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例如她趁著嫂子河邊浣衣的時候,想把嫂子推下河,結(jié)果嫂子正好轉(zhuǎn)身,她自己掉進去了。
還有給嫂子下巴豆粉,想讓嫂子在人前出丑,結(jié)果她自己糊里糊涂記錯了,自己吃了帶巴豆的那碗,然后在眾人面前出虛恭,差點把自己羞死。
這種蠢得根本害不到別人,反而害了自己的蠢人,詼諧有趣,并不令人生厭,每每干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兒,總是讓人捧腹大笑。
尤其小鳳哥的扮相也是一日美過一日,看客們對他扮演的角色自然越發(fā)寬容。
反而是俏花旦,雖然是戲份最重的,但隱隱已經(jīng)有壓不住小鳳哥這配角的趨勢。
他就覺得小鳳哥是故意這樣踩自己,而顯出他來。
所謂花旦,是指性格活潑,潑辣放蕩,帶喜劇色彩的女性角色。他也是唱花旦出的名,這才有了“賽貂蟬”“俏花旦”這樣的雅稱。
但自打到了京城后,園主給他們的本子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量身定做的,她唱的大多都是偏向青衣正旦的角色。
但他們又不是園主的自己人,沒不要為她設(shè)想。
可小鳳哥不是,小鳳哥是少班主。怎么就不知道為他考慮考慮呢?
那戲本子更是小鳳哥的好友寫的,給他的角色還是悲苦為主的小媳婦兒,完全不能把他顯得出彩。
一次這樣,第二次又是這樣,俏花旦就覺得他是故意的!
前不久園主再次勸說他離開這破戲班,他又心動又糾結(jié),糾結(jié)的當然不再是過去那點情分,而是想著離開小鳳哥,可在沒有那樣好的戲本子了。
但園主同他道,這不是他想弄小鳳哥,是高門大戶的顯貴看不慣他。
辦好了這差事,能到手一筆銀錢不說,還能讓人查不出來小鳳哥是怎么啞的。
唱戲的倒倉是常有的事兒,不只是變聲期一遭,太累了失聲的也有。
到時候小鳳哥不知道自己是讓人害了,只會想著是自己身體的原因,連累了戲班。
那戲本子他自然不會據(jù)為己有,還得拿出來和俏花旦他們分享,以作補償。
食為天和他合作,又不是光因為少東家顧野和他是好友,難道小鳳哥失聲兒了,食為天就不打廣告了?
到時候自然還是便宜了他們。
那讓人失聲的藥散,被他們二人分成幾次,下在小鳳哥的日常吃食里,效果已經(jīng)漸漸顯了出來,再過不久,兩人的目的自然達成。
那俏花旦想到這里,心里舒坦了不少,總算是不再糾結(jié)此事。
…………
小鳳哥被宋石榴接到了英國公府。
時值宵禁,一般人家早就歇下,街上黑漆漆一片。
但英國公府門口還掛著兩個紅彤彤的大燈籠,照耀著牌匾,那金漆招牌泛著紅光,說是在夜里熠熠生輝也不為過。
小鳳哥隱隱有些腿軟。
宋石榴將他一把攙上,進了府內(nèi)。
王氏已經(jīng)陪著武重先去歇下,屋里只剩下顧茵和武青意、老醫(yī)仙,當然還有不放心朋友的顧野。
“太太,奴婢把人請到了�!彼问裣冗M了屋,一邊困得直迷瞪眼,一邊還不忘回話。
顧茵讓她趕緊去睡。
因她是給自己辦差,顧野還特地道:“石榴明天歇歇,睡到中午起來也無礙�!�
宋石榴臉上一紅。自打到了英國公府之后,她很有危機感,生怕別人搶了第一丫鬟的位置。因此干活兒比從前更加殷勤賣力。
但她到底在長身體的年紀,起的越早,干活兒越多,也意味著她中午越餓,下午越困。
顧茵和王氏都不把她當下人看,而是當家里人。
尤其王氏,對小輩最寵的,自然不會克扣她的吃食和休息時間。
所以通常她只做一上午的活兒,中午吃上和王氏他們一樣的好菜,再配兩大碗飯,吃完就去午睡。
下午晌王氏沒事的時候都不去尋她,經(jīng)常她一覺下去,半下午的工夫就沒了。
明天再睡懶覺,等于一整天都是歇著了。
“不不,奴婢還是要早起的�!彼问窦t著臉告退。
顧茵越看她越好玩,要不是眼下還要正經(jīng)事兒,還想要再逗逗她。
小鳳哥在宋石榴后頭進的屋,進屋后他立刻脫下斗篷,給眾人行禮。
顧野把他拉住,道:“別那么客氣,還和從前一樣就好�!�
小鳳哥看著他,心里暖的不像話。
從前還當他是富商之子,愿意和自己這樣三教九流之輩結(jié)交,已經(jīng)算是紆尊降貴。
沒成想他這好友竟是如此顯赫人家的少爺,這已不是簡單的紆尊降貴四個字可以形容的,這份看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報的。
說著話,顧野三言兩語給他解釋了酥油茶里被人下了藥的事兒。
小鳳哥吃驚不已,后頭老醫(yī)仙給他把脈,道:“還好,吃的不多,影響不大。你嗓子最近應(yīng)該只是發(fā)干發(fā)癢吧?”
小鳳哥點頭說是,老醫(yī)仙接著道:“我給你開幾副解藥性的湯藥,你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便和從前沒有兩樣了�!�
小鳳哥聽到這話,面色越發(fā)凝重,問道:“那我得歇多久?”
老醫(yī)仙算了算,“因沒有解藥,所以少說一年半載,多則一二年。”
他白著臉退后兩步,半年一年的時間,他必然是要變聲了,那段時間肯定得再歇。
若順利,得歇個一年半載,若不順利,就得歇個幾年,甚至今后都無法再唱戲。
老醫(yī)仙出聲安慰道:“只是讓你這段時間不要唱戲,不是不能說話的意思。”
小鳳哥白著臉搖搖頭。
他為什么這段時間任由班主加開夜場呢?
概因為知道自己年歲到了,馬上就要倒倉,想趁著眼下這個工夫,多掙一些銀錢。
也不是給自己掙,是給整個戲班掙。
那俏花旦自然是不愁出路,可戲班里其他小角色,小龍?zhí)�,本事沒有,年紀卻都不小,若不給他們攢出一些傍身的銀錢,他們都要無路可走。
到了眼下,他最想到的不是何人給他下藥,而是怕自己再承托不住這些人的生計。
顧野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起他酥油茶的事。
小鳳哥就道:“今日這酥油茶,是園主送來的。我和他關(guān)系不睦,他送來的吃食我本沒想碰,是同戲班的唱旦角的師兄勸著我,我才吃了。如今想起來,這幾日師兄經(jīng)常尋摸一些少見的吃食來和我著吃……我前頭還覺著奇怪,想著他為了保持身形,并不是講究口腹之欲的人,還問過他。想來是為了打消我的疑慮,所以這次酥油茶是園主來送。”
那藥散并不是什么無色無味的毒藥,下到一般的吃食里很容易讓人察覺到味道不對。所以他們就挑選那種京城中少有,小鳳哥之前沒吃過的吃食。
卻沒想到正是因為這樣,那加了料的酥油茶讓顧野帶回了家,讓知道酥油茶該是什么味道的顧茵發(fā)現(xiàn)了破綻。
“這兩人歹毒之人!”顧野義憤填膺地看向顧茵,“娘,咱們能報官嗎?”
顧茵蹙眉沉吟,半晌后道:“老醫(yī)仙說這藥散民間不常見,都是高門大戶藏著的東西。園主和那旦角從何得來的?咱們報了官,那兩人自然是跑不了,但難保他們顧忌對方身份,不敢如實招供,后頭打草驚蛇,怕是不好再查�!�
“那怎么辦?”顧野發(fā)愁起來,習慣性地撓頭。
顧茵看向老醫(yī)仙,討好地笑了笑。
老醫(yī)仙被她笑得背后發(fā)寒,忙道:“徒媳有話就說,別朝老夫笑,老夫瘆得慌!”
顧茵嗔道:“您是青意的師父,自然和我的師父沒兩樣。師父怎么這樣講話,徒媳把您當親師父看。對您笑一笑怎么了?”
老醫(yī)仙比她還急,催著她想到法子就快說,別擱這兒整虛的!
顧茵就笑道:“就麻煩師父,也配一些這種藥散出來�!�
老醫(yī)仙無奈,他是醫(yī)仙,又不是毒仙,根本沒配過毒,且他前頭都說了對這種高門大戶當家傳之物的藥散知之甚少,還要配出差不多的,這是真把他當活神仙用吶?
但顧茵一口一個師父的親熱勁兒,他還真不好拒絕,只能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去翻閱典籍,這兩天就給你配出來�!�
…………
小鳳哥在英國公府住了兩日后才回戲園子去住。
兩日的時間他當然沒有誤了正事兒,到點還是回去唱戲,只是每次都掐著點兒去,還帶著英國公府的下人給他送吃喝,唱完立刻就走。
園主和花旦自然沒了再下藥的機會,兩人對這藥也不大懂,就怕斷了服用,就沒效果了。
這一日小鳳哥沒再出園子了,園主便和花旦故技重施。
這次園主讓人從外頭買的羊乳羹,這東西不算罕見,但味道腥膻,也能把那藥散的味道遮蓋住一些。
兩人一道去的后臺,小鳳哥剛歇下。不止他一個,顧野也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兩日忙進忙出的緣故,小鳳哥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疲憊,眼神黯淡。
園主進屋便心疼道:“我的天爺啊,你瞧你把自己累的,可得好好補補!這是剛從外頭買來的羊乳羹,你快吃一口�!�
小鳳哥這次沒推拒,把羊乳羹接到自己手里,又歉然道:“這幾日全賴園主和師兄周全,回來就我一人吃這好東西,這心里如何過意得去?不如我們一道分著吃?”
園主和花旦自然連忙拒絕。
顧野坐在他旁邊,嗅著味道說:“我也有些餓了,不如咱倆分著吃吧�!�
這話把園主和花旦都嚇得變了臉色。
都知道這位是食為天的少東家,要真把他吃出個好歹,那后果可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但事情到了這步,已經(jīng)沒了回頭路,園主道:“不用分,不止你一個人有,我買了不少呢。你這一碗先吃著,我再讓人送三碗過來�!�
沒多會兒另外三碗羊乳羹送過來,小鳳哥把手里的碗放下,和他們擱到一處。
一樣的羊乳羹一樣的碗,園主和花旦都緊緊盯著,生怕弄反了。
后頭聽顧野眼光一移,驚呼道:“這戲袍怎么破了個洞?”
戲袍對梨園中人十分緊要,尤其現(xiàn)在《親緣記》正在熱唱,若是戲袍出個好歹,可就壞了招牌。
園主和花旦下意識地起身去看旁邊的戲袍,卻又看顧野懊悔道:“原來是個蒼蠅,我看錯了,咋個正月里還有蒼蠅?”
園主不自然地笑道:“戲園子里人多口雜,什么人都有,生一點蟲子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兒�!�
而后園主和花旦轉(zhuǎn)身回去,余光似乎看到站在桌邊的顧野似乎在忙活什么。
不過兩人離開桌邊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所以也沒多想。
“喝吧喝吧,”顧野笑瞇瞇地,“羊乳冷了吃可就不好吃了。”
小鳳哥先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碗,其他三人也跟著拿了自己的碗。
小鳳哥和顧野都只嘗了個味道,園主和花旦因為要勸著小鳳哥多喝一些,反而把自己碗里的給吃完了。
顧野拿起自己的小披風準備告辭,末了歉然地道:“方才我太頑皮了,你們?nèi)タ磻蚺鄣臅r候,我把桌子撞歪了,碗都挪位了。還好沒撒出來多少,也沒撞掉碗�!�
一句話,把園主和花旦都嚇傻了。
兩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送走了他,又連忙比對那藥散和方才吃的羊乳羹的味道。
無奈那藥散已經(jīng)用完,前頭他們下藥的時候知道這東西有毒,自然不會仔細去聞,只有個大概印象。
園主出聲安慰道:“方才我們確實去看了戲袍,但左右沒離開太遠,動作太大的話,咱們自然會瞧見。想來那顧少爺只是稍微碰了一下而已,并沒有調(diào)換我們的碗。”
花旦這才安心一些,連連點頭。
然而第二日起身,園主和花旦都覺得喉間發(fā)癢發(fā)痛,火燒火燎。
兩人立刻碰頭,又商量起來。
“怎么會這樣?”園主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那顧少爺把小鳳哥碗里的東西,撞到了我們碗里?”
兩人齊齊中招,自然只有這樣解釋得通。
花旦急的都快哭了,嗓子可是他的命!
“園主快去尋那家人要解藥!”花旦啞著嗓子催促。
園主還是猶豫,但后頭聽說小鳳哥今兒個突然開不了聲了,他也嚇壞了——最后一劑的藥散加的最多,雖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多半他倆是中招了,真和小鳳哥一樣徹底失聲了可就來不及了!
園主立刻借口說出去給小鳳哥找大夫,跑出戲園去聯(lián)系那個給自己藥散的管事。
第96章
大白天的,
那魯國公府的小管事本該在府里上工。
但因有個在主子面前得臉的干娘,這小管事日子可謂是滋潤非常,這會子正在個小賭坊里賭錢。
那吉祥戲園的園主也有這個愛好,
便是在此處同他結(jié)識的。
所以沒費什么工夫,
園主就尋到了他。
從賭桌上被拽下,那小管事一肚子不耐煩,
但想到那差事,還是耐著性子問他道:“可是差事辦成了?”
園主壓著嗓子回道:“成了成了,
今日那小鳳哥已經(jīng)出不了聲兒了。我提前訓(xùn)練好了同戲班的孩子頂他的位置,
今日便是我戲班的孩子登臺�!�
小管事根本不耐煩聽什么戲班的事,
只聽完前頭一句就不再聽后頭的,
兀自想到這差事算是辦成了,自己回去能和鄭媽媽交代,
鄭媽媽再和老太太一回話,好處自然跟著來。
卻看那園主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推還不走,小管事皺著眉擺手道:“你先去吧,
說好的銀錢肯定不會少了你的,左右我又不會跑�!�
園主忙說不是這個!
“是我和同戲班的花旦也中招了�!眻@主面露尷尬之色,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
那小管事既能被鄭媽媽收作干兒子,
是有幾分聰慧的。
聽完他就問道:“哪里有這么巧合的事兒?可是那食為天的少東家故意為之,
調(diào)換了你們的碗?”
園主說哪兒能啊,
“那少東家才那么大點兒,
就算真有那種在人眼皮底下,
偷天換日的本事,
能有那份心智?”
園主不知道食為天靠著英國公府,知道了他是不敢下手的。
小管事卻是知道的,所以他只蹙眉沉思,
沒有冒然下決斷。
但園主說的也對,那么大點兒的孩子,泥腿子人家出來的,就算現(xiàn)在家里鯉魚躍龍門了,能有啥本事和心智?
而且即便是他調(diào)換了,那園主只在一碗羊乳羹里下了藥,再怎么調(diào)換也不可能弄出兩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