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卓情下意識留他,剛要開口,腳步的主人現(xiàn)了身形。
對方撩起簾子,歪出半個腦袋,那是一張非常張揚且?guī)洑獾哪槪蛛S意地上下打量卓情。
封重洺站在他旁邊,說:“走吧�!�
男生沒應(yīng)聲,還在看卓情,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探尋,卓情沉著臉瞪回去。
封重洺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轉(zhuǎn)身,“對了�!�
卓情的眼睛重新看回他,封重洺站在高他幾節(jié)的臺階上,有些居高臨下。陽光被他高大的背影遮住,讓他的眉目看起來非常深,某個瞬間卓情感受到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壓迫感。
卓情走出樹下的陰影,往前進了幾步,封重洺的五官又清晰了。他的臉上仍然掛著淺淡又疏離的笑,說:“下次再找我,請不要在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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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被打擾,封重洺沒了再吃的興致,和薛珩去了他宿舍。
薛珩打了個電話,讓人送吃的過來。
門被推開的時候,封重洺還和對方打了招呼,叫了男生的名字,男生受寵若驚,被薛珩攬住肩頭,“錢微信發(fā)你哈。”
他們這樣的人身邊向來不缺曲意逢迎的人,男生趕忙擺手,眼睛都笑沒了,“不用,不用。”
男生走了,封重洺的眉眼也淡了,“以后別這樣了�!�
薛珩罵他死裝。
兩人坐在兩張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擺著男生帶來的東西。
封重洺面無表情,對著一堆東西挑三揀四,他對吃飯的要求很高。薛珩沒他那么事兒,隨手抓了一個,跨坐在椅子上正吃著,突然踢了下封重洺的椅子腿。
“食堂那男的怎么回事�!�
封重洺終于挑好,換了個地方,坐在了薛珩的床邊,薛珩眉頭一抽,“你那褲子坐過哪了就坐我床上�!�
封重洺沒說話,慢條斯理地拆包裝袋,寢室一時間只有塑料袋的嘩嘩輕響。
薛珩都快吃完了,才聽見他說話,非常無情又非常封重洺的一句——
“你說誰。”
第4章
你什么時候惹了這種變態(tài)?
周四臨放學(xué)的時候,薛珩足球隊的朋友喊他去踢球,封重洺被拉著去了,隊里有個人哄女朋友沒法來,封重洺又被迫上場。
踢到下半場的時候,薛珩溜著球慢慢靠近不同隊的封重洺,聲音不算小,“旁邊�!�
圍在他周圍伺機準備鏟球的幾個人都看了過去,封重洺沒看,趁他說完話放松的這半秒,把球從正面截了過來。
薛珩:“……”
封重洺把球帶到球門附近,傳給了在一旁等候多時的隊友,看著隊友成功進球后才朝薛珩說的方向看過去。
卓情坐在看臺的樓梯上。
他今天校服穿齊了,但是襯衫的扣子沒扣全,領(lǐng)口大咧咧地敞開,露出半截白皙的鎖骨。
薛珩從封重洺身后走過來,站在他旁邊,眼睛瞇了瞇。下一秒,封重洺就聽見他對卓情喊,“要玩嗎?”
卓情也不是個扭捏的,立馬從三四層的樓梯上一步跳了下來。
他走過來的這幾步,薛珩嘴角的笑就沒掉下來過。
封重洺覷了他一眼。
卓情走近了,也不看薛珩,對著封重洺說,“我不會。”
“沒關(guān)系。”薛珩搶在封重洺前面,用明目張膽地哄騙的語氣說:“很簡單的,把別人的球搶過來踢進去就行�!�
簡不簡單卓情都會參加的,說不會只是為了告訴封重洺他的水平。卓情點點頭,把校服襯衫袖子捋到手肘上,頂著一張沉郁的小臉,嚴肅道:“那開始吧�!�
薛珩指了自己隊伍里的一個男生去當(dāng)裁判,對卓情笑的很開朗,“你和我一隊。”
卓情問封重洺,“和你一隊嗎?”
“不是�!�
薛珩以為卓情想和封重洺一隊,但出乎意料的是,卓情聽了封重洺的否認,眼里居然閃過一絲興奮。
兩隊人即將分開的時候,封重洺走到了卓情的旁邊,當(dāng)著薛珩的后腦勺面挖墻腳:“確定玩嗎?”
薛珩“嘖”了一聲。
卓情有些意外,他不確定封重洺是不是在向他表達關(guān)心,畢竟封重洺的多余形式很多,于是只簡單地回,“玩�!�
封重洺沒再說什么,讓他注意釘鞋,“第一次玩很容易受傷�!�
卓情眨了下眼,背對著他們的薛珩聽不下去了,“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的隊員吧?”
封重洺沒說話,跟著另一邊人走了。
薛珩指著他的背影,眼睛閃動著,對卓情說:“你防他�!�
不用他說,卓情本來也打算這么干的。
這也是他不想和封重洺一個隊的原因。在一個隊的話,封重洺的眼里永遠沒他。
對手反而是比隊友更鮮明的存在。
但是事與愿違。
卓情對足球的了解僅僅停留在進球,對其他規(guī)則一概不知,一靠近封重洺就被場外裁判判“越位”。
他不耐地問薛珩,“‘越位’到底是什么?”
沒時間教他這個足球上最復(fù)雜的規(guī)則,薛珩也懶得廢這個口舌,“你看我手勢,我讓你去你就去�!�
在封重洺再一次拿到球后,卓情兩眼放光,看向薛珩,薛珩的眼睛比他還亮,但是他沉得住氣,遲遲不給他發(fā)手勢。
卓情等得著急,卻也只能眼巴巴看著眼前的封重洺,不能靠近。
又跑了一段,卓情終于等到了薛珩的手勢。
眼前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人,封重洺的反應(yīng)很快,腳下勾著球迅速退后了一步。
他控著球看過去,卓情半矮著身,寬大的校服被風(fēng)吹得列列作響,有模有樣地擋在他的正前方。對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黑沉的眼睛里閃著濃重而熱烈的興奮。
但卓情是一張白紙,封重洺很輕易看穿他的進攻方向。因此,當(dāng)卓情的腿直愣愣地沖著他腳下的球掃過來時,封重洺遲疑了半秒。這么莽撞而兇猛的進攻,對方非常大的可能性因為慣性一腿扎在他的釘鞋上。
一陣風(fēng)掠過,腳下的球不見了。
相同的劇情,只不過換成他被人搶走了球。
卓情因為不熟練而前進的非常緩慢,薛珩放肆的笑從背后傳來,“放水啊封重洺?”封重洺沒回他,忽而短促地笑了一聲,慢跑跟上去。
卓情察覺到身后封重洺的靠近,有意加快速度,但他腳上的功夫不到家,露出的破綻更多了。
就在卓情被球帶的失去重心的那一秒,封重洺從他側(cè)面突進,用腳尖把球拉向自己這邊,同時迅速轉(zhuǎn)身護住球往反方向踢。
動作干凈利落,卓情一時看呆了。
薛珩在后面簡直沒眼看,“觀眾席在那邊!”
卓情立馬回過神,尋著封重洺的背影過去了。
這次封重洺防得很死,卓情甚至沒有出腿的機會,跟個傻子一樣在旁邊跟著跑。
薛珩從后面過來,封重洺的眼神開始變了。
和身體越來越激烈的碰撞還有讓人應(yīng)接不暇的出腳速度相比,薛珩臉上卻露出了越來越興奮的笑,完全是兩個極端。
卓情在一旁插都插不進去,他聽到不遠處同樣有人在激動地吹口哨,場上的氛圍在這時達到高潮。
在薛珩又一次出腳的時候,卓情不知道自己是腦子抽了還是怎么回事,突然伸手抓住了封重洺的球衣下擺。
在快速的抵抗中,任何一丁點壓力都會導(dǎo)致結(jié)果的偏差。封重洺因為被卓情抓住衣服而失去重心,身體無法控制地向一旁歪倒,和他緊挨著的卓情被他帶著一齊向草地栽去。
薛珩“哈”了一聲,腳尖一勾,帶著球成功逃脫。
他們?nèi)齻靠得太近,場外的裁判沒看到卓情的犯規(guī)行為,得了便宜的卓情當(dāng)然不會傻到自首。他現(xiàn)下的注意力全在薛珩身上,只想知道這球進沒進,半撐起身子勾著頭去瞧,完全忽略了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姿勢。
太陽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部下去了,操場明亮的大燈被打開,封重洺被卓情壓在身下,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汗珠順著對方尖削的下頜流下來,滑過他高高揚起的白皙脖頸,暈濕他的襯衫,變成左胸口上的一團小小花瓣。
薛珩過了兩個人,成功將球踢進網(wǎng)里。
一陣歡呼聲傳來,像是有溫度的熱浪,卓情被感染,不自知地翹起嘴角,一顆尖尖的小虎牙露了頭。
他的臉上有勝利后的饜足,也有其他說不清的情緒,忽而低下了頭——
身下,是被他壓得嚴嚴實實的封重洺。
卓情的眼睛漸漸瞪大了。
封重洺不知道被他壓了多久,呼吸都已經(jīng)平息下來了,雙手自然放在身體兩側(cè),是一個非常放松的姿勢。
“可以起來了嗎?”語氣甚至都一如既往。
卓情耳尖紅了一塊,快速站了起來,欲蓋彌彰地拍了拍根本沒有沾到草的衣服,但是他動作幅度太小,因此顯得一卡一頓的,讓氣氛更加尷尬了。
封重洺隨后站了起來,卓情等著他說什么,或者嘲諷自己一句,他已經(jīng)想好怎么嗆回去,但是封重洺卻什么也沒說。
薛珩背著意氣走了過來。
他進了球十分高興,對卓情作弊的行為閉口不提,因為臉上的笑容太刺眼,隱隱還讓卓情品出了贊賞的味道。
“不玩了。”薛珩向卓情發(fā)出邀請,“一起吃飯嗎?”
卓情看封重洺。
封重洺沒在看他,卻非常適時地回答,“我回家�!�
卓情直接跟著“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嗯什么。
薛珩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緩緩挑起一邊眉毛。
第二天中午,薛珩照例去食堂找封重洺。
封重洺坐在他們最常坐的那個位置,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菜,他在封重洺對面坐下。
薛珩撐著下巴看著面前圓滾滾的肉丸,請教封重洺,“你看它像不像足球?”
封重洺眼睛都沒抬,也不管他的彎彎繞繞,非常嚴苛地說:“吃飯別說話�!�
“……我還沒吃呢�!�
“我吃了�!狈庵貨撤畔率謾C,拿起筷子。
薛珩覺得更有意思了,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昨天那人,在看臺就目不轉(zhuǎn)睛盯你,上場后更是口香糖一樣粘你身上,你什么時候惹了這種變態(tài)?”
他罵著人,眼里更多的卻是幸災(zāi)樂禍,余光這時突然瞥到了什么。
卓情也看到了薛珩,——或者說是薛珩對面的人,腳步一轉(zhuǎn),直接往他們那來了。他的身后,一個黑影子咻地躥走。
薛珩饒有興趣地勾著唇,飯也不吃了,靠著椅背看著卓情走近。
封重洺對于薛珩的所有行為都接受良好,直到身旁的椅子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放下筷子,看到身旁的卓情,意外又不意外。
卓情被他盯得莫名,皺眉道:“看什么?”
沒等封重洺說話,他又想起什么,短促地“哦”了一聲,眼尾的陰影很重,“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來吃飯的�!�
“這桌子只允許你們坐嗎?”他的表情很冷,渾身都寫著不高興,“你們買了還是刻你們名了?”
薛珩這時候又不會搶話了,就等著封重洺回,他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在對面這兩人的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覺得特別有意思。
封重洺受封老爺子影響,對吃飯的禮儀看得很重,當(dāng)然對同桌的同伴也很挑剔。
薛珩還想看封重洺會不會不裝了直接趕人走,沒想到封重洺直接說:“沒有。”
卓情一時沒聽懂,臉上的表情還是不好看,“沒有什么?”
“沒買,也沒刻名。”
卓情眨巴了下眼,渾身的戾氣驟然少了一半。
封重洺:“吃嗎?”
卓情:“吃�!蹦闷鹂曜拥哪涌梢苑Q得上乖巧。
薛珩:“……”
從食堂出來,封重洺和薛珩走在前面,卓情跟在封重洺身后,落后一兩步的位置。
封重洺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和他說:“我們先走了�!�
卓情比他矮了一些,不是太遠的距離,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到對方的眼睛。他這時候應(yīng)該“嗯”一聲,讓對方離開。但是封重洺太有禮貌了,自己不說話他就真的不走,于是卓情就故意挺著不說話。
十幾米外的走廊下,忽然發(fā)出一個非常細微的動靜。卓情皺眉看過去,是一個穿著藍色T恤的二十來歲的男人,手上舉著手機,正對著他們的方向。
卓情立馬看回封重洺他們,沒道理他注意到了,他倆沒感覺。
但兩人似乎真沒看到一樣,封重洺表情沒變,只是眼睫更垂了,薛珩還是笑,向后捋了下頭發(fā),問封重洺:“走?”
這次,封重洺沒再等他的回答,疏離地點了下頭就走了。
傍晚放學(xué)的時候,卓情站在宿舍的陽臺,手肘撐著圍欄遠眺,神色有些倦怠。
學(xué)生宿舍靠近學(xué)校大門,他住在十一樓,視野開闊,站在這里可以看到所有進出的人。
沒過一會,封重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卓情的精神肉眼可見地被提起來了。
封重洺背著一個白色的包,走到學(xué)校拐角停著的黑色賓利旁,站定。
車上下來一個人,穿著眼熟的藍色T恤,微低著頭,雙手接過封重洺的背包,恭謹?shù)乩_了后座的門,讓封重洺上去,隨后自己坐到前面。
賓利緩緩駛遠了。
卓情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沒動,直到口袋里的手機響起。
是那個人發(fā)來的:
他握著手機,沒回復(fù)。
第5章
他放棄了。
短信是卓文單發(fā)來的,卓情法律意義上的父親。
卓文單約的是晚飯,地點在岳市一家價格昂貴的會員制餐廳。
他自認為是一個合格的爸爸,給兒子的衣食住行都是能力范圍內(nèi)最好的,讓他享受各種別人難以企及的資源。但是卓情卻因為小時候的事情對他心懷怨恨,不感恩,也不孝順。
已經(jīng)過了約定時間,卓情卻遲遲未出現(xiàn),卓文單氣極拍桌:“越來越無法無天!”
身旁的秘書軟聲安慰他,“少爺還小呢�!�
“明年都十八了!小什么?”卓文單說:“我就該讓他吃點苦!”
秘書端了杯熱茶給他降火,被卓文單一手推翻。茶水濺上了秘書的大腿,秘書慘叫一聲。
卓文單心疼了,拉她坐上自己的腿,掀開裙子查看。秘書疼得直抽氣,還在輕聲安慰他,說沒事,你別生氣了。卓文單心頭火氣才下去了些。
包廂外,卓情已經(jīng)站了有一會了。
每次一和卓文單見面必定是腥風(fēng)血雨,如果可以,卓情并不想見他。
但是,卓文單約他“今天”見面。他思考了很久,還是打算聽聽卓文單能說什么鬼話。
推開門,卓情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卓文單懷里摟著人,手放在對方的腿間,不知道在干什么,兩人頭貼著頭,十分親密的模樣。
卓情的腦子一瞬間就炸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傻逼,一腳把門邊的垃圾桶踹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