒鄧金海,一直沒松手。這下可好,鄧金海一下就把黃雪麗壓住了。要是就這樣站起來也沒什么,激烈的撕扯難免會碰著,大家又都是過來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會產(chǎn)生任何誤解。一場鬧玩兒就在皆大歡喜中結(jié)束了。

    事情本來過去就過去了,可鄧金海老是念念難忘,讓他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憶,后來看到?jīng)]人就想和黃雪麗聊天。慢慢倆人就熟稔了,有事沒事的總往一起湊。有時候黃雪麗在自家菜園里澆菜,鄧金海路過跟就會她打個招呼。黃雪麗也假意不懂,要鄧金海過去看看她的菜。鄧金海就過去這看看那看看,偶爾也會摘個黃瓜、西紅柿啥的吃。黃雪麗則讓鄧金海給她捎著買東西。鄧金海買了就送她家去。有一回,鄧金海把捎著給她買的涼席送去的時候一搭眼看到了黃雪麗。黃雪麗的身材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夏天穿的又薄。鄧金海有點饞,可不好表現(xiàn)出來,就把涼席打開了請黃雪麗過目。剛剛買回來的新席黃雪麗自然要看,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一抬眼看見鄧金海在看她,心里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看席。鄧金海慢慢就看得大膽了。黃雪麗不好再假裝,問,看啥?

    鄧金海說,看你。

    黃雪麗說,看我弄啥?

    鄧金海說,你這人就是,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唻?

    黃雪麗就笑,說,我看看咋了?

    鄧金海說,那我看看你咋了?

    黃雪麗說,我有啥好看的?

    鄧金海說,你不好看我能會看?又說,看看怕啥,又不少一塊?

    黃雪麗呵呵地笑了,說,你這人咋恁有意思啊。

    鄧金海說,我有啥意思啊,還沒你有意思哩。

    黃雪麗說,我有啥意思��?

    鄧金海說,啥意思都有。

    黃雪麗就忍不住了,大罵。

    鄧金海上去就要抱黃雪麗。

    黃雪麗躲著哈哈大笑著,軟軟地嘆息著罵,唉——

    鄧金海說,你還撅�。可焓止瘟艘幌曼S雪麗的鼻子,那手卻不立刻就收,一直拖拖拉拉地落到了黃雪麗的身上。

    黃雪麗推了一下他的手。

    黃雪麗不這樣說,鄧金海還不敢,一說就膽大了。黃雪麗一打他的手,他順勢把黃雪麗抱住了。鄧金海抱著她,直直地看著她。她也抬起頭直直地看他。一會兒,黃雪麗的臉少女般地紅起來,眼里就有了盈盈的波光。鄧金海遲疑了一下,低了頭,真的親在了黃雪麗的嘴上,打鬧之中兩人的關(guān)系更親密了。

    第20章

    夜里黃雪麗睡不著了,她腦子里滿滿的都是鄧金海,鄧金海的臉,鄧金海的嘴巴,鄧金海的吻,鄧金海的笑,鄧金海結(jié)實的懷抱……這些都是她渴望的,終于得到了!黃雪麗幸福地笑了。

    黃雪麗也是戀愛過的。

    二十年前,十八歲的黃雪麗偷偷地喜歡上了鄰村的彥雙喜,可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喜歡她,她就有意無意地接近他,看看他的反應。說是接近其實只是離他近些,能看他一眼她就很滿足,好在兩個村離得很近,這給了她不少機會,趕集的時候故意從彥雙喜的村里過,后來知道了彥雙喜的家就從彥雙喜家的胡同里走過去,有時候能碰上他,有時候碰不上。碰上了她就很激動,心里跳得砰砰的,臉上卻很平靜,若無其事的樣子。晚上看電影也是,要是可能的話她也會從彥雙喜家的胡同走過去�?上У氖峭砩咸诹耍裁匆部床磺�,她就大聲說話,以期引起彥雙喜的注意。她這樣老是從彥雙喜家的胡同過來過去的,卻沒引起彥雙喜的半點注意,反倒惹得跟她一路的同伴不高興了,抱怨她好好的路不走,偏要七拐八拐的。她這才發(fā)覺自己太專注了,時候長了會被人家看出來的,就盡量不帶那么多同伴,而且不時地更換。就連下地薅草、拾柴,她也會不知不覺地往彥雙喜村的地里跑,當然還是渴望能見到他。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大半年,黃雪麗也看到過彥雙喜幾次,可是最初的那點滿足洶涌地席卷了她,讓她生出許許多多的想象來。她也發(fā)現(xiàn)這樣不行,心里就很苦惱。她當然可以托媒人到彥雙喜家說媒,那得有七八成能成的把握才行,不然人家要是不同意,那就完了,以后她連看也不能看了。不是說誰會阻止她看,而是那樣等于公開了,她要是再去看彥雙喜就有點厚臉皮,會被人家認出來,指指點點的說她點什么可就毀透了。她煞費苦心地看他就是在試探他到底喜不喜歡她。大半年的時間讓黃雪麗失望過無數(shù)次,也讓黃雪麗激動過無數(shù)次,可就是沒摸到彥雙喜的一點心思。黃雪麗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想,忽然明白過來,她這樣只是在看人家,沒給人家一點她喜歡他的意思,哪怕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的也好。她怕人家不喜歡她,人家難道就不怕嗎?萬一被當流氓臭罵一頓可不大好。她只是偷偷地在看他,一點也沒接觸過他,沒給他透過半點信兒,他怎么會知道?

    可是,怎么才能接觸他呢?原來他倆并不認識,貿(mào)然接觸人家就太唐突了。黃雪麗發(fā)起愁來。

    機會終于還是來了。

    那天黃雪麗趕集的時候看見了彥雙喜,就遠遠地跟著,彥雙喜停下來她也停下來裝著買東西的樣子看身邊貨攤的貨。彥雙喜顯然是趕閑集的,不待集罷就騎著車子回家了。所謂趕閑集就是不以買東西為目的的趕集,心情比較閑散,隨意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黃雪麗看了趕緊追了上去,說是追也不過是遠遠地跟在彥雙喜后面。這樣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從柏油路拐上一條土路,路上的行人就少起來。又走了一段,依然一前一后的。黃雪麗心里有點急,她知道這樣的機會不會太多,也許以后再不會有了,還有老這樣跟著是不行的,她必須跟彥雙喜搭上話,以后再遇到就能說話了。黃雪麗想了想,緊蹬了幾圈就把彥雙喜超了過去。在挨近彥雙喜的時候她的心幾乎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這是她離彥雙喜最近的一次,大概不到一米。彥雙喜好像看了看她,她則目不斜視地就從他身邊騎了過去,一會兒就把彥雙喜甩在了身后。黃雪麗沒有回頭,過分的緊張讓她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虛汗。她掏出小手絹擦了擦,在裝回口袋的時候忽然有了主意,就不再裝得那么牢靠了。一會兒果然聽到了走在后面的彥雙喜喊,哎,你的東西掉了,哎,你的東西掉了。黃雪麗覺得差不多了才回過頭去看,看見彥雙喜正舉著手絹追過來,沖著她大喊大叫。黃雪麗停了車,等著他。彥雙喜很快就追過來了,把手絹遞到了她手里。她微笑著接過來,沒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太想說卻不知道咋說好說啥好。黃雪麗不說話,彥雙喜就不好說話了,笑了笑騎上車子走了,不過還是說了一句話,還怪香哩。啥意思?他不是個木頭,他在給她信號。黃雪麗聽了快樂得不知道有多厲害了,哎呀,我的個娘啊,他說的可真好��!他真好��!黃雪麗趕緊騎上車子追,問,你哪莊的呀?彥雙喜說了。黃雪麗說,哦,咱挨著啊。彥雙喜說,我咋沒見過你��?黃雪麗說,這不就見過了?彥雙喜就呵呵地笑,說,你真有意思。倆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慢慢就到了彥雙喜的村口。彥雙喜說,我到家了,你要不要進家歇歇?黃雪麗知道這是客套話,心里還是想去,想得死了,可是不行,一面之交又是大男大女的,咋好去?去干啥?只要認識了,以后有的是機會,就像俗話說的那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又一次在彥雙喜村的地里倆人又碰上了。黃雪麗說,咋又碰著你了?彥雙喜笑說,碰著我咋啦,我又不吃你。黃雪麗說,呢,你還吃人哩,牙給你掰掉。彥雙喜說,給,你掰。說著,張著嘴把頭伸向黃雪麗。黃雪麗看著,真想捧住這張臉,說,諞你的牙白不是��?彥雙喜說,我又沒說我的牙白。黃雪麗說,那你是弄啥唻?彥雙喜說,叫你掰我的牙的啊。黃雪麗說,我不掰。彥雙喜說,咋啦?黃雪麗說,你咬我的手哩。彥雙喜說,我不咬,你的手又不是豬蹄子。黃雪麗一愣,并不是氣惱,而是沒想到彥雙喜會開玩笑罵她,心里很高興,還嘴說,你的才是豬蹄子哩。彥雙喜就看著她笑了,看得黃雪麗不好意思了,想低頭躲一下他的目光,又想那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跟他對視又不敢,心里有點緊張又有點甜,甜蜜蜜的,一絲一絲的往心里浸潤,很受用,想這樣沉浸一會兒,又怕冷了他斷了續(xù)再接起來就難了,情急之下不知說什么好,就問,看啥?按照當?shù)厝硕和嬲f這話的時候往下應該是耍賴的反問,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唻�?墒菑╇p喜沒這樣說,而是直截了當?shù)卣f,看你。這又是黃雪麗沒想到的,心里歡喜得不得了,說,我有啥好看的呀?彥雙喜說,好看。黃雪麗心里高興得無法形容了,說,還沒你好看哩。人家夸自己,要是一般人都會謙虛,黃雪麗想彥雙喜可能也會謙虛一下吧,再特別也不會肯定下來的,那就有點順桿子爬了。不料彥雙喜卻說,那咱都好好看看吧。輕輕巧巧不光肯定了自己也把她拉了進來,弄得黃雪麗一下不知道該咋說了。彥雙喜說,明兒個俺那莊有電影你看不看?黃雪麗早就知道了,卻明知故問,真的假的?別哄我啊。彥雙喜說,你看你說哩,你又跟我沒仇沒氣的,我哄你弄啥?黃雪麗說,好,你給我搬板凳我就去看。彥雙喜說,中!

    第二天晚上黃雪麗還沒吃完飯,同伴就來叫她了。黃雪麗說,我看過了,不去看了,您去看吧。同伴說,那你呆家弄啥�。孔�,陪我一路去看。硬要拉黃雪麗。黃雪麗娘也說,去吧,去吧。黃雪麗說,真看過了,再看也沒啥意思,您趕緊去吧,一會兒電影該開始了。同伴無奈只好走了。黃雪麗又等了很長一會兒才悄悄地溜去了。彥雙喜果然搬了板凳在等她,看見她說,你可來了,板凳早就給你搬來了。黃雪麗哪里敢去坐?不去坐又怕他生氣,就笑說,跟你開玩笑哩,你咋恁當真�。繌╇p喜說,當然當真了,你是誰��?黃雪麗說,我是誰��?彥雙喜說,你是黃雪麗啊。黃雪麗沒想到他竟然叫出她的名字來,看來他是很費了一番心思的,心里有點感動,不便表現(xiàn)出來,就說,你坐吧,我站著就中。彥雙喜說,你不坐我也不坐。那會兒陸陸續(xù)續(xù)還有來看電影的人進場,黃雪麗不敢跟他多說,就擠進人群里去了。過了一會兒,黃雪麗覺得背后有人離她怪近的,有點不放心,一回頭看見彥雙喜正癡癡地看她,見她回頭忙沖她笑,心里一陣溫暖,忙轉(zhuǎn)過頭去看電影,可怎么也看不進去了,豎起耳朵聽著彥雙喜的一舉一動,就連彥雙喜咳嗽都那么有意思�?吹街虚g的時候,黃雪麗想去解手,就擠了出去。彥雙喜以為黃雪麗想跟他說話,隨著擠了出去,后來看她進了一戶人家才明白過來,就站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等。一會兒黃雪麗出來了,彥雙喜叫,黃雪麗。黃雪麗開始沒看到人,聽見有人叫她嚇了一跳,她聽老年人說過,深更半夜可不能亂答應,沒準就是鬼要投胎拉人頂替呢。彥雙喜再叫,黃雪麗。這回黃雪麗看清了是彥雙喜,說,你咋出來了?彥雙喜說,怕你迷見了,出來找找。黃雪麗心里很感動,面上卻很平靜,說,沒事。走,看電影去吧。彥雙喜說,電影哪有你好看啊,看電影還不勝看你哩。倆人就說起來。黃雪麗怕人看見了,幾次催他看電影去都沒動,正說得熱鬧,忽聽人聲鬧哄哄地向這邊滾過來,知道電影結(jié)束散場了,就隨著人流回去了。

    終于有一次彥雙喜抱住了她,吻了她。

    那也是個晚上,倆人約好了,在黃雪麗莊后的小樹林里見面。黃雪麗吃完飯收拾完了鍋碗瓢盆,跟他娘說找同伴玩一會兒就走了,走到她家屋后黑暗里閃出一個人來,黃雪麗不去理會只管走,那人卻跟了上來。黃雪麗心里一緊,問,誰呀?那人看看四下無人,叫,黃雪麗,是我。是彥雙喜。黃雪麗頓時釋然了,問,你咋呆這兒唻?彥雙喜說,來接你。黃雪麗心里一熱,說,走吧。

    在平時,即使大白天也沒多少人來,晚上就更不會有人來了。倆人鉆進小樹林,彥雙喜找一片地方招呼黃雪麗,坐這兒吧。黃雪麗說,好。黃雪麗坐下來沒有挨著彥雙喜,離他還有點距離,不算很遠也不很近。彥雙喜很想挨近黃雪麗又不敢,心里有點不滿足。黃雪麗先說話了,問,想啥唻?彥雙喜說,沒想啥。黃雪麗說,你不高興。彥雙喜說,沒有。黃雪麗說,那咋啦?彥雙喜說,沒啥。就盯了黃雪麗看。黃雪麗說,看啥?彥雙喜說,看你。黃雪麗說,還沒看夠?彥雙喜說,沒看夠,看不夠,一輩子也看不夠。黃雪麗心里甜絲絲的,說,那就叫你看一輩子。彥雙喜說,真的��?黃雪麗說,嗯。彥雙喜就叫,黃雪麗!黃雪麗應了一聲,嗯。半天聽不見彥雙喜說話,問,咋啦?彥雙喜說,你真好!一欠身一把拉住了黃雪麗的手,使得黃雪麗的身子不得不往他身邊靠近了些。黃雪麗的手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抓著,有一股奇異的感覺。她沒有拒絕,任他抓著。被心愛的人抓著是多么快樂��!彥雙喜把她的手在手里抓著,另一個手里輕輕地摩挲著。在他抓住她的手的一剎那間,一股暖流由手開始傳遍了黃雪麗的全身,柔柔的,軟軟的,又是那么固執(zhí)那么堅決。黃雪麗偷看了彥雙喜一眼,心里涌起一股別樣的溫柔,慢慢低下頭來。彥雙喜摩挲了一會兒,又拿起她的手合在兩只手里,好一會兒把她的手悄悄貼到了臉上。彥雙喜的臉很熱很燙,黃雪麗的手同樣很熱很燙。

    彥雙喜突然叫,黃雪麗��!黃雪麗猛地抬起頭看著他。彥雙喜卻嘆了口氣,哎,黃雪麗��!黃雪麗應,嗯。彥雙喜說,我好想你啊,黃雪麗!黃雪麗一樣想彥雙喜,甚至覺得比他想自己還要想他,可她不敢說,太羞了,就說,嗯,我知道。彥雙喜忽地委屈道,你不知道!又喃喃地說,哎,想死你了,我想死你了!黃雪麗心里一動,沒說話把頭靠在彥雙喜的肩膀上。彥雙喜說,明兒個我就跟俺娘說,叫她托人上您家說媒去!黃雪麗使勁地嗯了一聲。彥雙喜小了聲問,您娘不會不同意吧?這倒是個問題,她兄弟長得沒有那個樣,估計不會好尋。她爹死得早,全靠她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姐兒倆拉扯大,她娘每當說到她姐兒倆的時候總是說,叫您倆的事兒辦完我就算對得起您爹了。黃雪麗知道她娘說的辦事兒就是辦婚事。這么一來,黃雪麗心里就吃不準她娘會不會同意了。沒聽見黃雪麗回應,彥雙喜不安了,問,咋啦?黃雪麗說,應該會同意,你托人去試試嘛。這倒也是。彥雙喜說,你跟您娘說說,應該差不多。黃雪麗羞了,說,我咋說��?彥雙喜說,咋不能說啊?媒人一介紹,你就說認識我。您娘看你恁熱心不會不知道你同意,一定會同意的。黃雪麗說,我咋說你��?彥雙喜說,那有啥不好說的�。總z莊挨著認識個人沒有啥啊。黃雪麗說,不是,我說認識你不能是一般的認識。彥雙喜吃了一驚,看著黃雪麗試探地說,你說咱倆談了?說完興奮起來,接著說,那要是這樣您娘就非同意不可了!黃雪麗說,我可不敢。彥雙喜一下被黃雪麗弄糊涂了,不解地看著她。黃雪麗說,我是說我得說你好,可又不能夸你。就這,不知道該咋說。彥雙喜不說話了,想了一會兒說,你就說我跟您那莊的誰樣不就妥了。黃雪麗追道,跟誰樣?彥雙喜說,我也說不準,你就說我跟的那人您娘覺著不賴就中了。黃雪麗一想,對啊!這不是變著法兒的夸彥雙喜嘛。不由推了他一下,咋不早說啊。彥雙喜問,早說?黃雪麗說,嗯。彥雙喜說,好,是你叫我早說的啊。黃雪麗說,嗯。彥雙喜說,我可說了。黃雪麗說,嗯!彥雙喜看著黃雪麗卻什么也沒說。黃雪麗見他這樣子知道他是要說點什么的,就說,你想說啥就說吧。彥雙喜咽了口唾沫顫聲說,老婆……黃雪麗沒想到彥雙喜會說這,羞得臉熱起來,道,誰是您老婆啊,難聽死了。彥雙喜說,不是你叫我早說的嘛。黃雪麗說,誰叫你說這唻。彥雙喜說,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黃雪麗說,早晚的事兒早晚再說。

    說說,笑笑,夜就深了。黃雪麗說,我該回去了。彥雙喜說,還早著哩。黃雪麗說,早啥呀,不早了,再晚俺娘該找我了。說著站了起來。彥雙喜只得也站了起來,癡癡地看著她。黃雪麗說,回去吧。彥雙喜不說話,猛地一把就抱住了她。黃雪麗暈了一下,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不動了。彥雙喜叫,黃雪麗!黃雪麗嗯了一聲。彥雙喜急促地說,黃雪麗,我想你,我舍不得叫你走,我舍不得離開你!黃雪麗說,以后還會見的。彥雙喜說,唉,唉。忽然吻住了她的嘴。黃雪麗沒防備但也沒躲,任他親著……被心愛的人親吻是多么甜蜜��!黃雪麗在心里說,我是這個男人的了,我一輩子跟著他了,受苦受累心甘情愿!她這樣想著想著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這才赫然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被彥雙喜抱在懷里了,彥雙喜抱得那樣結(jié)實那樣有力那樣牢固,她的身體都快要被擠碎了。不過,彥雙喜的懷抱也很寬厚,很溫暖,很溫馨,黃雪麗有些陶醉了,她真想就這樣永遠躺在他的懷抱里。彥雙喜的身體微微戰(zhàn)栗著。黃雪麗忽然沒來由地有些怕,她覺得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說不定會發(fā)生點什么,趁彥雙喜抱累了緩一下的時候猛地把他推開了,說,我該回去了。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彥雙喜家托來的媒人是第三天到黃雪麗家去的,黃雪麗沒在家,她娘聽完媒人說明來意,笑瞇瞇地說,瞧瞧,叫你操心了,閨女還小著哩。不動聲色就把媒人擋了回去。彥雙喜跟黃雪麗說了,黃雪麗瞪大了眼,問,真的?誰去的?我咋沒見?彥雙喜一一說了,黃雪麗說,那俺娘咋沒跟我說啊?后來就明白自己猜對了,她兄弟要是尋不好老婆,她娘是不會給她定媒的。彥雙喜說,咋辦�。奎S雪麗說,不管她,咱好咱的。彥雙喜愁眉苦臉地說,你光這樣說,您娘要是不同意咱再好還能咋著�。奎S雪麗說,你看你,她今兒個不同意不還有明兒的嘛,明兒不同意不是還有后兒的嘛,過一陣子再托媒人。彥雙喜說,那得到啥時候��?黃雪麗說,看看你,你又不是要跟俺娘過,你是要跟我過!她不同意不同意罷,只要我同意就中!黃雪麗居然把她娘也扯上了,這是犯忌的,顯然是急了。

    又托了兩次媒人黃雪麗的娘還是不吐口,彥雙喜的娘就耐不住了,她就這么一個獨子,長得不算多打眼可也不丑,家道不算殷實也中等可上,犯不著為一個閨女家低三下四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人家,天下好閨女有的,離了她黃雪麗彥雙喜還能就寡漢了?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再說上門為兒子說媒的也不少,盡挑盡撿,就不信碰不上中意的?她一向嬌寵兒子,這單從她給兒子起的名字就能體現(xiàn)出來。在當?shù)兀l的名字要是叫雙什么那就是被父母嬌寵的孩子,雙喜自然也是。就這,他娘還嫌不夠,這從叫法上又加了一層。彥雙喜按一般的叫法應當是略去姓直呼其名,雙喜。按當?shù)厝藡蓪櫟慕蟹ㄊ且粋字,喜。她既不叫雙喜,也不叫喜,而是加了半個字,變成一個半字,喜兒。這就把短促的喜字叫長了,也把硬戳戳的雙喜叫柔了。她說,喜兒,我看算了,咱別一棵樹上吊死了,你再挑別的吧。彥雙喜說,娘,我就喜歡她��!多了,她就罵,你這孩子,咋恁死心眼兒哩?要是她娘到最后也不同意,你弄個一頭撅杠一頭抹光就該傻眼了。再說了,她就恁好��?我看你二姨說的那閨女就不賴,比黃雪麗強多了。彥雙喜再說什么就煩了,你這孩子,咋恁沒出息哩,咋的不是個女人��?值得為一個女人費恁大勁嗎?男人就得拿出點男人的樣子來!后來終于煩透了,說,你要黃雪麗也中,那你就等吧!可有一條,你要黃雪麗事兒我不管,你倒插門也中,私奔也中,隨你!不過,我可跟你說,那個黃雪麗你就是死也娶不到手!

    彥雙喜見他娘生氣了,急得火著,找到黃雪麗把他娘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黃雪麗聽了怔住了。彥雙喜問,黃雪麗,你說咋辦��?黃雪麗半天沒說話,末了看著他說,你準備咋辦?其實彥雙喜走到路上就想好咋辦了。他一路上把他娘的話仔仔細細地琢磨過了,他娘雖說不高興,可也給他指了路,那就是實在不中就把生米煮成熟飯,到那時黃雪麗娘就是一百個不同意也不中了。可這話得由黃雪麗說才合適,要是他說就有占她便宜的嫌疑。彥雙喜不好說,又被黃雪麗追著問,嘆了口氣,唉——黃雪麗看著彥雙喜,半天哭了,眼淚泉水一樣嘩嘩地往下流。黃雪麗一哭,彥雙喜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淚珠子跟著就掉下來了。倆人相擁著,你替我擦眼淚,我替你擦眼淚,越擦淚越多,淚越多哭得越厲害,不一會兒失聲痛哭起來。直到哭累了,倆人才不哭了,眼睛紅紅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彥雙喜看著黃雪麗凄苦的臉,很是激動,說,黃雪麗,要不咱跑吧,回來再跟您娘賠個不是,自家孩子她還能咋的你呀。黃雪麗說,不中,你不知道的。彥雙喜說,咋不知道啊?那人家逼急了不都這樣的嗎?回來跟老的賠個罪不也啥事沒有了嗎?黃雪麗想對他說她娘是想叫她給她兄弟換個老婆,想想還是不說了。彥雙喜說,你說話��!黃雪麗咬著牙還是一聲不吭。彥雙喜急壞了,終于說,那要不你住俺家吧,過幾天就好了。黃雪麗知道他的意思,他剛才說私奔就含有這意思,只是私奔來得比較轟轟烈烈,住他家來得比較安安靜靜,其實質(zhì)都是一樣的。黃雪麗搖著頭說,不中,不結(jié)婚我不會去您家住的!聲音不高卻很堅決。

    黃雪麗回到家時,她娘對她說,明兒個您表叔就帶那孩子來,你跟人家見見,要是差不多就訂了。彥雙喜托媒人上門提親,黃雪麗娘最初還沒往心里去,只當是平常的提媒,一家女百家問,也沒什么,后來又來了提媒的,說的還是彥雙喜就沉了意了,知道是閨女的心思動了,這才急了,趕緊找人給閨女和兒子提媒�?礃幼訂螒{兒子是找不著個媳婦了,那就只有換了,她跟媒人把這意思也說了,只是叫人家替她留心著,她自己則留心著閨女,千萬可別出啥叉枝,一等說定了就趕緊打扮閨女娶媳婦。不過并不容易,換親的人家雖說有,可并不多,沒有多少可挑可撿的余地,也看了幾家,都不大中看。現(xiàn)在說的這家也不算多好,不過不答應已經(jīng)不行了,媒人都跑煩了,再不答應恐怕以后就沒人肯提媒了。黃雪麗當然知道這些,但在心里還是想再試試看,黃雪麗心里很清楚換親的機會越來越少,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再拒絕幾家就大功告成了。黃雪麗明白她娘的話,那意思就是要落點了。黃雪麗沒說話。

    第二天錢大有就來了。見面前她娘把她叫到東屋里,噗通一聲跪下了,說,明兒啊,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除了這叫娘還有啥法哩?再說,跟誰過不是過��?看起來黃雪麗在里頭搗鬼她娘不是不知道,只是沒說罷了�。↑S雪麗在心里想過一百回了,她娘要是知道她不同意換親肯定會逼她,逼她無非是尋死覓活,不會真的去尋死覓活,她只要咬牙堅持住一回就萬事大吉了,她娘總不能天天尋死覓活,再說第一次沒效果,還能來第二次嗎?可是她娘真的逼了,黃雪麗卻受不住了,心里不知道是啥味了。黃雪麗沒拉她娘起來,跟著軟軟地對著她娘跪下了,眼淚刷刷往下掉。她娘一見放心了,趕緊把她拉起來說,別哭別哭,人家還等著哩。替黃雪麗擦了眼淚,看看黃雪麗平靜些了,說,去吧。黃雪麗去看了看錢大有打個招呼就走了。過了幾天婚期就定下來了,兩個月后黃雪麗出嫁,再半個月娶媳婦。黃雪麗得了信兒,就不去見彥雙喜了,不是不想見,而是沒臉見,她覺得對不起彥雙喜,叫人家等她白等了一場。到嫁妝開始上漆的時候,婚期就很近了。出嫁前的頭天晚上,黃雪麗終于忍不住偷偷約了彥雙喜。

    還是在那片小樹林,黃雪麗說,對不起。彥雙喜沒說話。黃雪麗的淚又下來了。彥雙喜聽見了,不但不替她擦連動也沒動,只管低著頭一言不發(fā)。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黃雪麗說,你沒話跟我說嗎?彥雙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嘆口氣又低了頭。黃雪麗忽然顫了聲音叫,雙喜哥!這是自認識以來黃雪麗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叫他哥。彥雙喜詫異地看著她。黃雪麗說,雙喜哥,你沒話跟我說嗎?彥雙喜半天才說,還是俺娘說的對�。↑S雪麗受不了了,一下?lián)涞綇╇p喜懷里,雙喜哥!彥雙喜抱著她,倆人默默地掉了一陣子淚,彥雙喜扳起了黃雪麗的臉,看著她,親吻著她。黃雪麗摟了彥雙喜的脖子忘情地親著,吻著……彥雙喜解她扣子的時候被她攔住了。黃雪麗只說了一個字,不。彥雙喜又嘆口氣,停了手。黃雪麗說,雙喜哥,忘了我吧。彥雙喜說,叫你的手絹留給我吧。黃雪麗知道他說的是她那次故意丟給他的手絹,就從口袋了掏了出來。彥雙喜接了放在鼻子下使勁聞了聞,小心地放進了口袋,轉(zhuǎn)身走了,一任黃雪麗在背后叫,雙喜哥,雙喜哥!都是我不好,忘了我吧!……

    第一次沒有給心愛的人,而給了她根本不愛的人,黃雪麗后悔死了!更叫黃雪麗后悔的是沒聽彥雙喜的話,沒照彥雙喜說的私奔或者住到他家里才到今天這步田地。事實上,黃雪麗嫁過來不久就后悔了,后悔死了,這次真的生米煮成熟飯了,再后悔也來不及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十幾年里,她每次想起來心就疼得受不了,把自己恨得要死要活的,不止一次地說,要是重來一次一定不要這樣的日子,可是這樣的日子一直在重復著,直到鄧金海無意中冒出來,黃雪麗覺得再也不能失去了,過去的教訓太慘痛了,哪怕不結(jié)婚不過成一家人家,只要能不時地見個面就滿足了。

    第21章

    花地又該打藥了。

    吃完早飯,楊翠玲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鄧金生和藍云芳還有他們的孩子鄧冬冬、鄧振都在吃飯,看見楊翠玲打了招呼,藍云芳給楊翠玲找了凳子,楊翠玲并沒坐下,那就表示很快要走。藍云芳很體貼,問,花又該打藥了吧?楊翠玲笑了,她就是為這來的,自那次中毒以后她就怕了,一提到打藥心里就揪擠,渾身麻不得的。她后來也聽說了,她被送進衛(wèi)生院后鄧金生就接著把花打完了。那以后,再打藥基本都是鄧金生代勞了。藍云芳雖然很明白,可她不敢許,她不知道鄧金生有沒有別的事,要是擅自作了鄧金生的主鄧金生會怪罪她的,即便是給楊翠玲打藥這件就算是在鄧金生看來都是他鄧金生義不容辭的事兒,藍云芳也不敢替鄧金生做主,她那樣跟楊翠玲說僅算是打個招呼或是給鄧金生提個醒,所以話說了就說了就沒下文了。楊翠玲很理解,就看著鄧金生說,有空沒?沒空就再等一天。鄧金生正端著碗喝稀飯,剛喝了一大口,嘴里有幾顆豆子得嚼一下。藍云芳聽不到鄧金生回應,怕楊翠玲下不來,忙說,咱嫂子問你話哩,問你顧得顧不得給她打藥。鄧金生咽下嘴里的豆子,笑了,說,那也得等我叫這口飯咽了再說啊�?粗鴹畲淞嵴f,歇晌吧,晌午不安全,歇晌三四點時候,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準備好就妥了。楊翠玲得了準信兒很高興,說,好,您吃飯吧。轉(zhuǎn)身走了。

    楊翠玲回家查看了打花筒子,再查看了打花藥,都一停二當?shù)�,放了心,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騎著車子趕集去了。她趕集沒啥事,就是割點肉,請鄧金生吃頓飯,雖說是一門的到底不是一家,連親兄弟都算不上,人家救了你的命,又幫了你的忙,連頓飯都不管,未免太不像話了吧?前幾次打藥楊翠玲也是要管飯的,可鄧金生死活不干,說,你要是管飯下回我就不打了,你再找人去吧!這就是說鄧金生把給楊翠玲家打藥的事當成了自己分內(nèi)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那些見外的客套客氣的。鄧金生這樣說了,楊翠玲就不能再找別人幫她打藥了,即使怕他累著了熱著了或是忙顧不上可以找別人幫忙,都不能再找了,不然就是把鄧金生看得無所謂,就是認為鄧金生打藥打得不咋的,就是生氣了。楊翠玲當然不會生鄧金生的氣,她感謝還怕來不及,怎么可能生氣呢?當然,人家那樣說是跟你親,也是不能太當真的,一次兩次倒還好,往后用人家的時候多著呢,咋好意思心安理得地麻煩人家呢?這么久了,也該管一頓飯了。

    到底不是自己吃喝,樣樣東西該買就得買,可以挑挑揀揀卻不可以將就湊合,楊翠玲對自己舍不得對別人一向還是很大方的,很快就把東西買妥了,兩盒紅旗渠煙,一件啤酒,一斤肉,半斤豬耳朵,半斤豬肝,半斤牛肉,除了一斤肉是生的,別的都是熟的。楊翠玲想了想又買了一袋肉丸,一袋海帶絲,還有一個十斤重的大西瓜。她還想買些別的,天熱,怕放不到天黑就壞了,只好作罷。

    吃完晌午飯楊翠玲睡了一會兒,起來洗了臉看看天色還早,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心里牽牽掛掛的也看不好,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這次,楊翠玲吸取了上次貿(mào)然闖進的教訓,一進大門口就招呼上了,誰呆家唻?喊了兩聲沒聽到動靜,叫,云芳,云芳。藍云芳睡眼惺忪地從堂屋里走出來,哦,嫂子,他沒呆家,不知道去哪兒了,一會兒他回來我就叫他去。楊翠玲忙說,沒事,我就是來說一聲,我背著打花筒子、藥先走了,他一會兒去也不晚。藍云芳說,好。楊翠玲說,晌午我買了菜,歇晌就呆俺家吃飯,你別做他的飯了。說完才想起來,忙補充說,你也別做了,都過去吧。藍云芳說,哎呀,嫂子,你咋這樣啊。楊翠玲說,已經(jīng)買好了,黑了過去吃飯,啊。藍云芳這才說,那我不做他的飯了。楊翠玲說,都過去吧。

    楊翠玲下地的時候地里已經(jīng)有人了,給棒子施藥的,薅草的,放羊的,人雖不多畢竟不那么寂靜,叫人心里還是很安慰的。楊翠玲走到花地的時候,看著那片她躺倒的地方,心里驚驚的,有點難過也有點感慨。你咋又來了?我不是說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擱家里準備好嗎?我上您家拿過來就中了,你不用來的。楊翠玲心里正感慨著,忽然被鄧金生連珠炮般的說話聲打斷了,一回頭,鄧金生戴著草帽已經(jīng)走到她背后了。楊翠玲聽了像個好心辦了壞事的小女孩一樣訕笑著,說,我呆家也沒事。鄧金生說,你是不放心吧?鄧金生雖然板著臉,誰都能聽出來是開玩笑的,要是一般人都會開玩笑地回應,不就是不放心嘛,來標著你看著你,你要是叫蟲都藥死了那可麻煩了。楊翠玲不會,只會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這會兒也是,趕緊正了臉說,看你說的,命都是你救的,還不放心你?鄧金生就笑了,放柔了聲音說,往后別來了,你也幫不上忙,也耽誤事,還不勝干點別的啥活兒哩。楊翠玲只好說,中,中,下回不來了。鄧金生說,這就對了。說著話就去背打花筒子,他知道楊翠玲已經(jīng)把藥兌好了。楊翠玲忙說,歇會兒再打,歇會兒。鄧金生說,藥都兌好了,還說歇會兒,你這不是給我辦難看嗎?楊翠玲就笑了。

    一筒水打完,楊翠玲早已打好水等在那里了。鄧金生知道管不住她,就讓她打水、兌藥,自己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井不常用,也是為安全起見打得比較小,打水的桶當然也不會大,一打花筒子就得兩三桶水才能兌滿。楊翠玲就一桶一桶地打水、兌水。楊翠玲結(jié)婚十幾年了,終是沒生育過,雖然經(jīng)年累月地干著繁重的農(nóng)活兒,身條還沒走樣,腰肢還像女孩子一樣纖纖細細的,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看了頓生憐憫。鄧金生原來不大注意,這會兒閑著沒事東看西看的就看到了,突然激動了。鄧金生怕楊翠玲看見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趕緊看向別處。楊翠玲干活兒總是很專心,打水就一心一意地打水,根本沒看別的什么,直到打好水,兌好藥,才松了一口氣,看見鄧金生吸煙不好意思了,說,我拿的有煙,還有打火機、水,都呆提籃里哩。說著,從提籃里拿了出來,要遞過去。鄧金生很窘迫,忙說,好好好,擱那兒吧,先擱那兒吧,一會兒我自己拿。楊翠玲本想走過去把煙盒打火機塞到他口袋里的,那樣他就是走到地中間想吸了也能吸,驀地瞥見那一幕,怔了一下,停住了,說,我還擱提籃里,你想吸了自己拿,我不吸煙,光忘。鄧金生說,好。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花地也打個差不多了,估摸著快要打完了,楊翠玲最后一次加了水、兌了藥,說,我先回去做飯了。鄧金生說,好,簡單點就中了,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打藥了。楊翠玲說,好——

    鄧金生背著打花筒子、掂著藥、提籃回到楊翠玲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堂屋出廈的燈泡亮堂堂的,院子里明光光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張小方桌,兩三把小椅子在狹小而空蕩的院子里特別醒目。楊翠玲跟婆婆已經(jīng)把飯做好了,聽見他回來的動靜,忙從灶屋里跑出來,一邊跟他打招呼,一邊去打水。鄧金生把提籃掛在灶屋外墻上的橛子上,打花筒子和藥不是一般的物件,不大好放在明眼里,出于安全考慮還是放在背眼里比較妥當,院子里背眼的地方就只有茅房,一般人家都是放在那里的,楊翠玲家也不例外。鄧金生就像往常那樣把打花筒子和藥放進了茅房里,順便掏出家伙撒了泡尿。

    鄧金生從茅房出來的時候,楊翠玲正站在灶屋門口等著,看到鄧金生說,水打好了,趕緊洗臉去。鄧金生洗臉的當兒,楊翠玲就從壓水井邊的水池里撈出了泡在涼水里的大西瓜,擦了擦,放在小方桌上,婆婆也跟著從灶屋里拿出切菜刀。楊翠玲從婆婆手里接了菜刀,咔嚓一聲攔腰切開了,又麻利地切出一牙一牙的西瓜牙來。西瓜牙切得很均勻,幾粒黑黑的瓜籽點綴在紅紅的瓜瓤上,很好看,又水靈靈的,很饞人。西瓜不小,楊翠玲又大方,咔哧咔哧的切了一半,小方桌上的西瓜牙就很壯觀。楊翠玲聽見鄧金生洗完了臉,說,來,吃西瓜。婆婆也打了招呼。鄧金生回應了一下,就在一張小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小方桌上切開的西瓜很滿意,用責怪的口吻說,你咋恁舍得啊,切恁些。楊翠玲說,買了就是吃的,切開了就不能放了,吃吧。說著話把一塊西瓜遞到了他手里。鄧金生接了,笑說,你這樣都叫我不好意思了。楊翠玲說,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啊,又不是人家,趕緊吃吧,干了一歇晌早該渴壞了。鄧金生說,你準備的些齊備,能會渴住了嗎?看楊翠玲發(fā)愣,說,你提籃里裝的不是有水嗎?楊翠玲這才想起來,笑了,說,那頂個啥啊。倆人說話,婆婆插不上嘴就在一邊干坐著。鄧金生說,大娘,你也吃啊。說著遞了一牙西瓜給她。其實那時候婆婆已經(jīng)在吃了,是楊翠玲給她的,只是沒那么夸張,默默地遞給她的。婆婆聽不清,晚上也看不清,就沒反應。楊翠玲趕緊說,沒事,她有,你吃吧。鄧金生就順手遞給了楊翠玲。

    吃了兩牙西瓜鄧金生就不吃了,楊翠玲還要讓,鄧金生就說,再吃你做的菜就吃不下去了。楊翠玲笑了。鄧金生說,吃飯吧。楊翠玲說,歇會兒吧。鄧金生說,吃飯吧,客走主家安嘛。楊翠玲笑笑,開始收拾西瓜。西瓜收拾完,就從灶屋里一趟一趟地端菜。鄧金生也不去幫她,只客套地說了一句,我端吧。楊翠玲當然不會讓他端,她就心安理得地等在那里。

    楊翠玲的勤快是村里公認的,地里活兒不差,家務活兒不賴,飯菜做得也漂亮。豆角炒肉絲、雞蛋炒番茄、涼拌豬耳朵、涼拌豬肝、涼拌海帶絲、涼拌黃瓜、茄子炒辣椒、刀切咸鴨蛋、牛肉、肉丸湯……熱熱涼涼、湯湯水水的很是豐盛,看著就叫人流口水。桌子本來就小,又做了這么多菜,哪里放得下,不過楊翠玲還是很有辦法,把盤子擺了一層,間隙里又擺了一層,疊床架屋,層層疊疊擺了滿滿當當?shù)囊蛔雷�。鄧金生知道楊翠玲大方,可沒想到管他一個人的飯居然會做那么多菜來,有點感動,就不好意思了,說,咋的,還真當個客打制�。織畲淞嶂t虛地說,沒啥菜,趕緊吃吧。但還是能聽得出來她對自己這頓飯作的準備很有信心。

    菜上齊了,鄧金生還沒動筷,楊翠玲就又說,你咋不吃�。坑植皇墙o你看的。鄧金生笑說,人家說,主人不喝客不飲,你主家都不動筷,俺咋吃��?楊翠玲有點不滿,嗯了一聲,坐下來叨了一筷頭子牛肉放在鄧金生面前的盤子里,說,好了,我動筷了,吃吧。鄧金生說著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還是把那塊牛肉叨起來吃了。楊翠玲忽然想起來,說,我咋忘了,還有啤酒哩。忙去了壓水井邊從水池里撈出兩瓶啤酒來,水淋淋地放在另一把小椅子上,去了堂屋。鄧金生問,還找啥��?楊翠玲說,起子,起啤酒瓶蓋的起子。鄧金生說,別找了,打開了。伸手抓過啤酒,用牙一咬瓶蓋就開了。楊翠玲知道用嘴能咬開啤酒瓶蓋子,也看到過鄧金柱用嘴咬開過,鄧金生說打開了她知道是用嘴咬的,可家里是有起啤酒瓶蓋的起子的,那是以前鄧金柱在家喝啤酒的時候買的,她下午回來的時候還特意找出來擦了擦,這會兒急切間卻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只好拿了兩三個洗刷好的杯子出來了。鄧金生知道杯子是用來倒啤酒的,就說,你做恁些菜,看看桌子上哪還有地兒擱呀?就瓶子喝吧。楊翠玲看看桌子上真的放不下了,只好放在了地上。

    鄧金生把打開的啤酒遞給楊翠玲,楊翠玲說,我不喝啊,我不會喝。

    鄧金生說,啥意思��?

    楊翠玲說,我不會喝。

    鄧金生說,又不是辣酒,礙啥的啊?

    楊翠玲說,我真不會喝。

    鄧金生說,你不會喝誰叫你買了?

    楊翠玲說,不是給你喝的嘛。

    鄧金生說,多會兒不是說了嗎,主人不喝客不飲,你主家都不喝叫俺咋喝�。�

    楊翠玲說,我真不會喝。

    鄧金生說,酒場上的規(guī)矩你懂不懂?這話就有責怪的意思了。

    楊翠玲不大喝酒當然不懂酒桌上的規(guī)矩,就老實地說,誰知道啊。

    鄧金生說,不懂就別犟。哪怕是毒藥你也得喝,哪怕就喝一口,要不我咋喝��?

    楊翠玲一想也對,又見鄧金生一直擎著啤酒擎得辛苦,就接過來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寡淡淡苦嘰嘰的在嘴里浸淫著,很難下咽,楊翠玲還是苦著臉強撐著咽下了,遞還給鄧金生,說,好了,喝吧。

    鄧金生笑了,伸手抓住了另一瓶啤酒,把瓶蓋挨在桌沿,另一只手猛勁一拍,瓶蓋砰地一下就掉了。

    楊翠玲還擎著那瓶啤酒,說,你喝吧。

    鄧金生說,說得怪能,你叫誰喝你的嘴頭子��?

    楊翠玲沒想到這個,一下語塞了。

    鄧金生說,來,一人一瓶,喝完,吃飯,走人。說著,拿手里的啤酒跟楊翠玲碰了一下,用手一掫,咕嘟咕嘟喝了一氣。

    楊翠玲看著,不知道咋辦好了。

    鄧金生從地上拿過杯子,倒了一杯啤酒遞給楊翠玲說,你叫這一杯喝了……

    楊翠玲害怕地叫起來,不中不中,我不會喝,我喝不完!

    鄧金生說,聽我叫話說完啊。就這一杯,你喝完,我叫這兩瓶喝完。

    當?shù)卣写腿撕染瞥燥埗际莾H著對方,只有這樣才顯得大方、熱情、跟對方不一般,不然會被人看不起的。楊翠玲當然知道,她要是不喝這杯啤酒就等于不想讓鄧金生喝兩瓶啤酒,也可以理解為舍不得鄧金生喝兩瓶啤酒,請他吃飯、喝酒都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那就是假惺惺,那就是不實在,那就是不實誠。楊翠玲不是這樣的人,她就同意了,好。在楊翠玲看來,鄧金生不是多遠的客人,她沒有必要太客氣,那就顯得生分了,也正好把自己喝過的啤酒解決掉了,再好不過了。于是說,我叫這一杯喝了,你可叫那兩瓶喝了啊!

    鄧金生說,放心吧,不會給你省著。

    兩瓶啤酒對常入酒場的鄧金生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啤酒對不大喝酒的楊翠玲來說就難了,好容易喝了半天杯子里還是剩下了,不多,充其量一大口而已。鄧金生看楊翠玲痛苦的樣子說,好了,剩下的你別喝了。

    楊翠玲頭有點暈,看鄧金生喝完了,也知道鄧金生喝酒的本事,怕屈了他的量,說,我再給你打一瓶。

    鄧金生說,說得怪能,還你給我打一瓶?你打得開嗎?這話表面聽著是責怪,實際是親近,只有很親近的人才會這樣說話。鄧金生說了還沒說完,接著說,不喝了,你又不會喝,都是我喝,不是看我的笑話嘛。

    楊翠玲說,沒有啊。

    鄧金生說,我知道,跟你說著玩哩。吃飯吧。

    飯很簡單,也是當?shù)匾话闳思页3缘耐盹�,饃,稀飯。因為喝了那么多啤酒,又吃了那么多菜,飯就吃不了多少,很快就吃完了。吃著飯倆人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問一下鄧金柱打工咋樣,鄧聰明上學咋樣。吃完飯,楊翠玲說,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叫那半拉西瓜拿上。鄧金生說,才不哩,留著你吃吧。楊翠玲說,我吃不完的,留到明兒個就壞了。你拿回去給小孩吃,還有那菜,到明兒個也壞了。鄧金生知道楊翠玲很實在,實在人說實在話,這些也都是實實在在的,就說,你也是,沒恁些人弄恁些菜弄啥嗎?楊翠玲實心實意是想叫鄧金生一家都過來的吃飯的,就是她從地里一回來那會兒,也還到鄧金生家里去了一趟,可說死說活藍云芳就是不來也不叫孩子來,她心里就盤算好了,還是做了那么多菜,吃不完就叫鄧金生帶回去,一樣的。楊翠玲知道那些菜一摻在一起就變味就不好吃了,得一個一個的分開才好,那最好就是一盤子一盤子的端回去,鄧金生肯定不干,麻煩不說,也端不完,也丟人,顯得太下作了。那就只好用塑料袋裝,撿好吃的、不能放的盡量多裝些。以前買東西到集上要自己帶竹筐,現(xiàn)在買東西人家都會給塑料袋。楊翠玲在家里用不著塑料袋,就都放著,現(xiàn)在一找就找出一堆塑料袋來,把菜一個一個的裝進去,再一起裝進一個大些的塑料袋里,遞給鄧金生。鄧金生說,咋的,還真吃不了兜著啊?楊翠玲笑笑,說,拿回去吧。

    鄧金生就掂著走了,走到門外不遠,忽然覺得肚子撐得慌,就把塑料袋放在就近的墻頭上,轉(zhuǎn)身回到了楊翠玲家。楊翠玲打發(fā)走了鄧金生,正在灶屋里洗洗涮涮。鄧金生不好跟她打招呼,就直接進了茅房,褪了大褲頭,蹲了下來。

    楊翠玲干活很麻利,一會兒就把鍋碗瓢盆洗刷好了,喂了豬,頭暈得厲害,知道酒勁上來了,就想睡,渾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就拿了洗衣裳的大塑料盆放在堂屋里,打了水,關(guān)好院門,拉滅廈檐的電燈,心安理得地洗起澡來。

    鄧金生從茅房出來的時候就要走了,忽然聽見堂屋里傳來水聲,知道楊翠玲在洗澡,心里一動,悄悄地走了過去。家里只有她一個人,關(guān)了大門,楊翠玲就很坦然,洗完一會兒還要把洗澡水倒出去,堂屋門就虛掩著。鄧金生剛才在茅房的時候就又想起楊翠玲來,但那是隔著衣裳的,能看見輪廓看不能見顏色的,心里就像有條紅鯉魚,一會兒不知游到哪里去了,一會兒倏忽又游回來了,總是出其不意地冒幾個泡泡,叫人不得安生。這會兒,隔著門縫,鄧金生看到了潛藏在他心里的紅鯉魚,白生生的,耀眼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翻攪著水花。鄧金生的心不覺嗵嗵地狂跳起來。他直了直身子,按了按胸口,閉了眼調(diào)了調(diào),努力使呼吸均勻些。在花地,鄧金生就被楊翠玲的身材吸引了,可惜沒機會多看,就一直想看,可又不敢,他怕楊翠玲看出他來。

    楊翠玲終于洗完了,擦干身上的水,換了干凈的背心、褲頭,打開門,拉亮廈檐的電燈,黑漆漆的院子里頓時明亮亮的。塑料盆很大,楊翠玲兌的水也很多,一盆一盆的兌了好多次,要倒掉同樣要一盆一盆的倒好多次。楊翠玲倒完水,把塑料盆豎著靠在堂屋門口一邊的墻上,拉滅廈檐的電燈,找了蒲席鋪在堂屋的地上,去里間找枕頭時被一雙有力的臂膊從后面把她牢牢地抱住了。楊翠玲這才看清是鄧金生,反應過來,又怕又急又羞又氣地說,你你你你……鄧金生囈語似地喊她——然后就把楊翠玲抱了起來……

    楊翠玲躺回床上,腦海里不由地回憶起和鄧金生的點點滴滴來,她不明白為什么沒有堅決地抵抗他,就那么軟軟地服從了,是屈服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慢慢地就到了最后,他要走了,她似乎說了不叫他走的話,為什么會留戀他呢?又似乎沒說,怎么可能會留他呢?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楊翠玲開始慢慢往回想,就是倒退著想以前跟他接觸過的所有細節(jié)�?墒沁@樣終是不行,以后見了鄧金生呢?面兒上該怎樣還怎樣,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旋兒來,要不會惹出麻煩來的,那就糟了,心里多加提防就是了!

    第22章

    楊翠玲真的開始躲鄧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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