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手才抬起到半空,就被蕭淵重重一巴掌打落,裹著冷意的眸子斜掃向他。
“好好的�!崩顟蜒灾钢麑α璩揭菡f。
“……”
“若是不舒服就尋個大夫看看,別磨蹭了�!�
蕭淵唇瓣下沉了沉,“我沒病。”
他不肯走,李懷言與凌辰逸只能陪在一側干等著,人流湍急中,三人立于廊下,猶如一幅雕立不動的畫卷。
沈安安順著方才走散的位置去了橋的對面,這會兒人散了個干凈,地上一片狼藉,空氣中硫酸的味道熏的人睜不開眼。
墨香同大哥一定會原路返回來尋她的,她目光在四周來回搜尋著,最后又折回了橋中央站著,好讓大哥和墨香第一時間瞧見她。
天算不上很冷,可經(jīng)歷了方才那一遭,她手心后背出滿了冷汗,這會兒風一吹,冷氣直往她骨頭縫子里鉆。
這么會兒功夫,李懷言與凌辰逸也看出了端倪,同蕭淵一同注視著不遠處橋架上的窈窕身姿。
那是,沈家的姑娘。
凌辰逸似是笑了下,“那姑娘,好像很冷�!�
“是啊,瞧著都發(fā)抖了�!�
蕭淵沉著眸子不說話。
心知就算他過去,那女人也不會接受他的好心。
煩躁在心中瘋狂滋長,“閉嘴�!�
二人唇線抿直,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李懷言覺得他們三個就像傻子一樣,接受著來自四方八方的注視和打量,甚至有姑娘提著花燈想往這邊湊,最后又被蕭淵氣場給嚇跑了。
突然,他眼尾掃見正穿過人群,往橋上走的兩個人,欣喜的說,“呀,英雄救美的來了。”
他們能走了。
凌辰逸看了過去,是方才那個凜然拒絕了他的書生和沈安安的丫鬟墨香。
他抬眸,下意識看向了身側的蕭淵,明顯感覺周圍氣壓又低了不少。
嘈雜又離的遠,他們聽不見橋上人都說了什么,但能瞧見沈家姑娘對那書生淡淡綻放的笑,在冷月映照下,溫柔又優(yōu)雅。
這會兒連李懷言都察覺出了不對,默默立在身后不發(fā)一言。
蕭淵注視著那二人,冷寂又鋒利的眸子萃了冰般,黑色席卷了整個眼底,似要將那二人身影嵌入腦海中。
他腦海中兀的閃過了幾幅畫面,女子神態(tài)笑容與現(xiàn)在相差無幾,對著他時甚至情深幾許。
那種落差,就好像原本屬于他的東西被別人搶走,名為嫉妒的情緒翻山倒海般充斥全身,狠狠攥住他的心臟。
“李懷言,二皇子流民的事,有結果了嗎?”
“快,快了。”李懷言都有些反應不及。
“按之前所說的辦,三日之內,我要看到結果�!�
說完就下了臺階步入了人流中,仔細還能看出他腳步的凌亂。
李懷言與凌辰逸最后朝橋架上看了一眼,才轉身跟了上去。
“多謝張公子救下我的丫鬟�!�
張業(yè)揚靦腆的笑了笑,癡迷又克制的望著沈安安的笑容,輕聲說。
“舉手之勞,沈姑娘不必客氣。”
沈安安頷首,問墨香。
“大哥呢,你有沒有瞧見他?”
“大公子往那邊去了,和奴婢方向相反,沒有遇上。”
方才亂糟糟的,沈安安還真有幾分擔心,張業(yè)揚率先說,“沈公子身懷武藝,應不會有事,不若我們分開去找找,兩刻鐘后在這里匯合�!�
“多謝張公子,有勞�!�
“不打緊。”張業(yè)揚說完,率先往墨香所指的方向尋去,沈安安領著墨香往另一邊去。
轉身之際,她下意識朝不遠處的廊下看去,那里已空空如也,她收回視線,在人群中搜尋了起來。
穿過街道,又找了一會兒,約莫一刻鐘過去,還是沒有尋到沈長赫的身影,沈安安正要回身去約定的地點,一個人突然擋在了她身前。
來人躬身行了一禮,“沈公子救了一個不慎掉水的姑娘,如今人應是在北湖。”
沈安安還沒來及問什么,那人就已轉身匯入了人流中,找不見了。
“墨香,你去橋上通知張公子,讓他回去歇息不必再操心了,我去北湖尋人。”
“姑娘當心,若是大公子不在,你就在那等奴婢,奴婢稍候就去�!�
“好�!鄙虬舶颤c頭,轉身朝北湖的方向去了。
方才那人她雖沒見過,可觀棋知人,主子與下人一樣有相同之處,那人身上,有蕭淵的影子。
來不及細想蕭淵今夜的反常,她加快了步子去了北湖。
等到時,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正在疏散,她一眼瞧見了渾身濕透,卻不忘用袍子遮住那姑娘身影的沈長赫。
“大哥�!�
沈長赫回頭,縈于眸中的擔憂立時散去大半,“安安,你沒事吧�!�
“沒事�!�
她目光看向了被大哥裹住身形的姑娘,冷月高懸,燭火搖曳,她隱隱能窺其半張側臉,有絲縷的熟悉。
沈長赫彎腰抱起那姑娘,朝對面偏僻的陰暗處走去,女子緊緊縮在沈長赫懷里,身子隱隱發(fā)著抖。
“姑娘不用擔心,沒人能看到你的臉,不會損你半分聲譽。”
“多,多謝公子。”
沈長赫掃了眼她發(fā)上的珠釵以及露出一角的綾羅綢緞,唇角微抿。
如此裝束,定然非富即貴,官宦門第,即便是為了救人,也不會允許家中姑娘同一個外男渾身濕透,肌膚相貼。
墨香此刻尋了過來,沈安安忙吩咐她去馬車上拿一套干凈的衣物來。
她站在偏僻巷子口,并沒有進去,但能隱約聽到女子的低低抽泣聲。
沈長赫將人抱進陰暗處,立即將她放了下來,“在下救人心切,有冒犯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女子停止抽泣,從袍子里抬頭,月光皎潔,灑進巷中幾束光亮,沈長赫有片刻的失神,第一次深刻體會欺霜賽雪是怎樣的形容。
女子臉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眸子里都是清澈感激,干凈的沒有一絲雜質,“公子救命之恩,該是我無以為報才是,生死面前,規(guī)矩禮節(jié)不算什么。”
“姑娘豁達。”
可如此心性,又為何會想不開尋死呢。
她許是猜到了眼前男子的想法,諷刺的扯了扯唇角,眸中似恨又似無可奈何。
“我,與家中妹妹發(fā)生了些爭執(zhí),她一時沖動,推了我一把,許……她也沒想到會如此吧�!�
沈長赫眸子凝了凝。
“可我救姑娘時,并未在岸邊見到旁人,可見姑娘口中不小心推你入水的妹妹,并沒有救你的打算。”
女子身子冷的輕顫,默默垂下頭沒有說話,她覺得,這會兒站在岸上,比方才浸入水中時還要冷,心好似裹上了一層冰雪,刺骨的疼。
沈長赫不再細問,轉移了話題。
“今日有人落水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姑娘這一身回去恐有不妥,我去給你尋一套家妹的衣物換上�!�
“回府后只要姑娘不主動說,想必你妹妹不會在家人面前主動提及,也可保姑娘清譽�!�
那股冷意似被驅散了些,她福了福身,“公子思慮周全,此大恩,小女銘記于心�!�
沈長赫轉身從巷子里走出,還未開口,墨香就已將衣物遞了上去。
“我不方便,你進去侍候那姑娘換上吧�!�
“是�!蹦惚е挛镒哌M了死胡同里,巷子很窄,除了幾束微弱的月光,其余地方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那女子什么都沒說,只是朝立于巷子口,身姿筆直,背對著她的沈長赫看了一眼,就開始換衣服,絲毫不扭捏造作。
沈安安覷了眼身側大哥蜷起的手指和抿緊的唇角,那是緊張的表現(xiàn)。
“那姑娘挺信的過你�!�
沈長赫面色漲紅,指尖與手掌上仿佛還沾著湖水,無意識的摩挲來回張合握緊。
“別胡說。”
墨香不說話,安靜的給那姑娘擦干頭上水漬,梳發(fā)簪釵。
等一切收拾妥當,福身退了出去。
沈長赫背對著女子,淡聲開口,“姑娘可有辦法同家中聯(lián)系。”
“有的,我的丫鬟應會找過來。”
二人陷入了短暫沉默,片刻后,女子先行起身,沖沈長赫背影深深一禮,“今日多謝公子�!�
沈長赫沒有接話,聲線盡量平緩,“姑娘往人多的去會安全些,出了北湖不遠,有巡邏土兵,若是等不來家人,可以去那求助�!�
“好。”
沈長赫不再言語,偏頭看向沈安安,“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沈安安挑眉,朝巷子里覷了一眼。
“好�!�
兄妹二人并肩離去,那姑娘上前兩步,最終還是將口中的話給咽了回去。
從水里撈人,免不了要肌膚接觸,規(guī)矩些的人家是會要求負責的,可別讓那公子以為她要恩將仇報。
還是不問姓名的好,莫給人家?guī)砺闊┖屠_。
只是這恩,注定是報不得了。
第33章
該成親了
有了先前的意外,長街上少了許多人,小攤販也都開始收拾東西,陸陸續(xù)續(xù)離開。
原本的喧囂慢慢靜了下來。
路上偶遇有賣兔子燈的,沈長赫給沈安安買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燈身,線條十分流暢,燭火在里面來回搖曳,映著兔子形態(tài),很是可愛。
忠叔將馬車趕到了二人身前。
沈長赫回頭看了眼長街,略有些遺憾,“本是要帶你好好玩玩的,不想會頻頻出現(xiàn)差錯�!�
“來日方長�!�
沈安安率先上了馬車,沈長赫緊跟而上。
墨香抱著畫軸,猶疑開口,“姑娘,這畫……”
“先收著吧,等有機會�!�
她本是想著抵出去,高價賣給那些貴女的,今日是沒時間機會了。
忠叔調轉馬頭揮動鞭子,往沈府的方向奔去。
“大哥知曉所救那姑娘是哪家的嗎?”沈安安凝視著沈長赫突然問。
沈長赫搖了搖頭。
“大哥可還記得上次我們一同給祖母挑選禮物時遇上的母女?”
“自然記得�!�
沈安安凝著他,“大哥就不擔心那姑娘和那對母女是一個路數(shù),沾上了你?”
沈長赫面色尷尬了一瞬,搖搖頭說,“當時只想著救人,沒想那么多,況且那個姑娘……姓名什么都不曾留,可見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大哥對她印象貌似很不錯�!鄙虬舶蔡舸叫χ�
“別胡說�!鄙蜷L赫臉微微泛紅,“那姑娘一看就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莫損了人姑娘清譽�!�
“……”
沈安安斜睨了大哥一眼。
“既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想必日后有緣,還能再見也說不一定�!�
沈長赫偏頭看向了別處,沒有說話,偌大的馬車里,只有一盞微弱燭火搖曳,散發(fā)出昏黃色的光芒,映射著他微垂下的眼簾,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沈府時,沈文和沈夫人還沒有回來,沈安安直接回了海棠園更衣梳洗。
墨香將畫軸重新收了起來,侍奉沈安安上榻休息。
“留盞燈,你下去歇息吧�!�
“是�!蹦悴欢鄦枺仙戏块T退了出去。
沈安安靠在軟枕上,腦海中不自覺閃現(xiàn)出今夜發(fā)生的事,蕭淵的反常讓她心中隱隱不安。
她起初懷疑他是不是和她一樣,可若是如此,他應是會遠離她,絕不會像今日一樣去救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沈安安想了許久都沒有頭緒,可不管如何,上一世因他而毀掉的一生,這一輩子都絕不能再發(fā)生。
她是沈家女,哪怕二人不合,上一世他也曾因她家世而多少獲益,所以他救她,也算一種補償,她不用有心理負擔,不該胡思亂想。
她拉住錦被蓋住了腦袋,揮散那些亂七八糟的影像。
第二日她去到沈夫人院子請安,沈長君赫正聳頭耷腦的挨訓斥。
沈夫人秀美的面容異常沉怒,“你一個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竟然連自已的妹妹都看不住,還有功夫跑去英雄救美,沈長赫,安安要是有個什么,你拿什么跟我交代,跟你祖母交代!”
沈長赫低眉順眼的不說話,任由沈夫人發(fā)火。
“你真是愈發(fā)不知輕重�!�
“娘,人命關天,孩兒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你妹妹呢,你怎么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大街上,人那么多,雜七雜八,魚龍混雜,若是被人拐了,綁了,可如何是好,你……”
“娘�!鄙虬舶蔡糸_珠簾走了進來。
沈長赫看見她眸子亮了亮,立時站起身,“妹妹來了,那你陪娘聊,我還有公務在身,就先走了�!�
言罷不待沈夫人開口就快步離開了院子。
“哎,你……”
沈夫人氣的不行,余光一掃沈安安,又立即滿臉疼愛。
“安安,昨夜怎么樣了,有沒有擠著你,受傷了沒有,你哥也真是的,早知那么不靠譜定不會允他帶你出去�!�
沈安安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頓,下一瞬走上前在沈夫人面前坐下,任她打量,“女兒沒事�!�
“沒事就好,昨夜聽說我心都快嚇出來了,若非你爹攔住,我非去你大哥院里教訓他不可。”
沈安安垂眸勾唇笑笑。
“旁家像你哥那么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偏他,一點都不沉穩(wěn),娘看,得盡快給他定下才是,男人,只有成了親才能長大,等新婦入了門,興許能收一收他那性子�!�
“……大哥性子在宦官世家中,應是很不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