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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顧茵看向武青意,武青意心領(lǐng)神會道:“可以,但是得讓人跟著,不能把人甩開。”

    武青意已經(jīng)挑選了兩個會武的小廝,準(zhǔn)備分配給顧野和武安的。

    顧野立刻點點頭,說“好”。

    商量完這件事,一家子吃過了午飯。

    王氏陪著武重回屋午歇,顧茵也把武青意喚到屋子里。

    “上午咱們說好只嚇嚇人的,怎么還把盤子拍碎了?我看看你的手。”

    說著話,顧茵拿出了讓人提前備好送進房里的傷藥。

    武青意黝黑寬大的手掌被她托在手里,沒有顧茵想的那樣血淋淋的傷口,只破了幾個小口子,也已不再流血。

    但是他的手還是帶著疤,是那次挾持廢帝的時候,為了救身后的顧茵,他徒手抓利箭留下的。

    如今一道長疤貫穿整個手掌,摸起來格外粗糲。

    “當(dāng)時分別后,你回去有好好傷上藥嗎?”顧茵詢問。

    她的手指又軟又白,撫過傷口的時候像一片輕羽劃過,弄得他掌心發(fā)癢,一直癢到了別處。

    武青意垂下眼睛,輕聲道:“上過藥的,留疤應(yīng)是體質(zhì)問題�!�

    顧茵也確實知道有人是天生的疤痕體質(zhì),所以沒再接著問下去,只是嘆息了一聲。

    后頭上過了藥,顧茵提起傷兵的事兒。

    武青意正色道:“這事我覺得應(yīng)當(dāng)由朝廷出面,他們?yōu)樾鲁u命,不該落到這般境地�!�

    “這是自然�!鳖櫼鹫f完又嘆了口氣,“但是你覺得朝廷,也就是陛下,能負擔(dān)的起不?”

    英國公府作為開國第一將領(lǐng)之家,開府也攏共不過得了折合五萬兩銀子的金銀。

    而且賞賜里沒有任何店鋪和莊子,那些應(yīng)該都是放租放售了,想來就是正元帝手里也沒余錢。

    “明日我要進宮,到時候問過陛下再說�!笨吹筋櫼鹦銡獾拿碱^蹙起,武青意并不想看她煩心的模樣,便岔開話題道:“周掌柜說的那間酒樓你去看了沒?要是喜歡就買,我這里還有一些體己錢�!�

    帶兵打仗那么些年,武青意雖不會縱容屬下劫掠百姓,但也收到過一些孝敬。都是在當(dāng)時還是義王的正元帝面前過了明路的。所以他也有自己的私房。

    當(dāng)然他不是貪婪之輩,所以并不算特別多,合計有五千兩現(xiàn)銀。

    “已經(jīng)讓人都兌成銀票了,回頭讓人送過來�!�

    顧茵紅著臉笑起來,“又是公中的余錢,又是你的私房錢,家底兒都要讓我掏空了,怪不好意思的�!�

    武青意挑眉,“自家的銀錢有什么不好意思?再說也不是你掏空的,那不是……”

    他朝著主院的方向努努嘴,兩人又齊齊笑起來。

    …………

    第二日一大早,武青意進宮面圣,顧茵由周掌柜帶路,去看了位于太白街的酒樓。

    不得不說,周掌柜的眼光確實好。

    這酒樓位置市口已經(jīng)極好,來往行人穿著打扮瞧著都很富貴。地方也寬敞,一層就有從前三四間寒山鎮(zhèn)的食為天那么大,后院就更是寬敞了,足有十幾間廂房,不論是給員工居住還是招待貴客,都很便宜。

    更難得的是,它一共有五層!

    整間大酒樓是一年前推倒后重蓋的,第一二層都修葺裝潢過,所有東西都是上好嶄新的,富麗堂皇�?上У氖巧厦嫒龑舆未修葺過,完全是毛坯房的模樣。

    下面兩層和上面三層完全是兩個世界,買下這酒樓,上面三層自然要比照著那兩層往富貴大氣裝,光是裝修費也不是一筆小錢。

    這間大酒樓連樓帶地要價一萬五千兩,價格很是公道。

    而對顧茵而言,一萬五千兩倒是家里能出得起,王氏他們也都很愿意出的。但就算是先買來開放一二層,把上面三層先擱置著不裝修,也是一點啟動資金也沒有了。

    差點吃過一次開業(yè)沒有流動資金的虧,顧茵并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看完后,顧茵帶著周掌柜又回來了,兩人商量著還是買一間萬兩左右的。

    周掌柜就說再去尋摸尋摸。

    午飯前,武青意也回來了,他所行也不是很順利。

    如顧茵所言,正元帝對傷兵舊部也是愛莫能助。

    他和武青意從前同吃同住,親兄弟似的,根本不瞞著他,直接就和他說國庫里攏共就二三十萬兩現(xiàn)銀。

    一國之庫,那是要維系整個朝廷運作的。二三十萬兩于一般人,那是天文數(shù)字。放到國庫里,那根本不是個兒。

    至于為什么會這么窮,當(dāng)然是前朝廢帝的“功勞”。

    他不止自己耽于享樂,還讓群臣同樂,把銀錢借給一眾大臣。后頭戰(zhàn)事一起,他連軍餉都發(fā)不出,不然義軍那個草臺班子,還真不至于只用了十年的時間,就能做到改朝換代。

    現(xiàn)在正元帝手里一大摞借條和賬簿。

    正元帝自然是想把這一大筆爛賬給處理掉的,可惜幾次派人出去,他派出去的人要么無功而返,要么收了對方的賄賂,故意拖延。以至于半年了,一筆都沒要回來。

    正元帝心里也苦,正好武青意和他提起這件事,他還拉著武青意,想讓他去要賬。

    武青意自問還真做不來這個,倒不是他舍不下臉面,而是借錢的那些大多都還在新朝任值,還都是文官。

    總不好像鄉(xiāng)下的收賬人那樣,在人門口破口大罵或者潑狗血雞血的吧?

    自古文官武將就不是一路人,他嘴皮子沒文官利索,也怕自己沒個輕重,把人給嚇病了,不止辦壞了差事,更惹出無盡的是非來。

    他直來直去慣了,很怕這些彎彎繞繞的是非。

    他說著就搖頭無奈輕笑,“陛下也是被逼的沒辦法,還說事成后分銀錢給我。咱家雖缺銀錢,但我也知道那筆銀錢不好拿。”

    正元帝的原話是——“青意你盡管去要,等要回來了,朕給你百分之一!”

    別看百分之一聽著不多,但正元帝手里有幾百萬兩的爛賬,要是都要回來了,那就等于白拿了幾萬兩。

    要是上陣殺敵,能換幾萬兩給家里,武青意沒有二話。

    讓他去做這個,他自問沒有那個本事,所以只能推拒。

    顧茵聽完摸了摸下巴,道:“我倒是有個人選�!�

    第72章

    顧野這天看望完沈寒春后,

    又照例出去自己玩。

    英國公府附近的一片他都已經(jīng)摸清了,想往其他地方再探探,小廝卻是不肯,

    說:“小少爺最遠已經(jīng)去過離府里兩刻鐘腳程的地方,

    再遠實在不好,小的沒法和將軍交代�!�

    顧野出來前答應(yīng)了條件的,

    也不能甩開他,就有些懨懨的。

    進京快半個月了,

    現(xiàn)在秋老虎還挺厲害,

    白日的時候天氣還十分暖和,

    甚至有些炎熱。但馬上入了冬,

    天冷了,他娘估摸著就不會在讓他在外頭跑一整日了。

    他垂著頭,

    沒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喊他。

    一幢民宅前面,文二老爺正坐在人大門口吃冰碗。

    兩家一直有來往的,

    文二老爺和顧野自然認識,只是從前并不熱絡(luò)。

    前不久,

    文二老爺領(lǐng)到了奉旨討債的差事,

    是武青意舉薦的。

    當(dāng)時文老太爺正為二兒子的著落發(fā)愁。

    他們一家子到了京城沒多久,

    就入了正元帝的眼。

    文老太爺再次成為一朝首輔,

    文大老爺也還回翰林院修書。

    就文二老爺,

    沒個著落。

    他倒是也想在京城做點小生意,

    但一打聽,

    朝廷放租的店鋪已經(jīng)沒了,放售的也都在萬兩之上。而其他鋪子,自然都沒有朝廷放租放售的劃算,

    要價不菲。

    其實這本錢,文老太爺是給得起的。

    但是文二老爺自己縮了,他說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不是能做大生意的人。此行也算見識過京城的繁華了,還想回寒山鎮(zhèn)上去,在京城里閑著也不是個事兒。

    文老太爺既然把他帶出來,肯定不會再放他回去當(dāng)文鐵雞。

    父子倆正掰扯著,差事自己找上門了。

    正元帝親自和文老太爺商量,說是英國公府舉薦的,問老太爺是怎么個意思。

    這差事雖然還是和銀錢打交道,和高雅不搭邊,但真要成了,于國于民都是好事兒。

    況且文老太爺也清楚,太高雅的事兒,自家老二也做不來。加上正元帝許諾,若這件差事辦好了,以后可以在戶部給文二老爺謀個差事!

    戶部素來都是肥缺,多的是人打破頭都想擠進去。

    文老太爺謝了恩,回去就把文二老爺招進書房說了。

    文二老爺一開始嚇得不輕,哭喪著臉道:“我算什么人物啊,怎么就在陛下面前掛了號?爹可別給我瞎攬差事,這種得罪人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傻子才做呢!”

    文老太爺給他說了一通大道理,分析了新朝的困難,見文二老爺還是裝死,就說起正元帝答應(yīng)給他在戶部安個小官當(dāng)當(dāng)。

    說到這里,文二老爺才算是有些心動,但很快他又搖頭道:“家里有爹和大哥當(dāng)官就行了,我肚里沒墨水,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當(dāng)官自然是威風(fēng)的,哪個平頭百姓不想當(dāng)官?

    但他爹風(fēng)光了那么些年,前頭遇到個昏君,還不是被貶謫成了白身?還差點牽扯進廢帝南逃的風(fēng)波里,自身不保。

    要不是趕上了新朝,遇到了開明的正元帝,他爹這一輩子不還是白忙活?

    到最后,文老太爺拋出一個了一個文二老爺無法拒絕的條件,正元帝也是會給他分錢的。

    當(dāng)然不如武青意這種得臉的人物——這差事武青意去辦,他能得百分之一,換成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文二老爺,那就是分千分之一。

    幾百萬兩的千分之一,那就是幾千兩銀子。

    文二老爺聽到這兒眼睛立刻亮了,跺腳道:“爹咋不早說呢?這差事兒子試試,不論成與不成,就當(dāng)為國效力了!”

    辦成了白得幾千兩銀子,辦不成,不過是丟了些臉面。

    臉面又不值錢,無本的買賣��!

    看他樂顛顛的樣子,文老太爺又好氣又好笑。

    就這樣文二老爺顛顛兒地領(lǐng)了差事,開始了奉旨討債之路。

    因為這份人情,文二老爺現(xiàn)在遇上英國公府的人都帶著幾分親熱。

    文二老爺喊完顧野,顧野跑過去喊了一聲“二叔公”,問他在這里干啥。

    文二老爺笑瞇瞇地說自己辦差呢,又讓出自己的小馬扎讓顧野坐下,分了一個沒動的冰碗給他吃。

    一大一小一蹲一坐,在人大門口優(yōu)哉游哉地吃著冰碗,文二老爺還砸吧著嘴感嘆道:“這冰碗沒你家食為天的刨冰好吃。”

    顧野點點頭,說:“確實�!�

    “你家咋說,準(zhǔn)備在哪里開店?”文二老爺從前也不是講究吃穿的人,但是自打自家廚子被廢帝趕走后,他們再回鎮(zhèn)上,都是吃食為天的飯菜。

    到現(xiàn)在有了對比,吃別的就覺得不好吃了。

    顧野想了想說,“還沒定,我娘和周掌柜商量著呢�!�

    正說著話,他們背后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走出來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青年。

    看到文二老爺,青年的臉色明顯不好了,偏還得佯裝笑道:“文二老爺怎么還在此處?都說了等我爹身子好一些,自然就會還上那部分欠銀�!�

    話說的客氣,但是對方看文二老爺?shù)难凵�,和看蒼蠅臭蟲沒區(qū)別,滿滿都是嫌惡。

    文二老爺并不惱怒,還是笑瞇瞇的,拱手笑道:“啥欠銀不欠銀的?我就是聽說李大人身體不舒服,心里擔(dān)心,又怕冒然進去打擾了老大人養(yǎng)病,所以只等在門外,也算是盡了一份晚輩的心意�!�

    那小李大人被他這話一堵,臉越發(fā)黑了。

    偏文二老爺狀若未覺,依舊笑瞇瞇地搭訕道:“小李大人這是出去?”

    那小李大人深呼吸兩下,道:“有個同窗舊友的詩會�!�

    奉旨要賬的人前頭已經(jīng)來過兩撥,但都是能聽得進人說話的,說幾句好話,讓對方通融一下,對方想著都是同朝為官的,自然也就賣這個面子。

    偏這文家老二,好賴話都聽不進去,狗皮膏藥似的貼在自家,而且不是一天兩天了。

    之前李大人上朝,文二老爺都跟到宮門口了。

    一直等到李大人下朝,文二老爺又跟上李大人。

    旁人看他身邊多了個人,總有問起的。

    文二老爺也不避諱,就說自己要賬的,“李大人家欠朝廷一共五千六百七十五兩銀子呢!”

    至于為什么這么有零有整的,那是文二老爺按著欠條的日期,以這些年錢莊的利頭算出來的。

    因為這個,李大人沒少被人嘲笑。倒不是笑他和朝廷借錢,是笑他對付不了文二老爺這么個潑皮白丁。

    李大人也是沒辦法,文二老爺是個白身,可人家是奉旨而來,大小也是個欽差,他們李家是文人,難道還和他動手?更難辦的是他親爹現(xiàn)又是文官之首了,鬧得太難看,對自家也不好。

    文二老爺也不進人家大門,就在門口坐著,逢人問就說銀子的事兒,沒人問他就能早上坐到晚上,睡覺就讓人把日常堵住李家后門的馬車停到李家大門口,他在馬車上睡。到了凌晨時分再讓車夫把自己送回家去更衣沐浴洗漱,第二天天剛亮,保準(zhǔn)準(zhǔn)時出現(xiàn),再接著跟進跟出。

    秋末早晚溫差大,上了年紀(jì)的人本就容易生病,那李大人生了場悶氣,還真不舒坦上了,干脆稱病在家。

    這下文二老爺不跟著李大人了,改跟著眼前這位小李大人。

    聽說他要去詩會,文二老爺立刻跟上。

    顧野看時辰還早,也不急著回家,又沒得可玩的,就也跟上了。

    走了大概一刻鐘,小李大人進了一間茶樓。

    這茶樓在京城也有些年頭了,文人雅客眾多。

    這里的包間都要預(yù)定,不是等閑人能隨意進出的。就是知道這個,小李大人才沒推掉這次聚會。他順利地往樓上雅間走,看到文二老爺被小二攔下,還輕蔑地掀了掀唇。

    后頭看到故人舊友,小李大人和他們寒暄過后落座,談起最近新得的寶貝。

    文人的寶貝自然不是什么俗物,都是些筆墨硯臺字畫之類的東西。

    那小李大人看著同窗們一件件展現(xiàn)自己的東西,既眼熱也有些不自在。

    他也是自詡愛風(fēng)雅之人,無奈最近文二老爺跟進跟出,他但凡進個鋪子,文二老爺就跟冤魂不散地在他耳邊念叨:“五千六百七十五,五千六百七十五……”

    “李兄今日怎么來了只干坐著,不開口?”一個從前和小李大人有些嫌隙的同窗笑道,“我記得李兄最喜歡硯臺的,最近至硯齋新來了一批上好的硯臺,怎么不見李兄去買一個把玩?可是囊中羞澀?”

    李家被奉旨要賬的狗皮膏藥黏上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成了京中諸人茶余飯后的一樁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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