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墨香，”沈安安偏頭吩咐，“去廚房看看飯好了沒，好了就吩咐人給娘和祖母的院子都送來�！�
“是�！�
“我不餓�！崩戏蛉藬[了擺手，“本是想著讓他們父子倆吃完了飯再走，不想竟是晚了，也沒能吃上�！�
“祖母不是常說身體是本錢嗎�！彼鹕碜叩缴蚶戏蛉松磉叄罩氖终f，“如今爹和大哥前程未卜，我們務(wù)必要養(yǎng)好身子才行。”
一刻鐘后，墨香提著食盒回來，老夫人在沈安安的勸解下勉強用了一些。
“安安，”沈老夫人用了碗粥，放下勺子說，“這會兒我們沈家怕是很難度過這場難關(guān)了，你心中要有數(shù)，若是情況不對，就立即帶你娘離開京城吧�！�
“祖母，你不是說我們一家人都不走嗎。”
“傻孩子。”老夫人撫摸著她的頭，嘆口氣，“多個人留下不過是多賠條命進去，兩個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女眷，皇上不會追究的，我們沈家不能半點血脈都不留下啊�！�
“不過你放心，若是皇上不趕盡殺絕，你姑母之過最多牽連你父兄革職流放，要不了命的�！�
沈安安唇角浮上一絲冷笑，“可就怕，他疑心深重，不會對我父兄手下留情�！�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時間不早了，先睡吧，等明日我們再商量對策。”
沈安安點頭，她本是想宿在安壽堂，陪著祖母的，可老夫人怎么說都不肯，愣是將她給趕走了。
沈安安無奈，只能離開了安壽堂。
“老夫人，大姑娘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嬤嬤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遞給老夫人。
“怎么又該喝藥了，苦的很。”抱怨了幾句，她還是昂頭喝了下去，這個時候，她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讓安安發(fā)覺。
“老夫人，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咱們還是……”
沈老夫人抬手，打斷了嬤嬤沒說完的話，“年過古稀，身子都埋進土里了，若是能用一條殘命救下子孫，也算值得�！�
第104章屈打成招
——往日府中早就人來人往，熱鬧起來了，今日日上三竿，府中卻依舊寂靜的可怕，丫鬟小廝們走路都放的很輕，就怕行差踏錯，惹了主子不悅。
沈安安一早起來就站在了院子里，霧氣朦朧，直到太陽徹底灑下來，才慢慢驅(qū)散了濃霧。
她身上也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墨香拿了披風(fēng)給她系上，“姑娘，您已經(jīng)站了一個時辰了，外面冷，還是回屋里去吧�！�
“娘和祖母怎么樣了？”她第三次開口，說的依舊是這一句話。
“都好，夫人昨日喝了安神湯，這會兒還睡著，老夫人也剛起，姑娘放心�！�
“嗯�！彼讣鉀龅暮�，幾乎沒有任何溫度，墨染拿來了手爐塞進她手里暖著。
“姑娘�！笨撮T的婆子急匆匆跑了進來。
沈安安準(zhǔn)備回門的身子立即轉(zhuǎn)了回來，急聲問，“可是四皇子有什么消息遞來？”
婆子愣了愣，搖搖頭，“角門來了一位書生。說是姑娘的舊識，不日即將離京，有些話想同姑娘說�！�
沈安安蹙了蹙眉，看向了墨香。
這個時候，什么舊識會來尋她。
“來人可說了叫什么名字？”墨香問。
“不知全名，說是姓張，后日就要趕往江南上任了，故才想見一見姑娘。”
“不見，讓他走吧�！鄙虬舶矓Q著眉直接拒絕，抬步回了屋子。
婆子還呆立在院子里，墨香催促她，“愣著干什么，姑娘不都說了不見，還不趕緊去回話�！�
婆子離開，墨香才抬步進了屋子。
火爐在屋中燒的噼里啪啦作響，將沈安安凍僵了的身子一點點暖了回來。
墨香去衣柜里拿了套干爽的衣裙，服侍她換上，“當(dāng)初老爺發(fā)話，張公子在京中留了這么久，如今卻突然要離京了。”
沈家這些日子忙得很，還沒有功夫顧上他，如今突然離開，估摸著是吏部官員眼瞧著父親即將失勢，想趕緊撇清關(guān)系的緣故。
“那個縣是蕭淵特意撥給他的，聽說極容易做出政績，走了也是好事�！�
她如今焦頭爛額，哪有閑工夫聽他告別敘舊。
收拾妥當(dāng)，墨染又給她重新?lián)Q了手爐，沈安安再也坐不住，起身說，“走，祖母院子里坐坐�！�
她到時，沈老夫人正在用飯，瞧見她來招了招手，“還沒用飯吧，來，坐下吃一些�！�
她沒什么胃口，可還是勉強陪著老夫人用了一些，
“早上寒氣重，莫在外面久待，要當(dāng)心身子�！鄙蚶戏蛉硕�。
“心里煩躁，在外面待著能靜下心些，”沈安安放下筷子，長呼了一口氣。
她難受于這種什么都幫不上忙的無力感，讓她覺得，她這些日子的忙碌籌劃，甚至重生，都是一場笑話。
沈老夫人輕拍了拍她的手，“還未到絕境，不必?fù)?dān)憂害怕。”
她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往日那些世交，爹的朋友，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連定了親的林家都不敢沾染半分，她們指望不上任何人，唯有自救。
“祖母，我想去趟四皇子府探探消息�！�
“也好，”沈老夫人沒有反對，“放眼京城，能拉我們一把的也只有四皇子了，你去問上一問，若是為難也莫勉強，皇上春秋正盛，便是四皇子也要斂著些光芒�！�
“祖母放心，孫女心里有數(shù)�！�
她起身離開了安壽堂，吩咐墨香備馬車，準(zhǔn)備去往四皇子府。
“老夫人，大姑娘尋四皇子能想到辦法嗎？”老夫人身邊的婆子不放心的問。
老夫人搖了搖頭，半闔上眼睛沒有說話。
皇上鐵了心要收拾沈家，除非撕破了臉，否則四皇子開口，也只是惹怒圣上罷了。
“你把我的誥命服取來，我們進宮�！�
“老夫人�！眿邒邤Q著眉，“這個時候，皇上怕是不會見您的�！�
“現(xiàn)在不去，”沈老夫人清麗的眸子看向窗外，語氣幽幽，“我們再等等�！�
——沈安安被慶安一路迎進了蕭淵的書房。
窗欞半開著，站在院中能瞧見書房中男人挺直的脊背，正垂頭書寫著什么。
這一幕，上一世她看了無數(shù)次。
冷風(fēng)凌厲，直往人骨頭縫子里鉆，沈安安攏了攏披風(fēng)，抬步正打算往里走，不期而遇上男子偏頭看來的視線。
蹙了蹙眉，他放下筆墨，立即起身走了出來。
沈安安站在院子里沒動，努力壓抑著心中悲意，卻還是帶上了幾絲鼻音，“昨日夜里，我爹和大哥被周允風(fēng)帶走了。”
蕭淵心顫了顫，薄唇緊抿，走過去，給她擋下了大部分冷風(fēng)，輕聲說，“我知曉，我派了人盯著，沈大人和沈公子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暫時？也就是說如今沒事，往后如何，并不知曉。
“你也救不了他們嗎？”她抬頭，清凌凌的杏眸不自覺染上濕意。
他心尖微疼，抬手想給她擦掉眼睫上的霧氣，又蜷縮了手指，最終收了回來。
“外面冷，先進去再說吧�！�
不用吩咐，慶安立即合上窗子，去準(zhǔn)備暖爐搬進書房。
她在暖爐旁坐了好一會兒，身上才漸漸有了些溫度。
蕭淵目光從她輕顫的指尖上移開，輕聲說，“皇上稱病，免了這兩日的早朝，如今所有人都見不到他，寧妃一案，交由了二皇子審理�！�
說是為了勸慰二皇子喪母之痛，其實是怕交予旁人手中，拿捏不了他和沈家罷了，若說京城最希望沈家倒臺的，絕對非蕭澤莫屬。
皇上，是要置沈家于死地�。。�！
沈安安長舒了一口氣，如今不是難受的時候，她勉強提了提神，問，“寧妃的尸首在哪？還有這個案子的卷宗，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笔挏Y從桌子上抽出了幾個折子，遞給了她，“這是昨日送來的，我看過了，人證物證具在，已經(jīng)…具備了定案的條件�！�
沈安安翻了翻，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兇器上，是一支簪子，簪尾十分鋒利，卷宗上描述，是直接貫穿了寧妃脖頸。
“沈貴妃就是再蠢，也不會拿自已的簪子殺人，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蕭淵點頭，目光從她小臉上移開，“我也懷疑是陷害，可…沈貴妃已經(jīng)認(rèn)罪了，我讓人偷偷去見她，她也什么都不肯說�！�
沈貴妃認(rèn)了，這案子，幾乎就是板上釘釘?shù)乃雷锪�，寧妃畢竟生育了二皇子，牽連三族也是有可能的。
爹和大哥幾乎沒有了出來的可能，如今不過是在等著上頭的命令，定下罪責(zé)罷了。
“她瘋了，毒殺孕有皇嗣的嬪妃，她認(rèn)了？”沈安安不可置信。
雖暖爐就在身旁，可她卻如置身冰天雪地，手腳冰涼，紅唇泛著青白。
她眼圈發(fā)紅，好似隨時都會碎掉。
“別擔(dān)心，我說過，不會讓沈家有事的，若真到那一步，我會安排人送他們離開京城�！�
沈安安眉頭輕皺了皺，微微搖頭，“不可，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蕭淵冰冷的眸子慢慢染上了一絲溫度，薄唇微抿，“放心，我有分寸。”
“主子。”慶豐推開書房門，慌張的走了進來，“出事了�！�
蕭淵看了沈安安一眼，沒有避諱她，“說。”
慶豐微微垂下頭，“兵部那邊傳來消息，沈貴妃簽了罪已書，周允風(fēng)對了沈大人和沈公子用刑了，似是打算屈打成招。”
沈安安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膝蓋撞在了書案底部，聲音很大，可她面上沒有痛意，只有一片蒼白。
“你先別急�！彼麖臅负笞叱鰜恚驹诹松虬舶采韨�(cè)。
“屈打成招也要有罪名，他們想安什么罪名給沈大人？”他語氣冷的很。
慶豐看了沈安安一眼，才繼續(xù)說，“他們想把沈貴妃殺害寧妃一事的背后主謀栽贓給沈大人，沈大人不肯認(rèn)，聽說…吃了不少苦頭�！�
沈貴妃殺害寧妃可以是爭寵，女人之間的嫉妒，可若是沈家的主謀，那就是結(jié)黨營私，禍亂朝綱，死不足惜。
沈家不能認(rèn)，認(rèn)了，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二皇子為了除掉沈家，當(dāng)真是不擇手段。
沈安安腳步有些虛浮，幾乎站立不住，“他們不能有事，我已經(jīng)害過他們一次了，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她拿手抵著唇，努力壓抑住心慌，平復(fù)下心情想辦法。
“皇上意思分明，這個時候怕是不會有其他官員敢站出來替沈家說話，我該怎么辦才好？”
二皇子心狠手辣，落在他們手中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何況爹年紀(jì)大了，能經(jīng)得住幾回酷刑。
“安安�！睖�?zé)岬氖滞蝗桓采纤募珙^，沈安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蕭淵，你救救我父兄，我知曉你有那能力，你救救他們好不好�！�
她語氣帶上了哭腔，慌的有些手足無措，連自已都不知曉都說了什么，
她只記得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蕭淵已經(jīng)在朝中大權(quán)在握，呼風(fēng)喚雨。
“我會想辦法的，你莫慌�！�
她抬頭，霧氣朦朧的杏眸看著蕭淵冷峻的面容，灑進來的幾束的光亮落在他身上，仿佛渡了一層熒光。
她忘了，這一世的蕭淵因為救她，因為沈家，屢屢失了扳倒二皇子的先機，更遭帝王忌憚，能力已十分有限。
她的臉色愈發(fā)慘白，深深無力幾乎要把她折磨瘋了。
是她努力的方向錯了嗎？為什么，如今的軌跡比上一世還要可怖。
“你先坐下�！笔挏Y扶著她坐下，親手給她倒了杯茶，淡淡的花香頓時在屋中彌漫開來。
只是沈安安這會兒心神不寧的，并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捧著熱茶，指尖都在發(fā)抖，蕭淵無聲給她順著后背，很是輕柔，她身子僵著都沒有發(fā)覺二人此時的親昵，大腦幾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不能慌，不能慌，沈安安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復(fù)，盡力穩(wěn)住心神。
“對，沈貴妃，”她突然回過神，抬頭看向蕭淵，“他們之所以對我父兄用刑，皆是因為沈貴妃認(rèn)下的那封罪已書，若是寧妃不是沈貴妃殺的，那是不是此事就有了轉(zhuǎn)機？”
蕭淵擰眉思索了片刻，微微點頭，“若是沈貴妃不曾認(rèn)罪，我倒是可以和蕭澤博上一博�！�
可問題的關(guān)鍵，是沈貴妃不肯開口，他早就派人去過了，她咬緊了牙一個字都不說。
他拉了一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身子微微前傾。
“如今皇上偏幫蕭澤，沈貴妃又已認(rèn)罪，人證物證俱全，嚴(yán)格來說，已經(jīng)可以定罪量刑，能拖到如今，不過是他們還想把沈家徹底拉下水，讓沈家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我們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沈貴妃�！�
“我明白�！鄙虬舶灿昧c頭。
若是沈貴妃認(rèn)罪，其余任何人都插不上手，蕭淵一切動作都師出無名，皇上和朝臣不會允許，可若是有爭議，就可以推翻重查。
最少也能再拖上一段時日，最重要的是，父兄絕不能在繼續(xù)待在周允風(fēng)手中。
“我想見見沈貴妃，你有辦法嗎�！�
蕭淵抬眸朝窗欞外看了一眼，溫聲說，“可以，不過要等到天黑之后。”
“好。”她壓抑住激動，低聲說，“不過我怕是不能耐她何，我想帶上我祖母一起，她老人家了解沈貴妃，說不定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也好。”
蕭淵起身離開書房，對外面的慶安吩咐了幾句，好一會兒才再次折回。
“你和沈老夫人收拾一下，擇暗些的衣物，后半夜我?guī)銈內(nèi)ヒ娝��！?br />
沈安安立即站了起來，清凌的杏眸有些飄忽，“你…那里畢竟是周允風(fēng)的地界，你去會不會有危險？”
把手伸進二皇子的地盤里，他能否全身而退，會不會像在二皇子府邸時，損失什么？
不論皇子還是政見不合的官員都會在對方陣營中安插眼線，一旦動用，這顆棋子怕是就要廢了。
蕭淵唇角勾起了一絲弧度，語調(diào)輕緩，“放心，辦這點小事，與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若是以往，他定然會調(diào)侃她幾句，可今日看著她發(fā)紅的眼梢，到底是不忍心。
“我讓人準(zhǔn)備了晚膳，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我……”
“有些細(xì)節(jié)，還是要親自與沈老夫人說一說，她和沈貴妃談話時才有章程。”
蕭淵開口堵住了她要拒絕的話，理由還讓人無所反駁。
第105章探獄
烏云遮住了光亮，屋中染起了燭火，沈安安坐在椅子里發(fā)呆，蕭淵回到了書案后繼續(xù)批注文書。
氣氛凝滯的很，許是暖爐的緣故，蕭淵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心口也有些發(fā)熱。
他時不時抬眸，覷一眼不遠(yuǎn)處捧著手爐發(fā)怔的女子，唇角弧度深上一分，很喜歡這會兒的寧靜，雖只是片刻。
怕她坐的悶，他主動開口說，“這些文書都是朝中遞上來的，若是無聊可以過來看看，全當(dāng)是解悶了�！�
沈安安知曉如今朝綱動蕩，卻對內(nèi)里不明就里，聞言她有些心動。
蕭淵將手邊批注過的推到了身側(cè)，又把沒有批注的放在了自已跟前，給她騰地方。
猶豫片刻，沈安安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側(cè)站定，拿起那些文書開始翻看。
她看的很認(rèn)真，很快就被吸引了去，許是有了打發(fā)時間的東西，時間過的尤其快，慶豐推開門，引領(lǐng)著小廝將飯菜擺在了桌案上。
她手中的文書被抽走，放在了書案上。
“時辰不早了，先用膳吧�！�
她這才驚覺天都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