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被提到三樓的大孫氏雖然十分麻利,但她不擅廚藝,和陸夫人、文二太太們也不大說得上話,很多事都需要顧茵親自去做。
現在卻不用發(fā)愁這些了,顧茵新得了個得力助手——葛珠兒。
葛珠兒那日得了和離書后就成了自由身。
葛家二老在寒山鎮(zhèn)碼頭上還有個極好的攤位,憑借葛珠兒的手藝,回去后自然能把生意做好,說不定不消幾年,她就能和顧茵一樣靠著雙手自己掙出個店面來。
但馮鈺還在京城,她和二老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所以商量過后,葛家老夫妻兩個先回寒山鎮(zhèn)變賣攤位,然后收拾家當過來,全家就在京城定居了。
京城這地方確實什么都貴,葛家老夫妻省吃儉用攢了一輩子的家底,加上那還沒到手的幾十兩攤位費,也遠不夠在京城開個小店的。
父母年紀大了,葛珠兒也不是那種靠他們養(yǎng)的人,就決定在他們再過來前,先找份活計做著。
顧茵就立刻遞出了橄欖枝,聘用葛珠兒作了輕食雅舍的副掌柜。
別看秦氏那么看不上葛珠兒這兒媳婦,其實葛珠兒已經比一般的人優(yōu)秀的太多。
她本身就廚藝頗好,且十分聰慧通透,做事也是有條不紊,不驕不躁。
而且前頭鬧出過英國公府嚼舌根的流言,葛珠兒到來后,她并不以自己的過去為恥,大大方方的并不掩藏。
富貴人家的夫人消息靈通,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她就是那位傳聞中被編排了的前國公夫人。
她如今在食為天做工,和顧茵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那流言自然不攻而破,再沒人擔心在雅舍里說的話被傳出去。
顧茵倒不是讓葛珠兒來攻破什么傳言的,是真心愛才惜才。
從前三樓的甜品一直是顧茵做了后,教授給酒樓里其他廚子。
但這些甜品點心之類的東西,雖不需要頂好的廚藝,卻十分考究人心思的細致程度。
周掌柜和其他兩個廚子都是粗人,做出來的甜品和顧茵做的相比,總是差了那么點意思。
葛珠兒來了之后,顧茵只要稍微一教,她不要多久就能學會不算,還很能融匯貫通。
像顧茵最近推出了沙琪瑪,就是普通面粉打入雞蛋,攪拌混合均勻后和成面團,靜置一段時間后搟成大面皮,切成條狀,入油鍋炸至熟透。然后在另外的鍋里加白糖和糖漿,熬出粘稠的糖液,倒入面條裹上糖液,離火倒進方形模具,按壓緊實后徹底晾涼,到處切成方塊即可。
這對于會廚藝的人而言,步驟并不算復雜,但對于大孫氏那樣的外行人,就把握不好炸面條和熬糖漿的火候,很難成功。
葛珠兒廚藝比不上周掌柜和顧茵,但基礎的功底是遠超常人的。
顧茵示范給她一次,再看著她做一次,指點兩句,她就能做不出差不離的來。
顧茵來的時候,葛珠兒正和陸夫人等人說著話。
陸夫人正在吃葛珠兒做的沙琪瑪。
沙琪瑪呈金黃色,掰開還能拉絲,又綿又軟,酥香可口。
不喜歡甜膩食物的人可能接受不了,但若配著清茶一道吃下去,則恰到好處,味甘無窮。
陸夫人嗜甜如命,就很喜歡這個,近來幾乎日日都要點上一份。
“前頭只覺得你長得甜,說話聲音也甜,沒想到咱們珠兒還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東西也是這么甜�!标懛蛉饲邦^本就和她投緣,后來聽說她和離了,在食為天做工,對著她又多了幾分憐惜,說著又道:“顧娘子實在惱人,怎么就把你收攏了。若我知道你要尋活計,肯定讓你到我家來。每天光和你說說話,就夠舒坦的�!�
這倒是真的,葛珠兒自帶溫柔氣場,脾氣再不好的人,除了秦氏那種少有的,到她面前就覺得火氣消下去三分。
再讓她溫溫柔柔地問一問,勸一勸,剩下的幾分火氣也都全消了。
葛珠兒輕輕一笑,“夫人喜歡和我說話,常來看我就是。我和東家多學幾道甜點,到時候每日換著花樣做給夫人吃,難道不好?”
陸夫人連連道好,跟著她一起笑起來。
顧茵就在這檔口過來,嗔道:“好啊,我不過忙了幾日,如今諸位都只記得珠兒姐姐,不記得我了,怎么我好像還聽到有人罵我?”
眾人齊齊發(fā)笑,掩唇看向陸夫人。
陸夫人面上一紅,只做不知,反而摩拳擦掌道:“誰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罵顧娘子?來來,快把那人叉上來,我第一個饒不了她。”
顧茵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起來。
眾人笑著鬧著,很快就玩在一處。
后頭袁曉媛她們上臺表演,雅舍里安靜下來,顧茵就讓葛珠兒去歇過一陣。
葛珠兒沒去歇著,反而跟著顧茵下了樓。
顧茵見她欲言又止的,便問道:“可是擔心你家阿鈺?”
葛珠兒點點頭,“我知道阿鈺支持我和將軍和離。但他到底年歲小,我那婆……那秦氏不是對他真心疼愛,我就怕他遷怒到阿鈺身上。”
顧茵就道:“這你放心,你家阿鈺……”
顧野的事兒還不能說,但左右就在這幾日,他要恢復身份了。馮鈺作為他的伴讀,自然就要進宮去。日常在宮中行走的人,能三不五時面圣的,秦氏只要不傻,自然不敢對他如何。
所以顧茵頓了頓,就道:“他是有大造化的。你且看著吧,就在這幾日了�!�
這話旁人來說,葛珠兒會覺得只是安慰之言。
但顧茵辦事素來妥帖,她既給了準話,葛珠兒懸著的一顆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
二月初,隨著前朝余孽南逃的遠洋船行的人被押解上京,正元帝下旨昭告天下,又祭告太廟,正式恢復了顧野皇子的身份。
證據確鑿,又有英國公府作保,所以朝野上下都未對顧野的身份產生懷疑。
受封那日,他穿一襲靛藍色九蟒袍出現在人前,不論是規(guī)矩氣度,還是禮數,都挑不出一點錯處。
自此之后,除了宮中為數不多的幾位主子,其他人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烈王殿下”。
當天,一道圣旨也送到了魯國公府,馮鈺正式成了皇長子的伴讀。
第99章
圣旨送到魯國公府之前,
秦氏正和馮貴妃說著話。
秦氏年紀不輕,當日暈死過去后闔府上下都嚇壞了。
府里的大夫先給她診治,說她年紀不輕,
脈象紊亂,
十分兇險,搞不好就要中風。
馮源讓鄭媽媽遞送了秦氏的腰牌進宮,
給馮貴妃透了消息。
馮貴妃求到正元帝面前,想出宮來探望親母。
那會兒正元帝正忙著大典的事,
日日把顧野帶在養(yǎng)心殿,
既沒空應付她,
也不想讓她在宮里見到顧野,
走漏消息,想著這段時間她出宮也好,
就允了馮貴妃的請求,還允許她在娘家小住幾日。
宮里的妃嬪能出宮歸寧,那真的是一件極為體面的事。
秦氏在病榻上聽馮源說馮貴妃要回去,
立馬精神了,吩咐鄭媽媽趕緊收拾院落,
裝點門楣。
等到馮貴妃帶著十幾箱子禮物和御醫(yī)回到魯國公府,
秦氏在御醫(yī)的診治上,
吃了宮中的名貴藥材,
又好上了一些,
能被人扶著在床上坐起了。
后頭馮貴妃又勸她道:“娘何必為這些不值當的人生氣?本宮的兄弟難道還能缺了媳婦?”
秦氏咬牙道:“娘娘說的不錯,
一個葛氏自然不值當什么,
但英國公府的實在可氣,竟讓人假扮了府中下人誆騙了我……那家人便是不看同為國公的咱家,也該看娘娘的面子才是!”
馮貴妃上次在宮宴上就準備下顧茵和王氏的臉面,
但被周皇后橫插一腳,也沒得手。
這次英國公府這般行徑,顯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馮貴妃瞇著眼道:“咱們的家事,英國公府卻要橫插一腳,還使出那樣下三濫的招數,確實可恨。但娘還是身子為重。如今那姓武的莽夫圣眷正濃,咱們便是再恨,也只能先咽下這口氣。”
說到這里,馮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秦氏一眼,“山高水長,咱家的好日子在后頭呢,娘且看著�!�
秦氏自然反應過來。
如今正元帝的后宮里只周皇后和馮貴妃兩個。
周皇后雖也有個皇子,但她生養(yǎng)的小陸照三天兩頭病著,實打實是個病秧子。且到這個年紀了還不怎么會說話走路呢,像個襁褓嬰孩似的,日日都要讓抱著。
反觀馮貴妃生的皇子陸煦,和陸照同年,雖然因為龍鳳胎的關系,比一般的孩子瘦小。但在馮貴妃精心照顧之下,已經是能跑能跳,能說會笑,好不討人喜歡!
周皇后已經不再年輕,不大可能再有孕。
正元帝也是草根出身,嫡庶觀念沒有世家大族那么深重,對待兩個兒子是如出一轍的關懷。而且因為陸煦更同他親熱,父子倆瞧著更親熱一些。
就算后頭有其他嬪妃再入宮,再開懷,那也比馮貴妃生的陸煦小了好幾歲,不能同日而語。
秦氏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影兒,拉著她的手拍了拍,“還好上天垂憐咱家,不止你兄弟一個有出息的,還讓我得了你這樣的女兒,得了咱家殿下那樣的麒麟兒!”
秦氏又道:“可惜咱家的殿下不能出宮來,我這當外祖母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次�!�
聽他提到小陸煦,馮貴妃轉而問起道:“阿鈺呢?前頭我遞消息給兄長,說出正月陛下就要給皇子挑選伴讀,他就不知道出來迎迎我?虧我這當姑母的還想提點他一番。”
秦氏又板下臉道:“你不說還好,說了就要生氣。前頭你兄長和他說了這事,他卻說已經答應了陪外頭什么朋友讀書……氣的你兄長發(fā)了好大的火,動手打了他。后頭他那不省心的娘讓人我關在家里,不能和外頭通信的,她那攤販父母如何會知道消息,還托了英國公府的一道上門來?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給外頭傳了信……我就讓人把他關起來了,還把他身邊的小廝都打了個半死,他也就老實了。”
馮鈺是家里的嫡長子,又是馮源的肚獨子,秦氏數落完一大通,又幫著他說了兩句好話,“到底還是個孩子呢,從前是讓他親娘教壞了,往后由我親自教養(yǎng),后頭再送到宮里,由你這當姑母的指點,這孩子會分辨好壞的。他也確實出色,我給他找的幾個先生,就沒人說他一點不好的,將來肯定是咱家殿下的一大助力!”
馮貴妃聽她說馮鈺為了個什么朋友,不肯進宮去給自己兒子當伴讀,心里已經有點不高興。但賣了親娘面子,馮貴妃還是道:“那把他放出來吧,我和他好好說�!�
秦氏就讓人把馮鈺喚了出來。
馮貴妃做一副慈愛的長輩模樣,先說他長大了不少,也瘦了一些,噓寒問暖了一大通,馮鈺恭敬地一一應對。
后頭馮貴妃又提起,道:“陛下最近尋了好幾個有識之士進文華殿,這幾日天氣也暖和,正好你入宮來,和你表弟一道進文華殿讀書。對你也好,你應該懂的對不對?”
馮鈺躬身行禮,“姑母一片好心,我都省得。但我確實是答應了別人在先。表弟能進文華殿,想來也并不需要我這樣的伴讀�!�
馮貴妃臉上的笑立刻淡了,秦氏見了就讓馮鈺下去,還對鄭媽媽使了個眼色。
鄭媽媽立即會意,已經想著回頭等馮貴妃走后,把馮鈺身邊的幾個小廝就地打死!
要說魯國公府家里的大小事務,肯定不是輪不到馮鈺做主的。
但進宮去給皇子伴讀,自然是三五不時能面見正元帝,要是馮鈺自己不情愿,在正元帝面前表現得差了,那可要連累一大家子。
因此秦氏和馮貴妃才沒用強,還想著把他勸服。
但口舌費了這樣多,馮鈺還是梗著脖子不肯應。
馮貴妃前頭還勸著秦氏別因為家里的事置氣,眼光要放的長遠一些。
此時她的臉上卻也是一副怒容,恨聲道:“娘說的不錯,這阿鈺真是讓他親娘教養(yǎng)壞了。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說著馮貴妃開始勸著秦氏快給馮源續(xù)娶。
續(xù)娶之后當然會給家里添丁,不用他馮鈺,自然還會有其他表親兄弟支持自己的兒子。
就這個檔口,宮里的圣旨來了。
馮貴妃才出來第二日,宮里就來人了,秦氏一邊起身梳妝一邊笑道:“一定是陛下愛重娘娘,賜下恩典了�!�
馮貴妃頓時心情大好,扶著發(fā)髻,搭著丫鬟的手起身笑道:“陛下也是,恩典賞賜的,在我出宮前和我透個消息,私下里帶回來就是了。怎么就下圣旨了,這也太打眼了�!�
“這是陛下給娘娘做臉呢!全天下獨一份的厚寵!”鄭媽媽順勢奉承道。
母女倆笑得跟朵花似的出去接了旨,然后就傻眼了。
馮鈺是要進宮當伴讀了,正元帝欽點的皇子伴讀,卻不是給馮貴妃生的陸煦,而是皇長子陸烈,今日封了烈王的那個。
因馮源還沒回來,消息沒透露回來,憑空多出來個皇長子,而且還是從前養(yǎng)在英國公府的那個孩子,秦氏整個人是懵的,訥訥地問馮貴妃道:“這就是陛下給的恩典?我的兒,你瞞的我好苦!”
即便對面是自己的親娘,馮貴妃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虧她前頭還夸口說自己如何得寵呢,居然在宮里像聾子瞎子似的被瞞了這么久。
再回想此行出宮這么順利,越想越覺得當初正元帝是在打發(fā)她!
實在沒臉再在娘家待了,馮貴妃沒再解釋,立刻擺駕回宮。
而在她走后,秦氏懵懵地躺回了床上,總算是明白過來自己為什么在正月里遭到了王太后的申斥——因為當天她在戲園子里咒罵了英國公府的那孩子,也就是現在的烈王。
秦氏越想越后怕,汗出如漿。
后頭等到鄭媽媽過來,才發(fā)現秦氏居然又不省人事了!
…………
正元帝晨間帶顧野一起上的朝,在朝堂上下的圣旨,然后立刻安排太廟祭告儀式。
隆重的大典在下午晌結束,因是從一大早忙到這會兒的,正元帝沒再留人,放了群臣回去休息,第二日再請群臣和外命婦入宮赴宴。
顧野這日肯定是要在宮里待到很晚的,所以武青意一個人提前回去了。
顧茵正和家里邀請王氏一道去看話劇排練。
文大老爺改本子的速度是真的快,前頭顧茵給了他一個參考范本,沒兩天他就寫出來了一部分。那會兒正好先修葺的五樓舞臺搭建出來了。
顧茵立刻就拿著本子給了小鳳哥他們排練。
但同樣因為話劇眼下還沒參考物,小鳳哥他們表演不得要領,就需要顧茵在旁指點。
這工作是有點枯燥乏味的,但好在有王氏這么個老戲迷在。
王氏肚子里墨水也不多,有些艱深的戲文她一耳朵聽下去也不明白在說啥,說是喜歡看戲,其實是喜歡看故事。
雖然《親緣記》的故事已經爛熟于胸,但王氏還是樂意去看排練。
婆媳倆正要出門,武青意正好回來,兩人就讓丫鬟給他上茶,再問問宮里的情況。
王氏突然就道:“哎呦,沒來由的我這頭怎么暈暈的。大丫,我怕是陪不了你了,不然當青意陪你去吧�!�
王氏身子素來好,反正顧茵穿過來到現在,從沒看她有過什么頭疼腦熱。
且她眼下面色紅潤,半點不帶病容,一邊說不舒坦,一邊卻是唇邊帶笑,眼尾偷偷瞧他倆。
傻子也知道她是故意在給顧茵和武青意創(chuàng)造獨處空間。
顧茵笑著看她一眼,轉頭問武青意愿不愿意去。
武青意已經記不清上次和顧茵單獨待在一處是什么時候了,依稀好像還是年前輕食雅舍開張那日,他去接顧茵下工。那會兒天氣還凍人的很。
后頭雖然兩人還是時常碰面說話,但每次都是有正事說,而且也是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顧野或者王氏他們就會來找人,把兩人為數不多的獨處空間給占據。
武青意立刻起身道:“正好今日下值早,我換身衣服就隨你過去�!�
他放下還沒沾唇的茶盞,快步去書房換衣裳了。
等他換好便裝,剛還說頭疼的王氏已經讓人套好了車。
武青意一邊理著肩袖一邊過來,見了便道:“不用車夫,我能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