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管家,“……”
他左右看了眼車窗,一臉納悶,姑娘是怎么知曉外面發(fā)生的事情。
另一側(cè),一個纖纖玉指掀開了車簾,露出了一張嬌柔溫婉的小臉。
“這是怎么了?”
“回三姑娘,咱們和沈府大姑娘的馬車遇上了,岔路口擁擠,不能供兩隊(duì)人馬同時出入。”
端三姑娘“嗯”了一聲,探頭往前看去,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馬車上。
那里面坐的,應(yīng)就是沈府大姑娘了。
只是外面這么大的動靜,她竟連面都不露。
“沈大姑娘。”她輕柔開口。
車簾紋絲不動,里面人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端夢夢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又喚了一聲,“沈大姑娘,大路擁擠,我著急趕時間,可否行個方便。”
半晌,車簾終于挑起,露出來的卻是一張丫鬟發(fā)髻的臉,“我家姑娘也很著急,端三姑娘怎么不行個方便�!�
“……”
端夢夢咬了咬唇,面色赫紅,“沈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東街的百姓如今都等著我,多耽誤一會兒他們就多餓一分,我也是一時心急�!�
端夢夢說完,卻見那丫鬟頭縮了回去,眉頭輕皺。
下一瞬,一張芙蓉面探了出來,她趴在車窗上,一臉平靜,“我誤會什么了,你又不是哪種意思?”
“端三姑娘是去樂善好施,本姑娘也不是去吃喝玩樂的,難不成在端三姑娘心里,東街的百姓是人,南華街的就不是?”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倍藟魤裘嫔辉趺春�。
“知道的是端三姑娘心地良善,不知道的還以為三姑娘拿百姓當(dāng)筏子,給自已謀好名聲呢。”
“你——”端夢夢面色一變,忙環(huán)視了下周圍。
沈安安眸子發(fā)沉,注視著她的目光陰冷的很,“三姑娘不必著急,我的人已經(jīng)去前面查看了,很快就能解決�!�
端夢夢咬著牙,可這么多人在場,她要保持著貴女儀態(tài),也不好說什么。
沈安安倚靠著軟枕,不時抬頭瞥一眼端夢夢臉色,唇角冷冷勾起。
這個地方,是她上一世聲名狼藉的起源。
端夢夢是大家族教養(yǎng)出來的閨秀,說話綿里藏針,滴水不漏。
而她在江南長大,哪有那些彎彎心思。
她只知曉端夢夢說話柔聲細(xì)語,十分友善,可不知為何,卻能句句挑起她的心火。
最后,她大怒,堵死了岔路出口,與端夢夢據(jù)理力爭。
只是從頭到尾,都是她在發(fā)瘋,在撕扯,端夢夢一副十分著急又委屈的表情,欲哭不哭。
最后,竟連沈府的人都覺得是她這個大姑娘過分了。
沈安安想著想著,突然勾唇笑了笑。
不得不說,端夢夢是個人物,至少那楚楚可憐,含沙射影的本事,她學(xué)不會。
也因?yàn)槎说凝}語,耽誤了施粥的時辰。
百姓們朝這邊聚集而來,得知是她堵死了路,不讓端夢夢出去,就對她謾罵了起來。
從嬌縱蠻橫,到最后,變成了她小肚雞腸,嫉妒端夢夢才華,因蕭淵與端夢夢的交情,醋意大起,故意為難端夢夢。
也是那時,她才知曉,端夢夢竟是蕭淵的師妹。
“姑娘。”管家的話打斷了她的沉思。
“咱們比端家多半個馬頭,是咱們先轉(zhuǎn)的彎,端家在后�!�
沈安安眼皮抬起,看向端夢夢,“端三姑娘,可聽見了?”
端夢夢愣了好一會兒,染著豆蔻的手攥于掌心。
半晌,她溫柔一笑,“沈大姑娘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多大點(diǎn)事,也值當(dāng)如此較真�!�
“來人,給沈大姑娘讓路。”
沈安安面色平靜,“端三姑娘更有意思,都說,說話是門學(xué)問,博大精深,這學(xué)問可是被端三姑娘玩的明白�!�
“……”
馬車后退,沈安安沒有瞧見端夢夢的臉,但想來應(yīng)該很難看。
“一個江南長大的鄉(xiāng)下佬,怎會如此伶俐難纏。”端夢夢放下車簾,面色不怎么好看。
她的口才,對上沈安安的直來直去,竟是半點(diǎn)不占上風(fēng)。
第7章
流民
沈安安冷淡的目光掃了眼端家車隊(duì),纖纖玉指放下了車簾。
“姑娘,老奴怎么覺得這端家三姑娘說話有些怪怪的�!惫芗野櫭颊f。
茶言茶語嘛,怎么可能不怪。
沈安安溫和一笑,“前些日子宮宴,姑母有意將我指給四皇子,端三姑娘是四皇子師妹,二人青梅竹馬,許是心里不痛快吧�!�
此話一出,管家立時醍醐灌頂,“原來如此,那姑娘看著細(xì)聲細(xì)氣的,心思竟如此多�!�
沈安安笑了笑,“女孩子嘛,為了心儀之人心生嫉妒,可以理解�!�
“唉,姑娘就是太心善了�!惫芗业�。
沈安安柔柔一笑,身子后仰靠在了軟枕上,閉上眼睛。
端夢夢手段高明,那就不和她玩陰的,明晃晃的多好。
管家是個人精,等到了南華街時,路上發(fā)生的一切就都人盡皆知了。
“還好我家姑娘大氣,不然這會兒子你們都得餓著�!�
舀粥的人邊給排好隊(duì)的流民盛飯,邊說著。
百姓也十分給面子的詢問緣由,那人立即添油加醋的將路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沈安安不在意端夢夢是否被罵,但很在意自已有沒有得個好名聲。
上一世的經(jīng)驗(yàn)告訴她,只要名聲好,即便做了壞事也是事出有因,可以原諒。
簡簡單單的一個讓路,不一會兒就傳成了端三姑娘羨慕嫉妒,故意為難。
沈安安平靜聽著,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這一幕,同上一世何其相似,只是轉(zhuǎn)換了角色罷了。
“娘選的這位管家可真是個妙人�!彼芍再澋�。
只是幾句話,就讀懂了她心思,這樣的人用起來省心省力,才事半功倍。
墨香不懂,但習(xí)慣以姑娘為尊。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又是先入為主,百姓們肯定都向著沈安安說話。
沈安安這次并沒有像上一世一樣遠(yuǎn)遠(yuǎn)躲著,而是親自下場,幫助那些身有殘疾,動不了的難民。
墨香跟在她身后,端著白粥饅頭。
許是窮苦百姓都涌了過來,沈安安一眼望去,烏泱泱的,靠墻角的位置更是倒了一片。
嬰兒的啼哭,女人無奈的低泣,刺的她耳膜生疼。
上一世,她怎么沒有發(fā)覺呢?
是被男女之情沖昏頭腦的同時,連最基本的同情與良心都沖沒了嗎?
看著眼前的慘狀,她突然覺得,上一世他們的謾罵一點(diǎn)都沒錯。
為了面子與名聲,在米面中摻入泥沙,以節(jié)省糧食,拖長施粥的時間。
當(dāng)真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這一刻,什么端三姑娘,什么蕭淵,都被拋諸了腦后,她眼中只有那餓的哇哇大哭,扒著母親胸口不放的奶娃娃。
那女子急的直哭,可她已經(jīng)很多日沒吃飯了,根本沒有奶水喂孩子。
“給他喂些米油吧�!鄙虬舶捕紫律�,不顧那孩子身上臟污,抱進(jìn)了自已懷里。
女人愣了愣。
墨香遞給她一個窩窩頭,“你先吃一些,墊墊肚子,孩子我們來喂。”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迸友壑猩鹣M�,眼睛緊緊盯著大口吮吸米油的孩子,一邊快速往嘴里塞著窩窩頭。
這邊發(fā)生的事情,后面的百姓都看到了。
有殘疾的直接拖著身子朝沈安安爬了過來,“貴人,您行行好,也給我們一口吃的吧,貴人~”
沈安安看著這一幕,心都揪了起來。
墨香連忙把孩子還給那個女人,拉著沈安安后退。
人在瘋狂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
“貴人,活菩薩,您行行好�!�
沈府侍衛(wèi)瞧見這一幕,快速沖了過來,拔刀將沈安安護(hù)在了身后,擋住流民。
沈安安拍了拍為首那人,侍衛(wèi)猶疑著沒有讓開,“姑娘,他們餓瘋了連人都吃,還是小心點(diǎn)為好�!�
沈安安目光落在了那些流民身上,“他們身有殘疾,連白粥都搶不來,對我做不了什么的。”
殘疾限制了他們的活動范圍,根本就沒有和正常人搶奪糧食的能力。
就連各大家施粥救濟(jì)時,也根本不會管他們,因?yàn)檫@些人掀不起什么浪花,沒有能力爭什么。
官宦們認(rèn)為,給了糧食也是糟蹋,對他們好名聲起不了半點(diǎn)助力。
說白了,就只能等死。
他們可能也覺得如此活著還不如死了,可死去的過程,卻太過折磨。
“大家不要吵嚷�!鄙虬舶泊舐曊f,“若是想要吃的,就和剛才一樣,靠著墻角邊坐好排隊(duì),我會派人給你們送食物來�!�
似乎是不相信,那些人并沒有動,只是直直望著沈安安。
沈安安掃了一眼,除了身有殘疾的,老弱婦孺居多。
“有孩子靠前些,老人隨后,若是你們一直堵在這里,只會影響施粥的進(jìn)度,都等不來吃的�!�
終于,有人抱著孩子離開,去了墻角邊坐著,旋即接二連三的人或爬或挪著去排隊(duì)。
沈安安叫來了管家,“你回府里再調(diào)些人手過來�!�
管家看了眼那些流民,唇線拉直,并沒有動。
“怎么?不可嗎?”沈安安問。
“大姑娘心善,自無不可,只是……就算調(diào)了人手過來,這些人,也怕是吃不上的�!�
沈安安一怔,“為何?”
管家嘆了口氣,“姑娘有所不知,南邊治理水患不及,皇上罷免了不少官員,如今流民上報(bào)的數(shù)額怕只有三分之一多,官官相護(hù),這些人……”
管家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人群中突然響起了騷動。
沈安安回頭,就見一隊(duì)土兵朝這邊走來。
“這位是沈大姑娘吧�!睘槭字藳_沈安安行了一禮。
管家擔(dān)憂的目光望了眼自家姑娘。
沈安安蹙眉,“是,有什么問題嗎?”
“小的不敢,小人是來維持秩序的,好讓沈大姑娘施粥順利�!�
沈安安皺了皺眉,就見墻角邊那些流民一副驚恐害怕的表情,拖著身子往外挪。
為首那人順著她視線看去,笑著說,“沈姑娘不必?fù)?dān)心,朝廷在郊外設(shè)有粥棚,專門供殘疾之土,老弱婦孺�!�
“是嗎?”沈安安杏眸沉了沉,“既然有吃的,他們又為何拖著病體過來?”
為首那人一滯,目光掃向了沈管家。
“大姑娘,他們自有安排,咱們還是不要管了�!惫芗倚⌒囊硪黹_口。
“就是,人有我們看管,沈姑娘就不必操心了。”那人十分客氣。
沈安安說,“既然人在這,就斷沒有空手而歸的理,等發(fā)放了食物,他們自會離開�!�
那官差面皮有些僵硬,可礙于沈文官位,終究沒敢說什么。
墨香帶領(lǐng)著沈家侍衛(wèi),優(yōu)先給那些人發(fā)放了食物。
沈管家嘆了口氣,小聲對沈安安說,“姑娘,這是京城心照不宣的事,您又何必插手呢�!�
并改變不了那些人的命運(yùn)。
“心照不宣什么?”沈安安目光盯著那些官差,語氣森冷,“心照不宣的將那些人活活餓死,以掩蓋南邊官員的不作為,與上報(bào)龍案的人數(shù)對的上嗎?”
沈管家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曾想,大姑娘竟如此聰穎,這么快就明白了其中關(guān)鍵。
沈安安不說話,看著那些流民接過食物狼吐虎咽的離開,也看見了官差黑沉的臉色。
這就是所謂的官官相護(hù),為了官職,妄顧了多少人命。
正映著沈安安的前方拐角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輛奢華低調(diào)的黑色馬車,車簾被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半撩起,露出了半張清雋無雙的容顏。
男子眸色很淡,望著女子清瘦的身姿,薄唇微抿。
“她可不是好惹的女人,你確定要替端三姑娘出頭?”
男子沒有說話,放下車簾,下了馬車。
他身量很高,寬肩窄腰,挺直的背立如松竹,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矜貴。
李懷言蹙了蹙眉,“小女兒家吵嚷兩句再所難免,你不至于吧,人畢竟還救過你命呢�!�
那女人,雖說話難聽,脾氣不討喜,但確實(shí)不是個壞人。
蕭淵冷冷回頭掃了李懷言一眼。
他是什么閑得發(fā)慌的人嗎。
沈安安正半蹲著身子幫忙淘米,粉色長裙在滿是泥土的地面上垂著,她卻毫不在意,正對著陽光的側(cè)臉白皙柔嫩,仿佛渡了一層光輝。
突然,一個頎長的身影壓在了上來,投下了一大片暗影。
蕭淵沉沉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女子低垂裸露出的白皙頸子上。
美如暇玉,冰肌玉骨,他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這八個字。
沈安安下意識抬頭,不期然撞入了男人沉沉的墨眸中。
一怔。
艷麗的容顏迅速染上了冷沉。
蕭淵第一次被一個女子用討厭的眼神看著,那雙杏眸中盛滿了不快,甚至是隱隱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