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雖然是吃過的蛋糕，雖然吹蠟燭的也不是壽星本人，但是卓情對這一切依然非常滿意。因為身旁陪他的封重洺。
他從家里抽屜翻出了一根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彩蠟，有些太大了，但卓情不挑，點上了。
頭頂?shù)臒舯魂P(guān)掉，房間黝黑，只有黃色的燭火在閃動，在他們身上暈開很多個溫暖的光點。
卓情望著火光，長久不言，側(cè)臉的弧度清晰又脆弱，封重洺看著他，突然開口，“阿姨生日快樂。”
卓情愣住，隨后驚喜地笑開，跟著說：“媽媽生日快樂�！�
“呼�！彼禍缌讼灎T。
黑暗像一層厚重的布簾，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卓情的視野消失了好幾秒，隨后才感知到窗外落進來的月光。
剛下雨，浸透過雨水的月色帶著一股清透的柔光，順著窗戶緩緩流淌進來，像一條無聲的河。
河水漫過封重洺的手背，將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洗得發(fā)亮，似乎隱隱發(fā)著光。
卓情看了幾秒，情不自禁握了上去。
封重洺似乎有一瞬的想撤，被卓情更緊的握住了。
他仰頭看床上的人，封重洺感受到他的視線，也看向了他。月色在他的眼瞳蓄了一汪泉，瞳心中的點點靛藍像是墜落泉心的寶石，幽幽向外散發(fā)著蠱人的光。
卓情的心臟跳得厲害，喉嚨發(fā)緊，還有些口渴，像喝醉后的癥狀，——但是他沒喝酒。他移開視線，復(fù)又望回去，確定了，他沒醉，只是被封重洺蠱惑了。
一只手抓住封重洺的手，另一只攀上了床沿，無法自拔地，像個面對珠寶賊心不死的小偷，在自認為的隱秘里，逐漸靠近。
越來越近，席夢思發(fā)出了一絲難以承受的曖昧的輕響，卓情前進的姿勢一頓，再抬眼，清晰地撞上了封重洺的視線。
有那么三四秒鐘，他的動作是靜止的，可是，他完全無法再這個時候掉頭了，內(nèi)心的渴望沖破了所有，他再度靠近，這次的速度快了一些，但也是封重洺能夠躲開的速度。
那雙淡粉色的唇近在眼前，干渴的癥狀越發(fā)明顯了，卓情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他閉上眼，卻沒有朝雙唇的位置，而是向著下面一點點，睫毛顫抖著，吻上了他的下頜。
“封重洺，”他嘆息著，說：“我真的好喜歡你�！�
第24章
默許。
卓情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他身上熱熱的，內(nèi)褲卻是涼的。
昨夜從封重洺那回來，興奮得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后來睡著了也不安生。
夢中的畫面在腦中遲遲不肯散去，卓情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躺在床上良久沒動作，耳后卻越來越紅了。
他輕嘆了一口氣，放棄似的把手伸了下去。
搞出來后，卓情隨手把紙扔在地上，暗色的木地板上，白色紙團顯得過分旖旎。
門外傳來車輪碾在地板上的聲音，卓情躺著喊了一嗓子，“封重洺！”
車輪的聲音停了一秒，轉(zhuǎn)而又響起，由遠及近的，最后消失在他的房門前。
“兩點了�！遍T外的人說。
卓情突然想笑，他享受起這種隔著門說話的感覺，拖著嗓子問：“怎么了嘛�！�
封重洺過了幾秒才說話：“我餓了�！�
這真的稀奇了，封重洺居然會表達需求了。
卓情一個鯉魚翻身從床上跳下來，拖鞋也不穿，光著腳丫就跑過去，呼啦一下拉開門，平地掀起一陣小風。
他穿的睡袍，前襟是敞開的狀態(tài)，因為剛才那事腰帶半掉不掉地掛在胯上，這風一蕩，直接把上半身薄薄的衣料刮得更開了，兩截輕滑的布危險地吊在肩頭，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以及其上兩個淡粉的小點。
“你想吃什么？”這人還渾然不覺的。
封重洺不動聲色地把眼睛從面前的肉色上挪開。他坐在輪椅上，視野本就不如站立得開闊，下意識避開什么東西時，只會往更低處看——
屋內(nèi)地板上，一堆含義明顯的紙團格外醒目，紙團旁邊，是一灘小小的、卻難以忽視的黑色布料。
“��？”卓情沒得到回答又問了一遍，“你要是等不及，家里好像還有方便面……你吃方便面的吧？”
想到封重洺的挑嘴，卓情還是多問了一句。
“嗯�！狈浅７笱艿幕卮�。
封重洺也不看他，手搭上輪子就要走開，卓情趕緊搶過來，“我來，你去沙發(fā)坐著�！�
他的動作又大又急，睡袍的腰帶打在了封重洺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像毛茸茸的小狗尾巴蹭過的觸感，一點兒不重，癢癢的。
封重洺面無表情的，把手縮了回來，兩只手交握著放在膝蓋上。片刻后，松開，掌心摸向手臂，摁上了被那塊正在異常發(fā)熱的地方。
卓情把封重洺推到沙發(fā)那，又把卡在沙發(fā)縫里的遙控器找出來，“不玩游戲了吧？泡個面很快，你隨便調(diào)個電視劇出來看吧�！�
說完就走進了廚房。
特別巧，家里就還剩兩袋方便面，一個紅燒牛肉一個酸菜，據(jù)卓情觀察，封重洺還是能吃一點辣的，他就沒多問。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吃的話，泡了就完事，但是要給封重洺吃，卓情就要用煮的，還打了四個蛋。
兩袋面是放在一起煮的，卓情煮之前還擔心會不好吃，煮好后聞著味就知道差不了。
他拿了兩個碗把面分好了，一人兩個蛋，直接給封重洺端到茶幾上了。
封重洺找了個粵語電影出來看，畫面黑黢黢的，不知道在放什么。
“你先吃，”卓情說：“我去洗個澡�！彼膬�(nèi)褲做那事的時候脫了，一直沒穿，掛著空擋還是有點涼颼颼的。
剛轉(zhuǎn)身，封重洺就出聲了，“方便面？”
“對啊。”卓情回答，見封重洺沉吟不語，疑惑地問：“你剛才不是說你吃嗎？”
封重洺和他對視著，眸子不明顯地閃了下。
“……”
“……”
“那你等會吧，我去點外賣。”
“吃的。”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卓情眨了眨眼，封重洺已經(jīng)偏開頭拿起筷子了，卓情也沒再說什么，“那我去洗澡啦？”
封重洺“嗯”了一聲。
卓情本來洗澡就快，剪了頭發(fā)后更快了，前后五分鐘就出來了。
他擦得潦草，渾身上下都帶著水汽，發(fā)尾那幾根稍長的頭發(fā)一直滴滴啦啦往下掉水珠子，后頸和后背衣服都被暈濕了。也不知道是洗衣液還是沐浴露的味道，又或者是香水，一沾上水香氣更濃郁了，直直蕩過來。
他還非要靠過來看封重洺的碗，看到他吃了大半才放心地坐回去。
封重洺左手托著碗，筷子放下又拿起又放下，最后他雙手把碗筷放在茶幾上。他這動作太正式了，卓情看得一愣一愣，扒著面的動作都停了，迷茫地看他，嘴角還掛了一截斷面。
封重洺看了眼他的發(fā)尾，嘴巴動了下，說：“吃飯不要發(fā)出聲音�！�
“……吃面很難不發(fā)吧……”他見封重洺的眉頭動了，趕緊說：“好好好，我不發(fā)�！�
沒想到封重洺還是不放過他，卓情被他盯得渾身發(fā)麻，“干嘛呀�！�
“下次要在餐桌上吃飯�！�
“……好的。”
“你吃相不好看。”
“……”
卓情嘴角一抽，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嘴角掛著的面，意識到封重洺在說什么，伸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尖，速度非�？斓靥虻袅�。
“好了吧。”他有些告饒了。
封重洺卻還是不太滿意的樣子，眉頭皺著，又不像是不開心。
“你別看我了，”卓情真服他了，“快吃�！�
封重洺還是盯著他，卓情被他看得汗水直冒。終于，封重洺似乎他的身上挑不出錯了，別過臉去，愿意放過他了。
卓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人相對安靜下來，封重洺慢條斯理地吃著面，莫名其妙地想，泡面的味道還不錯。
他從來沒吃過泡面，因此他很難得知是卓情的手藝進步了還是泡面本身就好吃，或者又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甚至想嘗一口泡面湯，可惜這和他的用餐禮儀相悖。但是卓情喝得很香，他發(fā)出咕嚕咕嚕小豬一樣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在引誘他。
封重洺眉頭皺得更緊，卓情似乎發(fā)現(xiàn)他了，也很努力地在改進了，于是后半程變成了小金魚吐泡泡似的，啵啵啵的。
卓情全部喝完了，臉頰都被熱量沖紅了，非常滿足的樣子。封重洺面無表情地看他，卓情四處張望，就是不和他對視。
吃完了，卓情把碗收拾了扔進洗碗機里，遠處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就是一瞬間的事，眼前也暗了，緊接著，嗶哩剝啦地，雨混著冰雹砸了下來。
卓情打開窗，撿了一顆落在窗檐上的小小冰雹，獻寶似的拿到封重洺面前，“你看，冰雹哎�！�
就這么拿了一會的功夫，卓情的手心就被凍紅了一塊。
封重洺眼睛半抬，覷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么，卓情感覺自己被瞪了。
還沒想通，手心上被人放了張紙，那人一臉嫌棄，說：“臟不臟。”
卓情灰溜溜地去洗了手，坐回來。
電視里還在放著他聽不懂的粵語電影，語調(diào)時而婉轉(zhuǎn)時而呢喃。
天邊的烏云完全壓了下來，屋內(nèi)屋外都是一片暗色，又不會完全看不清，有點像電影院里的氛圍。
卓情的心神有些搖晃，偷偷看向身旁的人。
封重洺面色沉靜，背靠沙發(fā)，一只手搭在了身側(cè)的灰色靠枕上，電視折射出的光影在他的眼睛里不停閃爍，柔和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畫面。
卓情看了一會，又低頭去看近在咫尺的、封重洺的手。他的手修長漂亮，指甲修剪地平整而干凈，是放松垂落的姿態(tài)，指骨因此微微凸起，分明又有力量。
卓情稍稍坐過去了一些，幾十秒后，又坐過去了一些。
他小心去瞧封重洺的神情，見對方?jīng)]反應(yīng)，更大膽了些。目光欲蓋彌彰地盯著面前的電視，手上卻突然襲擊了封重洺的手，蠻不講理地扣了進去。
五根手指成功插進了對方的手指間，卓情的心已經(jīng)跳到嗓子眼了，他感受到了封重洺投過來的視線。
“卓情�！彼兴ひ艉艿�，聽不出來情緒。
“干嘛�！弊壳槟坎恍币�，一副對電影很感興趣的樣子。
側(cè)邊的目光停留了非常久，久到卓情的脖子胸膛都紅成一片了。好久好久后，封重洺才移開了視線，卓情重重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憋著氣。
渾身都發(fā)熱，哪哪都燙，卓情卻一動不敢動，——封重洺沒有讓他拿開，他自己也沒拿開。
封重洺默許了。
他們牽手。
卓情咬著嘴唇，把嘴巴咬的通紅，全部的注意力不在電視上，也不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卓情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他飄飄然的，感覺自己坐在了云朵里。
“卓情�！�
封重洺把他的注意力叫了回來，他懵懵地扭頭看他，“嗯？”
“你出汗了，”封重洺動了下手指，卓情渾身一抖，感覺自己觸電了一樣，“好多汗�！�
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和細胞都在尖叫，尤其是他的心臟，已經(jīng)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卓情懷疑下一秒他就要爆炸了。
“那、那……”他不知所措，不想不牽，于是傻傻地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遞過去，“換一只牽�！�
“可以嗎？”
第25章
沒有轉(zhuǎn)圜余地。
電影不知道講到什么了，演員說話的聲音變得很小聲，細細碎碎的，就像現(xiàn)在卓情的心情。
緊張，難耐。
封重洺不回答他的話，也不說可不可以。卓情忍不住，等不了，自作主張拿開右手，把左手送了過去。最后又小心地瞄了封重洺一眼，沒有反應(yīng)。
沒有反應(yīng)就是最好的反應(yīng)，卓情心頭泛起隱秘的滿足。只是這樣他的坐姿會很別扭，身體的主干只能朝向封重洺，看電視需要很大幅度的扭頭。
卓情硬著頭皮看了兩三分鐘，用這個難受的姿勢假裝自己很沉浸，但真的看不進去。他另一只手撐著下巴，視線緩緩、緩緩地偏移，小心翼翼地停在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上。
封重洺骨相優(yōu)越，輪廓線條清晰而利落，加上那雙淺淡的眼睛，沒有表情時會讓人覺得冰冷、難以靠近，——卓情在過去常常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但此刻電影朦朧的光模糊了他的五官，又讓卓情生出幾分自以為是的親昵來。
——他覺得自己離封重洺很近。這種“近”不是空間上的，是一種感覺，感覺他能嘗試著，去夠一夠?qū)Ψ健＿@種若有似無的希望讓他上癮。哪怕當下是他的錯覺，他也非常珍惜，他愿意拿全部的東西來換更多這樣的時刻。
卓情的目光太過赤裸，封重洺再難以裝作看不到。他偏過頭，落下眼簾，卓情猝不及防地被抓了個正著，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副干壞事被當場戳穿的受驚模樣。
“不看就關(guān)了�！狈庵貨车穆曇艉推匠Ｒ粯�，但是在這個讓卓情心慌意亂的時刻里，就會顯出幾分漠然。
“要看要看，”卓情望回電視機，很擔心封重洺真的會關(guān)，急切地表明自己，“我在看，在看的，好看，不要關(guān)�！�
后面就是卓情維持這個別扭的姿勢看了整場，結(jié)束后他的脖子就扭了，大概這就是勉強自己的下場，不過卓情并不后悔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卓情早早起來了，一是因為昨天讓封重洺挨餓了，今天可不能了，連續(xù)兩天就說不過去了，二是因為脖子實在不舒服，還不如起來。
他身體醒了，腦子還沒醒，煮了兩個白煮蛋，閉著眼滾臉，臉上滾滾又往脖子后面滾。
昨天他的臉還能看，今天一起來，紫的淤青突然冒出來，就一兩條，不粗，但顏色很重，跟被人拿皮鞭抽了似的。
卓情在封重洺面前還是特別在意形象的，當即就把醫(yī)生那句話想起來了，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滾雞蛋還有沒有用。
走廊深處傳來金屬扳動的聲響，封重洺開門出來了。
卓情坐在沙發(fā)上，背過身去，在輪椅行到身側(cè)時和人打了個招呼，“早�！�
封重洺推著輪椅路過他，去水吧倒了杯水，停在那里不動了。
卓情等了一會，還是沒忍住看他，這一看，發(fā)現(xiàn)封重洺握著水杯也在看自己，他立馬把頭縮回去，手上的雞蛋也不滾了。
“要說嗎？”封重洺突然開口。
卓情緩緩眨了下眼，封重洺在問他臉的事情，但他并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家這攤爛事。他不想給封重洺不好的觀感，他自己沒什么優(yōu)點，家庭情況再不好，封重洺就更看不上他了。更何況上高中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封重洺親眼目睹過和卓文單吵架，卓情不想給他一個自己這么多年沒一點長進的印象。
“不要吧�！弊壳楹苈卣f，拒絕封重洺比他想象的困難。
幾秒，封重洺說：“Fine.”
封重洺說英文的音色比說中文沉一些，卓情愣了下，在人回屋后才回味出一點別的味道來。
果不其然，他追進去和封重洺說話，封重洺不搭理他了。卓情急呼呼和他解釋，封重洺很禮貌地制止他，一點不想聽的樣子，一整天都是這樣。晚上卓情有意想哄他，買了幾大袋子菜，許下承諾，說這次一定讓封重洺吃好。
封重洺當時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對他抱有期望的樣子，倒讓卓情覺得輕松很多。
只是意外來得很突然，卓情剛把菜洗出來，周青的電話來了。
“卓情�！狈浅Ｆ扑榈纳ひ�。
立馬關(guān)了水龍頭，卓情握緊了手機，“你怎么了？”
聽得出來她已經(jīng)很努力在壓抑著哭腔了，問卓情能不能借她一點錢，卓情再細問她才說。
“阿嬤腦溢血了，剛進手術(shù)室，”周青說：“卓情對不起，我實在找不到人了，我的錢前天剛給我養(yǎng)父母……”
“你在哪？”卓情單手解開圍裙，沉聲打斷了她。
周青說了個醫(yī)院名。
“等我�！�
卓情拿上車鑰匙，大步流星走到門口又折返回去，打開封重洺的房間門，語速飛快地說：“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一小、兩小時就回�！�
說完掉頭就走，完全沒注意到身后封重洺陡沉的臉。
一路把車來得飛快，卓情在亮著紅燈的手術(shù)室門口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懵了的周青。
周青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無神的眼，一看到是他，眼淚又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