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俊�
顧野想了想，
又道：“書局外頭你第一次遇上我，后頭就一直跟著我。咱們素昧平生的，你跟著我做什么？應(yīng)該是聽到我問伙計的對話，知道我想找人寫話本子，所以想和我自薦是吧？”
至于為什么他只跟著，而不開口。顧野想著應(yīng)該是他想讓自己多碰壁，知道寫戲本的人不好找，然后借此抬高身價。
“你真的能寫好嗎？”雖然知道對方可能會獅子大開口，但忙了半上午，確實是沒找到得用的人，若眼前這人真有本事，他倒是不介意多支付一些銀錢。
雖然不知道小家伙怎么這樣想，但是能搭上話自然是好的。
所以正元帝想也不想道：“我能。”
“你以前寫過？”顧野對著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就近找了個茶攤，坐下來慢慢說。
正元帝道：“沒寫過，不過我會好好寫，也不事先收你銀錢，可以等我交出戲本子的時候，你再給銀錢�！�
顧野點點頭，心道這人倒是敞亮，反正暫時尋不到其他人，就讓他試一試。他那戲文大綱的故事也不算特別新穎，換湯不換藥的故事罷了，也不用當(dāng)寶貝似的藏著掖著，擔(dān)心被人剽竊。
他就把故事大綱給正元帝看。
一共就幾頁紙，正元帝看得飛快，看完就一陣無奈。
可是看著小家伙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現(xiàn)在要是反悔說不給他寫了，怕是還沒相認，就先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咋樣能寫不？”
“能吧�！闭塾仓^皮道。
“這個皇帝你得好好寫，知道不？”顧野說著就把那幾頁大綱重新折好，塞進懷里。
正元帝又點點頭。
說定之后，顧野和他約好三日后還在這里碰頭，兩人就此分開。
后頭正元帝回宮，更衣的時候還在想，事情咋就照著這個情況發(fā)展了？
預(yù)想中的父子相認沒有發(fā)生，反倒是他這當(dāng)皇帝的，親自給兒子寫風(fēng)流皇帝的故事？
實在太奇怪了！
但是答應(yīng)都答應(yīng)了，他大話都說在前頭了，也只能好好完成這件事。
換回了常服，正元帝就讓人去請翰林院的侍講學(xué)士過來。
翰林院這地方官職低，俸祿低，之所以被文人那么推崇，擠破頭都想往里去，是因為在此處供職，進宮陪伴圣駕的機會多，算是天子近臣。
不過正元帝登基大半年了，倒從未招過翰林學(xué)士進宮，只是起草文書的時候會直接讓人傳口諭。
這次招人進宮，自然是讓翰林院的一眾學(xué)士都精神一振。
掌院學(xué)士欽點了兩個學(xué)問最好，同時也是口舌最伶俐的去。
末了，他又想了想，把文大老爺也加了進去。
文大老爺學(xué)問當(dāng)然也不差，只是人有些木訥，愛較真兒，從前在舊朝的時候，他并不怎么受廢帝的喜歡，進宮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
如今是新朝，掌院學(xué)士作為昔日文老太爺?shù)拈T生，也就賣了恩師一個面子，再把他推上去一次。至于這次能不能成，就還得看文大老爺自己的造化了。
一行三人很快進宮，正元帝正等著他們，見了人就擺手道：“愛卿們不必多禮，朕正有事要找你們幫忙�！�
三人都“不敢”，還是行了禮，再詢問要做什么事。
正元帝不會兜圈子，開門見山道：“朕這里偶得了一個戲文故事，想請諸君幫朕寫出來�！�
三人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新朝入宮頭一趟，是來給新帝寫戲本。
正元帝說完自己也有些尷尬，他自己雖不會讀書，卻也知道能進翰林院的是天下學(xué)子中的佼佼者，而能進宮來的，那肯定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讓這樣的國家棟梁之材做這樣的活計，實在是大材小用。
好在，正元帝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輕咳一聲后又接著道：“這不馬上就是太后壽辰，她老人家最愛聽戲的，前兒個她還去了一趟太白街的吉祥戲園，回來后遺憾那戲文內(nèi)容不夠好。所以朕這才……”
這略顯滑稽的事兒和孝字搭上了邊兒，突然就解釋得通了。
至于為什么戲文里還要著重寫京城里現(xiàn)實存在的食為天酒樓，那自然也能說是太后的意思。
“她老人家和英國公夫人一見如故，對英國公府家的酒樓愛屋及烏。朕就想著把這酒樓也放進去夸一夸，她老人家肯定高興！”
文大老爺他們也不再驚訝，仔細問起正元帝要寫什么戲碼。
正元帝給他們看了座，這才把顧野那個戲文大綱給三人說了一遍。
說完，三人的反應(yīng)和正元帝上午時一樣，相顧無言。
最后還是文大老爺?shù)溃骸氨菹聻榱撕逄蟾吲d，不惜親自撰寫這樣一個皇帝和寡婦的故事，臣佩服�！�
其他兩人也紛紛應(yīng)和，說正元帝至孝，還說古來的彩衣娛親也不過如此了。
把正元帝都夸得老臉都紅了，得虧他膚色也黑，倒是讓人察覺不出。
后頭三人又進行任務(wù)劃分，每人寫上一段。
商量完畢后，正元帝讓人送他們離開，還不忘叮囑道：“這件事朕不希望再有旁人知道，畢竟朕是要給太后一個驚喜的�！�
當(dāng)然是因為越多的人知道，越?jīng)]面子！
文大老爺他們自然應(yīng)是。
都是正經(jīng)科舉出身的學(xué)士，隨便一個放到外頭，都是一號人物。就是正元帝不說，他們也不會大肆宣揚這件事，雖說是孝敬太后的，但多少也有點跌份兒。
末了正元帝還特地多看了一眼文大老爺。
自打文老太爺來了之后，大大分擔(dān)了正元帝處理政務(wù)的壓力，他還是挺喜歡文家人的。
只是人家親爹那么幫自己，自己反而糊弄人家大兒子來寫戲本子，讓正元帝心里都挺過意不去。
文大老爺察覺到了，立刻道：“陛下放心，微臣不會和父親說的�！�
文老太爺極重規(guī)矩的，前頭文二老爺帶顧野去賭坊的事兒讓他知道了，他抄起家里的條凳追打文二老爺。
把文二老爺逼的爬上了家里院子的大樹。
文大老爺這把年紀了，也怕他爹生氣，可不敢告訴他。
“好！”正元帝贊賞地看著他，心道誰說這小文大人不及其父的，明明也是個聰明人！
三天后，正元帝和顧野再碰頭，拿出了戲本。
顧野翻看了一下，面色凝重。
那戲本子正元帝沒仔細看，他沒怎么聽過戲，看也不頂用，但想著是翰林學(xué)士寫的，肯定差不了，所以他本來是十分有信心的，見他這樣反而有些忐忑，心道難道這小子眼光這樣高？
過了半晌，顧野合上戲本，同他道：“我得拿回去參詳參詳，當(dāng)然我也不白拿，我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
正元帝當(dāng)然沒有不允的，一次辦不成才好呢，自己才能和他多接觸幾次！
顧野又試探著問他：“我先給你五兩，成不？”
正元帝當(dāng)然無所謂銀錢，就點頭道：“成。那我三日后還來這里等你�！�
顧野笑著從條凳上跳下，還大方地摸出幾文錢放到桌上，“今天的茶錢我請�！�
揣上戲本子，顧野小跑著到了食為天。
早市是顧茵最繁忙的時候，雖然開業(yè)時間還短，但點名要吃她做的點心的人客人卻在逐漸增加。
她剛忙完，聽活計說顧野在找她，摘了圍裙放下袖子就出來了。
“娘快幫我看看！”顧野把戲本子往她懷里一塞，“你看咋樣？”
顧茵把手擦干了才打開細看。
她雖然沒怎么聽過戲，但在現(xiàn)代的時候，學(xué)生時代也看過幾本言情。
但這一看之下，她這不怎么看看戲、看的人都被吸引住了。
戲文里幾個人物都被刻畫得栩栩如生，而且劇情上也經(jīng)過了梳理。
像皇帝為什么會流落到鄉(xiāng)野之地，是他那時候還未登基，被其他奪嫡的皇子陷害，把他弄成重傷不算，還想讓他曝尸荒野。所以才會遇到小寡婦。
小寡婦為什么會和第一次見面的皇帝產(chǎn)生露水情緣，并不是她天性浪蕩，而是她家里有個容不下她的嫂子，故意給她下藥，想把她送給鎮(zhèn)上的老員外當(dāng)妾室。
她拼了命才從老員外哪里跑出來，因為藥性，才和皇帝發(fā)生了逾矩的行為。
還有就是顧茵覺得難以理解的，兩人經(jīng)年重遇后產(chǎn)生了誤會，卻都不說開，互相折磨。
是因為皇帝在經(jīng)歷差點被兄弟害了性命的事件后，性情變得敏感多疑。
而小寡婦不解釋的原因，則是皇帝已經(jīng)有了后宮佳麗，明明是他有了旁人，卻懷疑她，所以才那樣故意氣他。
雖然這兩人互相折磨的邏輯在顧茵這里還是說不通的，但終歸算是圓融了一些，不是為了誤會而誤會了。
最難得的是，這戲本子里自家酒樓的戲份也不少，還有皇帝親口夸贊自家吃食的戲份。
尤其是寫自家麻辣火鍋那段，就好像寫這戲文的人親自吃過、還真心愛得不行一般，恨不能夸出一朵花來，溢美之詞就沒有一句重復(fù)的，還句句都夸到了點子上！
若不是自家吃食確實是精心烹調(diào)，真材實料，顧茵看著都要不好意思。
“挺不錯�！鳖櫼鹂赐暌槐�，又仔細品了一下其中的唱段，“你花了多少銀錢？”
顧野美滋滋地伸出小巴掌，比了個“五”，“先付了五兩定金，后續(xù)應(yīng)該再補五兩就成了。”
既然在預(yù)算內(nèi)，價格也沒比那種落了俗套，唱段普通的貴多少。
顧茵也不說什么，把戲本子還給他，問他：“給小鳳哥看過沒有，他咋說？”
顧野自己跑到柜臺邊上倒了碗熱茶，咕咚咚喝了，一抹嘴道：“沒呢，我又不識那么多字，萬一寫的狗屁不通的，我還拿給小鳳哥看，沒得讓他笑話我�！�
得，合著自己就是個充當(dāng)個識字的，幫他把第一道關(guān)的。
顧茵笑道：“你不知道人寫的咋樣，先付了五兩定金，萬一真不行，不能用，不就虧了五兩？”
顧野撓撓頭，說沒辦法啊，“我當(dāng)時也不能說我不認字兒，銀錢先不付給你。”又道：“怪我想漏了，早知道該帶著咱家小廝一道去的。好在娘說可用，就沒虧錢。肚里沒墨水真是害人！”
那小廝之前是跟著顧野的，后頭他去了一趟賭坊，挨了罰，小廝也挨罰。
倒不是武青意罰的，是他自己去領(lǐng)的軍棍，領(lǐng)完躺在床上好幾日下不來。
后頭顧野就不想讓人跟著了，沒得回頭自己腦子一熱，又連累了別人。
那會兒他對京中也算熟悉了，后頭也是在幫著自家酒樓做事，顧茵就隨他去了。
說完話，顧茵接著去后廚忙，顧野又去了吉祥戲園。
戲本子到了小鳳哥手里，不同于顧茵那樣的外行人，小鳳哥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唱段，這辭藻……”他嚯的站起身，放了話本先把屋門關(guān)上，再詢問顧野，“你從哪里弄來的？”
看他反應(yīng)這般大，顧野心中驚訝，但面上也不顯，只道：“是我雇人寫的，你只說怎么樣？”
小鳳哥激動得眼睛都紅了，“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顧野耐不住好奇了，問道：“真有你說的這樣好？”
小鳳哥解釋道：“是真的好，這故事不算新，但這些唱段，每一句都極為貼合人物。皇帝的唱段略顯文縐縐，俏寡婦的唱段則是嬌怯怯的口吻……唉，總之是好，我說不上來的好�！�
他都這么說了，顧野也松了口氣，“那咱們是年前還是年后開始排？”
“這……這給我家戲班唱嗎？”小鳳哥越發(fā)激動了。
顧野說是啊，“咱們不是說好的嗎，我負責(zé)新本子，你負責(zé)排戲�！�
小鳳哥又摸了摸那戲本子，最后閉眼狠心把本子往顧野面前一推，“我們是朋友，我不能騙你。這本子是我平生見過最好的，給我這小戲班唱，實在是……實在是有些辱沒它。”
顧野也不笑了，正色道：“真有這樣好？”
小鳳哥點頭道：“這戲本子賣到外頭，少說得這樣�！�
他比了個五，顧野驚訝道：“五十兩？”
“是五百兩！”小鳳哥痛心道，“所以我不能誆騙你，要是五十兩的本子，我就算花錢同你買，也就買了�！�
顧野撓頭，“咱們是朋友，我也不瞞你，這本子我花五兩銀子預(yù)定的，”
“怎么會？”小鳳哥驚叫出聲。這不等于大街上白撿金子？
“我運道素來好的�！鳖櫼跋肓讼�，又道：“不過價值五百兩的本子只給人五兩、十兩的，確實不厚道。這戲本子你留著，就給你唱，銀錢的事我去和那人商量。”
“好！”小鳳哥也不再推辭，立刻保證道：“我一定督促著大家好好排，這個月就能演上！”
…………
正元帝這日下朝后，特地讓武青意留了一留，然后就屏退宮人，讓他松散一些，坐到自己跟前，像個老大哥似的詢問他家里的境況。
兩人從前兄弟似的同吃同住，沒少單獨閑聊，武青意也沒多想，當(dāng)即就道：“都挺好的，自打我娘他們來了，我爹就變了個人，再沒有暮氣沉沉的。每天都有我娘陪著在院子里鍛煉，我?guī)煾付加X得驚訝，說再過兩個月都不用拐杖了�！�
“我妻子是個有想法的。”提到顧茵，武青意肅穆的臉上露出難得的一點柔情，“她開了一家酒樓，就在太白街上，日常都在那里待著。雖然是剛開業(yè)不久，但生意一日比一日紅火……”
“還有就是家里兩個孩子�！�
正元帝正了神色，心道終于聽到最想聽的了。
武青意眼里醞出笑意，“我那幼弟雖只七歲，卻已經(jīng)讀了兩年的書了，全是我妻的功勞，當(dāng)初她在鎮(zhèn)子上做吃食買賣，不僅養(yǎng)活了她自己和我娘，也把我家武安陪養(yǎng)起來了。”
正元帝：……
要不是和武青意相交多年，他都要懷疑他故意兜圈子了。
而且武青意雖然沒說什么奇怪的話，但這一口一個“我妻”的，那口味是說不出的膩歪。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正元帝默默用眼神譴責(zé)他。
“再就是小野，”武青意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是個頂古靈精怪的。”說完他又頓了頓，解釋道：“這孩子是我妻在鎮(zhèn)子上收養(yǎng)的，我們?nèi)叶籍?dāng)成自家孩子的�！�
家里雖然是都不會再提顧野收養(yǎng)而來的事兒的，但是他的年紀和自己離家的時間對不上。
正元帝看著是個沒怎么讀過書的粗人，其實心細如發(fā)，回頭肯定會發(fā)現(xiàn)。
為了避免旁人對顧茵產(chǎn)生不好的猜測，所以武青意還是說了實情。
他不瞞著了，正元帝也打算和他敞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說他覺得顧野就是自家丟失的大兒子。
他剛準備開口，又聽武青意接著笑道：“這孩子從前不怎么待見我的，相處到現(xiàn)在，總算是有了些感情。每天早上和我一起打拳，等我下值，還會一起再騎會兒馬，有時候也會跑到前院和我一道睡�！�
正元帝快酸死了，涼涼地道：“那你們感情倒是不錯�！�
武青意說那倒沒有，嘆息道：“這孩子到現(xiàn)在還不肯喊我‘爹’，一口一個‘叔’的，也不知道哪年能改口�！�
正元帝立刻笑起來，心道你這怕是等不到了！
不過笑歸笑，酸歸酸，正元帝從武青意的口中還是知道了他們一家對顧野的喜歡和看重。
猛的和人說顧野是自家的孩子，還只是空口無憑，拿不出證據(jù)，就好像平白搶人家的寶貝似的。
又恰逢宮人來報，說小皇子陸照又不大好，周皇后大動干戈，叱罵一眾御醫(yī)。
正元帝的眼神黯了黯。
還是先不說吧，自家這家眼看著就不成樣兒了，沒得攪合得英國公府也過不好新朝第一個團圓年。
又過一日，正元帝微服出宮。
因為前一天坤寧宮的事兒，正元帝情緒有些不好。
小皇子陸照沒什么大事，只是因為剛剛?cè)�，沒有胃口。
但也不是全然不吃，只是比平時吃的少了些。
沒來由的，周皇后就怪罪御醫(yī)醫(yī)術(shù)不精，不然怎么說他病好了，卻還是瘦了呢？
還是正元帝出面，這件事才算了了。
剛走到茶攤附近，顧野就笑著迎上來，“叔咋才來？可教我好等，你吃過朝食沒？”
見到他燦爛的笑臉，正元帝心頭的霧霾頓時散開，他笑著說還沒用呢。
顧野就親熱地拉上他的手，“我知道有家胡辣湯特別好喝，我請叔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