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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言下之意,就是要如實稟告虞氏。

    裴徹不可思議擰眉,“可,可是我都已經(jīng)請罪了,也挨打了,兄長還是不愿寬宥嗎?”

    “哦,”裴如衍透著幾分詫異,不咸不淡道,“我以為,你是在向你嫂嫂請罪。”

    ……

    靜,是死一般的寂靜。

    連沈桑寧都側目了,若非裴如衍面色一本正經(jīng),她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此時,他還補充道:“你三番兩次不敬長嫂,罰你,你不服?”

    裴徹當然不服,只是不敢表露,“不是,可是妙妙也很冤枉,我只是想替妻子說公道話,請兄長寬宥于她。”

    裴如衍斟酌不及片刻,“你平日里游手好閑,分不清好壞忠奸,故而我意圖讓母親教導她,我意已決,你不許再辯。”

    裴徹還想爭取,“兄長,母親若插手,妙妙在府中還有何立足之地?她已知錯,就給她一次機會,我今后會看好她。”

    裴如衍逐漸不耐,“你連自己都管不好,聽到幾句蠱惑之言,更是沒頭腦,失了判斷�!�

    “究竟是誰失了判斷?”

    裴徹見道理講不通,氣不過,干脆起身,“兄長作為世子,將來要掌一族興衰,竟為了一個女人不顧性命,你何曾考慮過國公府?你何曾有過判斷?”

    他猩紅著眼上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強勢模樣。

    此刻裴如衍還是傷患,是要保護的對象,沈桑寧哪能不管?

    她當即擋在裴如衍面前,“你要做什么?”

    裴徹青筋暴起,看見她,想到剛才白挨的二十藤條,怒極,“我能對兄長做什么,倒是你,你——”

    言語微頓,目光再次瞥見她耳朵,惡毒的話語終是沒有說出口。

    沈桑寧身后,裴如衍站起了身,輕輕將她撥開,與裴徹對立。

    “出去�!�

    裴如衍冷著臉,沒有半點傷患該有的虛弱。

    按照唇瓣發(fā)白的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裴徹傷重些。

    裴徹不動,似抗議,但最終還是敗在“畏懼兄長”這個習慣上。

    他一言不發(fā),悶著臉轉身就走。

    此時,裴如衍還不忘警告,“以后不許再對你嫂嫂口出狂言�!�

    話語一出,裴徹心里更是涼颼颼的。

    他又想反駁,轉身又聽兄長語氣加重——

    “還有,動手動腳�!�

    裴徹想到方才情不自禁摸了大嫂耳垂的事,剎那間變得心虛,這下也不反駁了。

    “嗯”了聲,離開。

    相比裴徹的憂傷,沈桑寧心頭是暖乎乎的。

    畢竟裴如衍為自己出了氣。

    “坐下�!贝藭r聽他道。

    她順勢坐下。

    “抬頭。”

    她乖乖仰頭。

    裴如衍站在她面前,微微傾身,指腹覆上她脖頸上的痕跡,“疼嗎?”

    沈桑寧搖頭,“你要時刻記得,你才是那個傷患�!�

    她不提還好,她一提及,對方還真的扯到了傷口。

    只見裴如衍眼角微動,仿佛隱忍著。

    沈桑寧趕忙起身,將他扶著躺下,“你快快休息,別操心其他事了�!�

    她輕輕掀開他衣襟,查看傷勢有無滲血,見無礙,臉色才輕松些。

    奇怪,傷口沒滲血,他平日挺能忍疼的,怎么會露出疼痛之色?

    她抬頭,再看他哪還有半點不適。

    裴如衍躺在榻上,視線緊緊跟隨著她的動作,見她又是掖被子,又是檢查傷口,他唇瓣悄悄抿起。

    當她目光掃來,他霎時閉上了眼。

    第106章

    那廂,裴徹并未將藤條干柴拿走,只身離開。

    在半道就遇到了急切的沈妙儀。

    “二郎,世子那邊怎么說?”

    沈妙儀面色焦急,一心詢問結果,都沒發(fā)現(xiàn)裴徹受了傷。

    裴徹背上疼痛難忍,不愿主動訴及,但當妻子漠不關心,又是另一回事。

    不知怎的,不由自主想起沈桑寧的那句“身邊的人都不愛你”。

    他眸光染上郁色,沈妙儀卻還在追問——

    “二郎,你說話呀。”

    她伸手挽上裴徹,卻聽裴徹悶哼一聲,她才意識到不對,“你受傷了?他們打你了?他們怎么敢打你?”

    語氣震驚又聒噪,裴徹眼中劃過煩躁,言簡意賅道:“兄長不愿寬宥,待回京后,要將你交給母親處置,你做好心理準備。”

    沈妙儀愣住,面上驚慌,“什么?那我……”

    這會兒,她只關心自己,自然疏忽了關注裴徹的傷勢。

    裴徹失望地拂開她的手,“別太擔心,母親也不吃人�!�

    語罷,他不再理會,顧自去找了大夫。

    徒留沈妙儀咬著唇瓣,焦躁不安,徹夜難眠。

    次日。

    平江號抵達京城。

    國公府派了馬車,但虞氏卻親自來接,虞氏尚不知兒子受傷。

    裴如衍又一貫能忍的,他行走坐臥叫人看不出異常,唯獨不同的,是沈桑寧時時跟著,緊張的模樣叫虞氏起了疑心。

    裴如衍本就不打算瞞著,只說自己被刺客所傷,將有關沈桑寧的部分隱去,又言簡意賅地表述沈妙儀之舉。

    虞氏聽得膽戰(zhàn)心驚,“還好你無事,既然大夫讓你靜養(yǎng),這段日子,你就別操心公務了,待會兒就讓你爹替你進宮呈奏。”

    “你這身子骨,我看也是經(jīng)不起折騰了!”

    虞氏語調(diào)發(fā)顫。

    一慣強勢的婆婆不禁露出軟肋,沈桑寧忍不住安慰,“母親,您別憂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虞氏點點頭。

    裴徹與沈妙儀坐的是另一輛馬車,沈妙儀這會兒神游天外,生怕沈桑寧添油加醋和虞氏說了什么。

    馬車行至國公府,甫一下車,就見段姨娘跑了上來。

    “阿徹!”

    段姨娘的思念溢于言表,走到裴徹跟前,摸摸他的胳膊,“瘦了,怎么瘦了?”

    此時,沈妙儀只顧著忌憚虞氏,靜得如同鵪鶉,深怕引起虞氏注意,卻突然察覺到段姨娘如針的目光射來,她不由蹙眉。

    段姨娘不滿道:“唆使阿徹陪你去揚州,你都不知道好好照顧他嗎?”

    裴徹嘆道:“姨娘,不關妙妙的事。”

    沈妙儀心里好受些,嘀咕道:“是世子要打二郎�!�

    段姨娘不吱聲了,朝裴如衍望去。

    素來沉穩(wěn)的世子,眼下竟被虞氏和沈桑寧一左一右攙扶著下車,縱使他一再強調(diào)不用扶,虞氏都不理會。

    沈桑寧放手了。

    畢竟扶的人太多,也顯得矯情。

    她落后一步,此時最后一輛馬車上,齊行舟背著大行囊吃力地跳下來。

    沈桑寧招招手,他快步跑近。

    對于齊行舟的來歷,裴如衍在金陵時就寄信與家中說明白,虞氏見其天資聰穎,也不反對。

    沈桑寧示意小廝替齊行舟卸下行囊,后者卻退避一步,“阿姐,我背得動。”

    那小臉上帶著倔強。

    他大概是習慣了萬事自己動手,沈桑寧便也隨他去了。

    一行人進了府,虞氏忽道:“老大媳婦。”

    沈桑寧看過去,聽虞氏吩咐:“將你表弟安置在青風苑后,你過來尋我�!�

    語罷,虞氏扭頭,視線穿過人群,“沈氏�!�

    “你跟我來�!�

    頗具威嚴的呼喚,令沈妙儀一驚,她一直靜悄悄的,可終究是沒躲過去。

    心生懼意,臉色灰敗。

    段姨娘狐疑的目光在兒媳臉上打量,“你是不是在外頭惹了事兒了?”

    而后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跟上虞氏,見后者沒有反對之色,便大喇喇地跟著去了。

    段姨娘轉身發(fā)現(xiàn)兒子也想跟去,義正言辭阻止——

    “你擔心什么,主母還能吃了你媳婦不成?回去!”

    ……

    榮和堂內(nèi)。

    虞氏穩(wěn)坐上首,看著不安的二兒媳,以及看好戲的段姨娘。

    “你可知錯?”

    沈妙儀站在中央,弱弱道:“母親,我知錯。”

    她跪下,萬分傷心,“因為我的貪生怕死,讓世子與世子夫人陷入危險�!�

    虞氏見她認錯這么快,微怔,“不論是你還是你姐姐,世族女眷都該有氣節(jié),面對危難從容不迫,即便有一日兵臨城下,也該有以身殉國的覺悟�!�

    “這次,你卻出賣衍兒,他是公府世子,倘若因此喪命,你擔待不起�!�

    段姨娘聞言,總算知道前因后果,“好啊,你還敢出賣世子?連殺豬的都知道要講義氣,一家人之間互相保護扶持,你這都干的什么蠢事!難怪世子要打我兒,原來我兒是代你受過啊!”

    沈妙儀聽得面色更差,實在是段氏說了太多,她反駁不過來。

    這會被虞氏制止。

    虞氏厲聲道:“我罰你家法五棍,你可否服氣?”

    男子和女子的打法不同,家法五棍并不是重罰。

    “是兒媳該受的,”沈妙儀連連點頭,“這次,兒媳愿替姐姐一并受罰�!�

    段姨娘皺眉,“你就受著自己的吧,裝什么啊,世子夫人又不受罰�!�

    沈妙儀佯裝不解,朝上首看去——

    “世子受傷,是因我長姐之故,危難時刻,長姐沒有自戕保護世子,這難道不是錯處?”

    “不過,由我而起,我愿意替長姐受過�!�

    第107章

    段姨娘聞言,朝上首望去,見虞氏拉下臉來,頓時噤聲。

    沈桑寧正是這時到的榮和堂,發(fā)現(xiàn)里間一片靜謐。

    “沈氏,你來的正好,”虞氏神色威嚴,“老二媳婦說衍兒因你受傷,你可認?”

    沈桑寧站定在沈妙儀身邊,“賊人將我挾持,二弟欲將賊人誅殺,奈何賊人想拿我擋箭,我被夫君所救,他確是為我受傷。”

    她客觀地表述。

    虞氏聽了,擰了擰眉,“原是如此,你先退一旁去。”

    沈桑寧退至一旁,對上沈妙儀柔弱的挑釁之色。

    沈妙儀彎起笑唇,就仿佛是在對她說:我受罰,你也好不了。

    但很快,沈妙儀就笑不出來了。

    虞氏聲音一沉,“本想著罰你五棍,走走過場罷了,沒想到你死性不改,那就多罰十棍長長記性!”

    過了半晌,沈妙儀才反應過來,“母親,為何?!”

    什么死性不改,她又做錯什么了?

    虞氏銳利的目光穿透靈魂,“你方才主動認錯,不就是為了踩你姐姐一腳?你真當我和你一樣是白癡嗎?”

    沈妙儀眼神一閃,極力辯駁,“我沒有,我怎么會害姐姐,我真是想替她受過!”

    虞氏冷笑,“你若不主動說,她便不會受罰,還有,我何時說要罰她了?”

    “姐姐害世子受傷,難道不用罰?只有我要被罰?”沈妙儀不甘,眼眶中水霧騰起,“母親作為公府主母,是這般偏心嗎?”

    她這可憐模樣,不知道的人看了,還真會生出憐憫。

    偏偏在場的都是鐵石心腸之人。

    段姨娘嫌棄道:“哭哭哭,家里好運都叫你哭走了,誰家正頭娘子像你一樣,沒骨頭的。”

    緊接著,就是沈妙儀抽泣的聲音。

    沈桑寧就冷眼看著,前世的庶婆婆還是一如既往地穩(wěn)定發(fā)揮。

    一點都不意外。

    段姨娘向來得理不饒人,不得理同樣不饒人。

    對付段姨娘,必須得比她更精,要么以“惡”制“惡”,要么投其所好。

    可沈妙儀自視甚高,看不上庶出婆婆,嫁給裴徹這么久,都不曾主動討好庶婆婆,同時也沒有制服婆婆的魄力,于是就這么茍著,光等待當將軍夫人,不曉得拉攏婆母。

    時間久了,段姨娘覺得對方?jīng)]將自己放在眼里,不滿已久,逮著機會就要刻薄幾句。

    段姨娘還在喋喋不休,“還敢說主母偏心,你自己根本都不知道錯,若不是你出賣在先,阿徹哪里會誤傷到世子,少夫人哪會被挾持?”

    段姨娘不愧是能在虞氏眼皮子底下,在國公府過得滋潤的姨娘,還是會看虞氏眼色的。

    “行了!”虞氏一拍桌子,“老二媳婦,我看你是還不知道錯在何處�!�

    “衍兒的傷是因阿徹放箭,替沈氏擋箭,但阿徹初心是好的,沈氏被劫持也是無奈,事后她也衣不解帶地照料,因此我不罰他們�!�

    “你被賊人逼迫,同樣是無奈,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我念你是受害者,即便衍兒差點因此喪命,罪魁禍首仍是賊人,故而我無意重罰你,只想叫你明白,身為世族女眷,該有不畏生死的氣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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