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她下了馬車后,徒步上山,如今已經(jīng)是春天,樹木花草都發(fā)出了青青的小芽,掛在各處,生機勃勃,只是她這會兒卻沒有心情去欣賞。
一路爬上山,她額頭已經(jīng)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墨香攙扶著她。
沈安安沒有去大殿,直接朝后院,聞音大師的住處而去。
“兩位施主是有什么事情嗎?”
一個小和尚拎著掃帚突然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我尋聞音大師有要事�!�
“不巧,大師前幾日出門游歷了,并不在寺中�!彼蛄藗佛號,低聲說。
不在?
沈安安心里一沉。
“要不兩位施主還是改日再來吧。”
“他什么時候回來?”沈安安問。
“這個…小僧也說不準,許是十天半月,又許是一年半載,三年五年也是有可能的�!�
沈安安盯著他低垂的眉眼,眸子突然瞇了起來。
“那當(dāng)真是不趕巧�!�
小和尚聽出幾分意味深長,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再次垂下頭沒有說話。
沈安安淡淡一笑,“我若是過幾日來,那應(yīng)是要十天半月回不來,我要是一年后來,那聞音大師怕就要三年五年回不來,你說對嗎?”
小和尚眼皮子跳了跳,再次抬頭時一臉茫然,“小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沈安安不接話,反問道,“你等在這里,就是為了告訴我,聞音大師不在寺廟嗎?”
“……小僧是來打掃的,瞧見施主急匆匆去后院,這才開口一問�!�
他說話不緊不慢,始終保持平穩(wěn)。
沈安安輕笑一聲,“我雖不信佛,可也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出家人不打誑語,小施主聽過嗎?”
他面色明顯一僵,唇微微抿了起來。
“我乃四皇子妃,我家夫君脾氣不好,可我也好不到哪去,今日見不著聞音大師,香覺寺,怕是很難安生�!�
沈安安面色沉冷,開口威脅。
不論是那陳大人,還是香覺寺,都在因為她是女子而敷衍小看她。
若是蕭淵親自來,他們怎么敢如此。
她不知曉蕭淵是拿什么才威脅得住聞音大師去奉天殿中胡言亂語的,而她是他的妻子,今日就是狐假虎威鬧上一鬧,也必要見到聞音。
那么好的大旗,她怎么會不扯呢,她會讓這些人知道,她沈安安,并不好糊弄。
“施主…”小和尚臉微微發(fā)白。
“慶豐,給他綁了�!�
慶豐二話不說,立即出手反扣住小和尚雙臂,跟上沈安安往后院走去。
“四皇子妃,這乃是佛門清凈之地,您怎么能動手呢?”
“佛門也是在大梁,只要在大梁,我身為皇子發(fā)妻,就沒什么不能做的,畢竟,就連大梁,都是姓蕭�!�
小和尚哽住。
如此大膽混賬的言論,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并且還不是從一個皇子口中,而是皇子妃。
沈安安可謂是極其張狂。
聞音大師院中的那片竹林已經(jīng)再次發(fā)了青芽,被冬季霜打的頹然應(yīng)很快就會再次郁郁蔥蔥起來。
院中安靜異常,連鳥叫聲都沒有。
沈安安站在院中,叫了他幾聲,沒有人回應(yīng)。
“皇子妃,聞音大師是不是真的不在寺廟�。俊蹦爿p聲說。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安靜的有些詭異滲人。
“你們在外面等著。”說完,沈安安抬步上了臺階,推開聞音大師的房門直接走了進去。
她不是第一來,對這間屋子的陳設(shè)還算有幾分印象。
她目光第一時間定格在了香案上,瞇起得眸子中隱匿著一層暗芒。
“聞音大師,您當(dāng)真不在嗎?”
依舊沒有人回應(yīng),她不再開口,大步走向香案,手向香案上供奉的佛像后面探去。
同一時間,她手腕突然被什么東西挑了一下,阻止了她的動作。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打了個佛號,“阿彌陀佛�!�
沈安安眉梢一挑,“原來聞音大師在屋里啊?院中那小和尚不是說你出門游歷去了嗎?”
透過窗欞,聞音大師朝外面被慶豐控制住的小和尚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
“施主就莫陰陽老納了,里面?zhèn)淞瞬杷�,施主還請里面坐�!�
沈安安沒說話,朝香案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去了桌案邊坐下。
“茶水就不用了,大師應(yīng)該很清楚我今日為何而來�!�
聞音大師,“那日從奉天殿中出來,老納就和四皇子說過,今日事過,再無牽扯�!�
“那是你和他的事,同我無關(guān)�!鄙虬舶驳暤�。
“可你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體…”
“聞音大師,事已至此,就莫說那些沒用的浪費時間了,我如今出門一趟不容易,是絕不可能空手而歸的。”
聞音大師神色沉沉,似是低低嘆了口氣。
“若是老納說,什么都不知,施主要當(dāng)如何?”
沈安安身子微微前傾,“當(dāng)初我家夫君是怎么說服大師同意的,我不知曉,但我有我自已的方式�!�
她目光不緊不慢的投向窗外,眸中凌厲一閃。
聞音面色又是一沉。
外面可以用來威脅他的人,就只有那個小和尚。
第218章申致。
“施主出身名門,沈大人更是忠正廉明,枉殺生靈,就不怕墮了父威嗎?”
沈安安嗤笑一聲。
“我只知曉忠正廉明一樣身陷囹圄,如履薄冰,若是可以保全家人,枉殺幾個人,也不算什么,畢竟,我早就滿手鮮血了�!�
她眸中都是堅韌,一眨不眨的凝視著聞音慢慢凝重發(fā)白的臉色。
“當(dāng)初大師說,命運早定,能更改的只是過程,可我偏不信,我只信事在人為。”
如今,她已經(jīng)不懼聞音能不能看出什么了。
聞音沉默了良久。
沈安安淡聲開口,“大師供奉的無名牌位,是姓申吧?聽說是您的好友?”
聞音依舊沉默,但沒有反駁,就等于了默認。
“那位姓申的大人,和淑妃娘娘每月來香覺寺小住有關(guān)系嗎?”
“這些事,施主可以回去問蕭施主�!�
聞音面容冷沉,和善中隱隱透著鋒利。
沈安安紅唇輕挑,“我家夫君若是知曉,我也就不會來問大師了�!�
她目光再次朝窗欞外投去,“大師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聞音,“當(dāng)年之事,事關(guān)皇族,我一介僧人,確實不知情。”
“那在香覺寺發(fā)生的事兒,您總知曉吧?比如,那位申大人是怎樣的人,和淑妃,究竟有沒有私情!”
聞音面皮抖動了一下,抬眸看向沈安安,“既是事關(guān)皇族,那有些事兒老納說是不說,都必死無疑�!�
今日是受沈安安威脅,若自已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那就是皇帝尋自已清算,屆時莫說兩條性命,怕是整座寺廟里的人都要搭上。
沈安安凝視著聞音。
他雖什么都沒說,卻透露了太多信息。
讓皇帝忌憚到要置人于死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淑妃和那人的私情?
不可能,若是如此,皇帝一定會大肆宣揚,用以掣肘蕭淵,而反之,就是對他不利。
那會是什么?
一個念頭快速從沈安安腦海中閃過,她杏眸瞇成了一條縫,“聽說,當(dāng)年淑妃娘娘來香覺寺小住是替皇上祈福,征求了皇上同意的?”
聞音斂著眸子,不言語。
“據(jù)說那位申大人是因為流言被牽連而死,而皇上又支持淑妃來小住……”
“沈施主,”聞音終于開口了,“老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僧人,寺廟中還有百余條性命,施主就不要再為難老納了,便是為這百條人命積福了�!�
沈安安知曉,自已應(yīng)該是猜對了。
當(dāng)年的流言,十有八九是皇帝借由淑妃除去那位申大人的手段,以掩飾自已奪人妻的罪行,以及徹底占有曹柔。
可即便淑妃不聰明,能坐鎮(zhèn)邊關(guān)的齊家總不是傻子,他們就沒有看出端倪嗎?
聞音顯然是不可能說出當(dāng)年細節(jié)的,沈安安換了個方式問,“您和那位大人是怎么認識的?”
“棋友�!边@次聞音終于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棋藝很好嗎?”
“還好�!�
都說觀棋知其人,下棋的手法能窺探一個人的心性,聞音大師能被稱為大師,自然不差,而能被他稱為友人的人應(yīng)該也不差。
“我目前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有關(guān)那位申大人�!�
聞音擰了擰眉,沒有說話。
“我不逼大師,只想向您討一副小像,當(dāng)年申大人的長相神韻。”
聞音微怔,倏然抬眸看著她。
“這個要求對您來說,應(yīng)該最是簡單不過�!�
一張畫,總比談及皇族秘辛要強。
“時間過去太久了,老納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是嗎?”沈安安反問,語氣卻出乎平常的平靜,“聞音大師今年多大了,寺廟中應(yīng)該有同你年齡差不多的老僧人吧?”
“若是我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大師以為,他們會不會交代?”
“沈施主�!甭勔裟樕幊�,“您得天獨厚,得以涅槃重生,乃是命中人耗費今生才得以求來的,莫辜負了才是,殺孽是會有因果的�!�
沈安安心里劇烈顫動了一下,他果然知曉自已的事情。
面上卻不動聲色,“您都說了是以后的因果,而我只看眼前�!�
聞音搖了搖頭,“施主為何油鹽不進,您造的孽,最終要給你換來今生的命中人來背,您當(dāng)真不后悔嗎?”
她心里一沉,眸子豁然冷凝,“我的命中人?是說誰?”
蕭淵嗎?
當(dāng)然是兩世都糾纏不清的人,聞音搖頭,有些話不能說太多,對誰都不好。
“天機不可說,施主心中有數(shù)即可�!�
“你的意思是,我造成的殺孽,最終會報復(fù)在他的身上?”沈安安凝視著他問。
聞音再次搖頭不語。
沈安安垂著頭,盯著自已的雙手,腦中嗡鳴。
天水城府衙,以及后山那場廝殺,遍地的鮮血尸骨,開始在眼前一一浮現(xiàn)。
她手微微發(fā)顫。
那些人命,都會報復(fù)在蕭淵身上?
“你方才那話是什么意思,我的今生和他有何關(guān)系?”
聞音低頭開始不住的念著佛號,一個字都不再說。
時間一滴滴過去,像是一把小錘子不輕不重的砸在她的心口,難受的緊。
自已的今生,是命中人用今生求來的?
今生的蕭淵?求得了上一世自已的重生?
她腦中一團亂麻,撕扯不開,且越發(fā)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沈安安心神在聞音一句又一句的佛號中慢慢平穩(wěn)。
慶豐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來,“皇子妃,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了。”
再不回就要摸黑走夜路了,這個節(jié)骨眼尤為不安全。
沈安安收斂心神應(yīng)了一聲,對聞音說,“于大師而言,究竟是一幅畫重要,還是外面的和尚重要,您可要盡快決定了�!�
聞音只是遲疑一瞬,就起身無聲的鋪紙磨墨。
黑色的墨跡緩緩渲染在白色的宣紙上,勾勒出了一人輪廓。
沈安安盯著那幅畫,眸子漸漸變的晦暗,直到聞音放下毛筆都沒有回過神來。
“沈施主?”
“嗯?”她堪堪回神,眸中震驚仍在。
“畫中人,是那位申大人?”
“他叫申致�!甭勔舭涯E扇干,遞給了沈安安。
申致?
沈安安突然抬眸,直直盯著他的眼睛說,“那大師可曾聽過一個名字,叫申允白。”
聞音緩緩搖頭,“不曾聽說。”
“一個和申致長相七八分相似的人。”
聞音面色一頓,再次搖頭。
沈安安垂眸盯著那幅與申允白相差無幾的畫像,眉頭微微蹙起。
當(dāng)真是像,只是畫中人看起來陽光爽朗,完全沒有申允白的陰鷙冷戾,所以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分辨?沈安安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望著聞音,“大師確實,這位申致,申大人已經(jīng)死了?”
“當(dāng)年在牢中被皇上所斬,老納當(dāng)然可以確定�!甭勔魯Q著眉說,“沈施主何故如此一問?”
“你親眼見到尸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