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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二郎~”

    裴徹一抖,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妻子來了,他心里竟無半分樂趣,反而有些失落。

    緊接著,沈妙儀奔了進(jìn)來,她左右環(huán)顧,氣憤道:“他們怎么將你關(guān)在這里?”

    她看著他胡子拉渣的模樣,“二郎,你受苦了!”

    然后一頭撲進(jìn)裴徹懷中。

    裴徹僵了僵,不知為何,感覺十分生疏,他拍了拍沈妙儀的背脊,“我沒事,吃好喝好的�!�

    沈妙儀抬頭,暗自垂淚,“他們這樣欺負(fù)你,等回去,定要讓公婆做主,就算是世子,也不該如此獨(dú)斷�。∧憧墒撬H弟弟,是國公府的主子!”

    裴徹聽不進(jìn)去沈妙儀的話,一面對她,腦海中就浮現(xiàn)夢中陌生女子的冷笑,他竟心生愧疚。

    憑何愧疚?

    他不知道,也不懂自己為什么有這個情緒,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他為什么覺得愧對夢中人。

    沈妙儀悲憤地還要說什么,卻被裴徹不耐煩打斷——

    “行了�!�

    沈妙儀一愣,忐忑道:“二郎,你怎么了?”

    裴徹?fù)u頭,摒棄三分愧疚,“沒什么,倒是有另一事要與你說,你那個嫡姐,真是個蛇蝎女人�!�

    沈妙儀詫異又掩不住欣喜,“二郎,我姐姐縱有萬般不是,也是我嫡姐,你何出此言?是她做了什么事?”

    裴徹凝重道:“她竟要污蔑你,讓人串供說你是奸生女�!�

    “什么?”沈妙儀大駭。

    裴徹不忍心地道:“說你母親在周家時,與承安伯通奸,誣蔑你是承安伯的親生女兒�!�

    沈妙儀愣住,眼中閃過諸多猜疑、不可置信。

    想到這些年來,父親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確堪比親女。

    她頓時狂喜,“當(dāng)真?”

    第98章

    她這樣子,哪里有半點(diǎn)被誣陷的悲憤和傷心?

    裴徹眉宇間染上疑云,“你很高興嗎?”

    沈妙儀一僵,“我沒有想到,長姐會做出這樣的事,她構(gòu)陷我的身世,對她有何好處?”

    裴徹冷哼,“想讓你被世人恥笑罷了�!�

    “何故恥笑?”沈妙儀暗自咬牙,“倘若我是伯爵血脈,豈不比八品小吏的女兒好聽嗎?”

    至少往后,她不用因?yàn)槭抢^室的“拖油瓶”而自卑。

    這叫什么構(gòu)陷,對沈桑寧一點(diǎn)好處都沒有……越想,她越覺得這是真的。

    裴徹“啪”地放下筷子,“你這叫什么話,奸生的難道光彩嗎?而婚生子女,即便官階再小,至少是清白人家。”

    沈妙儀緊蹙柳眉,抒發(fā)己見,“二郎,你所謂的清白,比門第更重要嗎?說到底還是伯府門第太低,那倘若是國公府、王府有流落在外的子女呢?倘若是皇帝在外有私生子女呢?難道皇室也會被戳脊梁骨嗎?”

    她什么時候這么能說會道了?

    裴徹皺眉,“怎可跟皇室相提并論?”

    世俗禮節(jié)再大,大不過皇權(quán)。

    說難聽些,即便皇帝要娶庶母,御史大夫也攔不住,但哪個官員要娶庶母,那絕對是官當(dāng)?shù)筋^了。

    普通人家,乃至世家權(quán)貴,都是要體面的。

    裴徹忽地話鋒一轉(zhuǎn),“你很想做承安伯的親生女兒嗎?”

    他聽出來了,她剛才流露出的欣喜,是真心的。

    沈妙儀神色閃躲,“我沒有……”

    “你最好沒有,我體諒你因出身而自慚,但不能茍同你的想法�!迸釓卣Z調(diào)冰涼,再次強(qiáng)調(diào)——

    “你長姐構(gòu)陷于你,其心可誅!你切不可將計就計!”

    沈妙儀見他態(tài)度這般堅決,也不再執(zhí)著說這事。

    究竟是真是假,是喜是悲,回京城問問母親就知道了。

    她心生期待,嘴角都壓不住,“二郎,我們什么時候回京?”

    裴徹早就歸心似箭了,“后日,和兄長一起回去�!�

    回京之前,沈妙儀理應(yīng)和裴徹住在一起的,她想著好幾日沒見裴徹,眼眸流轉(zhuǎn),動作也大膽起來。

    “二郎,你可有想我?”她嬌嬌出聲,伸手去撫摸裴徹脖頸。

    滑嫩的小手撓著癢癢,裴徹心思微動,隨即將女人抱起。

    剛將人兒放到床榻上,他胸腔一悶,猶如被巨石壓著,心底愧疚如滔滔江水。

    他止了動作,臉上再無半點(diǎn)情欲,“我有些不舒服。”

    “��?”沈妙儀驚疑,就這?

    裴徹?zé)┰�,下起逐客令,“你自己找個客棧住吧�!�

    沈妙儀還想撒撒嬌,見裴徹是真的一副心煩的樣子,只好咬牙憤憤離去。

    ……

    臨行前的一夜。

    沈桑寧起夜后就陷入了失眠,許是因?yàn)槊魈煲x開的緣故。

    她悄悄地越過熟睡的男人,提著燈籠去了母親的院子。

    林間葉聲,窸窣微起。

    母親的臥房竟亮著燈。

    是誰?

    沈桑寧走近,看見臥房外也放著一個燈籠,門沒關(guān),房中佝僂的背影對著她,許久傳出一聲嘆息。

    是外祖母。

    原來,外祖母也會在深夜,思念亡故的女兒。

    沈桑寧慢慢走近,外祖母并未急著轉(zhuǎn)身,而是先抬了抬手,才悠悠側(cè)身,不確定地喚道——

    “寧寧?”

    沈桑寧心中復(fù)雜,“外祖母,夜深了�!�

    外祖母轉(zhuǎn)動手中長命鎖,目露懷念,“自幼你娘就特別懂事,豆丁點(diǎn)大的時候,就跟在我后頭,怕我累著,給我捶捶背,吹吹風(fēng)……”

    沈桑寧默默聽著,沒有插話。

    外祖母語氣頓住,沉寂了許久,看向她,“那日,你問我,有沒有覺得對不起你娘。”

    “寧寧,自從你娘離世后,我經(jīng)常夢見她,夢到她怪我,怪我為什么這么狠心,將她嫁給不愛的人�!�

    “她是我的長女,我最愛的孩子,我怎么會不心疼她呢?我將她高嫁,她至死,我也沒見到她最后一面。”

    “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

    說到這里,外祖母的聲音哽咽,滄桑的眸中含著熱淚,卻忍著沒有落下。

    沈桑寧從未見過人前要強(qiáng)的外祖母露出這一面。

    她以為,微生家的人不會為此愧疚。

    沈桑寧從袖中拿出絲帕,“外祖母,還是要顧好自己的身體。”

    外祖母沒接手帕,“我知道,你也怨我的,只是你這孩子心軟,念著往日情意,否則,你對我,該是對你父親一樣�!�

    沈桑寧眉心蹙起,“外祖母是覺得我對父親太過冷血?”

    外祖母兀自抹淚,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著你明日要走了,有些感慨,你上回來金陵時才十歲,說起來,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是因?yàn)槟隳镒吡�,我才有機(jī)會見到你,我想將虧欠你娘的彌補(bǔ)到你身上,所以將你帶在身邊,教你做生意,我想著讓你有一技之長,將來有個萬一,不用仰望別人鼻息。”

    “卻不想,因此讓你遭到你父親的厭惡�!�

    聽到這里,沈桑寧小聲反駁,“他本就不喜歡我,并不是因?yàn)槲易隽耸裁��!?br />
    外祖母顧自說道:“我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明日一別,你我祖孫,恐怕再難見面了,所以有些話,外祖母就當(dāng)遺言跟你說了�!�

    “這幾日,你看你舅父舅母,以及外祖父,每回都站世子那邊說話,你心中不免有落差。”

    “寧寧,我們微生家想攀附關(guān)系是不假,但也是真心希望你好的,我們位卑,你又是高嫁,你若是受了委屈,我們無法替你討公道,只能巴結(jié)世子,希望他能對你好些。”

    沈桑寧心中百感交集,“就如外祖母所言,我有本事到哪兒都餓不死,如今身后有了國公府,只是讓我有了更強(qiáng)大靠山,但即便離了他,我也會很好,您不用擔(dān)心�!�

    外祖母點(diǎn)點(diǎn)頭,蒼老的手撫上她的發(fā)梢——

    “你就是太清醒了,才更讓我擔(dān)心,人啊,有時候要糊涂些,切勿鋒芒過甚�!�

    語罷,又連連嘆息。

    沈桑寧回到陶園時,裴如衍還沒醒。

    他這兩天許是心情愉悅,睡眠質(zhì)量都提高了,不到早上,都吵不醒他。

    想著,沈桑寧不再輕手輕腳,重重地躺到床上。

    想著外祖母的話,她愈發(fā)覺得人心復(fù)雜,這一點(diǎn),她前世就明白。

    只是現(xiàn)在才知道外祖母心覺愧對母親,午夜夢回都在垂淚。

    可若重來一回,結(jié)局仍然不會改變,外祖母還是會將母親嫁入伯府受蹉跎。

    人吶,就是這般復(fù)雜。

    ……

    隔日。

    回京的隊伍整裝待發(fā),外祖母起了大早,備了些金陵特產(chǎn),裝了兩個箱子。

    府宅外,沈桑寧與家人告別,齊行舟沒有箱子,一個小小的人兒背著個大包袱,就是他全部家當(dāng)。

    臨行前,外祖母顫顫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寧寧……”

    外祖母什么都沒說,只是深深地看著她,似要記住她的模樣。

    最后,才對齊行舟道:“孩子,你和你表姐雖不是親姐弟,但自今日起,由你表姐護(hù)你周全,來日你若能讀個功名出來,要記得給你姐姐撐腰,知道嗎?”

    才七歲就被寄予厚望的齊行舟,板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背著比人還高的包袱,吃力地爬上馬車。

    一行人上了船,仆從清點(diǎn)著貨物,準(zhǔn)備啟航。

    舞弊案的涉案官員被關(guān)在了貨倉,裴如衍的幾位同僚安排了廂房。

    沈桑寧隔江望著遠(yuǎn)處,齊行舟將行囊放好,走到她身側(cè),悶著不說話。

    她低頭,“怎么了?”

    齊行舟別扭地?fù)u搖頭,“我沒有去過京城。”

    恐怕是離家太遠(yuǎn),孩子有些不安。

    也對,連沈桑寧都有些惆悵,更何況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他是第一次離開金陵吧。

    她彎腰,摸了摸他的頭,“別怕,以后有我在,不會有人欺負(fù)你�!�

    齊行舟低著頭,不說話了。

    他大概還是不信吧,畢竟,連在外祖母家里,他都不安極了,到了京城,恐怕更容易讓他產(chǎn)生“寄人籬下”的感覺。

    沈桑寧收斂眸中無奈,有些東西,靠嘴說,是無法給人安全感的,只有將來真正體會到了,才能讓他放心。

    這一世,只希望齊行舟能健康長大,既然做了裴如衍的學(xué)生,那應(yīng)該是不會再走上歧途了。

    揚(yáng)帆起航時,裴如衍還在廂房中與同僚交談。

    沈桑寧帶著齊行舟在外釣魚,雖然這樣釣不到魚,也就是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姐姐興致可真好�!鄙蛎顑x尖銳的聲音響起。

    沈桑寧扭頭望去,看見了從船艙內(nèi)走出的人。

    她回過頭,不想搭理。

    而齊行舟,本就冷漠,這會兒更是誰都不理。

    只聽沈妙儀疑惑道:“姐姐是從哪里撿來一個小孩?”

    這船上,可沒有平頭百姓,只有裴如衍一行出公差的人,和她們幾個家眷。

    沈妙儀狐疑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掃來掃去。

    沈桑寧冷淡答道:“我弟弟行舟�!�

    “你哪來的弟——”沈妙儀沒好氣地道,說一半驀然瞪大眼睛,“你說這誰?!”

    “哪個行舟?”

    不會,不會是那個齊行舟吧?

    此時,齊行舟望向沈桑寧,目露詢問。

    沈桑寧點(diǎn)點(diǎn)頭,他才道:“我姓齊,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的行舟�!�

    沈妙儀徹底驚住了。

    即便前世只活到三十五歲,她也聽過這位專門替新帝干壞事的大奸臣之名啊。

    可她記得,這對表姐弟沒什么感情啊,這一世,怎么就有聯(lián)系了呢!

    此時,失聲問道:“你,你帶你表弟去京城做什么?”

    沈桑寧淡漠的眸對上她的驚愕,“你這么震驚干什么�!�

    “我……”沈妙儀語塞,“我只是擔(dān)心姐姐,這拖油瓶可不好帶啊�!�

    沈桑寧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我弟弟可不是拖油瓶,微生家的財富足夠養(yǎng)活他,不過妹妹提到拖油瓶,我不得不說,微生家這些年養(yǎng)的拖油瓶,也不少啊�!�

    沈妙儀再聽不出來,那就是真傻了,“你罵誰呢?”

    沈桑寧不理她,顧自搖了搖自己的魚竿,假裝魚兒上鉤了。

    然后將魚竿抬起,收緊魚線,一看——

    釣上來一團(tuán)水草。

    沈妙儀被無視得徹底,氣得走到船艙內(nèi),想去找裴徹,想到裴徹這幾天態(tài)度有些奇怪,她又折返回來。

    正好看見那小小身影走進(jìn)船艙,似要出恭。

    她心生一計,擋住了齊行舟的去路。

    對方抬眸,盡是冷意,“讓開�!�

    這么小,就這么沒禮貌。

    想到這孩子的未來,沈妙儀不禁膽寒,又想到現(xiàn)在他只是個孩子,不能讓他們表姐弟關(guān)系太好,否則他將來做沈桑寧的后盾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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