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午市的時候大家都在忙，周掌柜他們余光看到他進(jìn)出，也沒吱聲。
后頭顧野隨便弄了點吃的，食盒都不要，油紙一包，往懷里一揣又跑出來。
時間緊張，他只能在馬車上吃喝。
沒想到剛出店門，還沒到馬車呢，他身后就有人跟過來道：“你偷東西，這樣不好。”
顧野轉(zhuǎn)身，說話的是個十歲左右、氣宇宣揚(yáng)的小少年。
第89章
顧野被他喊住，
疑惑地歪了歪頭。
小少年馮鈺把他從頭到腳一打量，又分析道：“瞧你穿著打扮，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墒菑募依锿低蹬艹鰜淼模窟�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正說到這里，
周掌柜拿著個小銀錠子跟著出了來，
對著馮鈺道：“小客官，你銀錢給多了。”
馮鈺搖頭，
解釋道：“沒給多，我給他付賬。掌柜的莫要誤會，
他是我朋友，
沒有偷東西，
只是出來的匆忙，
所以……我?guī)退o了也是一樣�！�
顧野哭笑不得道：“周叔，他以為我偷東西，
所以幫我付賬�！�
周掌柜也跟著笑了笑，把銀錠子還給馮鈺，“這是我們少東家，
小客官誤會了�！�
馮鈺赧然地接了銀錢，“是我多管閑事了。”
顧野擺手說不會，
“這叫仗義相助，
絕對不是多管閑事。而且你方才說了咱們是朋友，
我今天就交下你這朋友。”
馮鈺倒是沒和比自己小三四歲的人交過朋友，
但看顧野小大人似的，
和他倒是說得上話。
他輕笑，
點頭道：“成，
確實是我說過的話�！�
兩人互報了姓名，顧野想著要來不及了，道：“我想請你吃飯，
但我手頭還有事兒……”
馮鈺道：“我娘在輕食雅舍，應(yīng)該會待上好一陣。我今日都會在這里，若是有緣，咱們還在這里碰頭。”
“那就好了，我傍晚就過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說話。”
兩人告別，顧野上了馬車，在馬車上解決了吃喝。
他回到文華殿的時候，正元帝從御書房過來等著他了。
見了他急匆匆趕回來，正元帝就笑道：“你這猴崽子真閑不住，就午歇這么一會兒還非得出宮去？”
顧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他身邊掏出個油紙包，“給你也留了呢！”
油紙包打開，里頭是個肉燒餅。
烘的酥脆的金黃色表皮，里頭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饽�，一口下去齒頰留香。
燒餅剛烘好就顧野包起，一路揣在懷里趕回來的，所以并沒有冷掉。
顧野路上已經(jīng)吃了好幾個，但想到正元帝吃的東西要試毒，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把燒餅遞過去，而是準(zhǔn)備咬一口，試給他看。
正元帝把他攔住了，笑道：“不是說給朕留的嗎？”
然后他便接過燒餅，幾口吃完。
父子倆還沒說上幾句話，教授顧野學(xué)問的先生歇好過來了。
先生姓鄭，年紀(jì)頗有些大了，也在翰林院任職，是公認(rèn)的學(xué)問最好的先生之一。
正元帝沒急著走，留下詢問顧野的表現(xiàn)如何。
顧野還是個純純的白丁，但好在眼下只是在開蒙階段，學(xué)的東西都是武安從前學(xué)過的，武安雖然過目不忘，但到家后該復(fù)習(xí)的一定會復(fù)習(xí)，該寫的功課一定會寫。
顧野耳濡目染之下，學(xué)起來的速度并不慢。
鄭先生上午就看出顧野底子差，但好在顧野雖然又困又累，還是堅持上完上午的課。
對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來說，能耐得住這份性子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
所以鄭先生對他多有夸獎。
下午晌鄭先生不給顧野講課了，讓他自己描紅和背上午教的書。
正元帝索性就讓顧野跟著他一道去御書房，他一邊處理公務(wù)，一邊親自監(jiān)督小家伙用功。
等到顧野寫了好幾張字，正元帝詢問顧野對鄭先生的看法，顧野想了想道：“我一個白丁哪來的資格評判先生呢？只是鄭先生年紀(jì)大了，教導(dǎo)我這么個沒有半點兒基礎(chǔ)的，想來是破費心力的，我就怕先生太累。”
這一點正元帝自然是考慮到了的，只是前一天才突然知道自家大兒子是個白丁，鄭先生是他臨時從翰林院抽調(diào)來的。
皇子之尊，肯定不止一個先生。
“朕今兒個已經(jīng)在琢磨了，你說小文大人如何？”
文家和顧茵他們當(dāng)時一起從寒山鎮(zhèn)來的，兩家私交甚好。
且前頭正元帝讓文大老爺辦事那次，他辦的很不錯，人也是知情識趣，所以正元帝對他感觀不錯。
顧野沒一口答應(yīng)，試探著問：“那給我上課，對他來說算是升官還是降職呢？”
正元帝笑道：“自然是升官，他們往后不只是教你一個，還要教授你兩個弟弟呢。”
顧野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既是升官，那自然是好的�！�
說定之后，還是在下午晌，正元帝看他困得不成了，就讓他先回去歇著。
顧野很自覺的，在離宮之前去慈寧宮和坤寧宮轉(zhuǎn)了轉(zhuǎn)。
王太后正是看他不夠的時候，聽說他已經(jīng)念了一整日的書，王太后也沒多留他，說讀書最累人不過，讓他好好休息。
后頭到了坤寧宮，周皇后正在給小兒子喂點心糊糊。
小陸照調(diào)皮的很，吃一口要吐兩口。
顧野陪著她一道哄了會兒小陸照，就已經(jīng)到了傍晚時分。
他起身告辭，周皇后把小兒子交給奶嬤嬤，拿了披風(fēng)追出來，“入了夜天要冷，你仔細(xì)多穿一些�！�
昨兒個正元帝給的那個鶴氅還在馬車?yán)�，顧野今日穿的也不少，但他還是把披風(fēng)接了，道：“外頭風(fēng)大，您留步吧�！�
周皇后應(yīng)一聲，還是親自送了他一段。
出宮之后，顧野還是直奔食為天。
天將黑，京城的富戶一般這時候才忙完，正是用夕食的時辰。
酒樓里客人比中午時分還多。
顧野走進(jìn)去，詢問了周掌柜后還真找到了中午遇到的那個小少年。
“你居然真沒走，”顧野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我還當(dāng)晚上回來肯定是遇不上你了�！�
馮鈺已經(jīng)有些困了，見了他才打起了精神，笑道：“我娘還沒走，我等她一道回去�！�
周掌柜讓人給他們換上兩道熱茶，喝完茶顧野不用人服侍，又去后廚拿了些吃的出來。
“來來，再吃點�！鳖櫼鞍芽救馔媲巴屏送�，“干坐著等也不是個事兒�！�
說完他先大口吃起來。
馮鈺不怎么餓的，看到他香噴噴的吃相，不覺也跟著動了筷子。
等到烤肉吃完，顧野又去端了火鍋來，再端上一些素菜。
“我娘不讓我只吃肉，咱們再吃點菜�！笨吹今T鈺沒再動筷，顧野還道：“都是我請你的，你別同我客氣�！�
馮鈺好笑道：“倒是你不必這么客氣。我們才初相識。你要是認(rèn)識個人，就這么請客，家里生意還怎么做？”
顧野就笑道：“哪兒能啊？我是覺得你人不錯，才這么大方，平時可摳門的很。而且我雖是少東家，也不是吃白食，我給我娘辦事，在這里有工錢的。平時吃喝都是掛賬，月底要算賬、從我工錢里扣的�！�
馮鈺驚訝道：“這不是你家的產(chǎn)業(yè)嗎？怎么還算的這樣細(xì)？”
顧野吃的差不多了，拿了帕子擦了嘴，說：“這不能這么算。誰家沒個親朋好友，這要是人人都來白吃白喝，這生意才是做不起來呢。我家自打開始做生意，不論是我娘，我阿奶，還是我，除了工作餐外，另外吃東西都要記賬，從工錢里扣。從我們自身做起，不就杜絕了旁人白吃白拿的可能？”
馮鈺若有所思道：“你家做生意確實有一套辦法，也難怪你家酒樓生意這么紅火�！�
顧野笑笑沒接話，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再皮毛不過的東西。真核心的東西，他也不會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
后頭他們吃完，堂倌幫著把東西撤下。
顧野詢問道：“你娘經(jīng)常來雅舍嗎？”
馮鈺說不是的，“她頭一回來，所以我才放心不下，跟著過來了。她并不知道我來。”
這話挺奇怪的，來自家三樓雅舍的婦人都是來玩的，這有啥好不放心的？
顧野沒揪著這個問，只笑道：“那你有的等了，三樓的姐姐們經(jīng)常玩到宵禁時分�！�
馮鈺點頭，“無妨，我等著便是。你不用管我，若有事接著去忙就是�！�
“我也等我娘�！泵杓t在宮里的時候已經(jīng)寫完了，顧野就回馬車上拿了本書來背。
馮鈺看他背的是孩童啟蒙用的《三字經(jīng)》，納悶道：“我聽說吉祥戲園的《風(fēng)流記》就是你所寫，能寫出那樣好的唱段，你怎么還看這樣淺顯的東西。”
“這傳聞怎么傳成這樣了？”顧野聽了都有些臊得慌，“那《風(fēng)流記》的故事是我想的，其他都是請人代筆的，怎么就傳成我寫的了？你看我這年紀(jì)，像能寫出那樣的戲本子的嗎？”
“這不能這么說，不能以年紀(jì)論人。蔡文姬六歲能辨弦音，曹沖七歲稱象，甘羅十二拜相……歷史上的神童可太多太多了�！�
這些典故，剛念書第一日的顧野還真沒聽過，問起來，馮鈺便十分耐心地一一給他講解。
他不過十歲，說起典故從容不迫，有條不紊，還十分生動有趣。
顧野跟聽說書似的聽入迷了。
等到一系列典故說完，顧野看他的眼神又不同了，變得更加熱切了。
眼前這人不止心腸好，學(xué)問也好，這種朋友他能放任溜走？那他就不是顧野了。
“第一日交朋友，倒是麻煩你給我講這樣多。我倒是沒什么能幫到你的，你想不想吃甜品？只給三樓特供的那種，我去端兩份來�！�
馮鈺說不用，又有些為難地道：“倒是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忙，我母親十分喜歡你讓人寫的那《風(fēng)流記》，那戲本子能借我看看不？當(dāng)然不是白借，該給的銀錢我照給�！�
馮鈺不是愛麻煩別人的性子，但他母親陳氏自打魯國公府開府之后，就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陳氏難得有喜歡的東西，回去后當(dāng)著他的面哼過好幾次，他有心想陪著她再去看一次《風(fēng)流記》，陳氏卻不允。
不允的理由不用言明，自然是怕秦氏不高興。
“這有啥不行的？”顧野答應(yīng)下來，“咱們都是朋友了，還提什么銀錢？我今日沒帶，下次我就取了放在這里，和周叔他們知會一聲，你有空隨時來取就行。”
戲碼開唱之前，戲本子當(dāng)然是不能給外人看的。但《風(fēng)流記》從年前唱到現(xiàn)在，不少看客都倒背如流了，就算是流傳出去也不礙事。
“你先不要答應(yīng)�！瘪T鈺面露難色，他算是看出來顧野是真心要和他結(jié)交的，兩人相處也確實舒服�？蓛杉业年P(guān)系……他在猶豫著要不要自報家門。
猶豫了半晌，馮鈺還是道：“我家……”
顧野抬手制止了他，“我們兩個交朋友，怎么還論這些？又不是說親，還得看門第�！�
馮鈺被他逗得笑起來，拱手道：“我雖虛長你幾歲，倒是我想窄了�！�
兩人便不聊身份，接著談天說地。
顧野肚子里沒墨水，這方面和十歲已經(jīng)文武雙全的馮鈺沒有可比性，但馮鈺說，他就認(rèn)真聽，聽完也能接上話。
后頭顧野給他講一些市井里的東西，這些馮鈺就不懂了，他長在軍營，后頭就成了國公府的公子，秦氏規(guī)矩大，又嫌他前頭被親娘教養(yǎng)的不好，派了好些人日日督導(dǎo)著他，過得日子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沒差別。
今日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從府里脫身出來的。
兩人聊著聊著，顧茵陪著陳氏從三樓下來了。
陳氏上午來的時候很是拘謹(jǐn)，后來被陸夫人請了一輪，她也去和陸夫人到了謝。
陸夫人江南來的，就喜歡溫溫柔柔的女子，一開始還以為她是自己同鄉(xiāng)，后頭看她沒人陪著，就留她在自己桌上一道玩。
陳氏的性子看著內(nèi)斂，其實她還不到三十歲，哪有不愛熱鬧的？
一玩起來，她也忘記了時間。
夕食的時候，文二太太和陸夫人又爭著要買單，請所有女客都喝了一杯青梅酒。
陳氏吃了杯酒就更放得開了，跟著陸夫人她們看歌舞，把手掌都拍疼了。
顧茵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面色砣紅，這才立刻把人扶下來，想著把她送回家去。
“母親。”馮鈺看陳氏臉色紅的不對勁，立刻站起身去扶。
陳氏見到了他，立刻清醒了一些，忙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馮鈺沒說自己跟著她后腳出來的，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一整天，只道：“兒子擔(dān)心母親，所以過來瞧瞧�！�
“真對不住，”顧茵歉然，“我不知道你母親不勝酒力，不然肯定不會讓陸夫人她們勸著她飲酒�！�
哪有人在酒樓喝醉了，怪酒樓東家的道理？
陳氏搖頭道：“是我從前沒飲過酒，讓你們看笑話了。”
說著話，顧茵和馮鈺一起把陳氏扶上馬車，馮鈺和顧茵道了謝，又和顧野點頭示意，這才示意車夫駛動馬車。
目送他們離開后，顧茵問顧野說：“你啥時候過來的？”
“傍晚從宮里出來的，天將黑的時候過來吃了夕食�！鳖櫼罢f著，然后又把白天和馮鈺因為誤會而相識的經(jīng)過說給她聽。
“你這哪里是等我？這是又和人交上朋友了，玩的樂不思蜀了。”顧茵好笑地伸手戳他。
顧野把她手指截住，“娘先別笑我，我有正事兒說�！�
顧茵進(jìn)去和周掌柜打了個招呼，拿了自己的披風(fēng)出來，母子倆坐上了自家的馬車。
馬車上，顧野神神秘秘地問她：“娘知道他們母子是誰不？”
顧茵搖頭，“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面生的很，我從哪里知道？”
顧野自豪地挺了挺胸，“我知道。他們是魯國公府馮家的人�！�
顧茵愕然，問他怎么知道的？
“他說叫馮鈺，后來和我要戲本子的時候，我一口答應(yīng)了，他卻面露難色，讓我不忙給，然后欲言又止地提到他家……娘說京城里姓馮的，和咱家有關(guān)系，卻又不是交好的，可不只有魯國公府？”
他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分析得有條有理，加上王氏在家里說過那次戲園里碰到秦氏婆媳的事兒，還特別憤憤不平道：“也不知道那樣的老虔婆，如何能得那么個溫溫柔柔的兒媳婦。在外她就這樣橫，在家里還得了？不得把她兒媳婦往死了磋磨？”
這還真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