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路人從頭到尾都不知發(fā)生何事。
房梁上,云叔對著云昭發(fā)號施令,“你去客棧�!�
云昭抓住他,“爹,后院關著好多女子。”
“知道了�!彼D瞬消失。
屋檐下,馬府的大門打開一條縫,門房從縫里盯著一行人跑遠,轉身去回稟給總兵馬大人——
“老爺!他們撤了!”
馬總兵正坐在廳堂里吃餛飩,松了口氣,“那個孽子又在外面給我惹禍,劫了誰的人不好,去惹裴家的,他是眼睛不好嗎,姑娘的氣質分辨不出來?”
管家嘆氣,“跟著公子的護院來報,說公子已經取得了裴夫人的諒解,您看,那些人都撤走了�!�
“大人!不好了!”又一護院趕回來稟報,“表少爺讓您派人過去將裴夫人一行人等滅口。”
馬總兵端著碗的手差點沒端穩(wěn),大驚失色,“何至于此啊!”
護院道:“裴夫人不接受公子致歉,表少爺怕她出通州后會生事,還不如將人就此解決�!�
馬總兵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可是國公府的人啊,就這樣一言不合全殺了?
“大人,還請快快決斷!等那些護衛(wèi)回去,表少爺怕是會有危險!”
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馬總兵哪還有什么決斷,根本就是被架在架子上了,“去,傳我令,城中出了江洋大盜,將街上一干人等清干凈,提早宵禁,再調一百守備軍,今夜務必將賊人清理干凈�!�
“大人,不用府中護院,用守備軍?”總管多問。
馬總兵:“既是剿匪,怎么能用護院?快去,千萬要保證吾兒與表少爺的安全。”
“是�!弊o院接了令離去。
馬總兵重新坐下,繼續(xù)吃著餛飩,“不過……阿成來了,為何沒人同我說?”
總管也不知,“或許,表少爺才到通州吧,表少爺與公子打小關系好,先去找公子倒也正常�!�
馬總兵咽下半生不熟的餛飩,古怪道:“他們就是感情太好了�!�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
馬總兵雖不喜見兒子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可若這樣能得李成的喜歡,那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自從姐姐成了李府側室,這三十年來,馬總兵的仕途無比通暢,可姐姐如今人老珠黃,無法再得李丞相的寵愛,這是他的心事。
馬家需要李家,才能一直長盛不衰。
雖然李成不占嫡不占長,但他是李丞相的兒子呀!一旦未來二皇子登基,作為表兄的李成一定會平步青云。
他們馬家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如此想著,死個裴夫人也不算什么事,待今夜殺完后,將尸體處置干凈不留痕跡就行了。
馬總兵大口吃著餛飩,沒意識到房頂有人,還繼續(xù)與管家說著話,“晚些時候,你親自去盯著他們,務必將裴夫人的后事辦好�!�
管家問,“河里還是山里?”
第331章
“都行,哎等等——”馬總兵遲疑,“還是一把火燒了干凈,待明日就說剿匪后,匪徒放了火,還有,若有旁觀者,一律不留,千萬不能留下任何隱患與蛛絲馬跡�!�
“裴夫人失蹤,與我們馬家,不能沾上關系�!�
房梁之上,戴著面具的人,握著拳,衣袂隨風而動。
吞咽餛飩的聲響,清晰地傳進耳里。
遠處的客棧。
黑衣男子,也就是馬年口中的阿兄,走進了雅間。
男子或許是太自信她今日走不出去,故不曾遮面。
“哥!救我!”馬年怒音中帶著委屈的哭腔。
“放了他�!蹦凶永渎暤�。
沈桑寧終于看清男子的臉,這張臉,她前世有些印象。
知道他武藝不俗,她更要拖延著時間等云家父女回來,上下牙齒碰了碰,發(fā)出“嘶”的一聲——
“李四公子,原來你就是馬公子的阿兄啊�!�
李四未曾想到,他不認識裴如衍的妻子,可對方卻認識他。
作為李丞相不算寵愛的兒子,其他兄弟不愿干的,便由他干,鮮少在京中宴會露面。
“你認得我?”他皺眉。
沈桑寧當然有些印象,前世謝玄登基,作為母族的李一李二李三李四,不論嫡庶,都是謝玄的表兄,高低都有官職。
李四也不再拘于幕后。
只是,以前沒聽說李四好男風,可見前世他與馬年的私情并無端上臺面。
“李家公子這等人物,我見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吧�!�
李四聽聞,眼底殺意更甚,單手握緊紫銅刀。
識得他,更該死。
沈桑寧讀懂他的殺意,知道他不愿讓這情感之事暴露,她強壓下心中諷刺,“李公子,你我本無沖突,何況你弟弟在我們手上,要不放下刀,好好說話?”
李四嗤笑,“裴夫人,從無人敢在我面前傷阿年一根毫毛,即便你的護衛(wèi)趕至,也無非是多死些人罷了。”
這狂傲的話落在沈桑寧耳里,只會覺得李四視人命為草芥,但這也是意料之中,他與馬年都是這樣的人。
而落在馬年耳里……
馬年感動至極,一雙眼睛甚至裝不下周圍的人,只能看見李四。
不過,李四雖嘴上說著要殺她,行動上卻并不著急,他在等待著什么。
等待宵禁。
待街上行人散去,他便可殺人隨心,黎明前無人能管。
“李公子,既然我都是將死之人了,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李四冷著面,不理睬她。
于是護衛(wèi)長的劍刃緊貼馬年脖頸,冰冷尖銳讓馬年害怕,“哥……”
李四面色不變,威脅道:“裴夫人是連全尸都不想要了!”
這人說話真古怪,假若她真活不成了,難道還指望殺人者能好好埋葬她?暴尸荒野與碎尸又有何異?
不過這話也就她腦子里想想,她不覺得今日會死。
沒有為什么,只是出于對云昭和云叔的絕對信任。
李四覺得能殺了她和她的護衛(wèi)們,也是出于一種信任,自信。
李四不想回答她,她扭頭去看馬年。
護衛(wèi)長的劍刃還未傷他,沈桑寧揚起右手,嚴謹地翹起蘭花指,大拇指與食指的指腹捏住劍的兩面,往馬年的脖子下方推了推。
鋒利的刀面當即劃出一條血痕。
“哥,我疼。”馬年眼淚落下。
“裴夫人!”李四額上青筋隱現,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下,“別傷他,你要問什么,就問!”
他改變的態(tài)度,顯得他多深情似的。
這深情讓馬年更加感動沉淪,仿佛李四為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退讓。
唯有沈桑寧清醒地看著,看著李四停駐的腳步。
李四的武功雖沒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到底是李家請名師教的,解決一個護衛(wèi)長不是難事。
可即便她傷了馬年,李四依然止步,他還在等宵禁。
不到宵禁,“殺人犯法”。
因為宵禁前殺人,何況還是五十多人,會鬧大。
他的法不是律法,他們視律法為無物,卻畏懼世人的流言蜚語,怕殺人被外人所知,怕不被世俗認可的情感被外人所知。
沈桑寧停了手,愈發(fā)確定自己現在很安全,她問出她的疑惑,“李公子,吃了餛飩嗎?”
聞言,李四面上詫異且憤怒,“你就問這個?”
她不語。
“吃了,怎么?”他輕蔑道。
她盯著他,“你也信那偏方?”
“與你何關?”李四反問。
沈桑寧又要動手了,馬年感覺到危險,眼淚汩汩流下。
“是!我不信!我只是不忍阿年一番心血被浪費!”李四忍著火道。
馬年聽聞,極力想說服他,“哥!我說了,真的有用,我真的不長胡子了,而且,而且近來我對女人愈發(fā)提不起興致,每每都要靠……靠藥方。”
沈桑寧沒眼看,更沒耳聽。
分明就是腎氣不足,還當是偏方有用!愚蠢!可恨!
馬年年紀輕輕,就腎精不固,平日里不知道是嚯嚯了多少姑娘!
沈桑寧思及此,扭頭直接問,“究竟有多少姑娘因你喪命?”
“她們都是自愿的!”馬年死不悔改。
她冷笑,什么自愿,若在納妾前將實情相告,誰能舍了命給他做妾?
分明是用金銀與權勢逼迫,等成了妾室、有了孕,那些女子才會知曉自己將面對什么,而她們已經沒有選擇。
就如今日紫靈被擄去,馬年這么自信用錢能擺平,可見沒少做這種事。
摔倒在李四身后的啞婆又爬了起來,聽得沈桑寧的話,又出聲呀呀呀地喊,疑似控訴。
沈桑寧眼中也浮現憤怒之色,“她的孫女呢,也在你的后院?”
馬年咬緊牙,根本不理解她,“裴夫人,你出身伯府,如今又是世家貴眷,你與這些腌臜根本不是一個階級,你為何要管她們的死活?”
“你說不說!”她語氣一重。
馬年眼看劍刃又要逼近,松了口,“告訴你,你又能怎樣,她孫女死了,死了!”
“啊啊啊啊��!”啞婆瘋了似的要朝馬年沖來。
還沒靠近,就被李四一腳踹到角落里,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可她不怕死一般爬起來,還想沖來。
沈桑寧知道現在說什么,也控制不住她,只好對李四喊道:“李公子!我告訴你一個關于你爹的秘密,你別傷她!”
李四果然停下手,饒有興致地問,“哦?我家老爺子還有什么事,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第332章
紫靈接收到暗示,大力將啞婆抓住,低聲道:“冷靜,先冷靜,人家說的未必是實話�!�
啞婆在紫靈懷里,咿咿呀呀流著淚,李四無暇管她,反正待會宵禁再一并殺了也一樣。
他還在等待沈桑寧的下文。
沈桑寧卻走到窗邊,往下眺望。
街上的人在逐漸減少,而近處,客棧所屬的街道兩端,兩方隊伍在逐漸靠近,踏踏的跑步聲越來越明顯。
李四也聽見了,知道是自己的人來了,心安得很,他神態(tài)松弛地坐到椅子上,給淚眼婆娑的馬年使了個安慰的眼色。
街道上每隔五丈會有一盞路燈,總會有人置身于黑暗中。
窗邊的風很大,沈桑寧看見自家護衛(wèi)們靠近,卻沒有看見阿舟。
她有些擔憂。
“踏踏踏”嘈雜的踏步聲中,她似聽見融入不了的腳步聲,比之別人,輕了些也急了些。
少年的小身板,從黑暗中跑出,小短腿跟不上大部隊,被甩開一大截,拼命地跑著,跑到路燈下,他仰頭,遠遠地,對上了客棧二樓窗邊的女子。
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離得稍遠,沈桑寧看不清那張小臉上的表情,但依稀能判斷出,他是松了口氣。
也能想象出,跑了這么一路都沒跟丟護衛(wèi),阿舟是有多努力。
他一路都沒休息一步,恐怕這會兒已是滿頭大汗,秋風都吹不散。
左右手還在身側揮動,沈桑寧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酸酸的,心疼又欣慰,她唇瓣勾起淺淺的笑意,房中李公子冷聲發(fā)問——
“裴夫人,你倒是說啊,究竟要說我家老爺子什么事?”
此時,一只修長的手,攀到窗沿下。
沈桑寧余光瞥見,眉眼不曾變化,唇邊笑意更深,“可不是件小事,不如李公子過來說話?”
李四狐疑地看著她,嗤笑道:“有話直說�!狈凑^不了多久,這里都是死人,無所謂會不會被外人聽見。
她卻不語,別開頭去。
李四皺眉,心有不滿,但僵持片刻,還是起身朝她走去,“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沈桑寧看著他靠近身前,暗示他附耳過來。
最先紅眼的是馬年,他覺得太曖昧了,“你這個有夫之婦,你別離我哥那么近!”
原先一口一個裴夫人,現在變成有夫之婦了。
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沈桑寧忽略馬年,張嘴說話時,左手緩緩從袖中取出,“你爹,他——”
她故作玄虛,尾調拖長,“你爹,他怎么也不喜歡你�。 �
在李四怒火沖天、瞪圓眼睛時,她快準狠地將沾了辣椒水的手捂向他的眼睛。
出門攜帶佐料,果然還是有用的!
“�。 崩钏挠麚P起的紫銅刀的手頓住,發(fā)出一聲慘叫,雙眼辣到發(fā)痛,后退兩步,另一只手去揉,邊喊著,“賤人!找死!”
“哥哥!”馬年擔憂地喊道。
李四強行睜開眼,快速眨著,流下的淚水都是辣的,模模糊糊地看清了沈桑寧所處的位置,不愿再等宵禁,揚手就要砍人。
沈桑寧后退兩步,朝一側閃躲。
與此同時,街道的所有燈盞不約而同地熄滅,街道上的行人被提前清空。
宵禁提前了。
唯有房中亮著燈,李四正朝著她大步沖來。
只聽咻的一聲,蟄伏于窗外的人,躍身進入,迎面對上李四,長劍快準狠地朝著李四的心臟刺去。
李四都尚未反應過來,馬年卻比他還快,“哥!”
馬年不顧護衛(wèi)長的鉗制,朝著李四撲過去。
閃得太快,房中的燈都滅了。
眾人只聽得利刃入肉的滋啦聲,和男人沉痛地悶哼。
不知是誰受了傷,沈桑寧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臉上的水,不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