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卓情一下把視線挪開了。
到場上開踢的時候,卓情提前看了很多比賽,又惡補了很多知識,已經(jīng)算是有想法、能看懂策略的人了。
但鑒于上次卓情的發(fā)揮,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把球踢給卓情,只有封重洺拿球的時候會傳球給他,然后就會被在一旁等到多時的薛珩搶走。
然后封重洺會再追上去搶回來。
其實是有點好笑的,尤其是旁邊還有隊友在那邊假裝崩潰地道:“你們在玩什么亂七八糟的py啊?”
踢到后半場,卓情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他一夜沒睡,感覺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剛好場外來了其他人,卓情就下去讓他上了。
在一旁坐了沒一會,封重洺也下來了。
“你怎么不玩了?”卓情問他。
封重洺也不講究地在他的旁邊坐下,“歇一會�!�
卓情沒在說話。
天邊的厚云漸漸散開了,本來有些陰的天突然有了顏色,十二月的白天已經(jīng)很冷了,太陽一出來,身上就舒服很多。
卓情瞇著眼,像在打盹的樣子,封重洺問他:“要回去嗎?”
他愣了下,“你要回嗎?”
“不是�!狈庵貨常骸澳隳樕惶��!�
卓情并不想走,撒謊道:“我一直這樣。”
封重洺不知道是在真心實意地夸獎他還是其他什么,“你真的很喜歡足球。”
卓情有一瞬間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后來,卓情漸漸減少了熬夜上網(wǎng)的頻率,就是以防封重洺哪天突然叫他踢球。
生活作息變了后,去食堂的頻次也多了,碰上封重洺的概率就大了。
這天卓情和宋子昱剛坐下吃了沒一會,封重洺和薛珩走過來坐下了。
卓情屬實有些意外,比他反應(yīng)更大的是他對面的宋子昱。宋子昱整個人很明顯的僵了下,在薛珩把手搭在他肩上時,那股僵硬更明顯,像個機器人。
薛珩說:“又見面了�!�
卓情蹙眉,正要說什么,宋子昱又恢復(fù)了正常,他甚至笑了下,說:“薛少有什么想吃的,我?guī)湍ベI�!彼D(zhuǎn)過頭又對封重洺說:“封少有嗎?”
卓情的臉已經(jīng)冷了,封重洺適時開口:“不用,吃飯�!�
薛珩也說:“我都打好飯了,你還要幫我買什么?假殷勤。”
卓情:“薛珩�!�
薛珩挑眉,宋子昱忽然端著餐盤站了起來,“我吃完了,少爺們慢吃�!�
一頓飯吃的不上不下,卓情問不了薛珩,也問不了封重洺,只能和封重洺道別后去找了宋子昱。
宋子昱不太想聊的樣子,最后被他問煩了,說:“你覺得他們和班長這種人有什么區(qū)別?”
“他們”自然說的是封重洺和薛珩。
卓情被他說一怔,他覺得宋子昱說的不對。薛珩是非常討厭,但封重洺不是這樣的,他不應(yīng)該被劃分在“這種人”里面。
宋子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有些諷刺又有些憐憫地說:“你不知道有一個詞叫‘物以類聚’嗎?”
那天算是一個非常不友好的結(jié)束,但是卓情和宋子昱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卓情是因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宋子昱是因為無所謂。
他只需要避開這些人就行。
后來宋子昱很少再和卓情吃飯,卓情和封重洺薛珩在一起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薛珩不怎么搭理卓情,大部分時間都只和封重洺說話,所以卓情也沒能再從他身上發(fā)現(xiàn)惡劣的一面。
冬去春來,高二下學(xué)期開學(xué)沒多久,足球隊經(jīng)理和隔壁校的足球隊聯(lián)系上了,說可以打一場友誼賽。
卓情這幾個月雖然進步了不少,但是在控球能力和比賽經(jīng)驗上與其他隊友相比總歸是不小的差距,卓情也沒有恬不知恥地要參加。倒是薛珩非要來賤上一句,“封重洺參加你不參加嗎?”
卓情說:“沒我你贏不了?”
薛珩氣笑了,掃了一眼路過的封重洺,意味不明地道:“你對你自己幾斤幾兩有點數(shù)吧�!�
卓情沒來得及反擊他就走了,封重洺過來,看他不太高興的神色,習(xí)以為常,“薛珩又惹你了?”
卓情言簡意賅:“他有病�!�
他和薛珩經(jīng)常斗嘴,卓情不想讓封重洺覺得自己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人。想要再說一句為自己申訴一下,就看見封重洺突然伸手摸向了他的頭發(fā)。
卓情渾身霎時繃緊了,幾秒后,封重洺的手上多了一個小花骨朵兒,放到卓情隨手扔在在一旁的手機屏上,“不理他�!�
手機屏接收到觸感亮了下,卓情看著那朵未開的小花,心情很突然地變好了。
封重洺:“比賽你來看嗎?”
卓情:“來�!�
“好。”封重洺說:“到時候麻煩卓老師給我們作一下戰(zhàn)術(shù)指導(dǎo)�!�
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卓情還是不自覺放心上了,很認(rèn)真地說“好�!�
封重洺和他對視了一會才把視線移開。
足球練了一個月,抓鬮抓出來在隔壁學(xué)校的場地比賽。
本來經(jīng)理還擔(dān)心他們失了主場優(yōu)勢氣勢受影響,沒想到到隔壁校一看,全是為他們隊加油的。
“怎么回事?”經(jīng)理問一旁的女老師。
女老師捂著嘴笑,“我們學(xué)校有很受歡迎的男孩子呢。”
經(jīng)理這才發(fā)現(xiàn),觀眾臺上不少人舉著五顏六色的牌子,上面有的寫著“封重洺”,有的寫著“薛珩”。
卓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很莫名的,整場注意力有些偏移,不在場上,跑到了觀眾席上。他的頭像是個語音探頭,哪邊喊了封重洺的名字他就往哪邊看。
比賽結(jié)束的時候,他感覺比自己踢了一場球還累。
兩隊互相握完手分開,封重洺他們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場外突然涌上了很多女生,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瓶水。
卓情想到了自己跑三千米的時候也被送過水,突然就懂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封重洺,想看封重洺有沒有收了誰的水。
——一瓶都沒收。
封重洺光著手朝自己走過來,卓情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
封重洺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他,“贏了這么高興?”
卓情這才意識到,原來是他們學(xué)校贏了。
他的心口猛跳起來。
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彩票開獎前那一秒的心驚。
——不是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中獎,而是知道,它來了。
第9章
喜歡聽話的。
卓情說想回去,封重洺就說我和你先走。
路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卓情讓封重洺等一下,進去了,出來的時候拿了兩瓶水。
他遞給封重洺一瓶,封重洺接了。
卓情低著頭,很拙劣地隱藏自己上揚的嘴角。
后來,他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從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中尋找滿足感。
卓情第一次參加了考試,每門都考得很垃圾,吃飯的時候問封重洺能不能給他講題,封重洺一點沒有被麻煩到的樣子,說當(dāng)然可以。
封重洺晚上把卓情叫到他的宿舍,兩人圍著一張卷子講題。封重洺邏輯清晰,語速適中,把復(fù)雜的題目說的淺顯易懂,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但是卓情不是一個好學(xué)生,他沒怎么聽,全程都在看封重洺握筆的修長手指。
就這樣一個月下來,耳濡目染的,下一次考試的時候卓情居然也解出了一些題,數(shù)學(xué)比平時多考了二十幾分。
薛珩聽說后,輕嗤,“都是選擇題蒙的吧�!�
卓情站起來,睨他,“比比?”他現(xiàn)在球技上升了不少,一來氣就愛挑戰(zhàn)薛珩。薛珩也不是個能激的,基本上回回應(yīng)戰(zhàn)。
但是這次薛珩沒接下,“不來,我今晚有事�!�
封重洺被老師留住還沒過來,薛珩想到了什么,懶洋洋地靠后仰在椅背上,“誒”了聲,喊卓情:“不問問什么事?”
“不想問。”
“我生日,”薛珩自問自答,意味深長地說:“封重洺要去,你去不去?”
他們薛家過生日都只過陰歷,今天是薛珩的陽歷,他本人都不太看重,只是為了尋一個名頭一群人一起玩玩。
封重洺要去,卓情當(dāng)然會去。
他下午翻墻去了趟運動器材店,讓店員挑了個最好的護膝裝上了。
坐上薛珩的車時,封重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卓情把手里的包裝袋扔給前面的薛珩,薛珩的表情卡了下,半晌說了句“謝了�!�
地點是薛珩家一個四層的花園別墅,里面已經(jīng)到了不少人,他們?nèi)齻從車上下來,每層陽臺都有人趴在上面和他們打招呼。
薛珩邀請的都是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許多面孔卓情都在學(xué)校見過,還有些不怎么有印象的,大概也是一些小門小戶硬擠進來企圖攀關(guān)系的。
薛珩好熱鬧,來者不拒,又或者是不在乎。別墅里來來往往的人都祝他生日快樂,他每個都接下,又每個都應(yīng)得敷衍。
都是被束縛久了的少爺小姐們,難得有一個放松的機會,個個都玩的瘋。一群人聚在一起,玩一些大膽又出格的游戲。
封重洺全程坐在最外邊,手里端著一杯紅的,沒加入。他面色平靜,目光低垂,在這個特別快樂的氛圍里顯出幾分格格不入的冷漠。
卓情坐在離他不遠的沙發(fā)上,時不時看他一眼。因此,他也發(fā)現(xiàn),不止他一個人在看封重洺。坐在下面的,不少人的目光都圍繞在他身上。
封重洺起身去陽臺的時候,卓情想立馬跟出去的,被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身邊的薛珩摁住了胳膊。
卓情:“干什么?”
薛珩:“你干什么?”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在他們說話間往封重洺的方向去了。
卓情一頓,他這才發(fā)現(xiàn)四周的氛圍有些躁動,不少人頭挨著頭竊竊私語著。
“什么意思?”卓情蹙眉。
“就這個意思。”薛珩看著他:“人家女孩子特別有禮貌地問我能不能借我的光兒和封重洺表白,人家這么在乎我的感受,我不能讓你去搞破壞�!�
“我搞什么破壞�!弊壳橐桓庇胁〉难凵窨此�,心里又確實煩躁,道:“起開,我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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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情沒去洗手間,上樓從另一側(cè)的樓梯下去,做賊一樣的,靠近那間氣氛曖昧的陽臺。
他是躲在柱子后面看的,從他這個視角只能看到封重洺的后背和女生通紅俏麗的臉。
大概已經(jīng)表白結(jié)束了,女生在等待封重洺的回答。卓情離他們不算近,卻也感受到了彌漫在他們之間的那種特殊的氛圍。他的心被高高吊著,好像等待判決的那個人是他。
沒讓女生等待很久,封重洺開口了,叫她的名字,聲音很輕柔,“對不起。”
“啪嗒”,卓情的心掉回到了原位,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女生驟然變紅的眼眶。
“我暫時不想談戀愛,但是謝謝你的喜歡,我感到很榮幸。”
一張紙被遞到眼前,女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模糊的眼睛,她沒接,扭身跑了。
這邊卓情立馬閃身躲進柱子后的陰影里,下一秒女生小巧的背影就從他眼前過去了,他的心跳還沒平復(fù),聽著一道有些低的聲音從他身側(cè)傳來,身體一僵。
“在躲貓貓?”是封重洺。
卓情比他矮半個頭,這會又是整個人縮在墻角里的狀態(tài),看起來又小又瘦的,一雙大眼睛受驚似得瞪起,封重洺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
“卓情,”他走近了一步,有些嚴(yán)肅地問他,“為什么偷聽?”
卓情抓不準(zhǔn)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他努力站直了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顯得很狼狽,“沒偷聽,上廁所�!�
“這邊沒廁所�!�
卓情抿嘴,“我第一次來,走錯了�!�
封重洺看了他幾秒,突然輕笑一聲,“那你還要去嗎?我?guī)闳�?�?br />
卓情看著他,遲疑了一秒,點頭。
這層的廁所被人從里面鎖起來了,封重洺就帶著卓情去了樓上。
卓情落在封重洺身后一兩步,沒忍住問道:“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封重洺卻說:“還說沒偷聽�!�
莫名其妙地,卓情的耳朵紅了。
隔了一會,他又回答他了,“喜歡……聽話的吧�!�
卓情“哦”了一聲。
他開始認(rèn)真思索起來,除了剛開始他給封重洺惹過麻煩,后面再也沒有了,還特別積極地參加對方喜歡的運動,這算是“聽話”嗎?
初次陷入愛河的人是這樣的,總是會愚笨地給自己套上枷鎖,默默給自己定下許多標(biāo)準(zhǔn),好像只要他變成了“那樣”,對方就會喜歡他一樣。
“聽話”代表著懂事和溫順,卓情默默盤算了很久,悲傷地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是這樣的人。他叛逆、不服管、打架、逃課、還常年對自己的父親保持濃重的殺意。
他不符合封重洺“喜歡”的標(biāo)準(zhǔn)。
兀自煩惱了很久,玩游戲不專心就一直輸,卓情一杯接著一杯被罰。封重洺坐在另一張桌子上,被薛珩拉著玩一些沒接觸過的紙牌類游戲,不可避免地也喝了不少酒。
深夜,一群人玩累睡著了。沙發(fā)上、地毯上等等每個地方都倒了人,所有人亂七八糟地靠在一塊,乍一看跟一堆堆尸山似的。
卓情靠著意志力撐到了最后,他穿過橫七豎八的人,坐到了封重洺的牌桌上。
封重洺頭枕在胳膊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靠近,緩緩睜開了有些迷蒙的眼。
卓情和他對視了一會,學(xué)著他也趴了下去。
封重洺在這個時候能在有人靠近時睜眼已經(jīng)是奇跡了,他的眼睛又要閉上,卓情很輕的開口叫他的名字。
“封重洺�!�
“嗯。”他閉著眼應(yīng)了。
卓情默默醞釀了很久,久到封重洺的呼吸都平穩(wěn)了,才說:“你覺得我……聽話嗎?”
封重洺的眼皮動了下,緩緩睜開了一半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輕,像在看卓情又好像沒有,卓情又往下趴了一點,保證了自己和他視線的齊平。
這下,他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完完整整的自己。
卓情看到,他的臉頰和眼眶都泛著不正常的紅,一雙眼睛像是小狗一樣,濕漉漉的。越靠越近的時候,他的眼睛就越來越大,濕氣也越來越重,讓封重洺的瞳孔也跟著變濕了。
他難以承受得,在封重洺薄薄的眼皮上印下一吻。
離開的時候,封重洺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睜開了,濕氣也沒有了。
一切正常得像是他的幻覺。
卓情酒醒了。
第10章
不需要。
宋子昱放學(xué)回宿舍收拾東西,正好和準(zhǔn)備出去上網(wǎng)的卓情撞上。
“你記得帶鑰匙。”宋子昱提醒他。
卓情又折返把桌肚里晾灰的鑰匙帶上了,路過洗漱臺,正在洗臉的宋子昱出聲喊住他,聲音因為含著水而變得模糊,“你最近怎么又出去上網(wǎ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