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裴如衍抬眼看去,只見沈桑寧已經一口咬在糖球上,紅艷艷的糖漿裹上粉嫩的唇,如含苞綻放的桃花。
香甜的氣息與馬車內的熏香交融,裴如衍似聞到了糖串的味道。
的確很甜。
甜膩得,仿佛一旦陷入,就會沉溺其中。
他眸光一閃,移開目光,同馬車外吩咐,“去六部。”
說完,才同沈桑寧道:“我今日還有公務,待會兒讓陳書送你回去。”
沈桑寧并無意外地點點頭,“你忙你的�!�
“不過,”她話音一頓,期待地看向他,“既然要培養(yǎng)感情,今晚是不是該……”
同房。
她就差把這兩字寫臉上了。
裴如衍態(tài)度突然恢復了一慣的冷淡,“不該。”
“為何?”沈桑寧蹙著秀眉,不能理解。
剛才是他先說是培養(yǎng)感情,可他在同房之事上,還不肯讓步……
那培養(yǎng)什么?
培養(yǎng)她的耐心嗎?
沈桑寧實在理解不了裴如衍,心中郁悶極了,忽聽他沉吟道——
“你昨晚睡得很不規(guī)矩。”
不規(guī)矩?
沈桑寧一聽就是假的,“你胡說,我睡覺最規(guī)矩了,一動不動的�!�
今早醒來,明明和昨晚睡下時,姿勢都差不多呢。
她狐疑的眼神在裴如衍臉上亂瞟。
“你莫不是……”沈桑寧看他眼下青黑,心里有了個猜測。
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即便平日里再清冷再君子,也無法改變,他還是個年僅二十二歲的正常男人。
身側睡了個女人,有些反應很正常,得不到紓解自然睡不著。
沈桑寧臉上認真幾分,壓低聲音道——
“下回,你千萬別忍�!�
“這種事,總是忍著,對身體傷害很大,只怕有礙子嗣�!�
她煞有其事地說完,卻見裴如衍愈發(fā)漠然。
他冷冽道:“你知道,在說什么嗎�!�
沈桑寧當然知道。
她直起身,挪了挪身體,朝他一點點靠近。
在他森冷的視線中,她偏了偏頭,直白道:“你也不必管我睡沒睡著,你我是夫妻,你可以直接……我是愿意的�!�
語罷,沈桑寧的臉都紅透了,就像被糖漿沾上似的。
裴如衍都沉默了,脖頸肉眼可見地變紅,直至蔓延到衣襟下,看不見。
馬車內氣氛凝固,他并未應下她的話,幽暗的眸中透著許多情緒,唇角緊抿著,好像有什么話想說。
“你說話呀�!鄙蛏幹鲃哟叽俚馈�
還沒聽他說什么,馬車中驀地發(fā)出“咔嚓”一聲。
糖葫蘆串的柄竟在裴如衍手中斷裂,掉在了馬車上。
他竟用了這么大力氣?
沈桑寧震驚詫異之余,彎腰去撿糖葫蘆。
還好他這串糖衣一直沒剝,否則怪浪費的。
裴如衍沉默半晌,嘆了聲氣——
“夫人�!�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她,“有些事,相愛的人做,才會讓彼此都舒服�!�
他希望她能想清楚,哪天她愛了,做什么都可以……
沈桑寧全然不知他的心思。
這套純愛理論,她是沒法贊同的。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都沒做過,怎么知道不舒服?”
回憶起洞房花燭夜,他動作生疏,再結合他的純愛理論,他大概率就是第一次。
兩人還沒進入重頭戲,就被重生的沈桑寧打斷了。
裴如衍能舒服到哪兒去,他自然是不舒服的!
這和相不相愛,有什么關系呀!
裴如衍聽她反駁,臉色微沉,“總之,培養(yǎng)感情不靠這個�!�
“那——”沈桑寧還想說話,馬車卻驟然停下。
是六部衙門到了。
裴如衍唰地起身,一刻不做停留。
“糖葫蘆�!鄙蛏幣e著他那串糖葫蘆,拉住他的衣角。
裴如衍的目光與她交匯后錯開,安靜地接過那串糖葫蘆。
他一走,紫靈就鉆進了馬車內,“少夫人,這糖葫蘆不錯吧?”
沈桑寧哪能不懂她意思,“知道了,給你報賬。”
紫靈嘿嘿一笑,“其實奴婢也不是這個意思�!�
沈桑寧忽然問道:“我晚上睡得不規(guī)矩嗎?”
她真覺得,自己睡得挺規(guī)矩的。
“嗯……”紫靈愣了愣,瞅著沈桑寧的臉色道,“少夫人最端莊規(guī)矩的人了,睡相沒得說,美極了。”
沈桑寧正色地點頭,她睡覺向來安靜。
她都睡得這么端莊了,還和裴如衍分兩床被褥,這樣都能讓他起反應,說明什么?
說明他的欲望還是不小的呀,都不需要她做什么。
既如此,下回同房,她假裝睡著,鉆進他被窩,扭扭腰什么的……那他肯定忍不��!
生個孩子,還不是水到渠成?
“少夫人,你笑什么呀?”紫靈費解。
沈桑寧收斂忍不住流露的笑,“沒什么,小孩子別瞎打聽,我們回去吧。”
已經十七歲的紫靈小聲嘀咕——
“誰家‘小孩子’還幫買猛藥的�!�
第32章
該懂的,她可都懂了。
紫靈將車窗打開,雨水滴滴答答落下,順著縫隙滲入車內。
“咦,那不是素云嗎?”紫靈驚訝道。
聞言,沈桑寧也順著紫靈的視線望出去。
雨幕中,熟悉的背影被一店掌柜送出門,正是素云。
素云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撐著傘在雨簾中跑開。
“她這兩天,好像忙得很,”紫靈說道,“那個鋪子,好像是二少夫人的陪嫁鋪子吧�!�
沈桑寧若有所思,看了看那家胭脂鋪,“嗯,現(xiàn)在未必了�!�
以沈妙儀那急于求財的性子,這會兒估計是想盡辦法要盤下城東那家酒樓。
起始資金不足,賣鋪子是必然的。
紫靈理解不了,“難不成素云不是來收租的?是來賣店的?二少夫人這么缺錢嗎?”
當然缺錢,還缺心。
用著微生家的銀錢和嫁妝,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貪心不足蛇吞象,沈桑寧不再言語,關窗隔絕雨幕。
那廂。
素云懷里揣著賣鋪子的銀錢,步履匆匆地朝府里走去。
穿過廊道,眼看就快到福華園,拐角處與一婆子相撞。
“呀!”
“哐當”一聲,瓷器碎裂,黑乎乎的湯藥灑了一地,還沾上了素云的衣裙。
素云來不及嫌惡,被撞倒的老婆子就開始埋怨——
“你長沒長眼啊,這藥是要給洛小娘喝的,全灑了,我又得重新熬,誤了時辰怎么辦!”
老婆子話說完才看見素云的臉,趕忙收起怨氣,“啊,是素云姑娘啊,對不住啊,對不住�!�
素云煩悶地擦了擦衣裙,不由問道,“給洛小娘喝的?這是什么藥?”
這位洛小娘深得二公子寵愛,素云想到昨夜主子又發(fā)了大火,就因為二公子歇在洛小娘處。
老婆子道:“自然是避子藥了,二公子特別交代過,在二少夫人生下長子前,后院妾室不得有孕�!�
“當真?”素云驚訝。
許多大戶人家沒這規(guī)矩,看來,二公子還是重視主子的。
她得趕緊將此事告訴主子。
素云快步朝福華園而去,彼時,沈妙儀正讓侍女捏著肩。
昨夜世子歇在青云院的消息,真被傳遍了。
沈妙儀起床后氣得吃不下飯。
人爭一口氣,她派去好幾撥人打聽,才得出“好像沒有叫水”的結論。
她心中悶氣頓時消了。
也對,裴如衍是有隱疾的,就算和沈桑寧睡一張床睡覺,也只能蓋被子聊天。
呵,沈桑寧還不是得守活寡、孤獨終老?
“哈哈�!�
沈妙儀不小心笑出了聲。
這會兒,素云走進屋內,將幾張銀票拿出來,“少夫人,銀錢夠了�!�
沈妙儀“嗯”一聲,慵懶地瞅一眼,“準備準備,你去把那家酒樓買下來�!�
素云面露猶豫,“聽聞大買賣都需要談判,奴婢不擅此道,若有更合適的人選或許能省些銀子。”
“那你就去招攬些合適的人。”沈妙儀云淡風輕地道。
素云咬了咬牙,“奴婢從未做過這些,只怕識人不清,要不您掌掌眼——”
沈妙儀不耐煩地打斷,“我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小姐,難道這點小事都要我出面嗎?你也不看看人家紫蘇,學學。”
素云聞言,有些委屈,畢竟紫蘇當年跟著沈桑寧去金陵,肯定學得多呀。
怎么不看看人家主子也什么都會?
可這話,素云不能說,只好道:“奴婢知道了�!�
“你實在談不來,他說多少就多少吧,”沈妙儀現(xiàn)在心情好,懶得計較,“總歸不差這點錢,眼皮子別太淺,鉆錢眼里去了�!�
“是,”素云遲疑道:“方才奴婢回來時,正好看見一個老婆子給洛小娘送避子湯,看來二公子也沒多寵她,倒是更喜歡您一些。”
沈妙儀冷哼一聲,根本不把洛小娘放在眼里——
“我好歹是伯府千金,我娘是正兒八經的伯夫人,她是什么東西,能和我比較?”
依稀記得,前世洛小娘也沒翻起風浪、沒生孩子,最后還被裴徹遣散了。
因此,沈妙儀才沒想著浪費精力對付她。
后宅手段,沈妙儀倒是被柳氏教過不少,只是無一實踐過。
畢竟前世裴如衍的后宅,太干凈了。
素云道:“可您與二公子有矛盾,最受益的就是洛小娘,您何不主動向二公子低頭,以二公子對您的寵愛,哪還有洛小娘什么事?”
“你以為是我想同他吵嗎?”沈妙儀拂開侍女捏肩的手,有些生氣,“他竟說我不尊嫡母,微生夫人養(yǎng)過我一天嗎?我都沒見過她!這是哪門子罪名,就為這個?”
想想都氣。
素云提議道:“微生夫人已經死了,您就去祠堂做做樣子,再給二公子服個軟,不就過去了嗎?”
“你說得對,我們這就去祠堂。”沈妙儀猶豫后,做出決斷。
雖然給微生家的女人上香很不爽,一個連伯府祠堂都進不了的卑賤女子,有什么資格受她的尊敬?
可如今沒什么比挽回裴徹的心更重要的說。
反正只是上香,她心里想什么,誰知道呢?
于是沈妙儀出門時,又招來小廝,“二郎在哪兒,你去把他喊來,就說我知道錯了,在祠堂等他�!�
做戲,不能光一個人演。
總得叫裴徹看著,才能看出她的“真心知錯”吧!
第33章
沈桑寧回到府時,就聽玉翡來報,說二少夫人去祠堂給她娘上香了。
沈妙儀能有什么好心?
她腳步調轉,就朝祠堂而去。
青天白日,燭火通明。
沈妙儀屏退了侍女,獨自入內,她的目光掃過一塊塊牌位,最終落在第三排第六塊。
微生顏。
這是沈妙儀第一次知道微生氏的名字。
微生氏不僅入了國公府的祠堂,甚至有了名字,太可笑了!
沈妙儀嗤笑一聲,從供臺下拿出三枝高香,右手持香在燭臺上點燃,見火太甚,隨即吹滅。
她揚著頭,面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