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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時候洗澡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開始往河沿上來了,遠遠地看見倆人打架,飛快地跑過來把倆人拉開了。笊頭子起來還撕把著做張做勢的要打,了嘴還犟著,打,打,打!趙海生被人拉著看著他躍躍欲試地說,你還是挨的輕!一遞一句的誰也不服誰。眾人勸著,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一會兒村主任趙志高來了。趙志高是志字輩,比海字輩免一輩,按輩分該叫倆人叔的,但他覺得他比他們有出息,不肯叫,也不好直呼長輩的名字,就問,咋啦,咋啦?怕太一本正經(jīng)叫人家說他打官腔,就加了一句,您弟兒倆打啥唻?一句話問到了要害,倆人都氣呼呼地瞪著對方不說話。沒人接話,趙志高就下不來。人群里就有人替趙志高解圍,說,不定說點啥啥惱了,抬兩句杠,攥兩錘頭子,沒事,消消氣就好了。

    趙志高就順著說,胡鬧淘。胡鬧淘是胡鬧的意思,可跟胡鬧還是不一樣的,胡鬧很嚴(yán)肅的訓(xùn)斥,胡鬧淘則是半開玩笑的結(jié)論。這就沒把倆人打架當(dāng)回事兒。

    第26章

    立秋過了就是處暑,處暑過了就是白露,秋收就近了。秋收一近,外出打工的人們就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了。男人們除了帶回來大把大把的票子,還把憋了幾個月的身子帶回來了�?旎罹驮诖遄拥目諝饫飶浡_來。

    第一個回到村里的男人是楊秀芝的外人趙玉龍。趙玉龍是夜里回到家的。那時候人們都差不多睡下了,趙玉龍一手掂著帆布提包,肩頭上扛著塞得鼓鼓囊囊的魚鱗袋子回來了。其實,趙玉龍半歇晌就到了縣城,從縣城到家也只有一個多鐘頭的路程,他完全可以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家,不但不耽誤吃歇晌飯還可以幫老婆子楊秀芝燒燒鍋、打打水,跟孩子逗逗樂、開開心什么的。但他還是漚漚幾幾的不肯走,不是在縣城有什么事,而是不想那么早回家。他看看時間還早,想把帶的東西寄放在車站的寄存處再隨便轉(zhuǎn)轉(zhuǎn)看看玩玩,不然帶著太礙事了,一直在候車室里蹲著無所事事又太難受了。他去寄存處問了,說是存一天要五塊錢。他很欣然,說,我就存一會兒,最多……看了看腰里的電子表,接著說,最多倆半小時。人家說,你寄一分鐘也按一天算,這是起步價。那就是說人家寄一天才五塊,他就寄倆半小時也是五塊。這樣一比明顯很吃虧。出去轉(zhuǎn)倆半小時或者不到倆半小時就得五塊錢,合一小時兩塊錢,人家又啥本不搭,就那么看著。這錢賺的也太他媽容易了!這城里真他媽不是鄉(xiāng)下人呆的地方,沒一個地方不要錢的!他問,兩塊錢中不中?人家很干脆,說,不中!沒錢你就帶著,自己看,磨嘰啥?一看不中,一惱,他不寄了。因為收秋,從外地回來的人特別多,車就不論點地跑,一趟又一趟,拉滿就走,人不斷,車也不斷。趙玉龍不怕沒回家的車。在車站蹲了倆半小時,天就黑了。他看看表,約摸著到家的時間,就又漚幾了一陣子,這才買了票上了車。車到鎮(zhèn)上還沒停穩(wěn),幾個開三輪的就圍了上來,紛紛地問詢著上哪莊,期待能賺點客運費。趙玉龍也被圍住了,他只擺了擺手就走開了。他蹲在路邊撕開方便面咔哧咔哧地吃了一包,這才伸了伸腿,帶上東西慢慢往家里走去。從鎮(zhèn)上到家并不遠,可要步行還是很慢的,他又帶著東西,心里也不打算回家恁早,到家就半夜了。趙玉龍不想回家恁早是有原因的,他這次打工沒掙多少錢,要是被人家問起來就怪不好意思的,當(dāng)然第二天人家也可以問,那時候他已經(jīng)在家住了一晚了,感覺著理直氣壯些。

    趙玉龍不想被人家看見還是沒能躲掉,第二天一早有人見了楊秀芝就曖昧地問,咋樣?夜兒黑了舒坦吧?楊秀芝說,你這貨�?粗鴹钚阒ビ悬c勉強,體貼地說,咋的,沒舒坦?沒事,今兒黑了還有哩,留得青山在還愁沒柴燒?楊秀芝再罵,別說人家,你也快跑不掉了。罵完,轉(zhuǎn)身回家了。

    楊秀芝的確沒舒坦——不但沒舒坦反而很傷心。

    秋收近了趙玉龍該回來了,楊秀芝也盤算開了。夜兒黑睡前楊秀芝還在心里盤算著,這幾天趙玉龍該回來了,是白兒的是黑了呢?就想上一次回來是白兒的是黑了,由上一次推算這一次應(yīng)該是白兒的還是黑了,一會兒推算的是白兒的,一會兒推算的是黑了。到底是白兒的是黑了推算一會兒就推算不清了,索性不推算了,管他白兒的還是黑了只要回來就好。一想趙玉龍就要回來了,楊秀芝就回想起過去兩口子的點點滴滴來。就在不久前她跟幾個老伙計打牌的時候還作精呢。忘了是怎么起因的了,幾個女人嘻嘻哈哈地亂作了一團。聽別人講著,她心里滿是趙玉龍,盼望著他,想念著他,憧憬著他……她槍不準(zhǔn)趙玉龍什么時候會摸回來,要是白兒的還能準(zhǔn)備一下,要是黑了恐怕就來不及準(zhǔn)備了。她怕趙玉龍萬一黑了回來著急,就在枕頭下準(zhǔn)備好了毛巾和紙。她看著心里很得意,說,哼,等著吧,管夠你,累壞你!這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也像是對趙玉龍說的,一想把趙玉龍和自己都連了進去,不覺開心地笑了。睡到半夜,聽到敲門聲她就明白趙玉龍到家了。趕緊起來開了門,問候了,沒什么事兒,就給他倒了水洗腳。趙玉龍洗著看她披著衣裳在一邊站著,說,你睡吧。楊秀芝應(yīng)了卻仍是站著不動。趙玉龍催了幾次楊秀芝終于說,我看看咋了?趙玉龍沒話說了。洗完腳,楊秀芝馬上端了盆出去倒了,回來順手關(guān)了門,說,睡覺吧。趙玉龍說,你先睡,我吸棵煙著哩。

    楊秀芝就有點奇怪,以前趙玉龍可不是這個樣子,哪次回來都猴急八荒的,好像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趙玉龍越猴急楊秀芝越逗他,說,不中,我身上來了。趙玉龍就苦了臉,可憐巴巴的,楊秀芝心里快笑壞了,臉上依舊一本正經(jīng)說,我不是說了嗎,我身上來了,不中的。趙玉龍受不了了。趙玉龍知道女人月經(jīng)是要在褲頭上墊上一塊衛(wèi)生巾或者衛(wèi)生紙的,可他扒掉楊秀芝的褲頭既沒看到衛(wèi)生巾也沒看到衛(wèi)生紙,這才知道上楊秀芝的當(dāng)了,就不愿意了。以后楊秀芝再說她身上來了趙玉龍就不信了,楊秀芝就死死死拽住褲頭不松手,看趙玉龍到底用啥法子達到目的。趙玉龍沒有什么好法子,上來就撕她的褲頭,她不松手就一直撕,直到她松手或把褲頭撕得一條一條的�?傊贿_目的不罷休。而只要一得手,楊秀芝就別想安生了。那會兒,楊秀芝則反過來逗他了,有本事再來��!

    今兒個咋了?楊秀芝頓生疑竇。但是趙玉龍剛剛到家,楊秀芝不想跟他生氣,就拍了一下肚皮,笑著說,給你準(zhǔn)備好了。趙玉龍笑笑沒說話,還是摸出一棵煙點上了。楊秀芝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終于忍不住了,問,你咋啦?呆外邊人家管夠了?趙玉龍一口煙剛吸到一半,慌得咳嗽了一聲把煙弄掉了。楊秀芝知道趙玉龍出事了。趙玉龍就哭了,對不起,對不起,秀芝,我對不起你!楊秀芝聽外出打工的人講起過,什么美容店、發(fā)廊的有那種不三不四的小姐專門做男人的生意,據(jù)說附近哪村也有在外專門做男人的生意的女孩子。到底有沒有,楊秀芝以前只聽說沒見過,不大好說不過,現(xiàn)在見趙玉龍這樣知道那是真的了。楊秀芝一下就傻了,之后還是有些感動。按說他要不告訴她的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還是告訴她了并向她道歉,看起來對她還是很忠心的。雖是這樣,當(dāng)天在床上還是沒戲了。

    又過了幾天,趙玉龍還是老老實實的睡覺,楊秀芝就開始在心里笑了,這男人,咋恁實心眼兒哩!這使她想起新婚之夜來。當(dāng)晚,她嚇得縮在被窩里不敢動,他一個大男人家居然也嚇得縮在被窩里不敢動。楊秀芝知道結(jié)婚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新婚之夜會發(fā)生什么,沒什么好怕的。她不敢動不是怕,而是害羞。按說,男人是她選的,結(jié)了婚她就是他的老婆子,男人找自己的老婆子天經(jīng)地義,有什么好害羞的?但她還是害羞,一個閨女家毛手毛腳的先去找男人太丟人了——其實也不是丟人,是怕被男人誤會了,要是男人覺得她風(fēng)流成性那就麻煩了。她就只有等待了,她知道男人遲早會找她的,而且就在這個晚上,說不定下一分鐘他就耐不住會來找她的。然而,她錯了,直到東方泛白,天光大亮,趙玉龍還是像只睡在貓身邊的老鼠一樣縮在被窩里一動也不敢動。楊秀芝想,這個男人肯定有問題,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那方面有毛病或者兩方面都有毛�。∧蔷驮懔�,不要說兩方面,就算一方面也會讓人受不了的!楊秀芝滿肚子委屈又沒法說,晌午推脫還有什么東西忘了拿,騎上車子就回了娘家�;氐侥锛�,一眼望見她娘再也忍不住了,跑過去撲到她娘懷里哭開了。她娘嚇了一跳,才結(jié)婚應(yīng)該高高興興的才對啊,咋會這么屈呢?慌得乖啊娃的叫著,問,咋啦咋啦咋啦?是不是人家扣你了?楊秀芝搖搖頭。沒人打她,她不能胡說冤枉他,才結(jié)婚沒擔(dān)待的,弄不好兩家就會大打一場。這樣的事不是沒有過,都結(jié)了婚、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因為一件東西、一句話大打出手又散了媒的,雖說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她娘心里就激靈一下,有點怕,可不問也不中了,就怯怯地問,是不是那孩子欺負(fù)你了?楊秀芝不好意思說只管一門心思地哭。她娘就急得直蹦,乖乖,你說話啊,乖乖,你說話��!她兄弟跟她哥見了走過來問,咋了?不中,揍他狗日的!她娘看著她兄弟跟她哥說,一邊去,問清楚再說。她爹也過來了,問,咋啦?哭啥�。坎沤Y(jié)婚哪恁屈�。克锊粯芬饬�,哪遠上哪去!她爹說,天上遠。她娘說,上天上去!她爹說,你叫我送去�。∷镉窒霘庥窒胄�,說,沒空搭理你,等我騰出來手你63等著唻!再問,咋啦?慢慢跟娘說說。她娘摟著閨女已經(jīng)看過了,閨女頭是頭臉是臉衣是衣衫是衫的,不像被人家扣了,那就只能是被那孩子欺負(fù)了。閨女沒過門那孩子還是那孩子,萬一散了親就沒啥關(guān)系了,現(xiàn)在不一樣了,閨女一過門就變成女婿了,就成了自家的孩子了。孩子才到一坨還生分著,格架慪氣難免的,按說才結(jié)婚不該,可一人一個脾氣,擱不來也沒啥,老格老格就好了,多少輩子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即是自家孩子還是可以原諒的。她現(xiàn)在想知道的就是那孩子究竟是咋個欺負(fù)的,吃葫蘆找根,找著根兒就好辦了。楊秀芝還是哭還是不說。她娘試探著問,是不是招住你哪兒了?楊秀芝見她娘問得急了,才說,沒有。她娘就明白了,不知道是嘆息還是放心地出了一口氣,噯——然后說,沒事,往后熟稔熟稔就好了。孩子是太老實了,不過也好,省得惹事。好了,沒啥事你回去吧,才結(jié)婚第二天不回去不好,叫人家笑話。楊秀芝卻不走。

    傍晚,趙玉龍又騎了一輛車子來接她,她才如上刑場一般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趙玉龍回來了。吃了飯,上了床,楊秀芝也不再想入非非了,把外面的衣裳脫了就睡了。夜里,趙玉龍蹭湊了過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賊頭賊腦地脫她的衣裳。她假裝著睡著了,不攔他也不配合他,任他去。

    趙玉龍就是這么老實的一個男人。這么老實的男人去找小姐,不用說是憋得受不了了。將心比心,自家在家又何嘗不是想得慌哩?很多時候她都恨不得立刻把他叫回來,再也不讓他走了�?捎忠幌脒是不中,地里打的糧食吃是餓不著的,可花錢從哪兒來��?現(xiàn)在又弄啥不要錢呢?化肥、農(nóng)藥、種子,孩子上學(xué)、紅白典事、電費還有其他雜七雜八雞零狗碎的,算下來哪個月沒有幾百塊錢能下的來��?再說了,自己這樣,別的女人還不一樣?自己是在家里,就算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有擔(dān)待,男人在外就不一樣了,天天得干活不說,熱熱冷冷的也沒人照顧啊!又在那花花綠綠的城市里,啥樣的人沒有��?趙玉龍一定是憋不住了才去找小姐的。找小姐又不是找個相好的,無非板點錢別的也沒什么大不了。楊秀芝知道過去的事已經(jīng)無可挽回,再追究除了大家心里不好過之外,一點用處也沒有,也就原諒了他。原諒不原諒不是用嘴說的,那得做出來,何況楊秀芝沒有說呢。楊秀芝就想用什么法子,既能警告他以免他再犯,也能體現(xiàn)出自己的寬宏大量,還有對男人的綿綿溫存。楊秀芝想了幾天也沒想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老法老用,伸手招惹他,把他惹毛了他就欺負(fù)她了,自己還可以叫屈,這就把一個可愛的女人送到他面前了,唯一遺憾的是不能警告他。不過,那可以明說,等他欺負(fù)完了她,明大明的告訴他再胡來的話她就走了不寵他了,想欺負(fù)也沒人可欺負(fù)了。他既不會太難看也知道輕重以后就不會再犯了。楊秀芝剛把手伸過去,趙玉龍就像被火燙了一般尖叫起來,別挨我!楊秀芝暗暗地笑了,心里說,知道對不起我就好。再把手伸過去挑撥他,趙玉龍又是一聲尖叫,別挨我!楊秀芝說,好,我不挨你,你挨我,中了吧?拿過趙玉龍的手就往自己最容易被他欺負(fù)的地方放。趙玉龍倏地縮回手,說,我不挨你,你也別挨我!楊秀芝問,咋了?你不是俺男人我不是你女人咋的?她本想說是不是我沒人家小姐挨的得勁�。肯胂肽翘碳ち怂�,不像是原諒他的話,倒像是找他的碴兒,就換了。趙玉龍說,秀芝,我對不起你,咱離婚吧。楊秀芝的頭轟了一下,說,你……你說啥?我都沒怪你,你還……你太沒良心了!趙玉龍,你不要良心!趙玉龍痛苦地說,我,我沒臉跟你呆一坨啦呀!說著嗚嗚地哭起來。趙玉龍一哭,倒把楊秀芝嚇住了,趕緊說,你往后不了不就好了嗎?趙玉龍說,不中�。 獥钚阒ヂ犓秸f越嚴(yán)重,嚇白了臉,問,咋啦?你是不是惹住人家啦?趙玉龍說,沒有,我要惹住人家了,還能回得來嗎?楊秀芝問,那是咋啦?你不就找個小姐板點錢嗎?往后別去了不就妥了。趙玉龍說,你打死我我也不去了,改了,改透了!楊秀芝說,那就好啊,改了就好啊。趙玉龍說,可是,可是……那病傳染到我身上了,我得了艾滋病了��!艾滋病楊秀芝還是知道的,是比癌癥還厲害的病,得了就沒救,實死無疑。那時候只是聽人家說說,覺得那是城里才有的病,鄉(xiāng)下人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后來看了電視說是鄉(xiāng)下也有人得了,就想只要不亂來就不會有事。哪想到冷不丁可怕的病就到家里來了,而且來得這樣快,這樣猝不及防!楊秀芝聽了啊地大叫一聲昏了過去。趙玉龍趕緊抱住她又搖又晃的,秀芝,秀芝,你醒醒�。⌒阒�,我對不起你,秀芝——嗚嗚嗚……楊秀芝半天才蘇醒過來,眼淚跟著嘩嘩地流了下來。兩口子哭了半天,楊秀芝才迷瞪過來,問,你咋知道你得了艾滋病��?你去檢查了?你去的是大醫(yī)院還是小醫(yī)院�。磕闳チ藥准�?準(zhǔn)嗎?趙玉龍說,我一家也沒去……楊秀芝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急切地說,你沒去你咋知道��?啊?你沒去你咋知道��?啊?趙玉龍說,我叫我的病跟報紙上對了,就是艾滋病�。钚阒フf,那也不一定,你不去醫(yī)院檢查檢查咋能確定��?設(shè)糊不是哩?走,明兒我跟你一路上縣醫(yī)院檢查檢查去!

    第二天兩口子天不明就搭車去了縣醫(yī)院,一檢查,梅毒。楊秀芝沒聽說過,問,厲害嗎?醫(yī)生看了看趙玉龍說,死不了。楊秀芝一下又哭起來。醫(yī)生不耐煩了,說,一個梅毒你哭個啥��?楊秀芝說,那可咋過�。酷t(yī)生說,一個梅毒跟你發(fā)個燒樣,吃點藥打打針就沒事了,值當(dāng)?shù)目薨。織钚阒ミ@才破涕為笑。

    出了醫(yī)院,楊秀芝就急著搭車回來。趙玉龍說,輕易不來,我?guī)戕D(zhuǎn)轉(zhuǎn)吧。楊秀芝想想也是,一年到頭,除了趕趕集、逢年過節(jié)去看看她爹她娘,別的就家里地里轉(zhuǎn)了,要不是趙玉龍弄這一出她還真沒機會到縣城來,即是難得來一趟,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也中。楊秀芝同意了,說,可有一樣,咱光看,別花錢。趙玉龍說,看你說哩,不花錢你轉(zhuǎn)個啥啊?撐死眼餓死屌啊?楊秀芝說,那我不轉(zhuǎn)了。說著拔頭就走。趙玉龍說,哎哎哎,你看你這人,我話還沒說完哩,你慌個啥呀?楊秀芝說,不轉(zhuǎn)了。趙玉龍說,我是說咱別花無框的錢!縣城里有呆集上買不著的東西。楊秀芝一想也是,大地方肯定會比鄉(xiāng)下貨全,就跟著趙玉龍轉(zhuǎn)去了。他們逛街的時候看到城里女人穿著裙子走來走去的,顯得身材啊走路的姿勢啊都十分的好看,趙玉龍就說要給楊秀芝也買條裙子穿上。楊秀芝就堅決地阻止了,說,我穿上那不成妖精了。說了,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趙玉龍去找小姐,她作為一個女人就看著那么好看,趙玉龍一個大男人又憋那么長時間,能不動心嗎?心里這樣想,嘴里卻不能說,怕趙玉龍難堪,人家一番好心請你在縣城轉(zhuǎn),你還這樣挖苦人家,也太刻薄了吧。要說就等以后趙玉龍的病好了再說吧。趙玉龍說,咋會哩,不都是女人嗎?楊秀芝說,人家是城里女人,我是鄉(xiāng)下女人,能一樣嗎?再說,這都秋天了,也穿不著了啊。趙玉龍說,放著過年兒還能穿嘛。楊秀芝說,過年兒再說。趙玉龍就嘆了氣不再說話了,過不一會兒還是鼓動。楊秀芝就說,你咋回事�。口w玉龍最后試著說,你要不買我給你買,你只要穿上給我看就中了。楊秀芝就板了臉,說,你買你穿,我是不會穿的!趙玉龍就再不不提了。

    走在街上楊秀芝東看看西望望,就感慨得不得了,怪不得鄉(xiāng)里人都往城里來打工,城里錢就是多啊!看這馬路,多寬展哦,邊上還種著花呀草的多好看��!還有馬路上的汽車也真多,紅的、白的、綠的……看都能把人的眼睛看花了!還有大樓,一幢接著一幢的,哪一幢都那么高那么漂亮!她還看到了一幢樓里的一個陽臺上有個女人在晾曬衣裳,那女人可真好福氣,住在這么好的樓里!后來進了百貨大樓,楊秀芝看著頭都暈了,看一眼花花綠綠、五光十色,聽一下七音八聲、震天動地,電視機、影碟機、自行車、童車、衣裳……還有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來。

    一會兒逛完了一層,趙玉龍說,走,上二樓看看去。拉了楊秀芝就走。來到電梯旁,楊秀芝看那電梯緩緩的往上升吃驚地叫,咦咦咦!趙玉龍推了她一下,咦個啥呀,上去��!楊秀芝愈加驚慌了,它還動哩,咋上��?趙玉龍說,不動還叫啥電梯��?一步跨了上去,把楊秀芝也拉了上來。楊秀芝沒防備,絆了一下,還沒停穩(wěn)就感覺一只腳懸空了,又叫起來,咦咦咦!低頭看了見腳下剛才還一大塊平平的電梯板分成了一階一階的,自己的腳有半只都懸起來了,挪了腳,又發(fā)現(xiàn)電梯自己往上跑,扶手也往上跑,就嚇了一跳,慌忙把手抬起來。趙玉龍就很不耐煩,喝道,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看著我!楊秀芝就安靜了,心里卻七上八下的。一會兒到了二樓,正忐忑著,電梯卻不管不顧地把她的腳往前硬送將過去。楊秀芝又要叫,趙玉龍就瞪了她一眼,順手猛地一拉,就把楊秀芝帶了過來。楊秀芝站穩(wěn)了還驚魂未定地回頭看,不明白咋回事。鄧金柱說,電梯就這樣的。等他們看完了二樓、再上三樓時,楊秀芝就不那么驚慌了,站在電梯上悄悄跟趙玉龍說,往這一站不用走就上來了,還怪嘚嘚哩!趙玉龍就說,那是的嘛,要不花恁些錢安它弄啥��?下樓的時候就輕快多了。

    再走在街上的時候,楊秀芝因為有了從未有過的體驗就很開心。一會兒,趙玉龍?zhí)嶙h說,咱去逛公園!楊秀芝一聽公園這倆字就來了精神,她只聽人說過公園,說公園里有猴山,猴山上有成群結(jié)隊的猴子。猴子楊秀芝倒沒多大興趣,那些下鄉(xiāng)玩把戲的就有帶著猴子的,渾身又灰又黃的毛,紅紅的臀部,脖子里栓了脖圈,被玩猴的一手牽著一手拿著鞭子趕著,聽著玩猴人的口令,一會兒翻跟頭,一會兒作揖,一會兒拿大頂,還會騎車子,數(shù)數(shù),十分好玩。猴山的猴子再多還能比人訓(xùn)練過的猴子好玩?楊秀芝稀罕的是老虎、獅子、豹子,還有狼、狐貍、大象……這些只在電影里見過,從沒有親眼看到過,能不叫人稀罕嗎?現(xiàn)在一聽趙玉龍要帶她去公園立馬來了精神。趙玉龍見了故意逗她,那可遠啊,還是別去了吧?楊秀芝就說,再遠還能有從家到這兒遠?趙玉龍見她去得堅決,心里暗自高興。倆人就笑嘻嘻地上街去了。

    到了公園,買了票,就進去了。公園里人不多。楊秀芝可不管這些,只管信步往前走,就覺得公園里很是好玩,紅花、綠地、假山、怪石、小橋、流水……看得楊秀芝倆眼都不夠使的了。半天,楊秀芝終于想起來,一疊連聲地問,老虎哩?獅子哩?大象哩?狼哩?……孩子一樣的亟不可待。趙玉龍笑了,說,那是動物園,大城市才會有,小地方養(yǎng)得起嗎?楊秀芝就有點失望,說,那你還帶我來弄啥��?趙玉龍說,不是叫你看看,開開心嗎?楊秀芝就不說話了。

    趙玉龍見楊秀芝蔫頭耷腦的,就說,走,我領(lǐng)你上山看看去!當(dāng)?shù)囟际且煌麩o際的大平原,哪里會有山�。織钚阒ラL這么大除了電影電視里還沒看見過山呢,更別提上山了。一聽說上山,楊秀芝一掃剛才的不快,高興起來。山是假山自然高不了,但能上那么高,還是叫楊秀芝高興得不得了。那時候雖是秋天,但秋后加一伏,還是很熱的。但她的高興很快就被暑熱蒸發(fā)了,再加上走了這么久又熱又渴又累,渾身著了火一般的燠熱難耐。在山頂站了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催著趙玉龍,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把人烤糊了!就從另一邊下了山。下到半山腰,看見一個山洞,趙玉龍就要楊秀芝進去涼快一會兒。楊秀芝剛一進洞口就感覺到了陣陣涼意,很是愜意,就想往里走,看看里面到底是啥樣的。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正緊緊地?fù)г谝黄鹩H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就呆住了。趙玉龍在后面還沒看見,正興奮著,一邊往里走一邊說,咋樣,涼快吧?叫你來抓住了吧?趙玉龍的聲音很大,驚動了那男的,并沒放開女的,女的也沒松手,兩人仍緊抱著。男的回頭看見楊秀芝,怒罵道,他媽的,沒見過�。L!楊秀芝這才回過意來,臉立馬就紅了,低了頭匆匆往外就走。趙玉龍莫名其妙,問,咋啦?楊秀芝怕趙玉龍不知深淺再往里去,說,快走!趙玉龍就知道有異,懵懵懂懂地跟了,問,咋啦?直到走出去很遠,楊秀芝才說了,末了罵,真不要臉!趙玉龍就說,你看你,唉,不就親個嘴嘛,城里都這樣,算啥呀?楊秀芝就說,還那個了哩。趙玉龍沒弄明白,問,哪個��?楊秀芝不好意思了,看了看四下無人,說,摟一坨了!趙玉龍又是一聲嘆息,人家談戀愛哩,摟摟抱抱的很正常嘛,要是結(jié)了婚更親密的事也做呢!楊秀芝刷地羞紅了臉,結(jié)婚是結(jié)婚的事,不到時候就不中……趙玉龍看著她,說,你是說結(jié)了婚咋的都中了?楊秀芝不知就里,順著說,嗯,結(jié)了婚是一家人了,當(dāng)然咋的都中了。楊秀芝這才知道自己上了趙玉龍的當(dāng)了,怕被人看見了低聲威脅,快放開!一邊掙扎。趙玉龍也怕被人看見,就松了手,沖楊秀芝嘿嘿地笑著。楊秀芝氣不是不氣也不是,就低了頭走路。

    走在街上,趙玉龍說,該渴了吧?楊秀芝說,我早就渴了。趙玉龍說,我買瓶水去。就買了礦泉水、燒餅、火腿腸。楊秀芝看了說,你還怪舍得哩!趙玉龍說,好好好,那我退回去。楊秀芝一把奪過來,咬開了火腿腸的塑料包裝。趙玉龍看了一笑,兩口子就吃起來。

    兩口子搭車回家的時候碰上了鄧金柱,就跟他打招呼,發(fā)財啊!鄧金柱沒想到能在車上碰上村里人,很高興,拿了煙讓趙玉龍,拿了糖給楊秀芝吃,說,發(fā)啥財,要飯去了。楊秀芝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很高興,就想說話,就說,看您想扒扎個啥?金山?銀山?楊秀芝種著恁些地,你還出去打工掙錢,我看您掙恁些錢家里放不下了咋弄?鄧金柱笑了,沒事,家里放不下了再多的都是您的。說完問,哎,您兩口子恁齊備弄啥唻?趙玉龍支支吾吾的正要說,被楊秀芝攔住了,說,瞧個親戚。這病也不是多光彩的病,楊秀芝生怕被人家知道了,來之前是作了一番準(zhǔn)備的,又在縣城買了東西,看起來就像走親戚的樣子。鄧金柱不好多問就轉(zhuǎn)了話題,玉龍去哪兒了,沒少掙錢吧?趙玉龍說,打工,掙錢不掙錢的也就那回事。鄧金柱說,是啊,是啊。掏力的不掙錢,掙錢的不掏力。能有啥法?說說笑笑就到家了。

    第27章

    楊翠玲正在胡同口跟七奶奶說話,就聽楊秀芝遠遠地說,看誰回來了?楊翠玲一扭頭看到鄧金柱,咦了一聲,還是跟楊秀芝打招呼。七奶奶就說,好了,別裝了,趕緊接著吧。楊翠玲就笑了,說,不回來才好哩。七奶奶說,不回來還不急壞你�。織畲淞嵴f,你都急壞了了吧?沒等七奶奶說話,楊秀芝就接上了,沒事了,沒事了,急壞了有人給你繚住了。看著鄧金柱呵呵地笑。楊翠玲以為楊秀芝是罵七奶奶的,七奶奶以為楊秀芝是罵楊翠玲的,就都不接話,只是笑。楊翠玲等鄧金柱走近了才接了他的提包,跟七奶奶打個招呼跟鄧金柱一起回家去了。

    到家,楊翠玲開了院門,開了堂屋門,把鄧金柱的行鄧放在連椅上,說,我給你到點茶去。轉(zhuǎn)身去灶屋拿茶瓶去了。鄧金柱坐下來,從口袋里掏出煙抽了一支,點上火,吸了。楊翠玲從灶屋里拿了茶瓶,又從條幾里拿了個杯子給鄧金柱倒了水,熱熱地看著他,心里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歡喜。這情景都是鄧金柱熟悉的,他每次從外面回來,楊翠玲差不多都是這樣待他,弄得他像個客人一樣,反而有些拘束。鄧金柱沒回來的時候,在腦子里設(shè)想了一千個一萬個見到楊翠玲時的情景以及他的動作,其中最叫他喜歡的是進到家只有她跟楊翠玲兩個人的時候摟著楊翠玲親她,然后才能做別的,如坐下來,喝茶,吸煙等�,F(xiàn)在真的就剩下兩口子了,鄧金柱反而做不出來了。楊翠玲看著鄧金柱吸了一口煙,想替他做點什么,可沒什么好替他做的,就趕緊雙手捧起茶杯放到了鄧金柱面前。這使鄧金柱有點受寵若驚,趕緊站起來,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楊翠玲呵一聲笑了。

    楊翠玲她知道鄧金柱干的還是老本行,還是建筑工地上干,只是換了一個工地而已。楊翠玲是出去打過工的,知道工地上干活挺累的,不過也知道沒辦法,生就的就是干活的命,不干還能咋的?

    鄧金柱吸了一陣煙,沒什么事,想說點什么可沒什么好說的,工地上就那點事,每次回來都會說,有點千篇一律,后來就不說了,家里的情況打電話差不多也都說了,什么情況他都一清二楚。鄧金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水有點燙,他就只抿了一小口。楊翠玲看了說,熱吧?我給你涮涮。就又拿了一個杯子,把那杯水倒進去,再倒過去,倒了五六次水就沒那么燙了。兩口子沒有這樣親昵地伺候過對方,即使楊翠玲也很少這樣伺候鄧金柱,讓鄧金柱很受用,也很感動。他看著楊翠玲說,你好像胖點了?楊翠玲不覺臉紅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說,是嗎?我沒覺得啊。鄧金柱說,胖了,臉上有肉了。楊翠玲說,還不是那個樣?鄧金柱說,胖了,胖了好,只要別胖得跟盧月榮樣就中。楊翠玲說,我跟她樣咋了?鄧金柱說,難看。楊翠玲說,出去幾天還嫌著嫌那了。鄧金柱就笑了說,哎,還是俺老婆子人采啊。楊翠玲是鄧金柱的老婆子,這誰都知道,可是沒誰當(dāng)面這樣說過,即使旁人也不大這樣說,上了年紀(jì)的人說誰誰誰家家里的或者誰誰誰家,年輕一垡的只叫名字,楊翠玲聽他叫她老婆子心里很溫馨,有點羞,就嗔他,嘿,您老婆子。鄧金柱說,咋?不是俺老婆子咋的?楊翠玲說,就不是您老婆子。鄧金柱說,咦,那你說你是誰家老婆子啊?楊翠玲說,想是誰家老婆子是誰家老婆子。鄧金柱說,呢,你說的還怪鐵哩,還想是誰家老婆子是誰家老婆子?你想是國家主席家老婆子人家得要你��?楊翠玲說,是哩,人家說不要我,人家要你,中了吧?鄧金柱就笑了。

    過一會兒,鄧金柱問,聰明咋樣�。織畲淞嵴f,那不還那個樣。然后嘆了口氣。鄧金柱問,咋了?楊翠玲說,唉,氣人��!鄧金柱說,咋了?楊翠玲這才把鄧聰明和崔曉娟說了。鄧金柱就呵呵地笑了。楊翠玲說,還笑哩。虧著人家媽二乎,要是精得跟侯三樣就麻煩了。鄧金柱說,那倒是。楊翠玲說,唉,虧著聰明是個男孩,要是個女孩……唉——現(xiàn)在的小孩啊,多叫老的操心��!鄧金柱說,孩子大了啊。楊翠玲說,那也不能信他的意兒!再不管就廢了。鄧金柱說,是啊。

    兩口子說了一會兒話,天就黑了。楊翠玲說,我做飯去。鄧金柱說,好。跟著去了灶屋。鄧金柱一回來,楊翠玲做飯就不湊合了,餾了饃、打了稀飯,還打了雞蛋切了蔥花攪了面糊煎了在當(dāng)?shù)亟屑宓酿x的薄煎餅。鄧金柱燒著鍋,楊翠玲在鍋臉上忙活著,說著話,倒也溫馨快樂。直到這個時候,楊翠玲才跟鄧金柱說了打花中毒的事。鄧金柱說,你咋沒跟我說啊?楊翠玲說,跟你說恁遠你咋顧得上�。砍藪炷钌队靡矝]有。鄧金柱說,我回來��!楊翠玲說,你回來頂個啥啊。鄧金柱說,我回來看著你啊。楊翠玲說,看著我還不就那樣?回來我已經(jīng)呆衛(wèi)生院里了。鄧金柱就不說話了,最后說,金生是你的救命的恩人啊。楊翠玲說,那不是咋著?賴也賴不掉唻。鄧金柱說,咱得好好謝謝人家。楊翠玲說,是啊。鄧金柱說,收了秋我不出去了吧?楊翠玲說,我也不想叫你出去,可是你呆家,花錢咋弄哩?鄧金柱不言語了。

    吃完飯,刷了鍋,喂了豬羊,鄧金柱在堂屋里看電視,楊翠玲就到東間鋪床。一會兒,楊翠玲鋪好了床,說,該累了,早點睡吧。鄧金柱看著楊翠玲開心地笑了。楊翠玲跟著也笑了,出去了。等楊翠玲解手回來,鄧金柱把電視機搬進了東間床頭的板箱上,坐在被窩里吸煙。鄧金柱看她進來說,睡吧。楊翠玲知道他在等她,就說,好。兩口子早不是剛結(jié)婚時那樣睡兩頭了,而是像電影電視演的那樣睡在一頭,跟電影電視里不一樣的是不睡兩個被窩,而是睡在一個被窩里。楊翠玲一坐到床邊,鄧金柱就把被角掀開了,好讓她坐進被窩來。楊翠玲一翹腿就進了被窩。楊翠玲想看會兒電視,就拿起遙控器按來按去的找臺。鄧金柱說,看個毬啊,恁大時候了,你不急��?楊翠玲說,夜長著哩。鄧金柱說,不中!楊翠玲說,嗐,看你急的,跟欠八百年了樣。鄧金柱說,差不多!楊翠玲說,又不是年輕人了,咋恁饞��?鄧金柱叫起來,看你說哩,我又沒病,我為啥不饞?楊翠玲說,饞,饞,還沒一百哩。這詞兒是用來說不懂事的人的。鄧金柱問,想我不想?楊翠玲說,不想。鄧金柱不愿意了,絮絮叨叨地說,不想,我叫你不想。楊翠玲不笑的時候還不護癢,一笑就癢得不行,趕緊求饒,想,想,我想!鄧金柱說,晚了。得說你愛我!電影電視里見得多了,可沒誰往自己身上扯拉,看了就忘了,鄧金柱竟要她說電影電視里的話,楊翠玲可說不出。也難怪,當(dāng)?shù)厝藦膩聿徽f這仨字,最多說喜歡,一般喜歡了都是夸一句什么。楊翠玲不說,鄧金柱不依,非要楊翠玲說不可。楊翠玲沒了辦法,說,你先說。鄧金柱說,好,我先說就我先說。憋了半天沒說出來卻顧自嘿嘿地笑了。楊翠玲說,你也礙口吧。鄧金柱笑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過來,說,我叫你說哩,你咋叫我說開了?你這家伙太滑了。

    鄧金柱說,唉,你不知道,呆工地上干活,啥都好辦,就這個沒辦法。楊翠玲問,那咋辦啊?鄧金柱說,找五姑娘啊。楊翠玲就怔住了,你……鄧金柱笑嘻嘻地說,你聽我說啊。楊翠玲說,你滾!鄧金柱說,你看你,還吃醋哩!楊翠玲忽然就淚絲絲的了。鄧金柱慌了,說,你知道五姑娘是啥啊就哭?楊翠玲還是哭。鄧金柱舉著一只手說,這就是五姑娘。楊翠玲很疑惑,還是睜開了眼,不解地看著,鄧金柱煞有介事地用另一只手一個一個地扳著這只手的手指頭,數(shù)著,一,二,三,四,五,五姑娘。再回過去一個一個地扳著數(shù)著,一,二,三,四,五,五姑娘。再把五根手指都張開著,轉(zhuǎn)動著晃著抖著,說,五姑娘。楊翠玲懂了。鄧金柱就挖譏她,唉,都恁大了,還跟手爭風(fēng)吃醋!這話訓(xùn)是訓(xùn),因為是把她做當(dāng)孩子訓(xùn)的就有開玩笑的意思。楊翠玲不好意思了,說,去!鄧金柱說,收了秋跟我打工去中不中?楊翠玲說,不去。鄧金柱央求說,去吧,老婆子,好老婆子,求求你,去吧。楊翠玲說,你咋恁想叫我去啊?鄧金柱說,眼饞人家��!楊翠玲說,饞啥?鄧金柱就給她講了工地上的小兩口。

    建筑工地一般都是男人的天下,很少有女人去。有人跟他們當(dāng)初一樣才結(jié)婚正黏糊著。工地上因為女人很少去,沒女工宿舍,也沒修女廁所,兩口子自己修了。女人一來工地上熱鬧了,有事沒事的大家都往他那棚子里鉆。工地上本來沒電視,那就成了大家開心的地方。最先去的是幫他們碴過茅房的胡中看。女的慌忙讓座,就是讓他們坐到鋪上去。胡中看一邊坐一邊說,嫂子,我就是來看看恁大時候了,茅房滿了沒有�。繚M了我好給你再碴一個啊……話沒說完,女的就笑得直不起腰來,也不知道該回他啥好。男的看著老婆子下不了臺,接口說,早著哩,她哪跟你樣能吃能屙的恁有本事,一泡屙一籮筐,一天屙一坑��?男的說的是有來路的。歷來碾打場都是套上牲口拉著石磙碾的,牲口自然會屙會尿。尿的話能趕到場邊當(dāng)然好,趕不到場邊也沒關(guān)系,反正很快就會被場浸干的,屙就不行了,必須用籮筐接著。所以打場的人看起來趕著牲口挺悠閑的,其實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的,一旦發(fā)現(xiàn)牲口想撅尾巴就得趕緊把放在身邊的籮筐拿到牲口的臀部下去。牲口不用說也能屙不少。男的這樣說表面是夸胡中看有本事,其實就等于罵胡中看是牲口。大家當(dāng)然能聽得出來,胡中看不好罵他你才是牲口,那樣就顯得太笨了,就罵,還真能尿到一個窯兒里��!他們那里管不太深的小坑小洞叫窯兒,也可以引申到不大的瓶瓶罐罐上去,而他們那里一般冬天因為太冷人們就懶得出去,大多會在屋子里放上一個尿盆或尿罐,以備夜間使用。這樣罵表層意思是這樣,但因為罵的是兩口子,意思就曖昧起來。誰也都明白,但回罵就不是一般能回罵得了的了。男的不愧是在建筑隊這幫男人堆里混得久了,什么樣的罵詞都知道些,接口道,是能尿到您那個窯兒里。他的意思指的是對方的老婆。胡中看不甘示弱,笑著接口,我還沒有哩,咱兩先用一個窯兒尿。男的沒料到胡中看還能接,又不好認(rèn)輸,只好罵,啥貨,沒窯兒你就捏住別尿。但明顯弱了下去。既然登門到自己的地方來,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客人,罵歸罵,罵了活絡(luò)氣氛,客氣還是要客氣一下的。男的就給胡中看讓了煙,點著火吸了,開始天南海北地拉呱起來。胡中看就一下一下的偷看,嘴里說著什么。有時候男的是能看到的,但不好說什么。女的也能發(fā)現(xiàn),并沒多想。夜深了,胡中看才和那人滿足地去了。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以后不光胡中看來,別的人也來,有時候棚子里會坐得滿滿的。慢慢的就蔓延出去了。比如看見男的很有精神會說,老婆子管夠你了吧?要是男的迷迷糊糊的,則說,夜兒黑了又翻精了吧?即是男的沒什么異常的表現(xiàn)也會有人問,木了吧?弄得男的不知道該咋說,就很窘,大家就覺得解氣,看著他哈哈大笑。多了,男的就想出對付的詞兒來,說,回去問您老婆子去!回?fù)舻冒l(fā)問的人啞了。男的正得意著,冷不防別的人接了回,中啊,俺老婆子就在那小屋哩,一會兒我問問她去。還作勢向那棚子一指。男的辛辛苦苦想了好幾天的詞兒,滿以為無懈可擊的,現(xiàn)在就這樣被擊破了,宛如錐子扎氣球一樣輕而易舉,不得不感嘆,到底人多智廣�。”娙丝粗械牡木綉B(tài)就很厲害的笑起來。男的知道,雖然大家合伙出他的洋相,使他窘態(tài)百出,但那沒有絲毫惡意,玩笑而已。果然,男的很受歡迎,干活的時候老是有人幫他,平時也老是有人跟他打招呼。時間久了,男的就明白了,不是自家多有人緣,而是自家?guī)е说�,人家這樣跟他套近乎無非是想看看女人罷了。看看又不少什么,有什么怕的?男的就不說破,也不跟女的說。女的慢慢也知曉了這層意思,也不好說什么,就裝作不知,該怎樣還怎樣。

    有一天早上開飯的時候女的忽然想起來昨天洗的衣裳忘記收了,就趕過去收,遠遠的看見了又停住了。天已經(jīng)很涼了,夜里會有潮氣,衣裳就會返潮,這時候收衣裳肯定不行,就沒收。等太陽出來曬了一會兒,女的覺得差不多了就走過去收衣裳了。其實也沒幾件,無非是她和男的的褲子、褂子、秋衣、秋褲、襪子、鞋墊啥的,把這一切收完了卻獨獨不見了她的褲頭。她想,也許是被風(fēng)刮掉哪里了,就在四下里找,可四下里都找遍了也還是找不到,等到上午吃飯時跟男的說了,吃完飯兩口子一起再去找也還是不見蹤影。兩口子一無所獲地站在那里愣神的當(dāng)兒,女的想起來了,根本就沒有刮風(fēng),因為別的衣裳都在,就連比褲頭輕得多的襪子都在。排除了被風(fēng)刮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被誰偷走了!因為曬衣裳的繩子就在他們棚子的邊上,這里除了她拉的那道繩子再沒有別的繩子了,繩子上除了兩口子的衣裳再沒誰的衣裳了�?墒钦l會偷呢?偷褲頭干啥呢?她對誰都是好臉相迎不會得罪誰的啊。開她的玩笑?出她的洋相?都沒啥,可用偷褲頭來開玩笑、出洋相就太過了。這樣過了幾天也還是沒有褲頭的一點信兒,女的就確定偷褲頭的人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是什么秘密呢?女的怎么想也想不清楚,直到有一天晚上,女的才算知道了。當(dāng)時,女的買了毛線正在打毛衣,看見從外面回來的男的笑得怪怪的,就問,咋啦?男的不說話,還是笑。女的覺得男的有點不太對勁,這時從發(fā)現(xiàn)男的的手是背著的,自打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她還是頭一次看見他背著手就很驚詫,問,你手里拿的啥?男的卻說,你猜。見男的搞得這么神秘,女的警覺起來,問,啥呀?男的見女的半天都坐著沒動,只好把背著的手舉到她面前,卻是一個白色的內(nèi)衣!女的就羞了,買那弄啥��?男的湊過來刮了一下女的,把內(nèi)衣塞到她手里。女的就說,買了我也用不上。男的說,不是買的。話沒說完就被女的打斷了,啥?不是買的?那你從那弄的呀?她一瞬間想起了不知被誰偷走的褲頭,懷疑地看著男的。男的就叫起來,我會恁沒出息嗎?然后說,拾的。又說,你戴上試試。女的不理男的,卻問,在哪兒拾的?男的說,就這院里啊。我多會兒出去尿泡,回來圍著工地轉(zhuǎn)了一圈,就在那邊路邊看到了,我一搭眼就覺得是個內(nèi)衣,踢了踢,還真是,就拿回來了。又加了一句,奇怪,白兒里咋沒看著哩?說著得意起來,那回叫你買你不買,我知道你怕花錢,這回好了,不用花錢就有了。女的就把手里的內(nèi)衣扔過去,說,我才不戴哩。男的拿著,一邊要去脫女的的衣裳,女的不讓,說,哪遠扔哪去!就坐到一邊去了。男的被晾在那里,怏怏的,不知如何是好。

    楊翠玲聽了嘆口氣,幽幽地說,去了,聰明咋弄��?鄧金柱就不言語了,唉——

    第二天兩口子去了一趟葫蘆灣看了楊翠玲的父母,歇晌就回來了。在家歇了一會兒,就帶著單子下地磕芝麻去了。有人見了說楊翠玲,才回家就叫人家干活,也不怕使壞了。這種話當(dāng)?shù)亟?jīng)常說,一般說的對象是牲口,用在鄧金柱身上就有罵玩的意思了。鄧金柱嘿嘿地笑跟那人打招呼。楊翠玲卻不依不饒,說,使壞了不還有你的嗎。那人從沒見楊翠玲這樣伶牙俐齒過,笑了,罵,這貨,咋不知道好人歹啊。楊翠玲撇嘴說,你是好人,好的不抵人家的麥秸垛。麥秸垛是小麥桿子經(jīng)過碾壓脫粒再垛起來的,是用來喂牲口的。牛身上癢了沒地方撓就會在麥秸垛上使勁蹭,要是麥秸垛不夠大的話往往會被牛蹭塌掉。楊翠玲這話等于是在把那人罵成牛。那人道,你不抵人家的麥秸垛,你忙著戀蛋哩,哪有空兒��?楊翠玲說,你不戀蛋,你忙著將狗娃子哩。那人笑得更厲害了,嘆氣道,我日,這貨長出來嘴了。旁邊一人插話道,啥材料子啊,連個女人都撅不過。那人很委屈地說,你光說,咋會撅過她了哩——咱才一張嘴,她上下兩張嘴��!那人一愣又一想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起來。

    說著笑著鬧著玩著,不知不覺就到地里了。

    在所有的秋莊稼里,芝麻是最早成熟的了。鄧金柱還沒回來,勤快的楊翠玲已經(jīng)把二畝芝麻鎩完了。芝麻不是像黃豆或谷子那樣一起成熟的,而是從下往上逐漸成熟的,成熟的芝麻炸開口子露出里面的籽兒,驕傲地向天展示著,這時候稍有碰撞就會撒出來。而鎩芝麻難保不碰著,所以,鎩芝麻必須趁早。但也不能太早,否則芝麻棵子上面的芝麻還沒長飽鎩了就秕了,這就要掌握好火候,一般是芝麻七八分熟時鎩最為合宜。鎩芝麻雖說也是用鐮刀割但不像黃豆或谷子等那樣用力割就行的,必須小心翼翼的,一手拿鐮,一手穩(wěn)穩(wěn)抓住芝麻棵子不讓它抖動。也許因為芝麻收割的特殊,所有莊稼都可以叫割,唯獨芝麻叫鎩。鎩一把再把芝麻棵子倒過來在簸籮或單子上拿鐮輕輕敲著,叫磕芝麻。磕過的芝麻要捆成一個個的芝麻捆子,然后再三個或四個一組攢起來,叫芝麻攢子。攢起來的芝麻就會慢慢的自己成熟、風(fēng)干。這期間要每過幾天磕一次。最初這樣隔長不短的磕芝麻是怕變天,芝麻霉?fàn)在芝麻棵子上,另外磕一次也可倒騰一下芝麻攢子,使芝麻攢子干得更快些,后來就多了一項,就是為了防賊。芝麻是磨小磨香油的原料,在當(dāng)?shù)厥莾H次于棉花的值錢作物了。芝麻幾天不磕再輕輕一磕就會嘩嘩的往下淌芝麻,賊順手牽羊就把芝麻磕走了。

    在地上攤單子的時候楊翠玲說,我磕,你攢。鄧金柱說,好。兩口子作了分工,干起來就有條不紊的很快,很利索。鄧金柱先用兩手緊緊地抓住芝麻攢子的頂頭,讓所有的芝麻捆子都保持原來的樣子以防成熟的芝麻撒出來,再輕輕放到單子上,等楊翠玲一手一個抓起芝麻捆子磕完了,再拿走攢起來。

    兩口子正這樣一個攢著一個磕著,鄧金生兩口子也下地磕芝麻了。鄧金生看見鄧金柱先說話了,沒叫他哥,叫了他名字,金柱回來了。鄧金柱一抬頭喲了一聲,趕緊掏煙讓他,跟他打招呼。楊翠玲也趕緊跟藍云芳打招呼,一邊看著兩個男人,心里忽然感觸良多,說不清是快樂還是別的什么。鄧金生看看楊翠玲跟她說了句笑話慢悠悠地走了。

    鄧金柱沒回來的時候就只有楊翠玲一個人,要磕,還要攢,忙得不亦樂乎的,添個鄧金柱自然快多了,天擦黑的時候就磕完攢完了。

    第28章

    錢大有也回來了。

    錢大有去了采石場打石頭。打石頭不像在建筑隊吃飯吃的是工頭的,就必須天天上班,而是按勞取酬,吃飯吃的也是自己的,愛干不干沒誰管你。這樣的活兒錢大有很喜歡,按他的話說,就是自由。打石頭自然是在山里,荒僻得除了打石頭的工人就沒有人煙了。打石頭是力氣活兒,也是很枯燥的活兒,天天看過來看過去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常年也看不到一個女人。離他打石頭的地方不遠有個小山村,錢大有沒事就去逛,買東西,順便看女人。小賣部里日用品、青菜、魚、肉都賣些的。小賣部有兩家,錢大有常去西面的那一家,那個小賣部多半都是那個胖胖的女人在。女人說不上漂亮,也不會很溜地跟人說這說那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個女人。錢大有有時候去了碰上女人不在就很失落,要是女人在就很歡喜。有時候下雨或者停電那就放風(fēng)了,大家發(fā)一聲喊一窩蜂地?fù)淼娇h城去了。和山溝里比起來縣城就是天堂,花花綠綠的什么都有,自然還有女人,一個個都比那個胖胖的女人好看多了。錢大有的眼睛就看直了,就走不動路了。有一次,錢大有正在街上東張西望地走著,咚地一下撞到了什么東西上,一回頭看是個女人。女人年齡不大也不算年輕,看穿戴不像鄉(xiāng)下人也不像城里人,這種女人很叫人費琢磨,不過錢大有沒工夫去想這些事,他聽說過許多鄉(xiāng)下人不小心碰到城里女人招災(zāi)惹禍的事,早就就嚇壞了。錢大有慌慌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女人沒說話,盯著他看。錢大有越發(fā)害怕了,大姐,大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女人還是不說話,還是盯著他看。錢大有就毛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女人等他不說話了,才問,大哥,錢大有支拉著倆手胡亂地?fù)]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姐!說完了才想起來,不對啊,她咋叫我大哥��?就迷惑了。女人接著問,約嗎?錢大有不懂啥意思,就說,不用了。女人說,便宜,這個數(shù)——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挓挲的五指。錢大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疑疑惑惑地看著女人。女人說,大哥,多便宜��!錢大有這才想起來別人說過的雞,明白女人就是雞了,放下心來,到底沒經(jīng)較過,心里沒底,就說,不用,不用。大搖大擺地走了。錢大有人走了,心卻留下了,以后心心念念的忘不了了。他原來在村里轉(zhuǎn)悠的時候渴望能有一場艷遇的,因為他聽人家說過一個順口溜,叫想上山西,山西有個晉城縣,還管飯,臨走還拿盤纏錢。他聽了就知道晉城縣的女人很風(fēng)流,雖不至于像順口溜說的那樣個個都是風(fēng)流成性,但機會還是應(yīng)該有很多的。這地方離晉城縣也不遠了,翻過山就是,應(yīng)該差不多的�?墒撬麃砹撕脦讉月了也沒有碰著機會,連一點兆頭都沒有,沒想到無意中碰上了,不過花點錢,也不算貴,才五十,打一天石頭就賺回來了。

    過了一陣子,錢大有又去了縣城,這回他是專門來的。他在街上轉(zhuǎn)悠了半天也沒碰到,有點失望,準(zhǔn)備回來。才走到車站,一個女人向他走過來,悄聲問,大哥,約嗎?不是上次那個女人,也跟上次那個差不多。錢大有心里一跳,悄聲問,多少錢?女人說,便宜。像上次那個女人一樣伸出一只挓挲著五指的手晃了晃,說,這個數(shù)。錢大有看了看周圍,說,好。女人說,跟我來。就走了。錢大有就跟著。出了車站拐進一條胡同。胡同很僻靜,偶爾才會有個人經(jīng)過,也是急急匆匆的。錢大有有點害怕,站住了。女人聽不見后面腳步聲,回頭見他站住了,就沖他擺手,問,怎么啦?錢大有問,去哪兒�。颗苏f,去我住的房子啊。錢大有不敢去了,想回去。女人說,你是外地人,我也是外地人啊。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一個女人�。″X大有想想也是,就又走了過去。女人走近了一間低矮的房子里,開了門,進去了。錢大有跟著進去了。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和一些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女人問,要玩嗎?錢大有不懂,愣愣地看著女人。女人說,有五十的,也有一百的。錢大有沒想到還有這名堂,有點心疼錢,也急壞了,就說,五十的。女人說,玩玩吧,大哥!錢大有拗不過,只好依了。女人就幫他脫衣裳。衣裳脫完的時候,女人說,我去解個手。卻抱著錢大有的衣裳出去了。錢大有暗叫一聲,不好!已經(jīng)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女人出去了。錢大有不知道女人還會使出什么招兒來,嚇得心里直打顫,再也坐不住了,從床上起來,想走,才發(fā)現(xiàn)一絲不掛的,看看屋子里,只有不多幾件女人的衣裳,肯定不能穿的,急切之下也顧不得什么就用床單裹了,推門就走,卻看見衣裳就在門口扔著,趕緊抓起來穿了,一溜煙地逃了。逃出多遠,錢大有才掏了掏口袋,已經(jīng)空了,慶幸著只帶了一百塊錢,也沒挨打,夠走運的了。那以后,錢大有再不敢胡想八想的了。唯一想的就是好好干活,回家了找老婆子。

    現(xiàn)在,終于到家了,夜正深著,洗洗腳就能上床,美美地和老婆子在一起,錢大有該有多么激動��!

    錢大有激動得不能自已,黃雪麗也激動得不能自已。她跟鄧金海好長時間沒在一起了。這段時間鄧金海很忙,好幾天才能回來一趟,白天不方便,夜里天一涼又不能睡在外面,只能睡在屋里,沒理由出來。有時候在胡同里倆人碰上了,有人了說著句話擠擠眼,沒人了就直接說,可惜怎么也瞅不出機會來。黃雪麗都快急壞了。又過了幾天,張素心的娘病了,張素心看她娘去了,說好了歇晌就回的,被她娘罵了一頓,就打了電話要他早點回家照顧孩子,留下了。鄧金海開著車回來的時候跟黃雪麗說了。黃雪麗激動得不得了,說,黑了你來吧。鄧金海說,不好啊,大有快該回來。黃雪麗說,哪會正好碰上啊,來吧,我想你了。鄧金海等孩子都睡了,悄悄爬起來到了黃雪麗家。黃雪麗早已虛掩著門等得不耐煩了。鄧金海就徑直推了門進去了。倆人溫存了一陣子,鄧金海就起來了。黃雪麗說,還早著呢,天待明回去不晚。鄧金海說,我知道,我解個手去。光嘟嘟的去了茅房。就在這時,錢大有回來了。

    錢大有快走進家的時候遠遠看見屋里還亮著燈光,心里一陣溫暖,腳步不由就快了起來。到了大門口,篤篤篤地敲門。黃雪麗很快活,睜著眼等著鄧金海,忽然聽到敲門聲,知道錢大有回來了,嚇了一跳,心里暗暗叫苦,趕緊把鄧金海的衣裳連同用過的衛(wèi)生紙撿了一起藏起來,再燈拉滅了。錢大有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黃雪麗出來開門,就再篤篤篤地敲門。黃雪麗假意警惕地問,誰呀?錢大有說,我,開門啊。黃雪麗說,哦,等著我給你開門。拉亮了燈,黃雪麗穿著褲頭披著衣裳開了門。錢大有看著了,胸口就是一撞。黃雪麗惺忪地說,我興著是誰哩。你咋這時候才回來�。垮X大有以為黃雪麗想他了,心里很高興,關(guān)上大門跟著進了屋,說,早就想回來,工頭不放啊。黃雪麗問,你吃飯沒有?錢大有說,吃了。黃雪麗說,你要沒吃就做點,饃一熱,打倆雞蛋一炒,也快。錢大有說,不吃了,吃過了,半夜了,睡覺吧。黃雪麗說,嗯,睡吧。錢大有放下東西轉(zhuǎn)身要出去。黃雪麗緊張起來,問,你不是睡覺的嗎,還弄啥去�。垮X大有說,解手。黃雪麗更緊張了,他知道鄧金海還光著身子,聽見錢大有回來他就窩在茅房里回不來了,要是錢大有過去非撞上不可,那就完了。黃雪麗心里很急,可是也沒有辦法,聽天由命吧,不過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大手,小手啊?錢大有說,小手。黃雪麗說,小手就在糞窯子那兒尿吧,別去茅房了,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見。錢大有說,好。

    錢大有解完手回到屋看黃雪麗面朝里已在被窩里睡了,連忙脫光了,出溜一下鉆了進去。錢大有在路上的時候一想到快要見到老婆子了就興奮得不得了,一鉆進被窩就急不可待地抱住了黃雪麗。黃雪麗本來就不喜歡錢大有,剛才又跟鄧金海親熱過了,極不情愿,可是到底心里發(fā)虛,錢大有又剛剛到家不好違拗他,嘴里說,就恁饞啊。錢大有說,當(dāng)然啦,好幾個月了,想都想死了。盡管黃雪麗不配合,錢大有不在意。黃雪麗無奈,只說,看你急的。黃雪麗懶洋洋地躺著,任由他。

    黃雪麗擔(dān)心著鄧金海,剛才趁錢大有解手又把衣裳看了看,往里掖了掖,心里忐忐忑忑地睡不著,聽見錢大有睡了,不知道睡著沒有,不敢動,一會兒聽見錢大有發(fā)出了鼾聲,知道他睡著了,還有點不放心,翻了個身,往一邊挪了挪,離開了錢大有。錢大有也許幾個月自己一個人睡睡慣了,并沒抱她,呼呼地睡得香甜。黃雪麗急著想把鄧金海的衣裳送他穿上,一來危險,二來天涼了,鄧金海會凍著的,又擔(dān)心錢大有睡得不沉,怕自己起來驚動他,只好再撐一會兒。黃雪麗現(xiàn)在又累又困,迷迷糊糊的只想睡又不敢睡,十分難受。這樣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長時候,聽聽錢大有有節(jié)奏地打著鼾聲,知道錢大有睡熟透了,悄悄爬起來,從床的另一頭的床席下把鄧金海的衣裳摸出來抱在懷里,再看看錢大有忙溜了出去。黃雪麗進了茅房卻沒看到鄧金海,知道鄧金海大概聽見錢大有說解手翻墻跑掉了。她想,也許鄧金海光著身子跑不遠的,說不定就在墻外某個地方藏著,就低低地叫,金海,金海。叫了幾聲還不見人,就不敢叫了,生怕被鄰居聽見。黃雪麗看著懷里鄧金海的衣裳不知道就這樣抱著好還是扔掉好。抱一會兒還好,抱多一會兒就不行了,不是怕冷,她總得進屋去,難道還把衣裳帶回屋去?天明錢大有發(fā)現(xiàn)的幾率就大了。不抱著放哪兒呢?似乎放哪兒都不好。扔掉有點舍不得,退一步講,就算舍得,扔掉了,要是被誰發(fā)現(xiàn)了還是說不清��!給他送過去呢?她沒想到鄧金海會跑掉,也只簡單地穿了褲衩披了衣裳,這在自家院子里還好,出門就不行了,這時候在外打工的正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萬一碰上誰那可麻煩了;要是穿得整整齊齊的錢大有醒了肯定會起疑心。黃雪麗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黃雪麗站在那里,又害怕又著急,心里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樣,七上八下七下八上叮叮咣咣的安生不下來。思忖再三,黃雪麗還是決定等鄧金海一會兒。黃雪麗等了半天還不見鄧金海過來,冷得受不住了,再叫,金海,金海。還是聽不到應(yīng)聲,黃雪麗有點急了。黃雪麗一直是抱著鄧金海的衣裳的,身上冷懷里卻不冷,這會兒實在冷得不行,才想起來把鄧金海的衣裳披在身上,這才暖和些。她本想穿上等鄧金海來了再脫給他的,可是怕錢大有起來撞上了。又等了半天還不見鄧金海,黃雪麗急壞了,再不能等下去了,就準(zhǔn)備回屋去,可是鄧金海的衣裳怎么辦呢?黃雪麗作難了,心里忍不住埋怨鄧金海,就這點事就把你嚇成這樣啊?當(dāng)初跟我好就沒想到會有這麻煩?埋怨完了還不解恨,不由地罵,咋恁笨哩,深更半夜的誰還能一直不睡��?放著你的衣裳招災(zāi)惹禍的我能睡得著嗎?等錢大有睡著了,我會不把你的衣裳想法子送過來嗎?埋怨完了罵,罵完了埋怨,只是不起作用。心里就感慨,唉,跟人相好也不容易啊!不過眼下最急的是得把鄧金海的衣裳處理掉。黃雪麗團團亂轉(zhuǎn)地在茅房里呆了半天,渾身都冰涼了,實在呆不下去了,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衣裳給鄧金海送去,反正不太遠,路上小心瞅著點人就是了。黃雪麗這樣定了,還是巴望著鄧金海從天而降,就又叫,金海,金海。還是不見鄧金海,黃雪麗就把鄧金海的衣裳穿在身上,翻過墻頭跳了出去。

    摸到鄧金海家在過道的廈檐下把衣裳脫了,卷把卷把卷成一團甩手扔進了鄧金海家的院子,趕緊往家里溜,自然是原路翻墻頭過去。剛翻過墻頭就被一副有力的臂膀抱住了,黃雪麗沒防備嚇得啊地尖叫一聲,渾身霎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叫聲未落就猜出來了,準(zhǔn)是錢大有,心里暗叫完了!這時那人忙捂住了她的嘴,黃雪麗這才明了是鄧金海,打了他一下,說,嚇?biāo)牢伊耍∧闩苣膬喝チ�?鄧金海說,我聽見大有回來就翻墻頭回家了。黃雪麗這才發(fā)現(xiàn)抱她的鄧金海是穿了衣裳的,仍不解地問,那你咋又來了?鄧金海說,傻瓜,不叫衣裳拿走你能安生�。奎S雪麗一時感慨萬千,不知道說什么好,噯了一聲。鄧金海問,衣裳哩?黃雪麗說,我給你扔您家院子里去了。鄧金海說,好,你睡去吧。說著親了黃雪麗一下,翻墻頭走了。黃雪麗看著他,愣了一會神,慢慢回去睡了。

    黃雪麗怕錢大有醒了,錢大有還是醒了。黃雪麗進了里間不敢開燈,摸索著上了床。當(dāng)?shù)氐拇捕际且贿吙繅Φ�,黃雪麗家的床也是。剛才睡覺的時候黃雪麗被錢大有擠到里頭去了,現(xiàn)在要睡就得從錢大有身上邁過去,那就非碰著錢大有不可,錢大有就是在她邁的時候醒的。錢大有問,你弄啥去了?黃雪麗心里像被誰扔了一塊大石頭的井,呼嗵一下濺出水來,好在黃雪麗還算沉穩(wěn),說,我解手去了。說著話,掀開被子鉆進了被窩。錢大有伸著手就想摟她,一摟直吸涼氣,問,咋去恁大時候啊,渾身冰渣子涼?黃雪麗說,我不是說了嗎,解手去了。錢大有說,那也不能去恁大時候�。奎S雪麗說,這兩天上火了,屙不下來,難受哩。錢大有就哦了一聲,把黃雪麗摟進了懷里。黃雪麗不想挨他這么近更不想被他摟著,到底有點心虛,渾身又涼只好半推半就了。錢大有的懷抱還是很有溫度的,被窩里也暖和,渾身冰涼的黃雪麗被暖氣包圍著很舒服,一會兒睡意就上來了。

    錢大有沒當(dāng)回事,黃雪麗可是說到做到。天明的時候舒舒服服睡了半夜的錢大有精神特別足。那會兒黃雪麗做夢了,夢里正跟鄧金海卿卿我我的熱乎著,被錢大有扳過來恍惚還以為是鄧金海,醒悟過來發(fā)現(xiàn)是錢大有,一把就把錢大有推了下去。黃雪麗板了臉。錢大有不以為意,還嬉皮笑臉的打哈哈。黃雪麗側(cè)了身,背對著他。黃雪麗沒理會,繼續(xù)睡她的。錢大有就又去扳她。黃雪麗生氣了,說,想死是吧?錢大有誤會了,以為黃雪麗心疼他,嬉笑著說,沒事。見黃雪麗不再搭理他,心里想也許黃雪麗太困了,就笑笑也躺下了。錢大有想反正回來了,老婆子天天都睡在身邊,什么時候想要就能要到,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錢大有知道黃雪麗不大喜歡他,也知道黃雪麗也是有需要的,不信她真的就拒絕他。錢大有沒有想到他想了就去找黃雪麗,事先一點跡象都沒有,常常弄得黃雪麗措手不及,有時候剛有點欲望,錢大有已經(jīng)不行了,久而久之就沒一點興趣了,現(xiàn)在有了鄧金海,體驗了做女人的滋味,越發(fā)惡憟他了。黃雪麗也正愁沒有借口拒絕他,就借了這個由頭不讓錢大有挨身。

    晚上,錢大有再要黃雪麗的時候就沒得逞,錢大有就有點疑惑,好幾個月了,自己都急得火燒火燎的,黃雪麗怎么會沒多大反應(yīng)呢?看看,看不出什么來,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再次扳黃雪麗被拒絕時忙說,你只管睡。黃雪麗不依。兩口子又撕把起來。這樣幾次三番之后,黃雪麗受不了了,也怕自己太突然拒絕他會引起他的懷疑,只好由他。不過,以后黃雪麗就硬起來,好幾天才能讓錢大有得逞一次。錢大有心里就悶悶的。

    這天,錢大有被他娘叫住了,有,你有啥事嗎?錢大有說,沒有啊。他娘說,我咋看你恁不高興啊。錢大有說,沒有啊。他娘說,是不是您倆格了?錢大有知道他娘疑惑他和黃雪麗生氣了,就說,沒有,沒事。他娘說,你還是讓著她點,女人是要哄的。不過,你自己也長個心眼兒。錢大有說,我知道了。嘴上答應(yīng)著,心里卻沒當(dāng)回事。

    秋莊稼收完就該犁地了。鄧金海就摘了四輪的掛斗,裝上犁子給各家各戶犁地了。外出的人回來就是幫家里安置莊稼的,安置莊稼有兩項內(nèi)容,一是收,一是種。收就是把地里的秋莊稼收到糧倉里要,種就是把小麥耩到地里。收比較容易,下到地里動動手就是了。種就難了。以前自家喂的有牲口,套上套就能犁地了。這幾年機器普及開了,大家就都不再喂牲口,嫌麻煩,犁地就等機器,省事,也快,還比牲口犁的地好。但,地多機器少,就得等著。錢大有等機器等了幾天還等不到,一點也不著急,一副心安理的樣子。本來麥子也不像秋莊稼那么急種,早一天晚一天都無所謂的。錢大有不著急,黃雪麗可著急壞了,不把錢大有打發(fā)走她更沒機會跟鄧金海在一起。

    這天,黃雪麗去了鄧金海家,問什么時候能輪到她家,說是錢大有都等急了。鄧金�?粗f,那就明兒個老早的吧。黃雪麗問,啥時候?鄧金海沉吟了一下說,六點,我叫你,化肥你也不用拉了,就放在四輪上我給你帶著。黃雪麗說,好。

    第二天一早,鄧金海果然到了黃雪麗家門口,叫,黃雪麗,黃雪麗。黃雪麗聽見了,在屋里答應(yīng)著,催錢大有趕緊起來。鄧金海半天不見開門,就笑罵,我日,您兩口子弄啥家伙唻?擱家里犁地的咋的?黃雪麗罵,俺要能犁地還請你弄毬��?說著話開了門。鄧金海說,化肥哩?黃雪麗指著過道,說,那不是?鄧金海說,趕緊裝車吧。倆人就抬著化肥往四輪上放。抬了一袋,放好,黃雪麗看看四下沒人,往鄧金海的身上摸了一把。鄧金海笑笑照黃雪麗身上拍了一下。錢大有剛剛起來,伸著懶腰,哈欠連天地走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鄧金海想裝作如無其事都裝不成,只好打著哈哈說,大有,你這貨啥材料子��?錢大有問,咋啦?鄧金海說,到現(xiàn)在才起來也沒叫您老婆子拾掇得勁——一看見我就往我這兒湊,輕描淡寫地接著說,我起來的太急了。黃雪麗聽見了,說,諞擺個毬啊,你當(dāng)俺沒有啊?鄧金海說,你有?拿出來瞧瞧。黃雪麗就呵呵地笑。鄧金海還沒完,說,大有,黃雪麗是不是二妮子啊?錢大有說,二妮子不二妮子我知道。鄧金海說,那是啊,你要不知道,那鵬飛就不是你的了。黃雪麗一聽說她兩口子扯上她兒子了,不樂意了,也是不能不開口了,就罵,啥貨!錢大有就笑笑,沒說什么,遞給鄧金海一棵煙。鄧金海接了,點上。錢大有就和黃雪麗太化肥往四輪上裝。裝了化肥,兩口子坐上四輪一起下地去了。

    第29章

    盧月榮家里鬧翻天了。

    盧月榮家鬧翻天的不是盧月榮,而是盧月榮的外人孫立剛。收秋的時候,孫立剛像村里別的外出打工的人一樣,背著大包小包回來了。孫立剛?cè)サ氖且粋建筑隊,工期還早,他回來收完秋還去的,本來是用不著來來回回的背行鄧的,太麻煩了�?伤是決定背回來。收麥的時候他就把春上的行鄧放那兒了,等他收完麥再去,行鄧不見了,問誰誰都說不知道,就沒法找了。好在是夏天,湊湊合合就過去了,直到立了秋天涼了他才不得已跟工頭借了錢到街上買了被子,要是再不帶回來,等他收完秋一準(zhǔn)又找不著了。

    孫立剛是下午到家的,見誰都笑嘻嘻的。孫立剛見男的就掏煙,惹得男人們直花較他,立剛沒少掙錢啊!孫立剛還是笑嘻嘻的說,掙啥錢啊,要飯去了。孫立剛見了女的就掏糖塊,女人們就很高興,說,趕緊回家吧,月榮呆家等著你哩!孫立剛知道女人們再跟他說笑話,但他老實不會說笑話,就笑笑。

    盧月榮不在家,門關(guān)得緊緊的。孫立剛就把行鄧放到大門旁的水泥臺子上,想問問鄰居盧月榮去了哪里,他閨女莉莉放學(xué)回來了。一看到孫立剛驚喜地跑過來,叫,爸,爸!孫立剛很高興,走過去接了閨女的書包。莉莉顯然盼他好幾天了,一開口就埋怨,爸,你咋才回來��?秀然家爸都回來好幾天了,給秀然買了好些好吃的,還買了好看的衣裳。孫立剛說,想爸爸嗎?莉莉點點頭,很響地嗯了一聲。孫立剛說,我也想你啊,可是得干活啊,要不咋掙錢供你上學(xué)�。坷蚶蛘f,那我不上學(xué)了,你別出去了,好嗎?孫立剛有些感動,忙說,不中,不上學(xué)長大了咋會有出息��?你還能跟爸爸樣一輩子打牛腿啊?莉莉不懂,問,啥是打牛腿�。繉O立剛笑了,說,打牛腿就是種地啊。莉莉問,為啥叫打牛腿�。繉O立剛說,犁地不得套牲口嗎?牲口不聽話不就得打嗎?莉莉說,犁地不是有拖拉機嗎?不用套牲口的呀!孫立剛就知道跟閨女說不清了,就說,嗯,嗯,莉莉真聰明。莉莉聽見孫立剛夸她說,哦,爸爸,我知道你為什么打工了。孫立剛莫名其妙,問,為啥?莉莉說,因為你笨��!俺老師說,我們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會很笨,笨了就只能去打工!孫立剛哭笑不得,不想掃閨女的興,就說,那聰明了呢?莉莉說,老師說,聰明了就可以當(dāng)官坐在辦公室里就能掙好多好多錢!孫立剛就逗她,那你長大了準(zhǔn)備干啥?打牛腿還是當(dāng)大官?莉莉想了一下,說,當(dāng)官!孫立剛高興了,說,莉莉就是有出息!莉莉發(fā)揮開了,說,我要當(dāng)好大好大的官!孫立剛問,有多大?莉莉說,像貪官那么大,可以掙好多好多錢,這樣,你就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孫立剛不知道閨女小小的腦瓜里怎么會想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不好說什么,怕打擊閨女的積極性,就說,那你好好學(xué)吧!

    父女倆說著話,盧月榮就回來了,她拉著架車,架車上放著魚鱗單子和半袋鼓鼓囊囊的魚鱗單子,一看就知道磕芝麻去了。化肥袋子在當(dāng)?shù)亟恤~鱗袋子,用魚鱗袋子縫成的單子就叫魚鱗單子。

    莉莉看見了,說,俺爸回來了!很驕傲的樣子。盧月榮笑了,說,您爸回來你高興不高興?莉莉說,當(dāng)然高興了!盧月榮問,為啥啊?莉莉晃著手里的糖果說,他是俺爸�。”R月榮笑說,肯吃嘴!莉莉就瞪了她一眼。孫立剛也過來獻給了盧月榮一把糖果,再接過架車跟盧月榮打招呼。盧月榮剛把糖果放進嘴里,莉莉就發(fā)話了,你不肯吃別吃��?把兩口子都逗笑了。盧月榮不好意思了,罵,娘哎!莉莉說,俺沒有娘,你瞎撅!兩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到了大門口,盧月榮開了門,一家人都進去了。

    晚上,吃完飯盧月榮早早就鋪了床,一家人坐在床頭看電視。莉莉七歲了,在當(dāng)?shù)刂挥幸粋孩子,男人又常年不在家,一般是不會分床的,盧月榮為了和趙海生、笊頭子約會方便還是把莉莉分了出去。今晚不一樣,孫立剛剛到家,莉莉正新鮮著,也跑過來了。快收秋了,盧月榮擔(dān)心趙海生和笊頭子來會碰上孫立剛,就不讓他們來了,哪知道等了好幾天孫立剛也沒回來,盧月榮就有點后悔,想去找他們,但那時候回來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村子里熱熱鬧鬧的,又怕碰上人說三道四的難免傳到孫立剛耳朵里。這樣以來她就好久沒有碰過男人了,孫立剛回來她的念想就蠢蠢欲動了。

    看了一會兒電視,盧月榮說,莉莉,睡覺去吧,明兒個你還上學(xué)哩。莉莉不想走,坐在孫立剛懷里直皺眉。孫立剛知道盧月榮的心思,自己跟她一樣心里直癢癢,可是閨女正跟他黏糊著,不好就趕的,就說,再看一會兒吧。莉莉見有機可乘就順著說,爸爸,我跟你商量個事兒中不中?孫立剛想小閨女家能有啥大事,頂多買點什么東西,就爽快地說,中!莉莉說,你會答應(yīng)嗎?孫立剛說,這個,那得看是好事還是壞事。莉莉說,當(dāng)然不會是壞事了。孫立剛說,那得看難不難。莉莉說,你答應(yīng)了就不難,你不答應(yīng)就很難。孫立剛笑了,心想,小妮子長出心眼來了,就說,那好。莉莉還不放心,問,你答應(yīng)了?孫立剛想也沒想就說,嗯,答應(yīng)了。莉莉又叮囑,不許反悔�。O立剛見她啰啰嗦嗦的有點煩,說,不反悔,你說吧,啥事?莉莉說,不反悔就拉鉤。孫立剛只好跟她拉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孫立剛應(yīng)付著,心里卻想怎么弄得跟電視樣啊。所有的擔(dān)心都沒有了,莉莉這才說,爸爸,我今晚上跟你睡好不好?孫立剛千想萬想就沒想到這個,看看盧月榮有點哭笑不得了。盧月榮急了,斥道,還沒一百哩!去,睡覺去!莉莉不愿意了,說,俺爸答應(yīng)我了!說著就望著孫立剛。盧月榮說,您爸答應(yīng)我沒答應(yīng)!莉莉說,我又沒跟你睡,我跟俺爸睡,礙你啥事唻?還氣呼呼地加了一句,稀罕!有點得意地把孫立剛的手拿過來抱著自己。盧月榮惱了,到,媽的個屄,我叫你犟!舉手要打。孫立剛趕緊攔住了,說,你咋跟小孩一般見識�。∥也皇遣呕貋砺�。盧月榮面子上下不來,剜了孫立剛一眼,光棍!

    看了一會兒電視,盧月榮對莉莉說,睡覺去!莉莉不說話,撅著嘴盯著電視機。孫立剛只好說,莉莉,睡吧,明兒個還上學(xué)哩。莉莉說,我跟你睡。孫立剛沒辦法,說,好。幫閨女脫了衣裳,自己也脫了,關(guān)了電視睡了。孫立剛一睡到被窩里,盧月榮的手就蛇一樣地滑進來了。孫立剛想去抱她,又怕冷落了過女,再說閨女不睡也沒辦法,就不做理會,急得盧月榮趴在他肩頭咬了一口,咬得孫立剛直吸氣。莉莉問,咋啦?孫立剛說,沒事,啥東西硌了一下。莉莉等孫立剛安定了就要孫立剛抱著她。孫立剛只好抱著她。莉莉縮在孫立剛的懷里喜歡壞了,一會兒摸摸孫立剛的臉,一會兒摸摸孫立剛的背。

    好不容易到了半夜,莉莉睡了,孫立剛悄悄把她放開了,把身子一翻朝盧月榮轉(zhuǎn)過來。盧月榮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他轉(zhuǎn)過來,知道閨女睡著了,盧月榮罵,你個七孫找事,叫我急死了。孫立剛知道她在抱怨他把閨女留下來,也知道盧月榮亢奮起來了,就說,現(xiàn)在沒事了!盧月榮就瘋狂起來,嘴里嘟嘟囔囔的嚷。孫立剛怕把莉莉弄醒了,連忙制止她,噓,噓!盧月榮不得已只好壓抑著。莉莉被弄醒了,心里有些怕,大叫,媽,媽!盧月榮的氣息還沒喘勻,但不得不說話了,訓(xùn)斥道,叫啥,叫啥?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歇哇啥?睡覺!莉莉聽了以為自己發(fā)癔癥,迷迷糊糊地睡了。這樣一折騰,孫立剛就有點垂頭喪氣。

    天明,孫立剛起來下地去了,路上碰見了趙海生,問,回來了?孫立剛忙給他掏了煙,笑嘻嘻應(yīng)著,就到他家的棒子地去了。當(dāng)?shù)氐那锴f稼種類繁多,豆子、芝麻、高粱、棒子、棉花、落生、紅小豆、豇豆、谷子、紅薯、綠豆等,慢慢地就只種豆子、芝麻、棒子、棉花、落生了,究其原因是那些莊稼收成差,產(chǎn)量低,管理也費事。孫立剛家只種了三樣,芝麻、豆子、棒子。這三樣里頭最好種的是芝麻,只要間好苗就不用再管了,連化肥都不用施的,可有一樣,芝麻怕水,要是種在地勢低洼的地里說不定一場大雨就能把茁壯成長的芝麻淹死、沏死,還有一樣,芝麻不能重茬,今年種過芝麻的地塊明年再種一準(zhǔn)成活不了。豆子和芝麻差不多,只有不那么怕水,但得打藥,過去打一次藥就行了,近些年非得三次兩次的不可。棒子和芝麻恰恰相反,不怕水,在長到半人深的時候要裝一次藥,過去是六六粉,后來六六粉禁止生產(chǎn)了,就改了別的農(nóng)藥,另外,棒子也是要追一次肥的,比較麻煩些,可是產(chǎn)量穩(wěn)定,還是被大面積種植了。孫立剛家只有三畝地,棒子就種了二畝地。芝麻盧月榮已經(jīng)鎩完了,地里只剩棒子和豆子了。芝麻可以鎩了攢在那里慢慢抻著勁的磕,豆子割了放在路上或者場里一天兩天的就打干凈了。那時候就會有串到村里的糧食販子,不論豆子干濕,有就收,許多人家都覺著合算,不等豆子打到糧倉就賣了。最麻煩的還是棒子,種麻煩,收也麻煩,一般是先掰棒子,后砍棒棵子。不過,掰棒子、砍棒棵子都很辛苦。那時候棒棵子都一人多深了,棒葉子又拉人的臉,這樣鉆進去掰棒子,進進出出的小心著小心著還是會拉著胳臂拉著臉,再經(jīng)汗水一浸又癢又疼,十分難受。之后還要把棒棵子一棵一棵的砍倒�?嘲艨米硬还饫廴�,也是技術(shù)活兒�?嘲艨米佑玫氖卿z頭,一般是一手抓住棒棵子,一手舉起鋤頭照準(zhǔn)棒棵子的根兒砍下去,不能離根部太遠也不能離根部太近。棒子的根須在地上鋪展開來,以便支撐整棵棒子,根須就很牢固,砍得太遠不能完全把根須砍斷,棒棵子就砍不倒,砍得太近又砍不到根須,緊緊抓著泥土的根須就會抱成團,犁地的時候就打不開,滿地都是疙瘩,耩地就很麻煩。另外,要是鋤頭使得不熟練或者砍棒棵子的時候走神,都有可能使鋤頭滑到一邊去,弄不好就會砍到腳。當(dāng)然,砍棒棵子也可以用笨法子,比如用鋒利的圓頭锨順著棒棵子的根須斜著刨,不過,那效率就慢多了。后來有人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掰棒子和砍棒棵子倒過來,不是先掰棒子后砍棒棵子,而是先砍棒棵子后掰棒子,這樣的好處是不用經(jīng)受掰棒子、砍棒棵子兩次被棒葉子拉拉臉拉胳臂了,只一次就好了。

    孫立剛干活說不上肉,但也不麻利,盧月榮也差不多是這樣,二畝棒子弄了兩三天才算砍完、掰完。棒棵子砍倒、棒子掰完,剩下的活兒還多著呢,要把砍倒的棒棵子根上的泥打凈,然后再捆起來就可以當(dāng)柴禾燒鍋做飯了。另一個就是棒子本身了,得等棒子曬干了再用脫粒機脫下籽兒來。這都要太陽,都要時間。棒子掰下來,攤在地里得風(fēng)得太陽,容易干,一般人家都會攤到地頭曬。問題跟著來了,晚上沒人看招了賊半年的收成就沒了,得有人看著。看棒子女人肯定不合適,家家都是男人,孫立剛當(dāng)然得責(zé)無旁貸地看場了。孫立剛每天白天該干啥干啥,第一天晚上吃完飯就扛著被子、席下地看棒子,以后被子、席就放在地里不帶回來了,直到把棒子打下來才算結(jié)束。夜里寒氣很重,露水也重,孫立剛在地頭就用棒棵子簡單地搭了個庵子。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天。

    這天孫立剛又看棒子去了。他去的時候天還漆黑著,等他到了地里,月亮慢慢地爬了上來。正是中秋時分,月亮水一樣明明亮亮的,地里一片明凈,能看出很遠去,秋蟲唧唧地抓住最后的機會聲嘶力竭地鳴唱著,地里越發(fā)寂靜了。孫立剛坐在庵子門口點了一棵煙慢慢的吸著。這時候,秋莊稼除了棒子還攤在這里,別的都已經(jīng)收到糧倉里了,地也犁完了,過幾天把麥一耩,他就又得背著行鄧外出打工去了。滿打滿算只能呆家半個月,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孫立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反把自己弄得郁郁的,就想大家不都這樣的嗎,心里就平衡了。一棵煙吸完,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到地里解開褲帶撒了泡熱尿,回來就睡了。睡到半夜,孫立剛怎么也睡不著了,忽然很想盧月榮,想她的身子,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本想像在工地上那樣自己解決一下的,忽然明白過來,那害死沒辦法的辦法,現(xiàn)在在是在家�。∷餍耘榔饋泶┝艘律�,一陣風(fēng)似的往家里走。

    大門關(guān)得緊緊的,還從里面閂了,推是推不開的。孫立剛剛想喊盧月榮開門又停住了,他想盧月榮,就要不信盧月榮會不想他,要是給盧月榮來個突然襲擊那該多有意思��!還有隔墻有耳,萬一誰聽見了知道地里沒人看棒子,來個乘虛而入把棒子一掃而光,盧月榮不罵死他也差不多,傳出去更丟人。在工地上跟工頭請假的時候工頭就不大樂意,罵了一句,就你的事多!說完丟下他回過頭去專心致志地打起牌來。他就很沒局,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停了半天又在工頭身邊囔囔唧唧囔囔唧唧的,惹得工頭直罵,囔唧囔唧囔唧個毬�。�!他忙陪著笑。邊上一個人就說,想老婆子了吧!說得眾人都哄地笑開了。他不好發(fā)火也不敢發(fā)火,只好忍著窘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想她弄毬啊,多少年沒有她咱還不照樣過�。〗又f了家里的情況。有人就說,就那點地您老婆子能用幾天��!你一回去來回一耽誤,不光不掙錢還得花來回路費,合算嗎?他無奈地說,沒辦法啊。工頭就撇嘴說,啥也不是,我看你是黃鼠狼把家!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哄笑。雖被工頭罵了,但總算放他了,孫立剛還是很高興,這才借支了錢回來。工頭罵的難聽是難聽了點,但也不是不對,他回來除了幫盧月榮收收種種,心里還想的就是盧月榮的身子了。

    孫立剛在工地干,爬高上低的慣了,自家的墻頭也不算啥,沒費多大勁就翻過去了。整個院子都靜靜的,明亮亮的。他剛走進堂屋門,就聽見里間傳來盧月榮的罵聲,還有一個男人牛頭一遞一句的跟她對罵著,腦袋就轟地一聲膨脹開來,耳朵吱吱地叫喚起來,眼前什么也看不見了……

    盧月榮罵的是趙海生。

    莊稼一天天發(fā)黃一陣陣往外冒著成熟的氣息,吸引得外出的人們心里惶惶的,再也安不下心來,亂紛紛地往家里趕。從那時候起趙海生就沒再碰盧月榮了,前天在路上看見盧月榮跟她打招呼,她對他說,這幾天孫立剛都在地里看棒子,他還不信,白天注意了下還不放心,黑了又偷偷去看了看,這才放了心,就是今晚他也是偷偷到地里看過了孫立剛才來的。倆人很久沒在一起了,一挨就粘住了。趙海生被她罵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先聽到了外面有動靜,以為是賊摸進來了,忙拉了盧月榮指著外面要她注意。盧月榮這才停下來,心里有點怕,悄聲說,你去看看。滾到一邊去了。

    孫立剛就悄無聲息地穿了褲頭,起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夢口隔著門縫往外看,見夢門口赫然站著一個人,心里不禁怕起來,心里想人家都說做賊心虛,這個賊竟然不怕,不但不怕還這樣大大咧咧的站在門口,不用說很硬氣,自己要是不識好歹不知道會被賊怎么樣的。想到這里,趙海生就想裝作什么也沒看到,是自己耳朵聽邪了。他當(dāng)然也想到了放聲高喊,這時候很多男人都在家,只要他一喊,這賊就跑不掉了,可是,他不能喊,這不是在他自己家里,這是在盧月榮家!他剛要抽身回來,那賊膽子卻大起來,把門拍得嘭嘭地響。趙海生就假充不過去了,又怕盧月榮看不起他從此不理他,只得硬著頭皮去對付。他想好了,一開門照賊就是一腳,然后再猛然把門關(guān)上,量那賊知道屋里人醒了也不敢怎么鬧。他輕輕拿掉門釕铞,剛要開門,賊哭著叫起來,盧月榮,你不是人……趙海生就知道是孫立剛了,頭皮不由又是一陣發(fā)麻,趕緊回到了床邊。趙海生知道躲是躲不過去了,忙穿了衣裳,對盧月榮說,我走了。盧月榮也嚇壞了,縮在床上瑟瑟地發(fā)抖。趙海生把門開得猛了些,孫立剛還在使勁地拍門沒防備一下閃進來摔了個仰八叉。趙海生愣了一下神拔頭往外就走,走到過道開門的時候被孫立剛抱住了。孫立剛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怒罵起來,趙海生自知理虧不敢還嘴,只想趕緊甩掉他趕回家去,然而孫立剛死死抱住他就是不肯松手。孫立剛手上使勁,嘴上更是罵得厲害,趙海生撕把了一會兒還不甩不掉孫立剛就有點急了,使勁把身子一擰就把孫立剛擰倒在地上了,剛要再次去開門又被孫立剛撲上來抱住了。

    盧月榮聽見外面?zhèn)z男人撕扯,也坐不住了,穿了衣裳出來了。她看著倆男人你死我活的廝打,不知道該怎么辦,愣在了那里。孫立剛不是趙海生的對手,被趙海生壓在下面還破口大罵著,聽見動靜,倆人都一起望著盧月榮呆住了。趙海生趁孫立剛愣神的當(dāng)兒,站起來開了門,一溜煙地回家去了,等孫立剛爬起來追出去的時候早看不到人了。白天的時候?qū)O立剛還在和趙海生罵玩,趙海生罵不過他就罵!誰都知道那時罵玩,不是真的。沒想到趙海生竟然跟跟老婆子盧月榮勾搭上了,看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說不定全村的人早就都知道了,只把他一個人蒙在鼓里!孫立剛渾身就顫抖起來,牙齒咬得格格的看著盧月榮,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盧月榮,你,你不要臉!盧月榮還傻在那里,好半天才去關(guān)了大門,回屋里去了。

    孫立剛追進屋開了燈,追問,盧月榮,你說咋辦?盧月榮這會兒已經(jīng)鎮(zhèn)靜下來下來了,坐進被窩,反問,你說咋辦?孫立剛一下怔住了,他問盧月榮只是順嘴說說,因為不知道該怎么說,還真沒想該咋辦。就是剛才跟趙海生撕把也沒想過怎么辦。盧月榮一反問,孫立剛這才想起來,是啊,咋辦呢?俗話說,捉賊見贓,捉奸要雙,現(xiàn)在趙海生跑了,就不好辦了。退一步說,就算趙海生不跑,他在糾集些人到場還能怎樣?無非公了私了。公了就是打官司,倆狗東西你情我愿官司肯定打不贏。私了無非是打趙海生一頓或者讓趙海生賠錢,但兩條都等于沒有。打,他打不過,依仗家族勢力也不行,王菜園姓孫的就那么幾戶人家,姓趙的卻占了全村的一大半;讓趙海生賠錢也不行,趙海生根本就沒啥錢,最多打張欠條,要兌現(xiàn)得等到驢年馬月去,手里存著這么一張欠條等于自取其辱,什么時候看著什么時候窩心!現(xiàn)在,惟一能得到的就是盧月榮的保證,保證以后不再跟趙海生來往。于是,孫立剛問,盧月榮,你說咋辦吧?盧月榮看了他一眼,說,你說咋辦?孫立剛說,我不打你,我也不罵你。盧月榮很意外,不禁又看了看他。孫立剛接著說,你得給我保證!你得給我下保證!盧月榮說,給你保證啥?孫立剛說,保證以后不再跟他個狗日的來往!盧月榮說,好,我給你保證。孫立剛沒想到盧月榮這么痛快這么干脆這么利落,就覺得少了點什么,想了想,說,光說不算,你得白紙黑字的給我寫下來,摁上你的手印!盧月榮沒言語。孫立剛就逼過來,盯著盧月榮說,你給我寫!盧月榮看了看他,說,我給你寫,我給你寫,我能不給你寫?孫立剛聽著不對,說,盧月榮……盧月榮說,你還反天哩!寫那有啥用��?你能天天看著我��?你能走一步跟一步�。繉O立剛想想也是,頓時慌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那咋辦啊?盧月榮翻了他一眼,說,咋辦啥?又不是面缸子里挖面,挖一瓢少個窯子。孫立剛呆住了,他沒想到盧月榮竟說出這種話來,直瞪瞪地看著她,你,你,你……盧月榮接續(xù)說,我啥我?你少指指點點的!這有啥?恁長時候不也沒少一點?家還是你的家,老婆子還是你的老婆子,沒短你吃,沒短你喝,睡覺不還是照樣陪著你?孫立剛傻眼了。盧月榮還在說,你要是非要弄個橫豎道道來,那好,你就找?guī)讉人做個見證,叫我丟丟人,你就得勁了?煩了我我就跟誰跑了。孫立剛一聽盧月榮要跑,一下慌了,月榮,月榮,你可不能跑�。∧阋慌�,咱這個家就畢了呀!盧月榮說,所以,你別逼我。孫立剛長嘆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盧月榮說,好了,往后只要你呆家我保證不跟他來往了。孫立剛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盧月榮看他一直不言語,就說,還不下地?孫立剛這才木木地走了。

    到了地里,孫立剛越想越不是滋味,可也無可奈何,只能用被子蒙住頭嗚嗚地哭……

    第30章

    收完秋,種完麥,男人們又紛紛收拾里一下開始外出打工去了。

    白天,趙玉龍說,明兒個我走吧。楊秀芝看著他說,走啊。趙玉龍說,走吧。楊秀芝說,不在家再呆一天了?趙玉龍臉紅了一下,笑了,不料,再呆也還是得走。楊秀芝說,那我趕集割點肉吧。趙玉龍說,不了吧,八月十五才吃了。楊秀芝說,割點吧,你一走又得好幾個月回不來。正好你呆家,包頓餃子,俺娘幾個也趁著開開葷。趙玉龍說,那好吧,我跟你一起趕集去。楊秀芝說,好。

    吃完飯,兩口子就趕集去了。七奶奶看見了打趣說,嗨,真是秤桿離不了秤砣,老頭離不了老婆啊。趙玉龍說,是的啊,咋不叫您老頭子帶著你��?七奶奶的外人在外跟著工頭管事,常年不回來的。七奶奶就說,沒他照樣過。楊秀芝說,要不黑了叫玉龍給你暖腳去吧。七奶奶就和趙玉龍一起罵楊秀芝,啥貨呀你!楊秀芝說,咋啦?七奶奶可不老的,一掐還冒水哩。七奶奶說,你看看這貨。

    到了集上,楊秀芝果然割了二斤肉,買了菜,又給趙玉龍買了件毛衣。買完了這些,楊秀芝還不放心,問,你看看還需要啥?趙玉龍笑了,半天說,不需要啥了。楊秀芝說,你好好想想。趙玉龍說,不用想了,到外邊缺了啥也管買。楊秀芝說,那咱回去吧?趙玉龍說,好。走到一個僻靜地方的時候,趙玉龍說,買個避孕套吧?楊秀芝沒聽清,問,你說啥?趙玉龍不好意思了。楊秀芝就再問,你多會兒說啥?趙玉龍剛要說,看見有人走過來,改了口,沒事,沒事。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走出集了,趙玉龍再瞅了個機會,說,咱是不是買個避孕套啊?這次楊秀芝聽見了,嗤一聲笑了,想了?趙玉龍說,唉,我回來快半月了都沒有一回……也怨我,對不起……楊秀芝說,別說那了,買去吧。趙玉龍猶豫了,不會礙事吧?楊秀芝就發(fā)了狠,說,管他哩,買!趙玉龍說,那,你看著車子,我回去買去。楊秀芝說,嗯,去吧!

    楊翠玲兩口子也來趕集了。鄧金柱定好了第二天外出,趁著在家陪楊翠玲趕個集。兩口子轉(zhuǎn)了半晌午,除了買東西,還給鄧金柱買了藥,說是外面的藥貴死了,家里的藥便宜,發(fā)燒感冒的帶點方便,也不占地方。從藥店出來,路過魚行的時候,鄧金柱看著一份碎魚不賴,問多少錢。行首說,便宜,便宜,稱一下,稱一下。旁邊一個顯然是賣魚的,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有點不耐煩了,說,兩塊錢給他吧。行首就說,好,兩塊錢,兩塊錢,上哪兒找恁便宜的去啊。楊翠玲說,買它弄啥?鄧金柱說,平常你自己也不舍得,正好我也趁著吃點嘛。才兩塊錢,也不貴。說著掏了兩塊錢。行首接了遞給魚行的會計。鄧金柱剛要走,行首說,還差兩毛哩。鄧金柱說,你不是說,兩塊錢嗎?行首說,是兩塊錢啊,那是魚錢,還有行傭嘛,兩毛。鄧金柱說,我說的兩塊錢就包括行傭。行首說,你說的不算。鄧金柱一聽有點生氣,說,不買了。行首說,你不買罷,不就兩毛錢嗎。那意思是連兩毛錢都看在眼里,還像個男人嗎?鄧金柱當(dāng)然能聽出人家的不屑,說,兩毛錢咋啦兩毛錢?我就不給你兩毛錢。行首說,誰稀罕你的兩毛錢的��?魚行的會計一看倆人要吵起來,怕耽誤生意,趕緊打圓場,說,兩毛錢擱誰身上都沒啥,不過,就是這個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嘛。好了,小老弟,不買就趕集吧。說著把兩塊錢遞了過來。一看人家開始攆他了,鄧金柱越加來氣了,沒接錢,氣昂昂地說,我看看不管啊?會計說,管,管,管!你看吧,你看吧。楊翠玲臉上掛不住了,掏了兩塊毛錢遞過去,拉了鄧金柱就走。鄧金柱氣還沒消,說,要它弄啥?沒吃過魚咋的?楊翠玲說,好了。

    晌午,兩口子把魚炸了,熬了魚湯。吃飯的時候,楊翠玲說,明兒我送送你吧。鄧金柱說,送啥啊,沒帶啥東西,我能拿完的。楊翠玲說,那你拿著也沉啊。鄧金柱笑了,你還真說對了,還真沉,黑了叫我卸給你點吧。楊翠玲沒聽明白,就說,不用,呆外邊咋說不能跟呆家比。鄧金柱就說,沒事,卸給你我還會有的。楊翠玲這次聽明白了,笑了,說,還沒夠?鄧金柱說,唉,夠是夠了,可一出去又得好幾個月啊。楊翠玲就不言語了。從鄧金柱回來,她就一直在找跟鄧金生一樣的感覺,可找了一次再找一次都沒找到,像喝白開水一樣,品不出什么味兒來。但她不能說,就是鄧金生她也不能說。只能藏在心里。

    第二天天一明,楊翠玲就起來給鄧金柱做好了飯。鄧金柱在楊翠玲做飯的時候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吃了飯就走了。

    第三天走的是錢大有。黃雪麗這次很順溜,他要怎樣就怎樣,一點也沒難為他,錢大有很高興。如愿以償本身就是件開心的事。天明的時候,黃雪麗又困又倦,懶得給錢大有做飯,不過頭天晚上還是給他煮了幾個雞蛋叫他帶上。第二天一早,錢大有就背著行鄧走了。

    錢大有走到縣城住下了。不是沒有車,而是錢大有不想走,他想再回去看看。那天犁地抬化肥,鄧金海跟黃雪麗太親熱了,錢大有心里就酸酸的。后來,這情景就在他的腦子里揮之不去了,常常在腦子里想過來想過去的,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以前黃雪麗誰說不大喜歡他,每次要她她也沒有拒絕過,頂多說幾句,皮皮臉就過了,這回回來竟然好幾回碰都不讓他碰,還找了借口來,聽起來蠻像那么回事的。可是仔細想想就不對勁了,天底下哪有人不喜歡的,除非她有��!黃雪麗是個壯得像個老虎一樣的女人��!看起來,黃雪麗肯定有問題!他不能問,就算問也問不出什么來,反而會叫黃雪麗疑心。他得像他娘說的那樣自己長個心眼兒了。

    錢大有知道不能回去太早,像回來時那樣半夜到家才好。他到縣城的時候很早,不過七八點,到黑了七八點甚至十一二點還早著呢,總不能一直呆在車站里,這時候正是外出的時候,要是叫誰碰上了問起來就不好了,那也不能光在街上轉(zhuǎn),不買不賣的一個大男人逛街有啥意思��?他很想找個錄像廳鉆進去,他知道錄像廳是不清場的,花幾塊錢可以看個通宵,他還記得第一次看錄像的光景,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他是被別人過著一起去的。錄像廳離工地不算遠,走過兩條街道就到了,老遠就聽見吱吱哇哇的,就很興奮,腳下不覺加快了速度。放錄像的地方在一個不大的屋子里,前面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電視機和錄像機,桌子前面是一排一排的木板架在磚砌的墩子上,算是座位了。他們進去的時候,座位上已經(jīng)一排一排地坐滿了人,全都全神貫注地盯著熒光屏看,看那裝束就知道是來打工的。他們停了一會兒才找到座位。現(xiàn)在正在放的是武打片,熒屏上的對手吼吼哈哈的打得難解難分。武打片放完了,就開始清場子了,就是把不看通宵的清出去。有人走了,有人覺得不過癮加了五毛錢接著看起了通宵。等穩(wěn)下來,就換了警匪片。警匪片沒看完,錢大有困了,想回去睡覺。領(lǐng)他來的人說,別回去,一會兒該放好的了。他問,放啥好的?那人笑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錢大有就說她困了。那人說,那你睡一會兒吧,放好的了我再叫你。錢大有沒辦法只好堅持著往下看,看不多久就困得受不了了,歪在那人身上睡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錢大有被推醒了。錢大有就迷迷糊糊的,咋啦?那人小聲說,放好的了。錢大有還瞇瞪著,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在錄像廳呢。錢大有不情愿地往熒光屏上看時,就吃了一驚。錢大有臉一熱就不敢看了,卻又莫名其妙地偷偷看了�?粗粗陀X得有點不對勁。想了一下才弄清楚,是電視機沒了聲音。錢大有有點害怕,他知道看這個不好,派出所也會抓的,可是既然錄像廳一直都開著好像不會有什么事。錢大有到底不放心,就偷著打量了一下整個錄像廳,那些個看錄像的人有些看得很是起勁,有些則酣然大睡。錢大有就不懂了,這里難道比在床上睡更舒服嗎?又一想那人把他推醒了他才看到這樣的片子,要是沒人叫他他還不一樣錯過去了,就知道那些人是專門為看這片子才來的。可到底頂不住瞌睡還是錯過去了,就為他們感到可惜。片子看了不到一半,有個女人終于坐不住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看錄像的人極少有女人,當(dāng)然女人也肯定是跟著某一個男人一起來的。女人跟男人說了,男人正看得上癮,一點回音也沒有,女人就站起來往外拉那人。男人沒法,只好跟著往外走,眼睛卻還盯住熒光屏不放。錢大有看見門口被鎖上了,心里就噗通一下,想,糟了,怕鬼就有鬼,派出所的人把門都鎖上了!男人卻很有經(jīng)驗,說,叫老板開,就叫,老板,老板。臉膛黑黑的老板迷迷糊糊的從桌子后面一張簡易的折疊床上欠起身子來,不滿地說,叫啥啊?廁所在那邊。說著又要躺下去。男人趕緊討好地說,不是,不想看了,想回去哩。黑臉就起來了,對著所有看錄像的人問,還是有誰要走?見沒人吭聲就說,沒有是吧?好,不到天亮不開門了啊。就開了門放兩口子出去了。錢大有也想走,不是不想看,而是怕被派出所的人抓住了,罰錢又丟人,那就糟了�?深I(lǐng)他來的人一點都不擔(dān)心,還很不耐煩,說,你這貨,想叫你看點好片哩,你還這一椿那一條的,下回不帶你了。錢大有想走,又有點不舍,猶猶豫豫的,半天,到底看了下去。后來他打工的時候沒事就喜歡看錄像。

    這幾年不知咋的,城里不大放錄像了,就算偏僻的山溝里也不大放錄像了。他想,說不定縣城里還會有錄像廳吧。轉(zhuǎn)了幾道街也沒找到,卻看到了旅社,招牌上寫著熱水、淋浴、VCD。他知道VCD其實就是過去的錄像,他也知道想看VCD就得住店,而他是不打算住店的,不住店還要掏住店的錢那就太虧了,轉(zhuǎn)了幾圈,實在無聊得很,到底還是去問了。一問,住一夜要二十塊錢。錢大有想了想,問,不過夜行不行?人家說,行啊,臨時休息可以的嘛,十五塊到天黑。錢大有在心里算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時間他得趕回家去,可十五塊也太貴了,再問,十塊中嗎?人家煩了,乜斜著他,說,十塊,你叫我喝西北風(fēng)��?電,水,你隨便用,還有電視、VCD隨便看,你上哪兒找恁便宜的事兒去��?錢大有沒辦法只好掏了十五塊錢。那人問,VCD回放吧?錢大有說,會。他當(dāng)然會,他家里就有。那人說,那就好,想看啥片跟我說,我這有片,你隨便挑。錢大有就說,有片嗎?那人看了看他,看得錢大有有點不好意思了,你要什么樣的?那人一邊給他找片一邊問,有小姐你要嗎?錢大有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加上聽說找小姐上當(dāng)受騙的也不少,現(xiàn)在人家主動的問他,心里先嚇了一跳,慌忙說,不要,不要!那人說,便宜,五十塊錢。錢大有說,不要!那人說,沒事的,在我這兒你放心了,保險不會出事。錢大有說,不要,看看片就中了。那人就不說話了。

    錢大有關(guān)了門,打開電視機和VCD看了起來。錢大有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關(guān)了機器,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般的穿著打扮,臉上卻涂了厚厚的一層粉,像是剛剛粉刷過的墻,還有描得像是貼上去的眉毛。女人沒說話,一側(cè)身就從錢大有的身邊擠了了進去。錢大有開門的時候原以為是老板,看見女人,又這么輕車熟路的像在自己家一樣,想著也許是老板娘不定找什么東西,就站在門口等她找完東西出去,再接著看VCD。女人進了屋,卻并沒找什么東西,徑自在床沿坐了下來。剛才錢大有還有點疑疑惑惑的,現(xiàn)在明白女人是干什么的了。錢大有心里有點激動,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怕,在他心里一直都渴望能知道別的女人是什么樣的。他當(dāng)然聽說過女人關(guān)了燈都一樣的說法,可終是沒見過,還是懵懵懂懂的�,F(xiàn)在女人自己送上門來,錢大有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連怎么跟女人說都不會了,就愣愣地看著女人。女人見了沖他一笑,道,大哥,來玩玩嘛。錢大有心里嗵嗵的跳個不住,還在那里猶豫著,女人又是一笑,說,大哥,我陪陪你好嗎?錢大有這才慌了,本能地說,不,不。女人說,大哥,我會讓你舒服的。錢大有想起上次找女人終于害怕了,說,不,不要。女人說,咋的?大哥沒看上妹子?錢大有嚇壞了,一下就跳到門外去了。女人有點失望,你看你,我又不吃你,怕啥�。垮X大有終于想起來了,說,我不要,你走吧,你走吧!女人穿了外套,氣哼哼地丟下一句話走了,有��!

    錢大有看女人不見了了影兒才回到屋里,趕緊插緊了門,好一會兒聽聽沒事了才平靜下來,接著看他的VCD了。

    天擦黑的時候,錢大有從旅社里走出來,去了車站,搭上了回家的車,到鎮(zhèn)上下了車,又漚幾了一陣子看看時候不早了,估摸著都該睡下了,這才摸著黑回來了。

    錢大有這回真的多了心眼來,到家的時候看看屋里烏漆麻黑的也不敲門了,翻墻進了院子。錢大有悄悄走到窗戶下聽了聽,沒聽到什么動靜,心里忽悠忽悠地動,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他又聽了一會兒還是沒什么動靜,一時怏怏的。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不對勁,黃雪麗就是睡了也該有點動靜才對啊,比如吸氣、出氣、翻身或是打嗝、放屁啥的,咋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黃雪麗不在家!錢大有的血呼地一下沖到了頭上,拳頭不覺攥緊了。錢大有走到堂屋門口的時候,一推門怔住了,門從里面閂得緊緊的。錢大有心里一下放松了不少�?墒牵馐沁@樣也不是個事兒,進屋去的話,黃雪麗肯定會問他咋又回來了,他咋跟她說��?說不出個牌兒名來,黃雪麗肯定會起疑心,那往后就麻煩了。錢大有有點后悔太冒失了,可是已經(jīng)回來了再后悔也晚了。錢大有傻站了一會兒,看見灶屋才走過去開了灶屋門,摸黑進去,把柴禾散開盡量鋪得平整些和衣睡了。

    錢大有到底誰不安穩(wěn),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睡在灶屋里的,揉揉眼,又爬了起來,再到窗戶下聽了聽,忽然聽到很重的鼾聲,一愣,再聽,確鑿無疑,是很重的鼾聲!錢大有立刻蹦到門口擂起門來,嘭嘭嘭,嘭嘭嘭。黃雪麗一下就驚醒了,嚇了一跳,瑟瑟地問,誰?錢大有說,我!開門!黃雪麗聽出是錢大有,不怕了,問,你咋回來了?錢大有說,開門!黃雪麗開了燈,下了床,趿拉了鞋,走到門口,開了門,還問,你咋回來了?錢大有黑著臉說,我不管回來嗎?黃雪麗說,誰說你不管回來了?這是你的家,你想啥時候回來啥時候回來,誰管住你了啊。錢大有進了屋,呼嗵一下關(guān)了門,閂上門閂,立刻東一頭西一頭地找起來。黃雪麗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你找啥?錢大有不說話,還是胡亂說的尋找著。黃雪麗看著看著忽然明白過來,罵,大有,你個七孫!你欺負(fù)我也不能這樣欺負(fù)法!龜孫,這樣著你就得勁了咋的?雜七雜八的一通大罵。錢大有不理她,只顧找,找了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可以藏匿的地方,摸了摸頭,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走到床邊猛然掀開被子看了看,也沒看出蛛絲馬跡來,頓時蔫了。黃雪麗抓了把柄,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臭罵。罵聲到底驚動了西間里的孩子,問,媽,你咋了?黃雪麗說,沒你的事兒,趕緊睡!孩子也許習(xí)慣了,就不再言語,呼呼地睡去了。黃雪麗覺到了冷,坐進被窩里還不依不饒地罵。錢大有自知理虧只有聽的分。黃雪麗罵累了,也罵煩了,說,你不這樣還好,你這樣明兒個我非找個不可!省得魚沒吃嘴里瞎惹一身腥!錢大有聽到這,放下心來,湊過來訕訕地笑起來。黃雪麗說,你不用笑,

    我非找不可!我說到做到!錢大有不說話,想像原來一樣睡的,冷不防被黃雪麗猛地一推差點從床沿掉在地上。黃雪麗惡狠狠地說,你給我滾!錢大有又湊過來抱住了黃雪麗,說,對不起,對不起。黃雪麗哭了,嗚咽著說,錢大有,你個七孫,我都跟你過了十幾年了,你還這樣疑神疑鬼的不放心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兒個咱就離婚,看哪個七孫再跟你過!錢大有慌神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黃雪麗,我錯了!黃雪麗顧自說,明兒個誰不離婚誰就不是他爹做的,誰不離婚誰就不是他娘引的!錢大有不敢吭聲,只好裝睡,竟真的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錢大有就急而八荒地背著行鄧急急忙忙地走了。

    走的最晚的是孫立剛。外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還在村子里晃悠晃悠的,人家跟他打招呼都問,立剛啊,啥時候走啊?孫立剛說,快了。再被人問了他說,就這兩天。過了兩天看他還在村里晃悠著,就問,咋還沒走啊?似乎這不是他的家,只是他臨時歇腳的地方,歇夠了就該上路了,要是還不走就是耍賴,就叫人不放心。孫立剛就不好意思了,再不走就說不過去了,就對盧月榮說,我走吧。盧月榮說,走吧。孫立剛不說話了,苦著臉看著盧月榮。盧月榮知道他心里想啥,就罵,一個大男人家,咋恁沒出息哩?你要是心里放不下咱離婚吧,沒有我,你啥也不用想了就好了。孫立剛一聽臉都嚇白了,一下抱住了盧月榮,月榮,月榮,不能啊,不能��!盧月榮說,那你想開點。孫立剛無奈地點了點頭。第二天就走了。

    孫立剛前腳剛走,趙海生后腳就來了,一把就把盧月榮抱進了懷里,想死我了!盧月榮嘻嘻一笑,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樣。趙海生說,可不是咋的,八輩子沒見過你恁好的女人!盧月榮又笑了,說,瞎說恁好聽,我還能不知道你哄我的咋的?趙海生說,你這樣說可冤枉我了,你真的好��!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見過像你恁好的女人。盧月榮越發(fā)笑的好看了,說,樣子!趙海生說,樣子不咋的,湊合著管使!

    笊頭子已經(jīng)盼了很久了,到底離盧月榮家遠些,腿腳又不方便,等他知道孫立剛外出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笊頭子滿心歡喜,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好容易靜下來,看見他家那只雞病病歪歪的一刀就宰了,褪了毛,開了膛,準(zhǔn)備剁把剁把煮上的時候看著雞大腿留下了。晚上,笊頭子就找了塑料袋包了雞大腿一瘸一拐地往盧月榮家里走去。笊頭子敲了門,在過道的廈檐下等盧月榮開門的當(dāng)兒,趙海生噔噔噔地來了,等笊頭子看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過道門口了。趙海生一眼就認(rèn)出來笊頭子,瞪了眼,說,不是說不叫你來了嗎?你咋又來了?笊頭子不服,興你來為啥就不興我來��?盧月榮從屋里走到院子里了,聽見倆男人吵吵鬧鬧的,罵,滾,別在我門口吵。說完就回屋去了。趙海生就猛地推了笊頭子一把,聽見沒有,滾!趙海生用的力氣太大了,笊頭子又不經(jīng)推,一下摔倒在地。笊頭子就惱了,從地上爬起來罵,你個狗日的!趙海生火了,我叫你撅!照笊頭子摟頭蓋腦就是一巴掌。笊頭子氣得臉都青了,叫,趙海生!趙海生和笊頭子是本家,本家人罵玩都不行,更何況大罵,加之倆人原來也很少在一起,就有些生疏,上次又鬧過,現(xiàn)在笊頭子竟敢罵起長輩來,這還得了?趙海生人高馬大,像抓小雞娃一樣的把笊頭子抓起來,照著笊頭子的臉噼噼啪啪就是一頓猛扇,一邊扇一邊說著,我叫你撅!我叫你撅!我叫你撅!笊頭子不是他對手,只有罵,可罵傷不了趙海生,趙海生的巴掌卻把他扇得夠嗆,一會兒就不吭聲了。這么一撕把趙海生也累了,扔下笊頭子說,滾!快點滾!再不滾我還揍你!笊頭子不說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的臉早被趙海生扇得冒火了。趙海生見他半死不活的樣兒,也不放在心上,晃晃悠悠地朝盧月榮走去。

    這時候倆人撕撕扯扯已經(jīng)離開盧月榮家好遠了。

    笊頭子知道他今天要是扳不回來的話,以后趙海生就會獨霸盧月榮,他就別想再跟盧月榮親熱了。一想到他再也挨不上盧月榮了,笊頭子的心就一陣陣的痛。過去老人說,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男人回到家,老婆孩子熱熱呵呵的圍過來,多幸福��!男人就是為女人為孩子活著的。他呢?孤孤單單形只影單活什么呢?他還真沒想過,也就是有了盧月榮才讓他忽然明白過來,快樂起來,一下知道了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幸福!他真的好感謝好感謝盧月榮��!可是,趙海生竟然不讓他碰盧月榮!憑什么?老婆子雖然跑了,趙海生畢竟做過一回男人了,笊頭子呢?才剛剛開始��!再說了,盧月榮又不是他趙海生的女人?盧月榮又不是不喜歡他笊頭子?他笊頭子都沒不讓趙海生碰盧月榮,他趙海生反倒倒打一耙!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對,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句話是咋說的,人爭一口氣佛……對,是佛受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要不,誰還敬你?糞堆還有口氣哩,何況一個大活人!就算打不過他也要打,雞蛋碰石頭,碰不過也糊他一身!人家不是常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嗎,也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螣的,螣的怕不要命的嗎,還說鬼怕惡人,自己長了幾十年咋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老虎不發(fā)威人家就當(dāng)你是病貓!于是笊頭子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摸了一塊磚拿在手里飛一般地向趙海生沖過來。

    趙海生已經(jīng)走到盧月榮家的過道門口了,聽見背后腳步聲剛要回頭,已經(jīng)晚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砸在了他的脖子上。趙海生哎喲一聲,一腳就把笊頭子踢倒了。笊頭子原本想砸趙海生腦袋的,沒控制好方向,砸偏了,想再反手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趙海生沒想下狠手,把他踢倒只是下意識的行為,可是脖子火辣辣的疼,不經(jīng)意聽見響聲,一扭頭看到了笊頭子扔在地上的磚頭,看起來笊頭子要跟他拼命啊!趙海生氣壞了,走過去沒命地踢起笊頭子來。笊頭子開始開嗷嗷地叫,一會兒就沒聲了。趙海生直到踢累了才停下來,呼哧呼哧喘了一會兒氣,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笊頭子,慢慢覺得有點不對勁,仔細一想,是有點不對勁,走過去蹬了蹬笊頭子。笊頭子的身體只晃了晃,人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趙海生蹲下去摸了摸笊頭子的鼻息,已經(jīng)沒有了。趙海生一下癱坐在地上。他只想教訓(xùn)教訓(xùn)他,哪想居然把他打死了,自古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得給他抵命!這可咋辦?

    盧月榮家后面隔上一兩家就到了后河沿,他們撕扯差不多就在那里的,趙海生想深更半夜的不會有人看見,就扛起笊頭子去了笊頭子的家,從笊頭子身上找出鑰匙開了門,把笊頭子脫了衣裳放進了被窩,再給他蓋上被子,掩了門,閂好大門,翻墻走了。

    第二天,村里就再也看不到趙海生的身影了。

    第31章

    鄧金柱走了,家里又像原來一樣只剩下楊翠玲一個人了。入了冬,地里就沒啥活可干了,家里除了洗衣做飯也沒啥活兒可干,非要干點什么的話就打打毛衣、做雙鞋什么的,做這些都不耽誤到人場兒里湊熱鬧。

    白天還沒什么,晚上做飯的時候楊翠玲一個人坐在鍋灶前燒著鍋,心里莫名地不安起來。鄧金柱沒回來的時候,楊翠玲都快把他忘了,看到鄧金柱心里忽然有點愧疚,覺得怪對不起他的。鄧金柱雖說沒有什么叫人特別欣喜的地方,可也沒有什么叫人討厭的地方。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誰娶老婆子不為傳宗接代��?她不會生就夠?qū)Σ黄疣嚰�、對不起鄧金柱了,可是鄧家什么也沒說過她,就是鄧金柱也沒說過。有一回半夜,鄧金柱沒理會她依然很興奮,直到累了才罷休。楊翠玲要睡,最后爬起來嘟囔了一句,唉,又弄恁些。鄧金柱舒服地躺著,說,恁些也不管啥用。楊翠玲才知道鄧金柱不是不在乎,只是悶在心里不說。后來有了鄧聰明才把這事淡忘了。就憑這一點,楊翠玲就得感激他,感激他一輩子。事實上,楊翠玲心里就是這樣想著的,她覺得很滿足、很快樂。這滿足、這快樂一直伴隨著她,直到那天鄧金生突然闖進來,她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過的是一種是多么空虛、多么寂寞、多么無聊的日子!鄧金生后來告訴她,第一次他要走的時候她想把他留下來,她后來想鄧金生說的是真的,因為從那以后她突然很害怕一個人的夜晚。燈影下看著自己的影子晃來晃去,好幾次差點哭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楊翠玲莫名其妙地發(fā)現(xiàn)時間多起來,以前老是覺得時間不夠用的感覺怎么也找不到了,憑空里硬生生地多出一大堆時間來。她就奇怪,咋回事呢?原來一天是一天,現(xiàn)在一天還是一天啊,咋就會多了呢?多在哪里呢?楊翠玲奇怪了很久,想了很久,后來到底弄明白了,時間真的是多了。先是以前很多需要動手去做的東西到集上都能買回來,省了不少事兒也省了不少時間,再就是家里只有她一個人,沒誰反對她,她說啥就是啥,她說怎樣就是怎樣,什么事兒也是,她干了就干了,她不干就還在那兒放著,很閑適,很無辜,很無奈,很可憐……楊翠玲出去一天一回到家,就感到有點孤單。屋里的一切都靜靜的,她不動就還是老樣子,鍋啦碗啦瓢啦盆啦,一根火柴,一把柴火都靜靜的,甚至冷冷的�?柿说挂煌胨褪且煌胨�,倒半碗水就是半碗水,不會多也不會少,她要放下就放下,要端起來就端起來。楊翠玲就嘆口氣,怏怏地坐半天,不知道是歇氣還是發(fā)呆。有時候,她一推門,一只老鼠倏地竄出來,再嗖地鉆到什么地方去,半天不見動靜又探頭探腦的溜出來,尖尖的嘴巴在空中急速地噏動著,使得嘴巴上的毛也急速地動起來。楊翠玲開始還會虛張聲勢地驅(qū)趕,慢慢地就不再趕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懶得驅(qū)趕還是根本不想驅(qū)趕。

    很多時候她就會不由地想起鄧金生來。

    那天她請鄧金生吃飯,就覺得家里一下熱鬧起來。后來想想不過就她和他,兩個人吃頓飯罷了,吃飯能用多長時間啊,飯吃完很快就會散的,有什么好熱鬧的?可她還是覺得很熱鬧,很快樂,心里喜滋滋的。也就是在那個晚上,不該發(fā)生的發(fā)生了。那以后,她極力的躲避著她,再后來還是沒能躲避掉。她忽然明白過來,其實她心里一直渴望著他的,只是自己在哄騙自己,不可以,不能夠,不要繼續(xù)下去……

    鄧金柱回來了,她的渴望淡了下去,心里隱隱覺得怪對不起鄧金柱的,就極力迎合著他,像她想懷孕那會兒一樣,充滿熱情、積極、主動……她希望能找到和鄧金生在一起時的那種快樂、那種甜蜜、那種愜意……但是沒有,她嘗試了多次,一次那種感覺也沒找到。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點奇怪,有點失落。鄧金柱就要走了,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一點也沒產(chǎn)生像第一次留戀鄧金生那樣對鄧金柱留戀,好像她和鄧金柱是一條河,流早就干了水,只是河床還在說明曾經(jīng)是一條河,當(dāng)然如果有水的話隨時都會是一條河的。

    現(xiàn)在,鄧金柱走了,鄧金生又可以像以前那樣來找她了,不過,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見到鄧金生,至于為什么不想見到鄧金生她也說不清。難道是不想跟他這樣下去了?還是說不清。不過,要是萬一鄧金生找上門來她怎么辦呢?這是她最為擔(dān)心的。鄧金生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樣,除了見到她了打個招呼,別的什么也沒說,甚至連到她家也沒來過。楊翠玲戒備的心漸漸地放松下來。依舊沒事的時候串串門、說說話、打打毛衣什么的。這時候有了一些變化,姚金榮的男人在外地做了點小生意,看樣子生意還不錯,回來把莊稼收了,把地包給了別人,把孩子交給父母,帶著姚金榮走了。別的人找到適合女人干的活兒,又能走得開的都像姚金榮一樣跟著男人出去了,村里子一下空了不少。黃雪麗再想打牌就難了,人手不夠,想打次牌就得半天湊磨,有時候才湊磨齊,還沒摸著牌不定誰有個什么事牌還是打不下去。當(dāng)然,非要打就只能不管不顧逮住張三是張三逮住鄧四是鄧四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管誰只要會打牌只管往上湊,有時候擱磨得還算合適,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有時候就擱磨不那么好,人人都別別扭扭的。不管怎樣,日子總是要繼續(xù)的,那就湊湊合合的過吧。

    水一般的日子就又這樣過著,不知不覺一個月就過去了。

    這天吃了晚飯,鄧金生拿起桌子上的許昌煙揣進了懷里,藍云芳一看就知道他要打牌去了,最近一段時間他被拉上了牌桌,慢慢就迷上了打牌。盡管知道,藍云芳還是習(xí)慣地問了句,弄啥去呀?鄧金生說,弄啥去?你說弄啥去?打牌去。藍云芳有點不高興,嘟囔道,又是打牌,黑更半夜的就不會呆家老實會兒。鄧金生說,家有啥好呆的��?一個大男人家天天縮到家里跟個娘們兒樣像話嗎?藍云芳問,你上哪兒��?鄧金生問,弄啥?藍云芳說,一會兒我找你去。鄧金生說,好了吧你,孩子都呆家里,你不好好看著胡跑啥��?藍云芳生氣了,說,是哩,就你不胡跑!鄧金生笑了,不再理她,只管走了。

    鄧金生去了村主任趙志高家,一會兒又來了幾個人,大家說說笑笑打起了麻將。打了不幾圈,又來了一個人,鄧金生說,你來的正好,我才想起來家里還有點事沒辦哩。就站了起來。鄧金生出門的時候點了一棵煙,走到大坑沿就把煙扔了。冬天天黑得早,也冷,除了人家窗口的燈光到處都黑漆漆的,村街里冷冷清清的不見一個人影兒。鄧金生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解開褲子痛快地撒了一泡熱尿,提褲子的時候渾身不禁打了個激靈。鄧金生撒尿的時候把四周又看了看,確信一個人也沒有這才貓一樣倏地溜進了楊翠玲家。

    楊翠玲還沒睡,和黃雪麗坐在被窩里看著電視說笑著,看樣子已經(jīng)很久了。一會兒倆人沒了話,就看電視,黃雪麗才忽然想起來,不中,我得回去了,孩子該睡覺了。楊翠玲有點不舍又不好留她就說,有空再來吧。把黃雪麗送到了門口。她剛才一直在跟黃雪麗說笑著,憋著一泡尿也不敢去尿,她知道一旦她出去剩黃雪麗一個人她就不好意思呆了,是非回去不可的。她不想讓她這么早回去,就一直憋著�,F(xiàn)在,黃雪麗走了,她沒必要憋了,也憋不住了,看黃雪麗走遠了關(guān)好大門滅了燈,急急地走進了茅房。

    楊翠玲一身輕松地從茅房出來的時候,恍惚覺得有人在跟著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不由回了頭,明亮的燈光里她看見鄧金生正沖她笑得燦爛。

    楊翠玲說,是你��!

    鄧金生沒說話,趕緊拉滅了廈檐下的電燈,把楊翠玲推進了屋里。

    楊翠玲說,不中。

    鄧金生不管,徑自進了東間坐在楊翠玲的床沿上。

    楊翠玲走進來還是說,不中啊。

    鄧金生說,咋著中啊?

    楊翠玲不說話了。

    鄧金生說,我走了就中了,是吧?

    楊翠玲還是不說話。

    鄧金生說,那好,我走。說著,站起來往外就走。

    楊翠玲不自覺地哎了一聲。哎完她就后悔了,她知道一個多月來精心構(gòu)筑的防線隨著自己這一聲哎瞬間土崩瓦解了,那么徹底那么劇烈那么迅速,蕩起的塵土嗆得她只咳嗽,迷得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聽著被包圍著……

    鄧金生回過頭來,問,咋啦?

    楊翠玲又不說話了。

    鄧金生說,我走了?往外走了幾步又回來了,說,你看你這人,我走不中,不走也不中,難為人不是��?

    楊翠玲說,誰難為你了?

    鄧金生說,你沒難為我?

    楊翠玲說,沒有。

    鄧金生說,我知道你不會難為我。只有狗才會難為我……

    鄧金柱話沒說完,楊翠玲就接上了,說,你才是狗哩。

    鄧金生說,我要是狗,你也是狗。

    楊翠玲說,我不是,你是。

    鄧金生說,都是,我是牙狗,你是母狗。

    楊翠玲吞兒一聲笑了。

    鄧金生走過去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癡癡地看著,笑了?誰叫你笑了?

    楊翠玲說,想笑。

    鄧金生說,想笑你就笑啊?

    楊翠玲還是說,想笑。

    鄧金生就嘆了氣,說,還是你得勁,想弄啥就能弄啥。

    楊翠玲又是一笑。

    鄧金生說,好了,不跟你笑了,我走了。

    鄧金生轉(zhuǎn)身要走,楊翠玲抬起頭來,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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