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羅大夫點(diǎn)頭,“如今看來還是很穩(wěn)的,還是切記,莫要操勞太過,雖說你身子骨好,但是孕期也要注意些�!�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桑寧放心多了。
外祖母輕咳一聲,便催促沈桑寧離開,只說要與羅大夫談些要事。
前腳剛把完脈,后腳能有何要事?
沈桑寧離去時(shí),懷疑外祖母與羅大夫是要談關(guān)于她的事,她伸手摸摸小腹,難道是跟孩子有關(guān)?
想著,她有些出神。
朝前走著,突然一張紙樣的物件拍在她額頭上。
她抬頭,只見云叔攥著一封信,站在一側(cè),長臂伸著,將信封朝她頭上拂。
第361章
“叔,你可終于回來了!”
沈桑寧只看他一眼,便滿心滿眼都是信。
她伸手去拆,拆一半,發(fā)覺旁邊來自云叔目不轉(zhuǎn)睛的視線,于是拆信的手頓住。
“叔,你快去休息吧�!�
謝歡看著她狡黠的目光,在面具下皺眉,不動如山。
沈桑寧不管他了,招來疾風(fēng),讓疾風(fēng)去聽聽外祖母與羅大夫說了什么。
疾風(fēng)前腳剛?cè)ィx歡心思一動,朝沈桑寧點(diǎn)頭,“我去休息。”
語罷,他就消失在她面前。
沈桑寧揣著信,快快回了陶園。
那廂。
前院的屋頂上,疾風(fēng)剛扒開磚瓦,就聽身后有風(fēng)吹過,扭頭,差點(diǎn)嚇一跳。
怎么還多了一人?
無法,少夫人向來寵著這個(gè)老大哥,疾風(fēng)也來不及管他。
此時(shí),屋內(nèi)蒼老的女聲傳了上來——
“方才寧寧在,我不好問,如今她不在,你與我說說,她這一胎,是男胎還是女胎?”
房頂上的人,聞之都屏聲靜息。
房下,是一陣沉默。
羅大夫并未答復(fù),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盅茶,隨即開口,“我先去如廁�!�
“去什么去,”外祖母一拐杖敲在地上,“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是不想說,我難道還能害寧寧不成!”
羅大夫輕嘆一聲,透著惆悵與感慨,“是男胎如何,是女胎又如何,都是生命,你又何苦要提前知曉。”
外祖母靜默片刻,老臉上覆上憂慮之色,“這么說,是女孩了?”
“你別猜,我不說。”羅大夫搖搖頭。
一旁的樊氏都緊張了,“哎呀,羅大夫,我知道您因?yàn)樾」玫氖拢X得愧對寧寧,可是我們都是寧寧的娘家人,哪有不為她好的,只是想提前知曉,畢竟若是男胎,那就是國公府的嫡長孫,若是女孩,也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怎么也不可能落她的胎啊!”
說到落胎,羅大夫與外祖母齊齊一聲嘆息。
羅大夫偏開頭,復(fù)雜道:“當(dāng)年之事,要不是你們——哎!多說無益,總之她這胎很康健,無需擔(dān)心�!�
羅大夫離開后,留下一對婆媳在房中面面相覷。
房頂上的疾風(fēng)聽得一頭霧水,所以少夫人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怎么聽羅大夫的意思,像是女孩?
疾風(fēng)云里霧里,也沒管后頭的老大哥,躍下房梁奔向陶園。
謝歡還坐在房頂上,隔著一片瓦礫的空隙,看著房梁下丑陋的婆媳。
有時(shí)候,真的很想讓微生家的人,去給顏顏陪葬。
可,這些人,又偏偏是她在乎的家人。
初次見面時(shí),她向佛祖許的愿望,仿佛還在他耳邊徘徊,他總是不希望她的愿望落空。
然而,微生家的人從不曾改變,如今顏顏的女兒有了身孕,他們想的,依然是男胎還是女胎。
男胎如何,女胎又如何,連大夫都知道,提前知曉也毫無意義。
微生家從來是利益至上,再次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diǎn),謝歡諷刺地勾起唇瓣。
偏偏,這樣的家族生出了顏顏,而顏顏的女兒,和她一樣善良,跟沈益絲毫不同。
倘若,他們有一日要傷害顏顏的女兒,謝歡想,自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因?yàn)槟鞘穷侇亙H存于世的血脈,亦是她來人間走一遭的證明。
“母親,若真是女胎怎么辦?”樊氏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女孩也得留著!”外祖母的拐杖敲著地,陣陣回響。
而后,她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懊悔和哀傷,“當(dāng)初給阿顏落了胎,導(dǎo)致她的身子骨落下病根,若非如此,她怎會年紀(jì)輕輕就離我而去。”
樊氏寬慰道:“母親,當(dāng)年是無奈之舉,小姑她未婚先孕,這是世道不容她,要怪也該怪那個(gè)男人,怎能怪您呢!”
“所以寧寧決不能步阿顏的后塵,我本想著,此胎若能一舉得男,今后她生不生只需憑自己心意,可要是女孩,她還得拼命��!”
年邁的聲音穿透房梁,謝歡驚愕得如同被石化般。
顏顏懷過胎?
顏顏懷過他的孩子?
他……竟完全不知。
是何時(shí)的事情,是他被扔去亂葬崗以后嗎?
他們的孩子,死在了他“死”之后。
顏顏早亡,也并非單純是因郁郁寡歡,還有落胎落下的病根?
一雙眼,不知不覺地紅了。
面具貼著臉,淚珠無法完整地流下,濕濡的淚從下巴溢出。
謝歡無法想象,在他失憶后,在他癡傻之時(shí),顏顏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微生家,欠了他兩條人命。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亦是不知男女,不知是央,或是央央。
謝歡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了,他想。
最終離開房上時(shí),也沒有蓋上那片瓦礫。
如今陽光明媚,房下之人感受不到上頭缺了片瓦,或許,等到下雨的時(shí)候,才能知曉失去了什么。
沈桑寧還在房中看信,看著信時(shí),大約能猜想出寫信之人的神情。
往常從容不迫的人,信紙上竟然還留有墨漬,當(dāng)真是不該。
信中再三囑咐她,莫要操勞,有任何事及時(shí)寫信給他。
倒是沒有怪她來了金陵,也對,來都來了,現(xiàn)在怪也無用。
最后,還學(xué)她,在末尾處畫了個(gè)笑臉。
看給他急的,笑都畫出圓圈了。
剛看完,疾風(fēng)便來敲門,將聽來的內(nèi)容全部訴說,“聽羅大夫的意思,應(yīng)該是個(gè)千金,世子要有女兒了!”
女兒?沈桑寧垂眸,這與前世的軌跡不再相同。
但,如今的她,與初重生時(shí)一心想生下繼承人的她,心態(tài)也不同了。
女兒也好,這是她與阿衍的女兒。
第362章
疾風(fēng)又補(bǔ)充一句,“但羅大夫也沒有肯定答復(fù)……”
沈桑寧沒有疾風(fēng)的糾結(jié),回頭遇上羅大夫,她再問一嘴就是了,無論男孩女孩,她都好將消息傳給阿衍,阿衍必然高興。
不過當(dāng)下,還是籌款更重要些,葉家暗地阻攔商戶捐款,她得先解決葉家才是。
而葉家背后的靠山,能讓葉家絲毫不懼國公府的威名,顯然這靠山不小,也是京城里的。
所以,即便能從地方調(diào)葉家的繳稅賬目,用處也不大,明面上的賬不會有錯(cuò),而私下給靠山送的金山銀山,葉家一定會留一手,以防過河拆橋。
想要找葉家私藏的賬冊,不是易事。
她正要將此事交代給疾風(fēng),此時(shí),庭院里響起“嘭”的一聲,是云叔落地,就跟從天上砸下來似的。
平時(shí)輕得跟鬼一樣,今日是怎的了?
“云叔?”
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只見云叔站在大樹下,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沈桑寧不明所以,揚(yáng)手屏退疾風(fēng),朝云叔踏近幾步,隱約聽得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她開口更小心了,“怎么了?”
謝歡盡力克制情緒起伏,轉(zhuǎn)過身,看著她,“你娘落過胎?”
沈桑寧一愣,隨即遲緩地點(diǎn)頭。
云叔跑來跑去,不知從哪里聽來的。
所以他是因?yàn)檫@件事難過?
“你娘落胎傷了根本,所以才會早亡�!彼粗蛔肿株愂龅�。
沈桑寧擰起秀眉,“這,其中原因有很多,我娘落胎的事,以前我并不知道,京城的大夫在醫(yī)治我娘時(shí),也并未提及早年落胎之事,只是讓她樂觀些,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難以歡愉,日漸消瘦�!�
京城的大夫向來會察言觀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即便把出落胎傷身的脈象,也未必會直言,唯恐陷入大家族的宅斗辛秘中去。
也正因如此,娘親才能將落胎之事捂緊,她都是從外祖母口中得知的。
可見,連她那位生父沈益都不知情。
她瞅著云叔,卻看不見其神色。
謝歡聽聞,面具下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他耳中仍是剛才正廳內(nèi)的對話,并深信不疑。
在小姑娘的注視下,他的拳頭捏緊又松開,再次捏緊,仿佛內(nèi)心在掙扎什么。
他垂下頭,沉默良久,退開兩步背過身去。
沈桑寧不知他在想什么,就在以為他會一直沉默時(shí),聽得他面具下傳來沉悶的聲音——
“對不起。”
沈桑寧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不可一世的云叔竟然在道歉,他在和誰道歉,和娘親嗎?
緊接著,她便有了答案。
“是我害你失去了母親�!�
他的嗓音沙啞,一字字都充斥著痛苦。
“都怪我�!�
“我當(dāng)年……我也是第一……我以為我很快可以娶她,是我害了……”
沈桑寧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是隨時(shí)能泣淚。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云叔還是覺得,娘親的死與落胎有關(guān)系嗎?
沈桑寧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云昭和小宋神醫(yī)出去義診了。
向來強(qiáng)大瀟灑的人,突然脆弱起來,沈桑寧手足無措,一瞬間在他背后做了無數(shù)個(gè)小動作,想來想去,自己是該躲起來,還是去安慰云叔?
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但她并未走近。
“云叔,當(dāng)年的事,您不要自責(zé),我娘從沒有怪過您,”沈桑寧咬了咬下唇瓣,面露哀愁,“若當(dāng)真要算,我的罪過更大些,當(dāng)年阿娘生我,是早產(chǎn),想來也是傷身的,但是她郁郁寡歡,是因?yàn)閷γ\(yùn)的不甘,是有了心上人后,不再愿意屈服父母之命,卻無法反抗,您是她的念想,不是毒藥�!�
這一生,她能夠切身體會到母親的心情了。
她輕嘆一聲,前頭的云叔驀然轉(zhuǎn)過身來。
“你是早產(chǎn)?”他疑惑中透著幾分古怪。
沈桑寧點(diǎn)點(diǎn)頭。
又聽他問——
“你是幾月生的?”
問話時(shí),他站在原地,盯著沈桑寧的臉,不自覺地將大拇指扣緊在食指指腹上。
這話問的,沈桑寧都能聽出他的意圖與內(nèi)心想法。
她直接搖頭,“我不會是你的女兒�!�
她雖是早產(chǎn),但的的確確是母親婚后九個(gè)月生下的。
落胎是婚前的事,據(jù)外祖母所述,落胎時(shí)都有一個(gè)多月了,再經(jīng)歷打胎、養(yǎng)身子、出嫁……
沈桑寧不是沒有思考過這種可能,但早就排除了,若自己真是云叔的女兒,當(dāng)年命硬僥幸沒被打掉?然后又經(jīng)過一段時(shí)間,再等娘出嫁后九個(gè)月生產(chǎn),豈不是至少在娘肚子里待是十一個(gè)月甚至十二個(gè)月?
那她成怪胎了吧?不可能。
沈桑寧將自己的想法委婉地告知,謝歡再次沉默了,他在心里暗暗對了對時(shí)間,的確不太可能。
莫名地,他有些失落。
謝歡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說不清是因顏顏落胎,還是因?yàn)槲⑸业乃魉鶠�,又或是面前的姑娘不是自己的閨女……或許都有,他心亂如麻,多種情緒交織。
憤怒,是對微生家。
懊悔,是對顏顏,假若當(dāng)初他懂些事,也不至于讓她經(jīng)歷落胎之痛。
失落,是對眼前的姑娘。
他握上腰間佩劍的手柄,此刻很想做些什么,比如去抓土匪。
卻聽眼前的小姑娘請求道——
“云叔,若你實(shí)在糾結(jié),不想休息,不如我們一起行俠仗義?”
謝歡看她,暫且緩一緩抓土匪的心思,“怎么�!�
“我懷疑葉家這些年漏交不少稅款,”沈桑寧走近一步,嚴(yán)謹(jǐn)?shù)�,“眼下我需要葉家的賬本,你的武功比疾風(fēng)好了太多,若你愿意去找賬本,一定能成功�!�
找賬本?謝歡內(nèi)心一聲呵呵,不就是偷賬本嗎。
他并沒直接答應(yīng),“你不是說,與我殊途嗎?”
被他諷刺的話刺到,沈桑寧回憶一番,依舊振振有詞,“不一樣,偷盜搶掠是違背律法的,找賬本不一樣,是葉家違背稅法在先,我們是求證�!�
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謝歡這次呵呵出聲了。
他簡潔地問,“賬本長什么樣子?”
第3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