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恨?他不記得何時得罪了她。
但仿佛自宮宴第一次相見,她就對他有莫名的敵意。
沈安安緩緩站起身,是了,上一世的今日,他曾來興師問罪,與端三姑娘發(fā)生的不愉。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斥她嬌縱,鼠肚雞腸,為了一點微末小事耽誤民生,滿心妒忌,毫無大家之風。
那時初定親,她滿心歡喜,不想?yún)s迎來劈頭蓋臉的教訓,她臉皮薄又委屈,跑回府里哭了好久。
想必今日,也是替端夢夢出頭的,只不知他又是以何等身份來訓斥她的。
“四皇子大駕光臨,有事?”
蕭淵被她用挑剔厭惡的眼神看著,本就沒什么表情的俊臉又冷了幾分。
“沒事,沒事,我們只是正好路過,來看看而已�!崩顟蜒詮暮竺嫣匠鲱^來,呵呵笑著。
“乖孫子,你也來了。”
“……”李懷言的臉肉眼可見的憋紅,訕訕閉上了嘴。
開玩笑的話,這姑娘怎么還當真了呢。
蕭淵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掃過,墨眸瞇了瞇。
李懷言訕訕說,“前些日子為了救你,一時著急應下的戲言。”
“對。”沈安安接過墨香遞上的帕子擦拭干手上的水漬,“當時他將你也一起賠上了�!�
“我沒有。”李懷言瞪大眼睛,“沈姑娘,你可不能信口胡謅,會出人命的�!�
“沒有?”沈安安眉梢一挑,“是誰說,只要我答應救人,就是他們的姑奶奶的?”
蕭淵陰冷的目光投向了李懷言。
“……”當了孫子還被清算,他圖什么?
“我當時是為了救你,一時著急才口不擇言�!�
“沈姑娘,我當時是不是說了,當他姑奶奶是要被殺頭的,還是當我姑奶奶。”
沈安安點頭,“嗯,確實說了�!�
“你看�!崩顟蜒詻_蕭淵攤了攤手。
“二貨�!笔挏Y冷冷吐出兩個字,退后一步與李懷言拉開距離,好似怕被沾上了蠢氣。
李懷言一愣,抬頭與沈安安戲謔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沈安安,你耍我�!�
“哪個教你如此跟姑奶奶說話的,這就是你李家的教養(yǎng)嗎?”
李懷言,“……”
“四皇子,我可是為了你才犧牲的,你就光看戲,不替我說句話嗎?”
蕭淵薄唇輕抿,掃了眼面若桃花的沈安安,選擇了沉默。
這個女人兇的很,不是必要,還是不起沖突的好,畢竟稱得上救命恩人。
沈安安涼涼的目光看向了蕭淵,眼中的戲謔笑意頓時化為了冷然,“四皇子特意跑來,是為了端三姑娘吧?”
“不是。”
“嗯?”沈安安驚訝的挑眉。
“那日救命之恩不及道謝,今日正好路過,來說聲謝謝。”
沈安安仔細瞧著蕭淵面容,試圖從中看出幾分端倪。
蕭淵一派從容。
“不必,若非李懷言死不要臉,我也沒打算救你�!�
一旁氣的直揉胸口的李懷言又被攮了一下。
“看出來了。”蕭淵說,“不過我確實因你脫險,于情于理,該說句謝。”
沈安安冷笑,“四皇子倒是正人君子,只不知是裝樣子,還是真誠意。”
第8章
誰喪良心?
蕭淵眸子危險的瞇起,“沈姑娘想要什么誠意?”
沈安安移開視線,目光在忙的腳不沾地的沈府下人身上一一掃過,唇角一勾。
“我這缺人,四皇子若是真要道謝,留下來幫幫忙如何?”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崩顟蜒詳D到前面,連連擺手,“他還有一堆政務沒處理呢�!�
“什么政務能比民生還重要,你說是不是,四皇子?”
沈安安話中盡是諷刺。
蕭淵頭腦一沉,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涌上心頭,好像這一幕與這些話曾發(fā)生過。
“沈姑娘說的對,民生為重�!�
沈安安勾著唇,“如此說,四皇子是答應了?”
蕭淵點頭,“不過……”
“放心,七日之后,救命之恩一筆勾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沈安安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仿佛多一刻鐘都不想待。
“……”
不過他只會簡單的活計…
他方才并沒有那個意思。
“七日?瘋了瘋了。”李懷言震驚的大吼。
“閉嘴�!�
“閉嘴�!�
兩道陰沉沉的視線同時射了過來,李懷言立時合上了嘴。
天之驕子的四皇子親自下場幫忙,給沈府管家都嚇麻了,哪敢派什么活計,蕭淵一動手,立即就會有人上前拿走,他一彎腰,地上的一粒沙子都得給搓干凈。
沈安安冷眼看了一會兒,淡聲開口,“沈管家,你很閑嗎?”
“沒,沒有,沒有。”
沈管家回頭對上自家姑娘陰惻惻的目光,笑不是,哭也不是。
“那就去干活,四皇子金貴,你們離那么近,也不怕給他沾染上俗氣�!�
“是�!惫芗乙徊饺仡^,在沈安安具有壓迫性的眼神中走開了一些。
其余下人也不敢再上前幫忙,只不斷拿眼睛偷看。
李懷言扯了扯蕭淵衣袖,“你究竟怎么得罪她了?”
聽聽那冷嘲熱諷的,沒十年八年的怨氣積攢都說不出口。
“不知道。”
蕭淵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浸入水中,接著洗沈安安未曾洗完的大米。
“……”
蕭淵都下手了,李懷言自然不能干看著,不情不愿的下手幫忙。
初秋的天兒,傍晚的風有了涼意。
沈安安養(yǎng)的嬌弱,忙活了一日的她坐在椅子上頭暈眼花,渾身無力。
“姑娘,先吃些東西補充補充體力吧�!�
沈安安接過,小口咬著酥糕,目光冷淡的望著前方。
“別說,你這女子雖潑辣了些,但修養(yǎng)還是很不錯的。”
沈安安掀眸,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李懷言,“你是在夸我,還是在罵我?”
“當然是夸你了,瞧瞧,不愧是沈家教養(yǎng)出的長女,連吃東西都如此文雅美觀。”
沈安安頓時覺得口中的酥糕沒了味道,抬手扔進碟子里。
“全京城都知曉我養(yǎng)在江南,是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你是在故意嘲笑我嗎?”
“……”
怎么說什么都錯。
李懷言,“什么窮鄉(xiāng)僻壤,那些人都瞎了狗眼,江南那是什么地方,柳綠花繁,煙雨闌干,江南養(yǎng)出來的女子,身姿輕盈如柳,婉約如畫,笑如春風拂面……”
“閉嘴吧,你究竟想說什么?”
“明日能不能別讓他來了?”李懷言趴在桌案上,打著商量,“我給你派二十個婆子小廝,你想怎么使喚就怎么使喚,給你家挑糞都成�!�
“他讓你來的?”沈安安音調拔高,往蕭淵所在的位置掃了一眼。
“噓,小聲點�!崩顟蜒钥嘀粡埬�,“他身上還帶著傷,你讓他做這些,萬一有個什么,你我都擔待不起,你高抬貴手,讓我做什么都成。”
“我沈府缺那二十個打雜的?”
沈安安秀眉輕挑,“若是后悔了,干不了,那就趁早離開,我又不強人所難,別說的好像我綁了人當苦力似的�!�
“……”李懷言默了默,有些詞窮。
也是,人家確實沒說不讓走,可那玩意他犟啊。
蕭淵轉身,沉冷的目光投向了抓耳撓腮的李懷言,語氣冰冷,“若是不愿待,就滾�!�
“沒有,愿意待,愿意待�!崩顟蜒钥喙鹕�,趕緊去幫忙。
兩個都是爺,他惹不起。
“再多嘴多舌,就回你的國公府。”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蕭淵是出爾反爾的人嗎,仗都打了,什么苦沒受過,還能怕干點活
?
他一半衣袖被水浸濕撩了起來,露出了結實有力的手臂。
沈安安冷冷看著他,原來神祇被拉下了神壇,也與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
許是她目光太過赤裸,蕭淵偏頭看了過去,沈安安唇瓣一挑,立即收回了目光。
“墨香,你知曉恩將仇報四個字是什么意思嗎?”
???
“奴婢知曉,姑娘很早之前就教過奴婢�!�
“嗯。”沈安安點頭,手指輕敲著桌案,懶散的靠在了椅子里,“做人,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正直磊落,恩將仇報是最喪良心的一種,你以后可不能做喪良心的人。”
“是,奴婢記下了�!�
李懷言伸長了脖子,好奇問,“你說誰恩將仇報,喪良心?”
指定不是說他們,畢竟二人都快成打雜的老媽子了。
沈安安冷淡的掃他一眼,沒有說話,垂頭撣了撣身上灰塵,“時辰不早了,回府吧,也不知大哥傷好些沒有。”
管家早準備好了馬車,沈安安利落上車,連個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
馬車離開,沈管家連忙跑向了粥棚,“四皇子,李公子,時辰不早了,剩下的活計交給老奴就成�!�
“我家姑娘因公子受罰心情不好,殿下千萬別介意�!�
“……”
???
若是沒記錯,沈長赫好像是蕭淵下令打的,所以喪良心是罵蕭淵。
李懷言嘴角抽了抽,訕笑著抬頭。
蕭淵已經(jīng)抬步離開了粥棚。
“蕭淵,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那姑娘,句句都是坑。
男人背影冷冽森然,帶著十足的戾氣,上了馬車。
經(jīng)驗告訴李懷言,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湊上去,于是,他及時止住步子,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看著馬車遠去。
沈安安回了府就直接去了松竹院,沈長赫正在看卷宗,瞧見她愣了一會兒。
“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你衣裳…”沈長赫目光落在了她滿是泥土的裙擺上。
“哦,人手不夠,就幫了會兒忙,不打緊。”
“怎么不派人回府中調人。”沈長赫擰著眉,“那些活計,你如何做的來。”
“很簡單的,就唰唰洗洗之類的。”
沈安安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掃了眼他手中卷宗,狀若無意的說,“今日南華街聚集了很多流民,還有些身有殘疾,老弱婦孺的。”
“嗯。”
“后來突然來了一隊官兵,打著維持秩序的名義,把那些流民趕走了�!�
沈長赫手一頓,合上卷宗,看向了沈安安。
“我讓人給他們發(fā)放了食物,那些官差不是很高興�!�
“安安。”沈長赫張唇,被沈安安打斷了,“大哥,這是不是就是你們常說的圓滑,從大勢所趨,與光同塵?”
沈長赫垂眸,沒有說話。
“時辰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吧,我過幾日再來看你,好好養(yǎng)傷�!�
“安安�!鄙蜷L赫叫住了她,“你所瞧見的,只是官場和百態(tài)的冰山一角,比之慘烈不公的事比比皆是,沒有能力時,要懂得獨善其身。”
“大哥放心,安安明白�!彼仡^粲然一笑,艷若桃李。
回了海棠園,墨染已備好了浴湯,玫瑰花瓣的香味混合著熱氣上涌,令人身心放松,困意上涌。
如玉般光滑細膩的肌膚沉在水里,只露出了圓潤瓷白的雙肩和纖長的手臂。
沈安安將半個身子壓在浴桶邊沿,柔美明艷的小臉枕著雙臂,眼眸半闔。
墨香給她擦拭發(fā)上的水漬,“姑娘,你還沒用飯呢,且忍一忍,吃了飯再睡�!�
“不想吃�!鄙虬舶矅艺Z一般。
墨香快速給她理順青絲,拿毯子披在她身上,扶去了床榻上。
沈安安一骨碌滾進里面,順勢抱起軟枕,將臉埋進了里面。
“姑娘,還要涂雪膚膏呢�!�
沈安安皺眉,翻個身子平躺著不動,冰涼帶著淡淡香氣的雪膚膏在她身上推開,配上墨香輕柔的手法,涼涼的,很是舒服。
“姑娘,奴婢給你盛些湯來,您多少喝一些,補充補充體力,光干活不吃飯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