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為一個破落小家族里考出來的進(jìn)土,十年寒窗之苦的硬熬下來,才好不容易擠進(jìn)仕途。又花銀錢找路子的一通忙活,方才謀了這么個七品芝麻官的位置。
上面除了座師基本上沒人關(guān)照,你說他能得罪得起誰呀?只能想盡辦法的兩頭周全。偏偏這倆人還不對付,見天兒的起妖風(fēng)。好不容易把這兩邊都勉強(qiáng)安撫好了吧,陳令方又非上趕著的要去剿匪!
自已是明示暗示了一大堆,就差貼臉上的跟他說,這些山匪跟姓楊的有點關(guān)系,那姓楊的又跟知府攀上了路子,知府后頭還有那不可再細(xì)說的人脈………
奈何人家侯府公子頭鐵啊,不聽!就非不聽!又是剿匪又是申冤的,這叫一個忙啊。
看看看看,這就忙出紕漏來了吧?
還需要他這個倒霉催的知縣,跟在后頭給他擦屁股。
唉,最近大概是真有點兒流年不利啊。
抬頭看了看苦主,那么丁點兒大的一個孩子。他不能昧著良心的說,當(dāng)初林遠(yuǎn)舟的案子里面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是那會兒是楊佑德經(jīng)的手,鄭知府定的案。你說現(xiàn)在叫他一個區(qū)區(qū)知縣來給苦主翻案,這不是老壽星上吊,他純屬活膩歪了嗎?
他只是一個沒權(quán)沒勢沒人脈,位卑力微的七品芝麻官呀!后頭也是一大家子人要活命呢,豈敢開罪知府大人?
但是如今事情都被指到明面上來了,也不能硬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這可怎生是好�。�
李存信原本好好一張長相端正的臉,現(xiàn)在瞧著都快苦成窩瓜了。
“大人,如今苦主都在這兒了,咱們是不是該把那周氏提過來審上一審?”
陳令方語氣恭敬,但是態(tài)度很堅定。
前兩天他就已經(jīng)從那批山匪嘴里掏出來了一點東西,若是能再把周氏與人合謀害了先夫的事情給坐實,那姓楊的這回栽定了!
“大人,我這就遣人去把那周氏提來!”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股明顯的興奮,甚至不等李存信點頭,轉(zhuǎn)身就想走。
“陳縣尉你站住,莫要如此武斷!”
李存信看了看站在下首的林家人,使勁兒吸了一口氣。心里再三糾結(jié)之后,才滿眼羞愧的轉(zhuǎn)開視線。
“此案是知府大人親口定下的山匪作亂,當(dāng)初那批賊人也已經(jīng)就地伏法。此案已了,卷宗也已經(jīng)塵封高閣……”
“三哥!”
陪坐在一邊的李存孝,立馬聽出了堂兄的未盡之意,氣的猛一下站起來。
“你明明知道林解元之死另有蹊蹺,為何要如此的推三阻四?不與冤者做主的話,談何父母官?”
“你給我閉嘴!”
李存信真的,快要被這個盡會給他添亂的堂弟給氣死了!念了一肚子的學(xué)問,也混到了如今這把歲數(shù),還是就只會講些書生意氣!
他做主?
他拿什么做主?!
他們老李家后頭啥啥依靠都沒有,真要是敢明目張膽的跟鄭知府對上。
那這一大家子人以后都還活不活了?
第
114章
老子搭上高枝兒了
林宥安不是個啥也不懂的普通小孩子,正是因為看懂了這堂上的人情世故,他的小臉上才會瞬間血色盡失。
原來,這就是大人的世界。
如此的丑陋,又殘忍。
林遠(yuǎn)山緊緊抓住侄子的手,他一直都是個機(jī)靈圓滑的性子。知道以自家這升斗小民的身份,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斗的過那些當(dāng)官的人家。
之所以敢?guī)е栋策^來,指望的從來就不是這些本地的官員,而是……
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門扉之外的那群人。沈慕風(fēng)看了看趴在門邊上,正聚精會神往里面打量的姑娘片刻。
隨后眼睫輕抬,與好友對視。
所有的請求,只在視線交匯之中。沒有一句鏗鏘有力的宣誓,卻表明了愿意為其周全的決心。
裴長璟轉(zhuǎn)眸,看向那無知無覺的楚氏,然后在心里狠狠的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家這損友,怕不是要完。
從來精明的男人,眼看著要栽坑里去了。作為與他打小處出來的交情,自已回頭得想法子把這危險的苗頭給他掐斷吶。
再次嘆了口氣,然后戳了戳扒在另一邊門上看熱鬧的楚宗元。
“表哥,你進(jìn)去到陳令方面前轉(zhuǎn)一圈�!�
楚宗元又不是楚老妹,眼睛一轉(zhuǎn)就立馬明白了其中深意。他猶豫的捻了捻手指頭,有些躊躇的問。
“這不大妥當(dāng)吧?咱們還沒回京呢,還是低調(diào)一些為好�!�
“無妨。這位李知縣觀其言行,不像那等蠢鈍之物。若是他心明眼亮的話,收入麾下也無大礙。”
又看了看楚氏那活蹦亂跳的后腦勺,認(rèn)命的嘆了最后一口氣。
“如若取之,必先予之。
去吧�!�
想扒拉上這等不似尋常人的高人,那必要的時候,就得對自已下的去狠手。不就是跟三哥母族鄭氏對上嗎?他裴老六也不是泥捏的,怕個錘子!
既然瑄王自已都有所取舍了,那楚宗元也不能違逆其意。講究的整理了一番衣冠,渾身氣勢陡變,一撂衣擺邁步而入。
時刻隱晦關(guān)注著門外的陳令方,打眼瞧見楚宗元那損種出來了,臉上立馬浮現(xiàn)出了笑容。
妥了!
三兩步的竄到自家縣尊大人的耳邊,一番這樣那樣的嘀嘀咕咕,成功讓李存信現(xiàn)場表演了一把家傳絕學(xué),當(dāng)堂變臉。
“陳縣尉,速速遣人前去將一干人等統(tǒng)統(tǒng)提將過來。本官這就開堂重審林解元無辜枉死一案!”
“那楊縣丞……”
陳令方不懷好意的提了一嘴,李存信大手一揮公正嚴(yán)明。
“將楊佑德一并拿來!”
腔調(diào)中氣十足,神色正氣凜然。
那一副大無畏,大勇氣,大胸懷,真真儼然如青天重現(xiàn),仿若是判官入凡。
“是!”
屁顛屁顛的領(lǐng)命而去,李大青天神色威嚴(yán)的一邊溫言安撫苦主,一邊偷偷摸摸的不時掃向門外。
心里忍不住歡呼雀躍。
哈哈哈,李某人我要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
如果方才他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陳令方那廝的意思,是不是有天潢貴胄微服至此了?想不到那英年早逝的林遠(yuǎn)舟,還能給兒孫留下這般陰德,實在是令人唏噓啊。
有了知縣大人的明令,再加上縣尉大人的私憤。那手底下的衙役們,很快的就把楊氏夫妻給先后拿來了大堂之上。
楊佑德歲數(shù)也才在而立之間,身姿高挑清瘦,面龐長的不算多出眾,但是身上卻有一股屬于文人的目下無塵。
“大人,今日乃下官正常休沐之日,何故遣人將我召回縣衙?”
明明已經(jīng)站在公堂之下,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侃侃而談。不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還是胸有成竹另有打算。
倒是他旁邊站著的周玉荷,看見了站在另一邊的林宥安和林遠(yuǎn)山,猛然臉色蒼白似鬼。
這逆子竟然真的敢,把他的親生母親給告上了公堂?日后,我還有何顏面與其他夫人們相交?
她瞬間腳下一個打晃,身邊的楊佑德眼疾手快的將其一把攙住。
“這無緣無故的,為何將拙荊也喚來?她一個官家女眷內(nèi)院婦人,怎可于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
李大人,你這是要把楊某人的面皮扯在地上踩呀?如若今日不能給下官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我也只能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去了!”
這姓楊的狂的都沒邊了,一口一個的下官,卻字字句句都在威逼上峰?他這是一點都不拿豆包,當(dāng)正經(jīng)干糧啊。
得虧老子現(xiàn)在也是勉強(qiáng)搭上高枝兒了。只要把你給辦的漂漂亮亮的,我還能從此以后屁股底下沒有官位坐?
還敢拿知府大人來嚇唬我?
呵,滾你姥姥的!
一身七品官服的李存信,驚堂木一拍,開始走正規(guī)流程。
“既然把你夫婦二人拿來,那自然不可能是無緣無故。楊佑德周玉荷,今有苦主林遠(yuǎn)山狀告你們勾結(jié)賊人,謀害了昔日解元林遠(yuǎn)舟,你等可有異議?”
是的,出頭告狀的是林遠(yuǎn)山。
這個不像個好人性子的男人,卻實在是個愛護(hù)小輩的長輩。他舍不得讓侄子背上狀告親娘的罵名,便再次挺身而出,將林宥安護(hù)在了身后。
“李大人,實在是冤枉��!
小婦人分明就是命苦,前夫早亡。因緣際會之時才與夫君結(jié)下緣分。更得夫君錯愛,以正室之禮迎娶入門。不過都是一場緣分罷了,何來的勾結(jié)謀害一說?
實在是無稽之談,荒謬至極!
還請李大人明察呀�!�
周玉荷確實是個真正的美人,不單只是長相,難得的是她身上那宛如出水清荷一般的氣質(zhì),我見猶憐。
這一番的連哭帶說,襯著芙蓉玉面鶯歌啼囀,真真的勾人憐惜。
把楚遲給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覺得這份能哭的勁兒,八成是跟安安偷學(xué)的絕技,太厲害了呢。
周玉荷當(dāng)然也看到了楚遲,光是看看那白眼狼逆子與對方靠的那般親近。她就猜到了這個長的跟個青瓜蛋子一樣的黃毛丫頭,八成就是那個被誆騙回去的傻子。
說不好是什么心情,明明知道這人是被騙了的,那林家婦也是自已不要了的身份�?墒钱�(dāng)真的有人取代了自已當(dāng)初的位置,接手了那對兒女,她突然又莫名的覺得有些氣不過。
于是,恨恨的瞪了那死丫頭一眼。
第
115章
狡辯
那個隱晦的憤恨眼神,缺心眼的楚遲沒感覺出來,可是她身邊的林宥安和身后不遠(yuǎn)處的沈慕風(fēng),卻全都看在了眼里。
小孩哥上前了一步,面無表情的與親娘直視。周玉荷被這白眼狼氣的咬牙,但是那個冷冷盯著自已的男子,更是讓她心驚。
只能慌忙收回視線,再次裝出柔弱堪憐之態(tài)。
楚遲摳摳腦子,一臉驚奇的看向身后的人。對比了一下之后,發(fā)出最終確認(rèn)。
“她也會變色,比你還厲害。”
沈慕風(fēng)沉默不語,林宥安突然感覺到了有一點不對勁。他娘什么時候跟這個沈姓男子,說話如此熟悉了?
不放心的把人拽到一邊,自已站到中間去。這才稍稍放心一點,繼續(xù)關(guān)注堂上的動靜。
李知縣到底也是個辦案老手了,怎么可能被個內(nèi)宅婦人三言兩語的哭訴就給糊弄過去?
尤其是在如今,明擺著有人要給林家撐腰的情況下。他更是要卯足了勁的,表現(xiàn)出自已公正嚴(yán)明斷案如神的那一面!
可惜楊佑德也不是個軟茬子,沒有確確實實的證據(jù)擺出來,人家是一點不帶怕的。當(dāng)時是他親自出手掃的尾,絕對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跡來叫人捉到把柄。
如果撞上的不是削尖了腦袋,也想把他給按下去的陳令方,那今天他指不定真的能平安無事。
可是世上,一般沒有如果。
方才看到被提至堂前的陶六等人,他是絲毫不慌的。但是當(dāng)陶三也被像死狗一樣的拎過來的時候,楊佑德面色肉眼可見的緊了緊。
前兩日這賊匪找上門來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把他給處理了嗎?怎么會落在了陳令方的手里?
怎么會?嘿嘿,自然是本官算無遺策,現(xiàn)逮現(xiàn)撈的功績了。
陳令方得意哼了兩聲。
“李大人,這是陶家寨子的賊首之一陶三。當(dāng)時進(jìn)山剿匪之時他僥幸逃脫,下官又于兩日前在楊家護(hù)院的手里頭截下的人。
一番審訊之后,陶三對楊佑德與其勾結(jié),做出種種不法之事的行徑供認(rèn)不諱。
這是陶三的供詞,還請大人過目�!�
呈完證詞又甩出了幾封書信。
“這是楊佑德這些年與賊匪相通的書信往來,其中一封正是他雇兇謀殺的鐵證!”
“你信口胡言!我當(dāng)初根本就沒有寫過書信,何來的……”
喝~~�。�!
反應(yīng)過來的楊佑德,立馬反口。
“我根本就沒有雇兇殺過林遠(yuǎn)舟,此乃陳令方為泄私仇肆意污蔑!還請大人明鑒!”
都是官場上打滾的人,陳令方更是審訊的一把好手,此時抓住漏洞就是一陣猛踩。
“我只說了你雇兇殺人,可沒說殺的就是林遠(yuǎn)舟。你這是辯的誰家的理?分明就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他欺身上前,以氣勢壓人。
“更別提你方才脫口而出的話,也證明了你確實與賊匪有所勾結(jié)!這些年大重山脈上盜匪如此猖狂,必是有你功在其中!”
“……我…你血口噴人…”
楊佑德被這一連串的威嚇逼問,給激的有些亂了陣腳。
“你有何確切的證據(jù),證明確實是本官所為?”
趴在地上的陶三被拎了出來,對方那本來就兇神惡煞的臉,此刻更滿是惡意。
“我就是證據(jù)呀,楊大人。當(dāng)初我們陶家寨子孝敬您的那一筆筆銀錢,可都是白紙黑字登了賬的。
小的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閑著沒事兒的時候記個賬。好在以前也念過兩天學(xué)堂,記性還算不錯。
給了您多少孝敬,誰出面接的頭,銀錢被送到了何處。又是何時得您的指點,才能及時的躲避開官兵圍剿。甚至于您吩咐下來的一次次截殺您的對家,那我都一筆一筆記得可清楚了呢!
保證您自已忘了的,我都能幫您回想起來。嘿嘿嘿………”
他笑的陰森鬼氣。
從躲到這姓楊的手底下,結(jié)果險些被下了死手,接著又落入姓陳的手里之后。陶三就明白自已這輩子,估計是到頭了。
他當(dāng)了一輩子惡人,沒道理臨了臨了的還大發(fā)慈悲,放過別人了不是?當(dāng)然是能拉一個墊背的就是一個了。大伙都是天生壞種,誰先上路不是上路�。�
艱難的抬起頭四處打量打量,看能不能再拽出個把個的陪著他一塊兒上路。畢竟人多了熱鬧。
結(jié)果扭頭一看。
喲,當(dāng)初那殺神也在堂上杵著呢?
他立馬高興的呲了呲牙,也顧不上這一身的傷疼不疼了,分外興奮的大聲招呼著。
“嘿,那邊那個母夜叉,你是不是跟這姓楊的也有仇�。磕悄氵不趕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打死這個龜孫子。
我跟你說這貨壞著呢,那上一個姓方的縣尉,就是他給弄死的。還有去年那幾個倒霉催的舉人,也是他安排著我們這些山匪…唔…唔…”
話還未說完,雙目圓睜的倒了下去。后腦勺迅速洇出一片血跡來。楊佑德放下從站班衙役手中搶過的水火棍,臉色難看的很。
“盜匪之流萬惡之輩,竟然敢污蔑朝廷官員,著實可恨!”
“楊佑德,你膽敢當(dāng)場擊殺嫌犯,簡直無法無天!”
李知縣猛拍驚堂木,氣的不行。豈料對方指著地上陶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強(qiáng)行狡辯。
“何時擊殺了,這不還活著呢嗎?我是被這賊匪滿口胡言的肆意攀污給氣的失去了方寸,一時激憤之下難免會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下官知錯認(rèn)罰,還請大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