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旁虞綿綿宛若黃鸝出谷,說起近況——
“姑姑,我親手做的桃花酥,表哥一份,您一份�!�
虞氏也不嫌侄女聒噪,“難為你有這份心�!�
虞綿綿墨黑瞳孔微張,“我是您嫡親的侄女,肯定比兩位表嫂對您上心�!�
虞氏沒答。
虞綿綿摸不清虞氏心思,轉(zhuǎn)而又道:“其實今早,我去宮門接的表哥,表嫂也在,表嫂有這閑工夫,都不來給您請安的嗎?”
虞氏盯著侍女為自己盤發(fā),面上沒有生氣之色,“日日請安做什么,她又不是嫁給我。”
國公府家規(guī)嚴明,虞氏也有魄力,倘若家中有人犯錯,定是嚴懲不貸。
但她本人不喜冗雜繁瑣的事,故而減去每日的請安,改成一月一次。
聞言,虞綿綿張了張口,有幾分泄氣,“還是表嫂福氣好,遇上姑姑這樣的好婆婆,嫁給表哥這般潔身自好的郎君�!�
虞氏笑道:“你是還沒成婚呢,等你有了夫婿,就會明白,其實你表哥那悶性子,也沒什么樂趣的,以你的性子,該找個能哄著你的。”
虞氏說這話,一是出于真心,二是想勸侄女放下愛慕之心。
可這勸告落在虞綿綿耳中卻變了味道。
“等你有了夫婿”這幾個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好像今早才聽過。
“姑姑,”虞綿綿心生古怪,“您和表嫂說話怎么一個調(diào)調(diào)的,好奇怪�!�
虞氏聽聞,眼中劃過詫異之色。
又聽虞綿綿主動將早上發(fā)生之事,從頭到尾足足講了半炷香。
雖有些聒噪,但虞氏卻不嫌棄,反而耐心地聽侄女講完。
虞氏對晚輩小事并不關(guān)心,只問道:“你表哥病了?”
虞綿綿一頓,她的重點根本不是表哥病沒病,而是——
等等。
表哥病了嗎?
她茫然地回顧一番,發(fā)現(xiàn)一路上都沒說拿錯的藥,具體是什么藥。
于是迷惑搖頭。
虞氏心中無奈,怎么都覺得侄女只是孩子心性,并非真的有多喜歡兒子。
“哎,早知道我就問一下了,”虞綿綿仍舊陷在懷疑中,“我怎么沒想到呢!”
……
“罷了,”虞氏唯獨對兒子身體狀況很上心,轉(zhuǎn)而喊來人,“你去問問陳書,衍兒今早要吃的是什么藥�!�
“最近這幾個節(jié)氣,最容易受涼的,去買些常用藥,給各院的主子下人都發(fā)一份,以備不時之需�!�
吩咐完這些,心腹鄒嬤嬤從外頭進來,“夫人,今早送到青云院的請?zhí)俜蛉艘呀?jīng)選好了。”
“選了哪家?”虞氏眉眼未抬。
虞綿綿不知情況,豎起耳朵聽著。
“選了朝雪郡主的賞魚會。”鄒嬤嬤也覺得有些難辦了。
以少夫人的出身,大概是從未參加過這種宴會的。
又偏偏選了幾張請柬中,身份最高貴的朝雪郡主。
萬一出了差錯……
思忖一二,鄒嬤嬤詢問道:“夫人可要陪著去?”
“她們年輕人的聚會,我去像什么樣子,”虞氏倒沒那么擔心,扭頭看向突然噤聲的少女,“綿綿,你要去嗎?”
虞氏此問,是希望虞綿綿陪著去。
畢竟虞綿綿也曾參加過朝雪郡主的宴會,對京中千金貴婦也更加熟悉。
虞綿綿卻臉色一白,當即拒絕——
“我不去!”
似聯(lián)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嗓音都尖了。
虞氏一愣,笑道,“不去就不去,激動什么。”
“姑姑,我……”虞綿綿耷拉著臉,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又咽了回去,“反正不去。”
正常人,誰參加朝雪郡主的宴會呀!
*
窗外,鳥兒散去,片刻功夫陰云壓頂。
細雨縹緲如絲,沾衣欲濕。
紫靈穿梭在街巷中,她效率很高,跑進人牙行。
彼時,青云院的開鎖匠還在研究鎖芯。
屋檐下,沈桑寧躺在椅子上,看著說變就變的天,聽著淅淅瀝瀝的雨。
清清涼涼的雨偶爾飄在臉上,舒服極了。
紫蘇從玉翡那里拿來一本冊子,給沈桑寧念叨著,“朝雪郡主是輔國公主與兵部尚書長女,也是將來承襲公主爵位的世女。”
“郡主年芳二十,溫婉賢淑,前年招贅一舉子,與其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從前辦過賞花宴,賽西施宴,摘果會……賞魚宴是頭一回,內(nèi)容應(yīng)該是在橋上看魚喂食�!�
沈桑寧聽著半晌,除了第一句是真的,后頭都是假消息。
什么溫婉賢淑,這究竟是誰給的評價。
說起來,沈桑寧也知曉些。
前世,她年近三十時,交了一密友,年輕時深受朝雪郡主“迫害”,談笑間與她吐槽。
那個賞花宴,事先準備了馬蜂窩,每位閨秀玩游戲走動,隨機驚動馬蜂窩,跑得慢就被蜇。
賽西施宴,西施是一只兔子,一眾閨秀同兔子賽跑,最后一名要拔兔子毛,由倒數(shù)第二做麻辣兔頭給大家吃。
摘果會,那棵樹七八米高,爬上去的摘果,爬不上去的隨機被果子砸。
若不是為了巴結(jié)郡主,誰家千金會想去。
時間久了,千金閨秀體質(zhì)都變好了。
朝雪郡主成婚后,宴會群體由閨秀擴大到年輕夫人群體。
至于這個賞魚宴……
“少夫人,這宴會在十日后,是月底,您要不要做什么準備?”
沈桑寧決定道:“接下來幾日,我要晨練�!�
爭取十天后,身體強健些。
輔國公主乃開國女將,皇帝義女,即便前世二皇子登基后,公主府依舊屹立不倒,甚至讓小女兒成了新皇后。
和公主府走得近些,總是好處多于弊處的。
何況,她那位密友……通過這個機會重新結(jié)識,是最順理成章的。
“什么?”紫蘇懷疑自己聽錯了。
還想問什么,卻聽另一邊,開鎖匠已經(jīng)打開了烏鴉鎖芯。
箱子里滿滿當當?shù)奈锛橙胙酆�,角落中最不起眼的掛墜引起沈桑寧的注意�?br />
她伸手將那形似山貓的翡翠掛墜拿起,略有點重。
這是母親遺物。
想著,她將吊墜掛在了腰間。
紫靈從人牙行回來,徑直進了屋,“奴婢打聽到了!”
第28章
沈桑寧偏頭看去,發(fā)現(xiàn)紫靈裙擺都濕了。
紫靈非但不在意,反而一臉亢奮——
“那個小廝名叫阿康,當年被入京行商的茶商買走了,隴西茶商洛家�!�
聞言,沈桑寧亮著的眸瞬間黯淡幾分。
人已經(jīng)不在京都,若要查,恐怕會有些麻煩。
紫蘇顯然也想到了,謹慎道:“少夫人,我們沒有能用的人�!�
隴西隔山越水,肯定不能派丫鬟去。
可現(xiàn)在的沈桑寧還沒有能重用的隨從小廝,伯府的小廝,賣身契都在柳氏手中。
公府的小廝……
若她讓公府小廝去查,必定是瞞不住裴如衍的。
那和直接問裴如衍,有什么區(qū)別?
即便如此,沈桑寧還是沒死心,她仍是想打聽這位月光姑娘。
“我名下有家鋪子好像是租給了隴西商人吧?”沈桑寧忽然道——
“紫蘇,你拿著一百兩銀票,去與那老板商量,讓他兒子幫忙跑一趟。”
“這一百兩是買小廝的錢,若他愿意幫忙,可以免半年店租,如果順利買回小廝,再免半年�!�
一年店租,即便那鋪子地段偏僻些,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年租金也起碼五百兩銀子。
紫蘇忍不住道:“少夫人,一年也太多了吧?”
“如今我手上沒有可用的人,”沈桑寧面色淡然,“想得到什么,總得付出什么�!�
若是直接給銀錢,又怕對方見財起意,中途拿錢跑路。
唯有許諾未來的東西,她才能放心讓人辦事。
沈桑寧能選擇的,只有手下店鋪的承租人。
隴西山高路遠的,沒有這個數(shù),還真未必能驅(qū)動這些個生意人。
待紫蘇拿著一百兩離開后,紫靈才弱弱吐槽道:“這買賣有些虧本,買個小廝幾十兩就夠了,您找人幫忙花五百兩……”
“那小廝說不準都忘記了畫像,您這般費錢費力,值得嗎?”
值得嗎?
“值得�!�
沈桑寧云淡風輕地道,她嘴角彎起,“我想知道,就值得。”
“別將目光放在銀子上,重點在你想得到什么�!�
紫靈似懂非懂,“少夫人,奴婢覺得直接從陳書嘴里套話,更方便些�!�
可惜陳書是世子的人。
沈桑寧嘆息,這府中人,她暫時都用不了。
這件事,也叫她認清,自己重生以來還沒有培養(yǎng)可信的人。
想培養(yǎng)一個隨從,一日兩日是不夠的。
不是所有事都能靠錢辦到,比如京圈的人脈,比如忠心的下屬,這些都得徐徐圖之。
前世,沈桑寧身側(cè)的人,也都是機緣巧合下,經(jīng)歷一些磨難,才最終跟到她身邊。
比如……云昭。
那是個倔強到一身反骨的姑娘,卻對她深信不疑。
云昭蹲過很多次大牢,算算時間,這會兒應(yīng)該因劫富濟貧又被抓進大牢了,沈桑寧是在她出獄后認識她的。
忽地,沈桑寧臉色一變,突然想到了云昭的臉。
好像就是這一年,云昭的額頭被獄卒印上了個“盜”字。
從此,再也褪不去,只能用頭發(fā)蓋住。
于是刮風下雨的日子,云昭不愛出門。
思及此,沈桑寧趕緊去找妝奩盒里藏著的銀票和私庫銀票。
她突然奔波起來,湊到了三萬兩銀票。
紫靈見狀,有些不知所措,“少夫人,您是要逛街去嗎?”
逛街也不用三萬兩��!多嚇人吶!
沈桑寧將三萬兩塞進荷包里,凝重道——
“贖人。”
“贖人?”紫靈驚愕道。
贖什么人?
不等紫靈問出口,沈桑寧已經(jīng)撐起一把油紙傘朝院外去了。
煙雨朦朧,油紙傘上的水墨畫如暈染開了一般。
少女踩在青石板上,“吧唧”一聲,石板翹起,水珠濺起兩尺高。
似在空中與雨水相撞,再清脆地低落到水坑里,泛起不可見的漣漪。
裴如衍站在正門下,瞧見的就是這一副景象。
“世子,還走嗎?”陳書詢問。
按以往慣例,這個時辰,世子該在六部了。
裴如衍靜靜佇立一會兒,袖中手指微動,眼看少女走近,才移開目光。
細雨悄悄飄進屋檐下,襯得他越發(fā)清冷,而沈桑寧則一臉鄭重。
她萬分焦急,路過裴如衍時,她腳步都沒停下。
徑直就朝外走去,馬車駛到眼前,她正欲上車,卻聽身后道——
“要去何處?可與我同行。”
好巧不巧,紫靈這時追趕了上來,“少夫人,您要贖——”話音一頓,在看見裴如衍時,將話緊急收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贖人”這事能不能讓世子知道,干脆閉了嘴,恭敬地行了個禮后才走出去,手上還拿著兩個黑面罩。
偏偏紫靈小心翼翼的樣子,落在裴如衍眼中就如同做賊心虛。
沈桑寧現(xiàn)在哪管得了他,“我有些急事,不與你同行了�!�
說完就要帶著紫靈上馬車。
裴如衍莫名急了,匆匆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