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這話真觸到了馮源的逆鱗,他拍桌站起身,喝道:“那是你的表弟,是未來的……這并不是什么小孩子過家家,你懂不懂?!”
馮鈺道:“父親說的我都懂,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且并不是不進(jìn)宮去給皇子當(dāng)伴讀,兒子就沒有前程了�!�
話音未落,馮源的巴掌已經(jīng)落下,打得馮鈺的臉歪向了一邊。
葛珠兒想攔,但她的動作自然快不過常年習(xí)武的馮源。
她只能站到馮鈺身前,恨恨地瞪著馮源。
“你們、你們……”馮源臉色鐵青,指著葛珠兒和馮鈺道:“一個二個都不讓人省心,都給我在家里待著!什么攤販父母,什么朋友,通通不許再見!若再像今天這樣大的小的都沒有規(guī)矩,就……”
“就如何?”葛珠兒看著他,半晌后,她輕笑起來,平靜地道:“馮源,我們和離吧。你若不想要阿鈺,阿鈺便跟著我離開,我們母子什么都不要�!�
馮源愕然地退后兩步,“瘋了,你瘋了!”
…………
隔天顧野哼著小調(diào)兒進(jìn)的宮。
正元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每日先來看他,而后再一個去上朝,一個讀會子書,天色大亮的時候再一起吃早膳。
看小家伙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坐在八仙椅上的時候,兩條騰空的小短腿還一晃一晃的。
正元帝抬腿,在桌子下踢了他腿一下,笑道:“坐沒坐相。”
他沒用力氣,但顧野冷不丁被他一踹,手里的鹵雞翅就掉到了盤子上。
“干啥啊,狗吃飯都不能打呢!”
正元帝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少和我貧嘴,和朕說說發(fā)生啥好事兒了�!�
顧野的嘴角又翹了翹,“好事兒不少呢。前頭的馮鈺你還記得吧?昨天他外祖父母都到了,和他們母子相認(rèn)了呢!當(dāng)然還有個別的好消息,我想到陪讀的人選了�!�
正元帝就問:“就決定是馮鈺了?他同意了?”
顧野含糊地“唔”了一聲,又說:“昨兒個馮鈺非得謝謝我,我說他娘和外祖都謝過我娘了,他說不行。那是長輩們之間的事兒,我們兩個小的另算。我就說想讓他陪我讀書,他一口應(yīng)承了。”
說到這里顧野頓了頓,“我這不算挾恩圖報吧?”
正元帝搖頭說不算,“當(dāng)你的伴讀,那對他來說是件大好事兒。不過你可想好了,選別人,別人的家族勢力也會為你所用,選馮鈺,可就只他自己�!�
馮鈺雖然是魯國公的嫡長子,可秦氏是馮貴妃的親娘,馮源是馮貴妃的親兄長。親疏有別,魯國公府府邸自然還是偏向永和宮的陸煦。
顧野當(dāng)然知道這個,不過他還是道:“你沒見過馮鈺,等見了就知道他有多好了,能文能武,滿腹經(jīng)綸,反正我沒同年紀(jì)的,我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也就是和我一樣還沒長大,不然他一個人能抵得上好多好多人�!�
他前頭恨不能把馮鈺夸出一朵花來,后頭非要加一句“和我一樣”,這是連帶著把自己也夸起來了。
正元帝又被他逗得笑起來,搖頭無奈道:“你啊你,能選的人千千萬,你偏要選馮家的孩子。你不怕馮家不高興,不怕朕不高興?”
顧野不解道:“馮貴妃不高興我懂,你為啥要不高興?”
“真傻還是假傻?”正元帝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他,“那馮鈺明顯是馮家人為你弟弟準(zhǔn)備的,卻被你搶著用了。到時候人家說你這性子爭強(qiáng)好勝,到朕面前搬弄是非,說你現(xiàn)在是搶人,將來是搶別的……”
顧野恍然點(diǎn)點(diǎn)頭,但又說道:“我也不是搶啊。我是詢問了馮鈺的意思,又來請示你,你們但凡有一個不同意的,我也就算了啊。而且馮鈺又不是什么物件,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說完他頓了頓,把吃的冒著油光的小嘴擦了擦,“再說了,我最近新學(xué)一個詞,叫尊卑有別。往大了說,你是皇帝,你準(zhǔn)許了的事情,別人搬弄是非,那就是錯的,是質(zhì)疑你的決斷。往小了說,你是家里的爹,我是哥哥,小陸煦是弟弟,咱們家里的事情,也是由你一家之主做決定,關(guān)別人啥事兒?”
正元帝前頭還在聽他的大道理,聽到最后可記不住前頭聽得什么了,只笑著問他:“我是啥?”
他連“朕”都不稱了,可見是有多高興。
顧野小臉一紅,但說都說了,再扭捏也沒意思,干脆就道:“你是皇帝,也是我爹,我說錯了嗎?”
“沒錯沒錯。”正元帝大笑起來,“既然馮鈺要當(dāng)你的伴讀,他外祖又對你有恩,這兩日朕就抽空把他們召進(jìn)宮來,怎么也得見見他們。你先知會他們一聲,做做準(zhǔn)備。”
皇帝見人肯定不是白見,肯定是要給好處的,顧野就幫著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天從宮里出來后,顧野沒等到馮鈺,就去了食為天,提上食盒去看望自己在京中的另一個朋友——小鳳哥。
最近《親緣記》的戲票真是賣瘋了,那園主也是個鉆錢眼子里的,如今不止三場,還家開一個夜場。
夜場在傍晚的場次結(jié)束后,在宵禁之前,時間實(shí)在是緊張。等于晚上小鳳哥等人連喘口氣的工夫都無,立刻要接著開唱。
就這樣,夜場還幾乎座無虛席呢。
小鳳哥還是個半大孩子,這些天不知道是因為累著了,還是上火,一直嗓子疼。聲音都不如以前清亮了,請了大夫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然而他在這戲里唱的還是個挺重要的角色,惡婆婆的女兒,兒媳婦的小姑子。
這小姑子年紀(jì)輕輕,被親娘養(yǎng)的刁鉆任性,翻來覆去地刁難嫂子。
戲份不輕,他也就不能告假。
他正懨懨的準(zhǔn)備勒頭上妝,園主和小鳳哥同戲班的俏花旦一道端著幾個茶盞過來了。
園主如今待小鳳哥越發(fā)殷勤,進(jìn)來了就道:“小鳳哥累著了吧?瞧你這小臉,一點(diǎn)精神都沒有。我這里有從外頭買來的新鮮吃食,叫酥油茶,說是能提神醒腦,生津止渴。你快趁熱吃一盞。”
“有勞班主了�!毙▲P哥起身致謝。
昔日班主是如何眼高于頂?shù)�,他可沒忘記。所以盡管園主如今的態(tài)度和從前判若兩人,小鳳哥待他也還和從前一樣,禮貌而疏離。
園主見怪不怪,后頭沒多會兒就離開了。
那俏花旦跟著園主過來的,他手上也有一盞。
看小鳳哥依舊屋子對鏡,沒動那盞酥油茶,他端著自己手里的品嘗起來。
花旦咕咚咚咽下好大一口,“真香啊,這東西確實(shí)新鮮,又香又濃,園主費(fèi)了功夫托人弄來的,你快嘗嘗�!�
小鳳哥到底年紀(jì)不大,聽他這么夸贊,不禁嘟囔道:“真有這么好吃嗎?”
花旦笑瞇瞇地說:“你嘗嘗就知道了�!�
小鳳哥揭開茶蓋,吃了一口,奇怪地皺了皺眉,“有點(diǎn)膻,我吃不慣�!�
花旦又道:“你小孩家家不懂,這就是特別的風(fēng)味,多吃兩口就好了。”
小鳳哥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抬起茶盞到唇邊,那俏花旦一邊吃自己手里的,一邊笑瞇瞇地看著他。
后頭有人來尋花旦,他就先去忙,離開前還叮囑小鳳哥就算吃不慣,也不要浪費(fèi)。
小鳳哥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自然是有這樣的習(xí)慣的,便點(diǎn)頭說知道了。
他這邊廂正要喝第二口,顧野過來了。
如今他在吉祥戲園也有一席之地,園主私下里巴結(jié)著他,想讓他給自家戲班也寫個戲本子。
他暢通無阻地過來了,看到小鳳哥在吃東西,顧野嗅著味道詢問起來。
聽說是酥油茶,他阻止道:“這東西聽著對你嗓子不好。還是別喝了,我給你帶了川貝雪梨膏,我娘親手做的呢,你快嘗嘗�!�
從前還在寒山鎮(zhèn)的時候,有一回文老太爺犯咳疾,顧茵就做過這個。
不過當(dāng)時羅漢果不好買,其實(shí)并不算特別正宗。
眼下到了京城,自然是各種配料都能購買到。
那川貝雪梨膏呈現(xiàn)褐色糖漿狀,聞著就是一股清涼甘甜的味道。
兩廂一對比,小鳳哥就把手里的東西給放下了。
吃了顧野帶來的一盞雪梨膏,小鳳哥喉間確實(shí)舒服不少。
后頭戲曲開唱,顧野也沒多留,只詢問他道:“這個酥油茶我能帶回去嗎?京中好像甚少有這種吃食,我?guī)Щ厝ソo我娘,她就喜歡新鮮東西�!�
小鳳哥歉然道:“這個我喝過一口了,不然我再去問問園主,給你弄一些新的。”
顧野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不用麻煩的,我娘最聰明的,不用嘗,讓她看看就行了。”
小鳳哥被人催著了,便不再多言,二人就此分開。
后頭顧野回到家里,顧茵和武青意都提前回去了。
之前他們要等著這小崽子用飯,但現(xiàn)在家里有客人,當(dāng)然不好讓其他人跟著一道餓肚子。
所以就讓廚子單獨(dú)留出他的飯食,其他人先用。
等到他回來,許氏母子和葛家二老都去歇下了。
顧野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就開始喊餓。
王氏立刻讓人端來溫在灶上的飯菜,顧野大口吃起來。
宋石榴收拾他隨手放在桌上的食盒,顧野一邊吃飯一邊含糊道:“先別收拾,這里頭有我?guī)Щ貋淼乃钟筒�,說是京城里都少見的東西。專門帶給娘的�!�
宋石榴把酥油炸端出,放到桌上。
顧茵笑道:“是這個呀,我會做。”
宋石榴好奇地看著看著那黃澄澄的酥油茶,轉(zhuǎn)頭詢問顧茵道:“太太,奴婢能嘗嘗嗎?”
她慣是嘴饞的,也見不得浪費(fèi)東西,不過前頭吃過一次加料麻辣燙的虧,所以現(xiàn)在起碼不會偷吃要倒掉的東西,會先問問顧茵。
“小鳳哥嘗過了,你要想喝,我讓人給你買新的。”
宋石榴忙說不用,顧茵也接過她手里的茶盞,“這東西熱了才好吃。我回頭做出來,你盡管吃就是�!�
說完話,顧茵聞著那真酥油茶的味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第95章
酥油茶是西藏的特色吃食,
顧茵曾到過那邊旅游。
一開始她也有些吃不慣,后頭吃過幾次,又覺得別有風(fēng)味,
回去后自己鼓搗過。
但是手里的這碗,
聞著味道卻是不大一樣。
她微微蹙眉,武青意見了便出聲詢問道:“可是哪里不對勁?”
顧茵道:“我也說不上來,
隱隱聞著味道不大對勁。好像有藥材的味道�!�
做廚子的,嗅覺和味覺靈敏是必備條件。顧茵既然說了,
那肯定是有事兒。
武青意就站起身,
“那不如請我?guī)煾盖魄�。�?br />
老醫(yī)仙就在府里住著,
請他過來也不算麻煩,
至多就是被念叨兩句,武青意便親自過去請了。
沒多會兒,
前頭老醫(yī)仙和大家一起沖用的反,剛回去歇下,又被請過來了,
嘴里還在小聲嘟囔著:“沒好事兒,肯定沒好事兒!”
但嘟囔歸嘟囔,
顧茵解釋完之后,
老醫(yī)仙還是正了色,
立刻檢查起那碗酥油茶來。
沒多會兒,
他老人家報了幾個藥材的名字,
因在場的沒有通藥理的人,
他便又解釋道:“這是致人失聲,
不能言語的藥!”
顧茵立刻看向顧野,顧野道:“小鳳哥前頭就讓人傳口信給我,說他最近喉嚨干澀,
嗓子疼,說不定哪天就得歇下來。他請了大夫看過,但大夫說他只是累著了,上火。沒說他是中毒�!�
老醫(yī)仙擺手道:“這幾位藥材本身不算毒,只是幾味相沖的藥混在一起,才有了毒性,傷人身體。而且這方子一般大夫無從知道,聽說有些高門大戶,若是被下人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就會給下人吃這種東西,幾副藥下去就能讓人這輩子都不能再開口說話,自然也就保守住了他們的秘密�!�
“那小鳳哥……”
“孩子的耐藥性不如大人,他眼下還能說話,甚至唱戲,應(yīng)是還沒吃下去多少。也是他走運(yùn),這藥我也只聽人說過,沒研究過,若他真吃壞了嗓子,我一時間也配不出什么解藥�!崩厢t(yī)仙說的十分認(rèn)真。
顧野連連點(diǎn)頭,詢問顧茵道:“娘,我能把小鳳哥接過來不?”
雖然老醫(yī)仙說眼下小鳳仙肯定沒到失聲的份兒上,但肯定還是讓老醫(yī)仙親自看看,才能讓人放心。
顧茵想了想就道:“石榴套車過去,就說咱家來了親戚,喜歡聽?wèi)颍胍娨娝�,請他過來唱堂會。晚一點(diǎn)也沒事,左右咱家屋子多,住在咱家也是一樣。記得表現(xiàn)如常一些。”
宋石榴前頭幫著跑了幾趟差事,辦事越來越有效率了,當(dāng)即讓人套了車,去了吉祥戲園傳話。
吉祥戲園的夜場已經(jīng)開唱,等到快宵禁時分才結(jié)束。
宋石榴跟著王氏來聽過幾次戲,在這里也算是老熟人。
不過她沒那個特權(quán)進(jìn)后臺,只能讓人傳話過去。
小鳳哥之前吃了顧野送來的枇杷雪梨膏,覺得舒服了一些。但唱到現(xiàn)在,喉嚨又開始火燒火燎,連說話都成了問題。
這種時候他肯定得立刻歇著,但因是顧野家里來人請,他便立刻卸妝更衣。
那俏花旦和他一起下的臺,聽說有顧野家的丫鬟來請角兒唱堂會,便跟著小鳳哥一起出來了。
宋石榴帶了個顧野在家時常披的斗篷來的,見了小鳳哥往他身上一披,就要離開。
那俏花旦連忙出聲道:“這位姑娘,我才是戲班里的花旦,若是要請人,不把我一起請去嗎?”
戲班子的人自然無從知道顧野背后是英國公府,只知道他是食為天的少東家。
但擁有那樣一座大酒樓的人家,在這些人眼里也是頂富貴了。
請過去一次,唱上一場,主家怎么也得給點(diǎn)打賞,手里稍微漏點(diǎn)兒,就夠他們這樣的人,半年一年的嚼用了。
所以那俏花旦才特地跟了過來。
眼瞅著就要宵禁,雖說宋石榴帶了自家的腰牌,但讓士兵攔下也得頗費(fèi)口舌。所以宋石榴沒空和他說話,一邊和小鳳哥往外走,一邊道:“我們太太只請小鳳哥一個�!�
兩人連帶著宋石榴帶出來的幾個下人,一陣風(fēng)似的刮走了。
因是在前臺起的這個事兒,那俏花旦上趕著想跟人一道去,卻讓人給落下的事兒讓不少看客瞧在眼里。
當(dāng)下就有好事者嗤笑起來,嘲弄俏花旦一般不見戲迷,只見那些出手闊綽的,嫌貧愛富,卻不想人家真正富的,還瞧不上他呢!
那花旦被人說的滿臉通紅,又羞又憤,還是園主出來解了圍,讓看客們趕緊在宵禁前回家去。
等人都散了,園主勸他道:“你別同那些人一般見識。且再等等,等小鳳哥沒了聲兒,大伙兒自然只記得你�!�
聽到這話,花旦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他自認(rèn)不論嗓子還是模樣,不論是在津沽,還是在京城,都是出類拔萃的。
但小鳳哥一日比一日出挑,尤其最近這些日子,他又長開了一些,眼瞅著再過二年,只要他平穩(wěn)度過倒倉,就會把自己壓下去,花旦如何不能著急?
所以之前他才想著接園主的橄欖枝,換到園主自家的戲班子待。
但后頭小鳳哥有顧野提供了戲本子,那可真是好本子,只要是有點(diǎn)眼力見兒的,就不會拒絕那樣的本子。
他這才又留了下來。
但兩次的戲文里,他雖然唱的都是主角,卻總是讓小鳳哥出彩。
就像第二場《親緣記》,小鳳哥唱的是個為難嫂嫂的刁蠻小姑子。
可這小姑子在他的演繹之下,雖然壞,卻又蠢,經(jīng)常害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