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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國公府的護衛(wèi)不這樣想,輕咳一聲,低聲“提點”,“云大哥,這位是金陵王府的謝霖世子,是我們世子的表弟,您可別犯軸啊。”

    面具下,謝歡輕挑眉,沒想到堂弟的兒子這么大了。

    想當年,侄子滿月的時候,他還抱過嘞,結(jié)果這死小子直接尿了他一手。

    “那又怎樣。”謝歡輕哼,聲音倒是輕了些。

    謝霖只是看他一眼,臉上帶著笑,眸光卻是凌厲,沒有走近,只對自己的侍衛(wèi)吩咐一句。

    侍衛(wèi)便踏步上前,“還請諸位稍待,此行辛苦諸位了�!�

    而后,開始分發(fā)打賞的碎銀子。

    明明謝歡在第六輛車上,偏偏,最后一個發(fā)給他。

    謝歡捏著一顆碎銀子,偏開頭,心里罵一句臭小子,還是將碎銀塞進了腰包里。

    沒過多久,裴如衍帶著信出來了,手腕上還沾染上幾滴墨漬,自己都未曾察覺。

    他走到一名眼熟的國公府護衛(wèi)面前,準備將信交給對方,眼神卻瞥見一旁戴著面具的男子。

    男子大概是這隊伍中最不羈的人物,即便隔著面具,裴如衍都能感受到來自對方的——

    無視。

    可對方腰上的錢袋子,讓裴如衍的視線停滯。

    謝歡感受到他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意識地捂住錢袋子,偏過身去。

    裴如衍反應(yīng)一會兒,忽地輕笑,“是云叔嗎?”

    謝歡皺眉,怎么一個個的,都能認出他來,他還不曾說話呢。

    裴如衍將交給護衛(wèi)的信收回,踏步至謝歡面前,禮貌客氣地道:“可否請您將此信轉(zhuǎn)交給我夫人?”

    上回,從央央口中得知,眼前之人是岳母的心上人,因此,他的語氣比往常要多一分尊重。

    這份尊重,倒是讓后頭的謝霖驚訝了,暗自揣測這面具男子是何來歷,還能讓表兄如此敬重。

    反觀謝歡,一點都沒有驚訝,身子更偏過去一些,“這么多人,這信何必給我�!�

    第359章

    裴如衍從容道:“您既是夫人的長輩,理應(yīng)給您,晚輩另外也有事相托,夫人在金陵,還請您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說著,他將自己外衣上的錢袋子卸下,與信一并遞交。

    謝歡見他真誠,這才勉強收下,“嗯�!�

    然而,裴如衍這一番托付,在國公府的護衛(wèi)聽來,就有些刺耳了,仿佛是嫌棄他們五十個護衛(wèi)保護不了少夫人似的。

    謝歡將信塞進懷里,又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交給裴如衍,“她給你的�!�

    裴如衍接過,捂緊信封,“多謝�!�

    謝歡沒再跟他客套,貨物驗收完,鏢師們一起將東西搬運進府,隨后連夜出城,不帶歇腳的。

    直到一行人離開,謝霖才忍不住問,“表兄,那誰啊?”

    “夫人的一個長輩�!迸崛缪艿馈�

    謝霖扯扯嘴角,“難怪,跟刺頭似的,一看就知道,你跟嫂嫂很慣著他�!�

    裴如衍惆悵一嘆,“算不上,但……他是個凄苦的人。”

    謝霖沒看出來,“他哪里凄苦?”

    裴如衍看向謝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似與之共情,“壯志難酬,愛而不得,孤苦漂泊,哪一點不算凄苦呢?”

    謝霖愣住,實在沒想到那看似瀟灑不羈之人竟這樣慘,或許瀟灑只是保護色?

    他張張嘴,終是沒說出什么話來。

    裴如衍沒有要跟謝霖再多言的意思,催促他回去睡覺,自己則回房看信了。

    這讓謝霖很生氣,這算起來,表兄都收幾封家書了,怎的他一封沒有?哎!

    信中所寫,是央央從家到金陵發(fā)生的一些事,一是報平安,二是問他是否平安。

    最后還有一句,“你不要生氣哦,我很好�!�

    他目光落在這句囑咐上,好像他是什么很會生氣的人一樣,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裴如衍低笑一聲,搖搖頭,將信折好,原路放回信封里,放到書桌的抽屜里收著。

    桌上還躺著幾張染了墨漬的白紙,方才趕著給央央寫信,實在心急了些,不僅將墨漬滴在了桌上,有些內(nèi)容還漏寫了。

    不過,因今夜突如其來的物資,也讓他暫時打消了去金陵的想法。

    至少央央現(xiàn)在很安全,他冷靜了些,這幾日還是先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好。

    *

    京城。

    李成傷得很重,謝玄十分好心往牢里送了些好藥,養(yǎng)了這幾日,至少是勉強能走路了。

    既然是罪犯,也沒有徹底養(yǎng)好傷才能上路的說法。

    大清早的,一批流放的犯人就準備從京城出發(fā),其中也有李成,他雙手拷著,腳上拴著鐵鏈,整個人因傷佝僂著,走路亦是一瘸一拐。

    李丞相嫌丟人,不可能來送,但派管家來了,還送來一句話——

    “四公子,相爺讓您今后保重身體,小心行事,做任何事前,先想想六公子和馬姨娘�!�

    冷血,無情。

    李成一直知道父親是這樣的人,可他無力反抗,臉色灰敗,聞言苦笑一聲,“知道了�!�

    明明心里不想讓姨娘和弟弟來相送,可是轉(zhuǎn)頭看著別的犯人有親人相送,自己回身,卻是一片虛無,心中仍然會失望。

    此生,怕是再難見親人一面了,今日也未曾見到最后一面。

    看著管家要離開,李成出聲,“等等,看在往日相處的情分上,勞煩您幫我為姨娘和弟弟帶句話�!�

    管家嘆一聲,心軟點頭,聽李成道——

    “讓他們好好生活,阿弟受我連累,五年不能科舉,但他年紀尚輕,又天生聰慧,切勿放棄自己,將來必能出人頭地,也不必想著我,阿弟涉世不深,為人處世太過良善,但有時候還是要自私些才能好過,如父親那般沒什么不好,若有一日……”

    他頓了頓,聲音放輕,“倘若有一日大廈將傾,阿弟必要及時抽身,不可存有扶大廈之心,阿弟,要歲歲平安,哥哥才能放心�!�

    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已經(jīng)在催促。

    管家記下了這段話,雖有些大逆不道,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堂堂丞相之子成了流放犯,李氏全族五年不得科舉……管家不由心中唏噓。

    踏上流放之路的李成,沒了往昔的屬于世家子弟的光環(huán),他一步步踏上前往北地的路。

    走得慢了,還要遭官差打罵。

    這也說明了,李家是真的沒替他打點,巴不得與他撇清干系。

    李成只能在官差背過身體去時,狠狠瞪一眼。

    但他有今日,能怨得了誰,怨父親嗎?還是怨馬年?

    反倒是阿弟無辜受累不能科舉,是該怨他的,是他的一時貪念……他后悔至極。

    此時的北地,風中帶刺似的,刮得裴徹睜不開眼。

    站在草原與城鎮(zhèn)郊區(qū)的邊際線上,與同軍營的兄弟值守站崗。

    裴徹手里還拿著一個比臉大的馕,啃著,眼里是無欲無求的平靜,耳邊是幾個兄弟在聊天。

    “今兒又一批家書到了,裴徹,你不去看看嗎?”

    裴徹專心啃著餅,后知后覺聽見,“等會去吧�!�

    但不知為何,同營的兄弟看他的眼神,似有些怪異,一副想說什么不敢說的樣子。

    對方也是京城官宦子弟,只是沒有國公府這般顯赫門第,理應(yīng)是有家書的。

    這眼神讓裴徹捉摸不透,“你咋?說話�!�

    對方眼神飄忽不定,撓撓頭,有點尷尬,“我家中寄信來了,還給我講了些京城趣事,你當真想聽嗎?”

    第360章

    裴徹看著伙伴,啃馕的動作停下,“嗦啊�!�

    這位來自京城的伙伴非但沒有直言,反而是用一種極為同情且隱晦的眼神注視他,搞得他摸不著頭腦。

    “到底說不說�!彼行┎荒蜔�。

    伙伴抿抿嘴,想了想措辭,仿佛怕傷了他的心,提前先安慰他,“我說了,你可別想不開啊,我跟你說,這世上好女子多得是,妻可以再娶,博得軍功才是自己的�!�

    裴徹聽這莫名其妙的話,覺得手里的馕都沒了滋味,淡淡道:“不想再娶了,現(xiàn)在這樣挺好�!�

    “啊?”伙伴沒想到裴徹是這么專情的一個人,“兄弟啊,凡事要想開些�!�

    裴徹擰眉,“你究竟想說什么?”

    對上伙伴連連嘆息,他古怪地聯(lián)想一番,猜疑道:“我家出事了?還是我家中那位夫人自請下堂了?”

    若是沈妙儀真的這么識相,自請下堂,那可太好了!

    伙伴搖搖頭,顧念著裴徹的臉面,刻意放輕嗓音,“不是自請下堂,是紅杏出墻了。”

    說到紅杏出墻,還專注地盯著裴徹的表情,生怕他一時不能接受,做出出格舉動。

    然而,伙伴揣測的“失魂落魄”并未體現(xiàn)在裴徹的臉上。

    裴徹驚疑地反應(yīng)一陣,嘴里重復(fù)一句紅杏出墻,惹得身邊幾個值守的士兵也都聽見了,紛紛投以同情目光。

    看,即便是出身顯赫的世族子弟,也避免不了成為綠頭烏龜。

    裴徹手里的馕是徹底吃不下去,徹底無視伙伴擔憂的目光,他站在崗位上蠢蠢欲動,心里在想,沈妙儀紅杏出墻了,那一定被休了!

    “對了,那你可知,那奸夫是誰?”裴徹問,剛問出口,就一拍腦門。

    自己是問了個蠢問題。

    奸夫還能是誰,必然是那個姓周的家伙,之前不認,最后還是被抓到了!

    裴徹從不可置信的情緒中脫離,取而代之的是驚喜,他的嘴角差點壓不住,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不是還懷著他的孩子嗎?

    提到孩子,伙伴更同情他了,“好像不是你的孩子,哎,你也別想太多,孩子以后肯定會有的�!�

    “太好了!”裴徹激動地,差點把手里剩下的馕捏碎。

    “裴徹你瘋了?”伙伴很擔憂他,“我知道你很傷心,但——”

    話音未落,換崗的士兵結(jié)隊來了。

    “別說,”裴徹遠遠瞧見換崗的人,哪還站得住,將馕拍到伙伴懷里,“今晚請你,不,我請大家吃烤全羊!”

    他一邊喊,一邊朝著遠方跑去,迫不及待想看家書了。

    收到的不僅有家書,還有一個鼓鼓的包袱,里面放了新鞋和保暖的衣物。

    家書中,寫明了沈妙儀與周韜游街之事,剩下的便是家人的思念,以及兄嫂遠走他鄉(xiāng)。

    裴徹起初是笑,看著看著,便紅了眼眶。

    他擁有的太多了,家族顯赫,父兄還在,母親與姨娘對他都很關(guān)懷。

    想到臨行時兄長的叮囑,他再次下定決心,將信紙塞進懷里,準備去買牛羊,晚上請大伙吃頓好的。

    走到半路,忽聽有人喊了一嗓子——

    “北蠻子來搶羊了!”

    境外蠻夷,屢屢試探,時不時來打秋風溜一圈,騷擾邊境百姓,可惡得很!

    聽聞,裴徹眉頭一皺,將包袱隨手一放,抄起家伙上馬狂奔而去,硬是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粗聲高喊——

    “干他們!”

    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他要保衛(wèi)家國,他要早日掙得軍功給父兄爭光。

    后頭伙伴驚呆了,都有些追不上他,以為他是因受刺激需要發(fā)泄,抬手將一柄銀槍拋過去,“接著!”

    銀槍沖破長空,裴徹躍起接住,眼神堅毅,朝遠處結(jié)隊的貪婪的蠻人沖去。

    此刻的他,與方才啃馕時平靜的他完全不同,仿佛是釋放了深處的自己,所過之處,無不血花飛濺,哀嚎聲四起。

    蠻夷紛紛倒下,無人能擋其鋒芒。

    他的手上抓著一根辮子,那是一個蠻人的頭顱。

    又一股熱液噴灑在裴徹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他睜開眼,眼中是充斥野性的勇敢與殺意。

    這才是他。

    他終于,找回了前世的自己。

    蠻夷們死的死,逃的逃,帶不走今日掠奪來的食物。

    大晉的兵士廝殺完,不由自主地看著格外不同的裴徹,紛紛圍了過去——

    “今天不錯啊,看來今晚真的能吃上大羊了!”

    裴徹勾起帶著血漬的嘴角,看向四散的羊群,有幾只已經(jīng)奄奄一息,是被逃亡的蠻夷刺中后扔下馬的。

    來尋羊的人哭著抱起羊,被羊群所包圍,羊群發(fā)出咩咩的叫聲,如哀鳴如安撫。

    裴徹將人頭掛在馬上,擦了擦手,掏出原本就打算買羊的錢,蹲在哭泣的養(yǎng)羊人前,將銀子遞到對方手里。

    最終,他領(lǐng)走了三只瀕死的距離送物資到揚州,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送糧食的鏢師和護衛(wèi)們都回來了,偏偏云叔沒回來。

    護衛(wèi)說了,世子將信給了云叔,拜托他帶回來的。

    可是云叔半道不知跑哪兒去了。

    沈桑寧好脾氣地等了兩天,也沒把云叔等回來。

    她都有些生氣了,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嘛!云叔拿著阿衍的信不知跑哪兒去了,找也找不到人,萬一阿衍的信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哎!

    “表小姐。”丫鬟站在門外,輕輕喚了聲。

    沈桑寧往前去,倒是認識,還是外祖母身邊那個,上回帶婦科圣手羅大夫來的,也是她。

    這次還是差不多的事兒。

    “表小姐,老夫人將羅大夫請來了,幫您看看胎象�!�

    聞言,沈桑寧哪會拒絕,低頭瞧瞧小腹,收整一番便去了前院。

    前院,羅大夫正與外祖母閑聊,舅母樊氏也在一旁搭話。

    沈桑寧一進去,樊氏便迎了上來,十分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扶著她坐下,“寧寧可算來了,這次讓羅大夫給你瞧瞧,保管你這一胎順順利利、穩(wěn)穩(wěn)當當?shù)��!?br />
    羅大夫微微頷首,搭上脈,詢問幾句有的沒的,比如,“近來心情如何?”

    “還行。”

    “胃口如何?”

    “也還行�!�

    羅大夫慢慢收回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未開口,沈桑寧倒沉不住氣了,“羅大夫,我并未覺得哪里不適,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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