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蔣頌想，他對他的小妻子一直有充足的信任，他從不會因為這么一次小小的意外撞見而感到尷尬，感到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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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平槳在這個周末帶著女友安知眉來家里吃飯。
管家傭人態(tài)度熱情，而且忙碌。安知眉去了趟衛(wèi)生間，再次出來時，看到雁平槳的爸爸微微皺著眉坐在堂廳沙發(fā)，在看腳下的“小貓咪”。
雁平槳坐在一旁，腿分得挺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蔣頌忍無可忍開口：“如果一件事做不好，我希望你能自覺放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讓它帶著被弄臟的毛亂跑，簡直是彗星拖著尾巴。”
雁平槳打了個哈哈，一副消極應(yīng)對的態(tài)度，正叫來傭人把貓抱走收拾。
安知眉走近才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大概是小貓用貓砂后，沒把屁股蹭干凈，雁平槳自告奮勇給它擦，然后把便便蹭在了貓屁股處的長毛上。
那些干凈柔順的長毛在雁平槳笨蛋一樣的手法里成功黏在一起，拖在身后，正如蔣叔叔所說的——
“彗星拖著尾巴�！�
阿姨還沒回來，安知眉對雁平槳和父親的緊張關(guān)系略有耳聞，于是試圖說些別的，好讓氣氛輕松一些。
安知眉提起了院里新來的男老師：“……助教姐姐說咱們院新來的男老師很年輕呢，似乎下周的課上就能見到他了——他辦公室里居然放了雙AJ。”
雁平槳立刻道：“我也有AJ啊，上周我去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我的難道不比他放那的多嗎？”
安知眉有些無奈：“……誰跟你比這個啦，這是一個比喻，意思是指他真的很年輕呢，和學(xué)生一樣。你見過咱們院哪個老師穿AJ來上課？不都是像余老先生那樣，戴小瓜皮帽，穿小外套，提著瓶可樂來講課嗎？”
兩個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到“老教授上課到底帶可口可樂還是百事可樂”上，蔣頌坐在一旁，臉色似乎已經(jīng)從被雁平槳冒犯的不悅中緩和下來。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心里并非如此。
不同尋常的直覺讓蔣頌嗅到情敵的氣息，隱隱約約的，或許仍未完全發(fā)生，但已能察覺到其可能性的存在。
雁稚回這個年紀(jì)能在這個學(xué)校做講師算是正常，甚至于因為她過于年輕美麗的長相，會給人一種很年輕就入職的感覺。
那么這個男教師呢？
蔣頌想到那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秘書遞來文件。
上面是那個年輕男人的個人資料。
他叫宋承英，比雁稚回還小一歲。
這意味著，蔣頌三十二歲被雁稚回騎著絞緊，軟聲撒嬌要哄的時候，這位……宋先生，大概率還是個像雁平槳一樣背著書包每天早晨四點半起床討好女同學(xué)的男高中生。
蔣頌是懷著上述這種心情瀏覽宋承英的信息的。他有一種非常微妙，同時非常不堪的優(yōu)越感。
明益察言觀色多年，知道蔣頌感興趣什么，文件的介紹重點全放在宋承英的履歷上，個人信息比如身高體重都是簡單帶過。
車停在大學(xué)門口旁，蔣頌坐在車?yán)�，目露滿意，手指輕捻紙頁。
而后，他在抬眼時，準(zhǔn)確無誤地看到頭發(fā)挽起來的雁稚回穿著米色的長風(fēng)衣，和宋承英一同走出校門，再次走進(jìn)了前一天的那家咖啡館。
蔣頌努力不去思考一個問題。
這真的是第二次他們共同走進(jìn)那家咖啡館嗎？
這一天在下雨。蔣頌提前了大半個小時到，目的是接妻子回家。
他看到宋承英打著傘，動作間有意護(hù)著他的妻子的肩膀，防止那里被雨打濕。
蔣頌不知道這人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他安靜地看著兩人走過紅綠燈，這段路程很短，不到三十米，而宋承英卻有時間伸手，試圖替雁稚回拿手里的手袋。
雁稚回擺手，應(yīng)該是拒絕了對方。
平心而論，蔣頌開始嫉妒了。
如果是路人的視角，可能真的會認(rèn)為雁稚回與宋承英是情侶，而非蔣頌與雁稚回站在一起時，別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自然而然的一句“噢，雁老師，這是您先生吧？”
他已經(jīng)過了會被認(rèn)為是與女友（妻子）處在熱戀階段的年紀(jì)。
甚至于從他和雁稚回在一起開始，這么多年，幾乎無人在最初交談之際認(rèn)為他們在戀愛，清一色地默認(rèn)已婚。
中年男人好色，最喜歡老夫少妻那一套，愛攬著漂亮的纖瘦少女聲色犬馬，在這個出格即是入格的社會被認(rèn)為是非常合理的存在，并且必然已經(jīng)有婚姻——這種某種程度代表了財權(quán)利益的關(guān)系達(dá)成。
那種干凈的，只和兩個人有關(guān)系的，純潔的愛情培養(yǎng)皿似的戀愛，好像只被允許出現(xiàn)，只配出現(xiàn)在雁稚回和宋承英這種年齡協(xié)配的組合上。
放狗屁。
蔣頌安靜地望著，待兩人身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就望回他們剛走出校門時站著的地方。
男人面色平靜，仿佛毫不在意，向著秘書開口：“回去吧�！�
——平靜一如現(xiàn)在，雁稚回開車回家，進(jìn)門看到他在，露出驚喜的表情上前，擁抱自己，仰頭索吻。
蔣頌依然仿佛毫不在意自己之前所見的事實，垂首輕吻妻子的嘴唇，耐心道：“小乖，先下來，兒子帶女朋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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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題詐騙（打手心）
39
他在結(jié)婚十七年后再次試圖追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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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結(jié)婚十七年后再次試圖追求火
雁平槳已經(jīng)對父母的親近司空見慣，他看安知眉游魚一樣倏然避開的視線，頗覺心癢。
“你害羞？”他用唇語問她。
安知眉想點頭，就見雁老師已經(jīng)走過來笑著和她說話，立刻把雁平槳忘到了腦后。
學(xué)院里沒有人不喜歡雁老師，漂亮，溫柔，留的作業(yè)很少，考核簡單。因為容貌過于出眾，安知眉有好幾次都看到院外來蹭課的學(xué)生。
每有男生忸怩著到講臺去試圖加雁老師的微信，安知眉都會神經(jīng)大條地問雁平槳：“你不做點什么嗎？他們看起來都很想當(dāng)你爸……”
雁平槳笑得上不來氣，他道：“這話要是被我爸聽到，他就得吃降壓藥了，他那個歲數(shù)，受不了這種打擊。”
蔣頌確實受不了這種打擊，他發(fā)現(xiàn)國慶前的這一個多周時間，雁稚回每天中午都會與宋承英出入于學(xué)校附近的餐廳——
是的，剛開始是咖啡館，而后是餐廳，一家又一家。
他們好像完全不避諱不緊張，光明正大，坦然自若，坐在靠窗邊的位置，總有那么多要說的話。
雁稚回或許遲鈍，但那個男人的表情，行為，動作，蔣頌看得真切，和曾經(jīng)的他一模一樣，就是面對心上人的狀態(tài)。
他的妻子和別的年輕男人偷情——蔣頌很不想使用這個詞，但它好像是真的——偷得義正辭嚴(yán)。
蔣頌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么，但他心里尤其清楚該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這個年紀(jì)的男女，食過之后就是色。
他不能不想到這層，因為雁稚回最近很少與他親近，接觸止于擁抱和接吻。
她回家后總表現(xiàn)得很累，蔣頌多是在她埋進(jìn)懷里后，抱著她看手上的書或文件，或是別的什么。
等再低頭，人已經(jīng)睡了。
蔣頌有那么一點感到微妙，畢竟不久前雁稚回還纏著晚上睡前要給他口交，要吃一會兒，被他把屁股摸個遍才能心滿意足地睡覺。
他有一點而類似于被怠慢，或者說，不被重視的感覺。
而根源，或許就是宋承英。
這天晚上，蔣頌一反常態(tài)，在雁稚回洗過澡躺回床上，抱著他的腰準(zhǔn)備睡覺時，微微起身征求妻子的想法。
“小乖，我想……”蔣頌話沒有說完，已經(jīng)壓到雁稚回身上，輕柔把她的頭發(fā)撥出來放到腦后，而后去吻她頸后耳后有碎發(fā)的地方。
角度刁鉆，雁稚回扶著他的肩膀，側(cè)過頭想躲，但對方看起來一點兒不急，依然緩慢地啄吻，直到雁稚回難耐地把他抱緊——
“輕一點……上次是不是有一段時間了，我怕疼…”她被親得唔唔直叫。
他們最近確實很少做。
蔣頌之前以為不應(yīng)期是一個坎，邁過去后，未來還是與從前一樣，還是那種打樁機(jī)般的，讓人心率加快血液流動加快的高強(qiáng)度性愛。
但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不應(yīng)期是一張濾紙。他被過濾，而后性欲被大腦與人體調(diào)節(jié)，維持在一個適合他年紀(jì)的溫和狀態(tài)。
那種狀態(tài)大概類似于吃過壯陽藥之后。如果想，反應(yīng)會很強(qiáng)烈，與以前一樣硬得讓人不適；如果不想，那么同勃起障礙，或者說陽痿，區(qū)別似乎也不大。
生命樹上滋味絕佳，常常開花，不被自我理智所控制的瘋狂欲望結(jié)成的果子終于過了繁殖的季節(jié)，成為一種過去式了，它們安息而變得罕見，是年輕時尚未遇見愛人的蔣頌最向往的狀態(tài)。
如果他不曾遇到誘他盡力而為的愛的話。
“嗯，別擔(dān)心，叫大聲些……好孩子，我很喜歡聽…”
蔣頌低聲應(yīng)妻子的話，俯身往下埋進(jìn)她懷里，來到腿間。吻簡短頻繁，雁稚回有些癢。
撫摸男人鬢角的動作不自覺就變成了抓弄他的頭發(fā)——她無意識地扯緊，在蔣頌的手指陷進(jìn)凹陷，隔著內(nèi)褲輕柔分開她，讓那些動情的證據(jù)通過濡濕的布料視于男人眼前的時候。
每個月都在這幾天，本來已經(jīng)差不多快要來月經(jīng)，情潮翻涌之下，雁稚回感到暖流正不受控制地溢出一股。
她有些慌張地夾緊腿，抓緊蔣頌的小臂，小聲道：“不行……”
蔣頌一頓，抽出手，起身看她，聲音溫和：“為什么？”
雁稚回沒好意思說自己被他親得把月經(jīng)都搞出來了，好像只有小姑娘會這樣。
在校園教書近一月，因為行政上的一些事情，她頻繁和大二的學(xué)生打交道，也在這個過程里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jīng)和少女這個詞有了距離。
于是雁稚回支吾了兩聲，只搖頭：“總之最近不行…”
男人指尖有一點兒晶亮的水漬，雁稚回起身偷摸瞄了一眼，沒看到血色，心下安定下來。
她湊上去親了親他，道：“沒事兒，下周就可以了，對不起呀……我用手幫您，好不好？”
蔣頌垂眸，抽出紙巾擦手，摸了摸雁稚回的后腦，道：“不用，我不是特別想，只是想讓你高興而已，等你方便了再說�！�
他心下很想問，到底是什么時候留的，前天，昨天？留什么印子了，要到下周？那種很難消的印子，咬在她腿上小腹上的時候，她不會喊疼嗎？
如果是平時，蔣頌不會這么遲鈍于她的暗示，但最近他心里全是那些成雙的模糊身影，以至于忽略了別的“不方便”的可能。
同齡人到這個階段，女性大多開始絕經(jīng)，蔣頌更不可能主動記起這件事。
他反復(fù)擦拭自己的手，擦得仔細(xì)，像是在擦別的什么一樣。1⒈0⑶㈦⑨￠⒍8ˉ②1^更多
雁稚回沒注意蔣頌無意識間的重復(fù)動作，只當(dāng)他聽懂了，也沒再繼續(xù)哄，起身匆匆去了衛(wèi)生間。
蔣頌把濕巾丟進(jìn)垃圾桶，探手摸了摸雁稚回剛才躺著的地方。
溫?zé)岬模拖袼拇嬖谝粯印?br />
他在結(jié)婚十七年之后再次試圖追求火。
因為想赤手空拳抓住它，所以慢慢化為灰燼。
40
Rumpelstilts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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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mpelstiltskin
四十五歲之后，蔣頌就很少做夢了。
那個雨天，宋承英為雁稚回打傘，男人那個試圖觸碰他的妻子肩膀的動作，反復(fù)出現(xiàn)在蔣頌?zāi)X海里。
雁稚回雖然擺手說不用，但神色明顯并不反感宋承英的行為。
當(dāng)天晚上，蔣頌便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里雁稚回還是十六七歲的年紀(jì)，正處在他夢魘一般抗拒面對，卻忍不住陰暗地惦念的雁稚回的少女時期。
蔣頌在日記里專門記過一次雁稚回的航班。
那次是他拿到了假消息，以為雁稚回要去見她的青梅竹馬。
對方大她幾歲，計劃在京都完婚。蔣頌以為雁稚回要在那個青梅竹馬結(jié)婚之前，把那些少女心事抓緊說給對方聽。
就像雁稚回以為他性經(jīng)歷豐富一樣，他也以為少女多情，容易見異思遷，在十幾歲的年紀(jì)喜歡過好幾個人，是很正常的事。
知道這件事后，他想跟過去，但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想發(fā)消息問她，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最后蔣頌含著自己那顆變成酸蘿卜干的心，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欲蓋彌彰的掩飾和客套的祝福。
“沒有發(fā)出去的信息，小孩不知道也不如何打緊�！�
“祝順利，以及降落愉快。”
他的觀念一向如此，想的事情，一定要落筆，記在實在存在的東西上才安心。
他就這么鄭重地留下了自己暗戀的心情。
而在夢里，蔣頌看到雁稚回真的去跟新郎表白了。
她像那個殷殷切切對蔣頌說自己得相思病的夏夜一樣，用一種男人無法拒絕的表情說自己的心思。
夢中記憶分崩離析，時間成為碎片，不過晃眼，蔣頌看到雁稚回被他抵在墻上親吻，兩條細(xì)腿因為動作幾乎露到腿根，赤裸地環(huán)在腰上，而后無力地落下，像小鹿一樣秀美，把他所有骯臟的念頭都勾出來。
說來奇怪，第一人稱經(jīng)歷的事情在夢里卻總以第三人稱的角度展示出來。蔣頌看自己那一幅“有女懷春，吉士誘之”的樣子，羞愧之余，驚訝發(fā)現(xiàn)他的臉變成了宋承英的。
年紀(jì)相仿的兩個人糾纏，看起來就沒了那種誘奸的意味，而變成了所謂的青春男女互相探索身體。
青澀的，甜蜜的。
知道是假的，蔣頌只冷眼旁觀，心道明明都是一種性別對另一種性別的掠奪，怎么到了自己這里，就變成一種交易似的，癩蛤蟆吃天鵝肉似的不堪行徑？
那個在雁稚回身上的男人足夠年輕，所以就可以嗎？
人無條件地崇拜年輕，崇拜強(qiáng)大的性和繁殖力，所以從來不想自己也會有朝一日變成崇拜的代價。
中年人向來被認(rèn)為不配擁有性愛，因為委頓的精力，射精后尷尬的不應(yīng)期，羞于談愛的眼神。
可蔣頌偏偏想要。
不但如此，他還需要雁稚回從一而終地待在他身邊。
從一開始就是她來招惹他，想盡辦法碰他接觸他，引誘他做愛犯錯，因此她也必須接受現(xiàn)在的他。
他就是這么一個人，他走入精神困境的死胡同，所想的只有不斷砸掉盡頭的墻面，而不會去試圖掉頭看看有無別的出路。
蔣頌在這天晚上被妻子拒絕之后，終于后知后覺自己的心態(tài)出了問題。
他起身來到書房。
那里也放著一面鏡子。蔣頌摁開夜燈，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的臉上尚且沒有那么多皺紋，也沒有讓人望之恐懼生厭的斑點，年輕時候眉眼間的冷峻因為年紀(jì)大了，開始柔化，有一些溫和的意味。
蔣頌垂首系好自己的睡衣紐扣，過程里看到他的身體毛發(fā)顏色較之從前，有變淺的趨勢。
他甚至還陽痿。
蔣頌面無表情在心里強(qiáng)調(diào)——我不是陽痿。
我只是有一定的階段處在那個不應(yīng)期里，使得原本性欲減少的自己更加沒有興致而已。
但蔣頌不能忽視，不能否認(rèn)，在妻子想要的時候，他并不是完全勃起的狀態(tài)，這就已經(jīng)證明他的力不從心。
蔣頌有點……抓狂，他不知道可不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正如格林童話里那個因為被猜到名字，氣急敗壞地把自己撕成兩半的小矮人Rumpelstiltskin，蔣頌看著鏡中自己被雁稚回每月提醒去染的黑發(fā)，心頭左右拉扯，掙扎不斷。
他面對妻子幾乎板上釘釘?shù)某鲕�，就是一個踩著高蹺走路，不停發(fā)出心虛的沙沙聲的侏儒。
剛才那樣觸手可及的距離，蔣頌卻不敢主動查看對自己有利的證據(jù)，生怕確證自己的猜想。
至少他現(xiàn)在還沒有看到證據(jù)，蔣頌想，所以出軌也不過是一種猜測。
他可以原諒她，或者說，可以在視而不見的容忍里，于雁稚回這里依然占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