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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緊接著,就聽天上雷聲響徹,“轟隆隆——”仿佛是為了應證包統(tǒng)領的話,雨勢漸大,儼然有了磅礴之勢。

    沒撐傘的行人被雨簾遮擋,根本看不清微生家內(nèi)的場景,加之該聽見的,也差不多都聽見了,遂急忙離開。

    眼下,該查封的都查封了,禁軍與京機衛(wèi)將微生家的人一一拷住,站成一列往外帶,當然腳銬也不落下,大的小的老的都不能幸免。

    一家老小被推著上了囚車,禁軍與京機衛(wèi)尚有帽子遮蔽,可囚車中的人犯卻只能淋著雨受著。

    樊氏與單氏各自護著孩子,竇云蔚縮在角落中,微生澎抱著庶子,在雨中睜不開眼,微生槐憔悴地靠著囚車,感受著四面打量的目光。

    街道上偶有幾個撐傘跑的行人,商鋪茶肆內(nèi)匯聚不少避雨的人,瞧見冗長的押送囚車的隊伍,紛紛探頭探腦往外看。

    知情者與好事者并不藏事,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賣著關子分享給大家。

    “方才城內(nèi)來了好多禁軍,我當是要抄誰家呢,沒想到是他家,這微生家是咱金陵老字號的布商了,發(fā)家后又涉及了其他產(chǎn)業(yè),家大業(yè)大的,可惜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什么心思?我記得他家女兒和外孫女不都嫁給高門了嗎?他們家巴結(jié)得很��!”

    “我可聽得一清二楚,說他家謀害太子。”

    “謀害太子?那是真該死呀!”

    “我看他們就是不知足,賺了那么多銀子還嫌不夠,這才招惹禍事,連累一大家子,小孩子多可憐哦!”

    第517章

    雨水沖刷著耳朵,卻阻擋不住外界的聲音不斷地飄入耳中。

    囚車內(nèi)的一家低著頭,有人流著淚,有人悔恨,有人則還抱有一線希望。

    微生槐凍得直打顫,抓住囚車的門,朝外面喊道:“如此下去,還不到京城,我們就要凍死病死了!”

    樊氏害怕兒子遭罪,也跟著喊,“就是啊,再怎么說,孩子是無辜的��!陛下和太子只是讓我們?nèi)刖⒉皇且覀儸F(xiàn)在就死��!”

    吼得她聲音沙啞。

    包統(tǒng)領倒不冷,他們穿著厚重的盔甲,盔甲外還有蓑衣,此時朝平陽侯看一眼,再決定道:“那便給他們些遮蔽吧�!�

    兩人都是怕微生槐一語成讖,押送上京的路上可不能死人。

    于是,取了兩件蓑衣蓋在囚車上避雨。

    饒是雨水不再當頭淋下,幾人的臉上也沒有干涸。

    唯有單氏哭得最響亮,抱著女兒,不知道未來要遭什么罪,微生蓓躲在懷中一個勁兒地哭,忽然抬頭問——

    “娘,等去了京城,我們求求行舟表弟好不好,還有虞紹哥哥,他能不能幫幫我們,阿娘,我不想被抄家……”

    單氏聽了女兒的話,擦擦眼淚,“蓓蓓乖,不怕不怕�!弊焐线@樣說,自己卻怕得很。

    樊氏聽得哭聲心煩,“能不能別哭了�!�

    單氏心里焦慮,聽到樊氏的怪罪,忍不住回駁,怨懟道:“當初你們做得惡,還要我母女跟著承受代價,我們尚沒怪你們,你還不許我們哭了?”

    單氏嫁來微生家的時候,大姑子早就出嫁了,她哪里知道陳年往事呀!

    要她說,這個囚車里,唯有她母女二人是無辜的!

    樊氏被駁得無話可說,微生槐斥道:“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冷靜些,等到了京城未必沒有轉(zhuǎn)機�!�

    一家人心思各異,囚車內(nèi)沒了聲。

    押送的隊伍從金陵到京城,尚需幾日功夫。

    在這期間,京城的端侯府也發(fā)生了一樁大事。

    京城不少人傳,說是端侯夫人觸怒了太子,不過太子還未有下什么命令,端侯與端侯府老祖母就帶著端侯夫人,前去東宮求見太子與公主。

    奈何吃了閉門羹,理由是公主還在坐月子不便見外客。

    遂,歸來的端侯著急忙慌地休了妻,生怕晚一天就觸怒了太子。

    被休之后,梁倩哭著回了梁家,梁父了解來龍去脈后,火速帶著梁倩進宮求見,東宮仍舊閉門不見客。

    無奈之下,梁父帶著女兒去了寧伯府,然而寧伯夫婦都是個滑泥鰍,啥話也不接,就跟大白天吃醉酒似的,反跟梁父傾訴說兒子去東宮畫壁幾日也不回,還請梁父下回去東宮幫忙帶話。

    真是好笑,他要是進得了東宮,誰來寧伯府��!

    梁父帶著失魂落魄的女兒走了,半路上,連連嘆息,“倩倩,都怪我太縱容你,才讓你惹下此等禍事,倘若上頭真的追究起來,你……”

    梁倩眸光一黯,“爹放心,我不連累家里�!�

    梁父皺眉,滄桑道:“我哪里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若真追究起來,我也避不開責任,真到了那日,爹爹便是辭官回鄉(xiāng),也要保住你的�!�

    “爹……”梁倩終克制不住,在馬車里哭了起來,“我錯了,我對不住您�!�

    梁家父女潸然淚下,而另一邊,正在東宮喝著補品的謝桑寧一點也沒想起梁倩來,早就將其拋在腦后了。

    反而是更關注微生家的近況些,幾日過去,微生家被押送進了京,直接送進了死牢與微生澹短暫的團聚。

    死牢中,微生澹連著兩日沒吃下東西了,實在是身邊那團東西太臭,引來老鼠蒼蠅分食,他惡心得受不了,吃什么吐什么。

    見著家人時,微生澹泣不成聲,既開心能再見家人一面,又悲傷于家人不能幸免于難。

    一家子被關進牢房,當下就發(fā)現(xiàn)了一團看不清臉面的東西,嚇了一跳。

    “那是……沈益�!蔽⑸5�。

    幾人更是嚇傻了去。

    樊氏跌坐在地,“寧寧怎么這樣心狠手辣,不管是生父還是養(yǎng)父,這都是養(yǎng)了她的爹呀!”

    樊氏倒不是真的心疼沈益,而是心生兔死狐悲的凄涼,這瞬間似看見了未來,等待著已知的死局。

    最煩的,當屬獄卒。

    原本是有微生澹一人敲牢門妄圖求見公主,現(xiàn)在有一家子輪番敲墻,想求見公主。

    “官爺!求您幫我們通報一下吧!公主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與我們是血脈至親,只要見了公主,我們脫了罪,一定會報答您的!”

    類似的話,獄卒聽多便不耐煩了,兇道:“連端侯府的老祖宗都見不著公主,就你們幾個死囚?也是看得起我,我見得著公主嗎就見!煩死,再喊給你們上刑了!”

    一番威脅,可算安靜了。

    隔日,天空晴朗,日頭正好。

    謝桑寧被謝昭抱出了長樂殿,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可以下地走路,然而幾句話的功夫,她就已經(jīng)被放在了議政殿外的庭院里,靠著軟椅曬太陽。

    正對面就是裴如衍畫畫的背影,看著他在壁畫上艱難地涂抹上最后一筆。

    歷經(jīng)千辛,壁畫,還是讓他畫完了!

    裴如衍從梯子上下來,望了眼壁畫,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走到謝桑寧身邊。

    此時她道:“恭喜呀,完成了一樁大事�!�

    裴如衍沉默地看著她,抬手將她耳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天涼了�!�

    謝桑寧沐浴著陽光,“這天分明是熱了,阿衍,你還是適合站在朝堂上�!�

    語罷,見他不語似有心事,又問,“怎么了?”

    “央央,”裴如衍蹲下身,伸手捂著她的膝蓋,“你還記著我去年與你說的話嗎?”

    說的話這么多,謝桑寧可不知他指的是哪句,眼中一片迷茫。

    而后,聽他繼續(xù)道——

    “如今太子歸來,我當去見表弟一面了�!�

    謝桑寧當即回味過來,覆住裴如衍的手捂在手心里,“可要我同你一起去?表弟——不對,是堂哥,那我陪你去見堂哥嗎?”

    第518章

    裴如衍搖頭,“不必,我自己去就好,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宮帶給你�!�

    “你還回來?”她下意識追問。

    裴如衍古怪地擰眉,“自然要回來。”

    雖然壁畫畫完了,可是夫人還在這里。

    謝桑寧點點頭,“好,若是有人不讓你進東宮,我就叫人給你開門,我要吃東街的桃花酥柿子餅,還有,再替我爹買份西街的炒栗子,哦對了,我養(yǎng)在家中的幾只雞大了,還沒來得及吃,你叫人殺兩只帶進宮來,其余的都給父親母親了,再讓玉翡和劉媽媽另外多養(yǎng)些小雞,自家養(yǎng)的更有營養(yǎng)�!�

    若非裴如衍記性好,真是要記不過來。

    謝桑寧又問,“你何時回來?”

    裴如衍想了想,“會晚些,今日是李敬斬首日子,我去看一眼。”

    “……”謝桑寧扁了扁嘴,眼神瞬間變了,“你,真是怪的。”

    這種熱鬧也湊?

    不怕做噩夢呀!

    額頭隔著毛絨的抹額被他伸手彈了彈,他幽幽道:“不是癖好,只是看一眼場面狀況�!�

    “哦�!彪S他解釋什么,謝桑寧都不愿想象血腥的場景。

    裴如衍仰著頭見她一臉愁容,可這愁又并非真愁,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恰好,盡露憨態(tài),他嘴角掩不住笑意,站起身時順手撫了撫她的帽頂,又恰恰好將她的帽頂拍扁了些。

    如此倒更可愛了。

    “你再問我一次�!彼馈�

    謝桑寧尚不知自己的帽子塌了,仰頭看著他,一臉奇怪,“什么?”

    要問什么?

    “嗯,”裴如衍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與她道,“為夫會早些回來的�!�

    語畢,踏步往宮門外去。

    謝桑寧看他輕快的腳步,一言難盡地皺起臉,半天才跟得上他的腦回路。

    誰問他了?

    等等,他記清楚她剛才的需求沒有哦?

    裴如衍走后,謝桑寧靠在躺椅上欣賞著壁畫,好生無聊,忽聽身后傳來響聲,聲音比阿衍要更醇厚幾分——

    “央央。”

    是爹!

    謝桑寧回過身,眼睛一亮,“爹,你忙完回來啦!”

    謝歡見她乖乖地坐在庭院里,看到自己就兩眼發(fā)光的模樣,便以為女兒是在等自己歸來,當即心軟得一塌糊涂,旁人都道女兒是最貼心的,果然如此。

    “在這里也不怕著了涼,”謝歡笑著道,“你瞧,我?guī)дl來了。”

    謝桑寧的目光順著謝歡,朝他身后望去,“晴娘?”

    戴晴娘緩緩走近,不過幾日不見,不論是謝桑寧還是戴晴娘,都至少圓了一圈。

    原本的戴晴娘油盡燈枯,骨瘦如柴,而今雖不能說健康,卻比之前要有氣色,戴晴娘慢慢行了一禮,對謝桑寧道:“小主子,太子殿下特許我在宮中養(yǎng)病,有了太醫(yī)的診治,我身體大好,往后,小主子不用記掛我了�!�

    謝桑寧從躺椅上起身,將戴晴娘拉到身前,“晴娘,我們不說兩家話,你與我娘看似主仆卻情同姐妹,你能為我娘做到這個份上,我理應給您養(yǎng)老。”

    戴晴娘猶豫,“這,這不好……”

    “有什么不好,若我爹不讓你留宮里,我就在宮外養(yǎng)你,我的私庫可不比我爹少�!敝x桑寧道。

    謝歡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插話,“我什么時候不讓了�!�

    謝桑寧朝他一笑,又拍拍戴晴娘的手,后者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好了,”謝歡遲疑地開口,“央央,爹想與你商量些事。”

    戴晴娘聞言欲主動退避,然而謝歡阻止:“你是她生前最信任的人,一道來吧�!�

    語罷,他牽上女兒的手腕,將人帶進最近的議政殿內(nèi),屏退左右,殿中只剩下三人。

    謝歡并未直接開口,面露猶豫之色,似在思索怎么開口。

    “爹,”謝桑寧猜到了一些,“您是不是想問我關于微生家的事?我沒什么忌諱的,您可以直言�!�

    謝歡被猜中心思,眉目緊鎖,沉重道:“依照你祖父的意思,是想將……你外祖一家千刀萬剮的,可那畢竟是你外祖家,爹想著……”

    有些話,他自己也沒想好要怎么開口。

    謝桑寧面上沒有絲毫情緒,就事論事,“按照國法,斬首流放,哪怕誅九族都是該的,還是爹覺得血脈親情不可割舍,要因為我而網(wǎng)開一面?”

    謝歡深深地看著她,想從女兒的眼睛里讀出更多的情緒,“無情的血脈之情,對我來講毫無用處,可是央央,爹不想你難過�!�

    謝桑寧瞳孔微動,面色動容,上前一步朝著謝歡搖頭,表示她不難過,“縱使他們與我有血脈之情,也不及我與爹娘親厚,我亦不想爹心里難過。”

    即便那是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前世與今生,她皆能被微生家所拋棄,兩次。

    倘若前世還能說是趨利避害的本能,那么這一世,完全就是毫無情誼的舍棄,從此,她不再需要顧念一星半點的血緣親情了,娘一定不會怪她的。

    謝桑寧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微生家做下此等惡事,害得爹爹浪費了十八載光陰,害得娘親耗盡青春與生命,這都是無法彌補的事,不論爹作何抉擇,我都是站在爹這邊的,我相信娘也是這樣想�!�

    說著轉(zhuǎn)向晴娘,后者接話,“是,夫人為微生家所付出的,早該償還清生恩養(yǎng)恩�!�

    謝桑寧附和地點頭。

    謝歡見狀,松了口氣,直到目光微移,忽然停頓某處,嘴角一抽。

    緊接著,他抬手至女兒的頭頂,將她的帽子擺正,“你出門叫樹枝壓了?回頭我讓人將長樂殿的樹砍了,一年到頭不結(jié)果,還礙事得很�!�

    第519章

    謝桑寧一愣,她還不覺得自己高到讓樹枝壓頭,當下立馬反應過來,回想起裴如衍離去時的笑,分明不懷好意!

    又戲弄她了!

    心中記下一仇,她朝謝歡道:“爹,不是樹枝,是我出門叫邪風吹到了�!�

    “哦?”謝歡目光狐疑,沒錯過她眼底的幽怨,隨即有了想法,搖搖頭再沒當回事。

    宮外,裴如衍與謝霖相約之地,便是行刑場對面茶肆的二樓。

    今兒來觀看行刑的人不少,口袋里有幾個子兒的,都嫌路上圍觀太血腥,便跑來這茶樓當看客,故而給茶樓添了不少生意。

    若非一個姓謝一個姓裴,還未必能訂到包間。

    謝霖自打當上京縣縣令,還沒怎么閑下來過,縣衙倒是沒有什么大案子,但雞飛狗跳的事不少。

    而在天子腳下,哪怕是雞飛狗跳,也極大概率是張侯家的雞飛和李伯家的狗跳,遍地是官宦遍地是權貴呀!

    不過謝霖不怕權貴,他自己便是權貴,也總算是明白為何皇伯父要讓他做這個縣令了。

    謝霖匆匆趕來時,裴如衍都已經(jīng)吃了一盅茶了,連斷頭臺上的李丞相一家都喝上水了。

    “陳書來尋我時,我都恍惚了,近來春風得意的駙馬表兄,倒是想起我來了�!敝x霖一邊進門,一邊說風涼話,再關緊門,走至裴如衍身邊。

    還能說風涼話,說明心里還是健康的。

    裴如衍面向窗外,目光落在刑場上,送人的人好似與李丞相說了什么,但他聽不見,而后李丞相抗拒的表情轉(zhuǎn)為接受,喝下了一碗水。

    謝霖見表兄沒理自己,順著目光望去,挑了挑眉,“哦,表兄這雅興真是……還搶了個觀看的好位置�!�

    說著,他顧自坐下。

    裴如衍攏著眉心,平靜的聲音說著令人不太平靜的話,“陛下判揚州知府、曹司戶及李氏主支斬首,可這刑場上,卻不見李家四子與六子�!�

    李家四子李成,乃是當初馬家搶女案中罪犯,早被李敬逐出家門,被判流放北地。

    這等惡賊,卻陰差陽錯保下一命。

    而李熙,倒也是在李敬獲罪前被逐出家譜的,這刑場上沒有李熙,必然不可能是錯漏,而是……

    “陛下有意要讓李敬留后啊。”裴如衍意味深長。

    謝霖目光一覽,瞇了瞇眼,倒想起另一事,“當年李太爺于皇家有恩,李敬又早早將李熙逐出家門,皇伯父不想對李家趕盡殺絕,剛好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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