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邊折了折袖子,一邊嘆息了一聲。
“其實安南侯府若是能一直這樣清醒也挺好的,無功無過亦是一種安穩(wěn)的長久之道。
再說我與人老陳家也沒仇沒怨的,何必非要拽著不情不愿的人家同行?那未免也太有失本王體面�!�
偷偷摸摸的瞧了瞧表弟的臉色,覺得他似乎說的不是反話,楚宗元這才放心的長舒了一口氣。
想想自已方才不免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覺得有點尷尬,又趕緊張嘴替自已找補了幾句。
“這不是因為我跟老陳多少有點交情嗎?當(dāng)初也是我極力游說在里面擔(dān)保,他才會鋌而走險的咬著牙接了咱們的茬。說實在話,這等于是他做了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說著嘆了一口氣,又多少替那損出辯解了幾句。
“老陳過的也是難,他是家中的庶子,本身從小到大就沒有多少體面。偏偏生來不是練武的那個材料,也就只能頭鐵的硬莽到了文路上來。
走運的是還真叫他念出了點名堂,不走運的是他扎了嫡母的眼珠子。要不然他好歹也是一科傳臚,怎么會被掃到那犄角旮旯里去當(dāng)了個九品武官?說出去都能笑死個人。”
對于旁人家的內(nèi)宅之事,作為外男的他們肯定不好多加評說,反正知道個因由也就是了。裴長璟點點頭表示理解,又三言兩語的打發(fā)走了他這不大靠譜的表兄。
只剩他與沈慕風(fēng)立于原處之后,才一臉正色的找狗頭軍師討主意。
“你覺得這回又是誰下的手?我覺得一開始大概是有點猜錯方向了。老大都窮成那個鬼樣子了,應(yīng)該是舍不得在我身上花這么多錢的。
老四和老五,倒是能干的出來。老九也有可能,他母家就是混江湖的出身,能聯(lián)系上殺手組織挺說的通的,是吧?”
沈慕風(fēng)眼睛四處搜尋了一下,直到看見那道粉色的身影,正跟那小子在馬車旁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看著好像笑的挺歡樂。
他才轉(zhuǎn)回頭來,與裴長璟對上視線。
“如今該操心的不是誰來截殺我們,而是該如何平安回去。
方才我在黑風(fēng)寨里大略的點了一下,尸首也不過才二百余人,遠(yuǎn)遠(yuǎn)不到陳令方給出的山匪人數(shù)。”
這下牙疼的換成了裴老六。
“也就是說,后頭還有大隊人馬等著我們唄?”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委實是沒有什么回答的必要。沈慕風(fēng)斜靠在巖壁上,拎起自已的玉鳴劍,用劍穗擦了擦劍鞘處方才沒有抺干凈的血跡。
這干了的星星點點,確實不大好拭去。
就如那些朝中蛀蟲一般,難以滅除。
也不需要對方給出什么答復(fù),裴長璟什么不懂��?他就是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有些累了而已。與好友并排靠在石巖上,看著天上寒星孤月,心生凄惶寂寥。
“這人活于世,似乎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為難之處,真是叫人心力憔悴的很。
有時候我在想,何必非要與他們較真?
我與其他的皇子能有什么不一樣?
大哥還是皇長子呢,他都能干出結(jié)黨營私損公肥已的事情,我又為什么不可以?其實我也完全可以這樣。
呵呵,你說如此是不是就會兄弟相和,手足相親了?”
沈慕風(fēng)擦劍鞘的手指頓了頓,扭頭白了他一眼,開口就先淬了點鶴頂紅。
“看在發(fā)小的情分上,容我提醒你兩句。
你要真敢這么干,會不會手足相親我不清楚。但是圣上要是查出來了,到時候指定能叫你手?jǐn)嗤热场?br />
這點我也希望你能清楚。”
第
140章
誤交損友
這可真的是至交好友啊,勸諫之中都帶著一股殺氣騰騰。
想起自家老爹生氣時候的樣子,裴老六瞬間一激靈。很好,方才作死的想法徹底無了。
“你看你又說那話,好好的總嚇唬我干什么?
我不過就是順嘴那么一說。本王是多心系天下的一正派人啊,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我豈能干的出那等不顧百姓死活,傷天害理危及社稷的事情來?放心,不可能的事兒!”
話說的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神色為國為民大義凜然。一看就知道是天下第一賢慧人。
這副自吹自擂的樣子,真是懶得搭理他。沈慕風(fēng)看看林宥安那小子好像是還沒把東西給收拾好,就繼續(xù)捏著劍穗擦劍鞘。
裴長璟當(dāng)然也看見了好友那眼珠子總是往遠(yuǎn)處溜達,分外不稀奇的撇了撇嘴角。哼,你現(xiàn)在不搭理本王,等以后咱們回到京城,我就看你還用不用得上我就完了!
“若是我所料不差,前方那個黃木寨大概已經(jīng)布好了龍門陣。所以我們在黑風(fēng)寨歇上一日,養(yǎng)足精神再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
終于把那幾個血點子給擦干凈了,有強迫癥的沈小五才滿意的放開了劍穗。
“算算日子,京城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人前來接應(yīng)我們。能撐過前面這幾日,后頭的路就好走了�!�
裴長璟驚喜的睜大了眼睛,一點王爺儀態(tài)都沒有的咧開了嘴巴,高興的使勁兒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慕風(fēng),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這肉麻兮兮的話,聽得沈慕風(fēng)一哆嗦。他迅速站直身子往旁邊一個滑步,又后退了足有三尺之遠(yuǎn)。
扭頭看了看楚楚那邊,發(fā)現(xiàn)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這才轉(zhuǎn)回頭來嫌惡的皺起了眉頭。
“說話就說話,以后別隨便對我動手動腳的�!�
裴老六那只揚起的左手還懵逼的停留在半路上,對方一個眼花就從手底下消失了。還沒等他琢磨明白慕風(fēng)突然竄起來的意圖,就又被這絲毫不講兄弟情誼的冷言冷語,給直接糊了一臉。
他一臉牙疼的看著對面這貨,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心里那股強烈想要吐槽的欲望。
“不是,我說沈慕風(fēng)你差不多行了啊。你想娶媳婦兒這事我能理解,但是你防我跟防賊的一樣是幾個意思?我還能對你干出什么不軌之事不成?”
沈慕風(fēng)挑了挑眉,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開口回道。
“人多嘴雜心思亂,防范于未然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我如此俊美,萬一要是旁人造謠,說你對我起了什么不該有的狼子野心,豈不是跳進黃河里都洗不清了?”
“本王行的正坐的端,你我清清白白的兄弟同窗之誼,還能怕誰的污言穢語不成?
再說這么多年了,流言蜚語還少嗎?咱們的情誼還不是照樣親如手足?”
裴長璟灑脫的笑著勸好友勿需多想。
“本王又不是那種面子弱的人,不怕被別人背后講究,你別替我擔(dān)心�!�
“我是替我自已擔(dān)心�!�
沈慕風(fēng)看了他一眼,非常正經(jīng)的繃著一張俊顏,開口就是扎心扎肺的一頓伺候。
“反正你已經(jīng)娶妻生子,名聲對你大概是不重要了。
可我還孤家寡人一個呢,必須得好好保護名節(jié),萬不能被人給誤會了什么。
你知道的,畢竟我如此俊美。”
噗~~!
哪兒來的吐血聲?
裴長璟使勁捶了捶自已的胸口。
哦,原來是我�。�!
“沈慕風(fēng),你這個重色輕友的狗東西!你給老子把話說清楚,名聲怎么對我就不重要了?
我堂堂一個皇子,就因為你被旁人給造謠了這么多年。連王妃當(dāng)初都懷疑過我不少次,可我與你生份了嗎?
我沒有!
那你呢沈老二,你現(xiàn)在是要干什么?
為了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娶到手里的媳婦兒,你是真準(zhǔn)備要跟我絕交了嗎?”
恨恨的伸著手指頭,哆哆嗦嗦的對著這已經(jīng)沒救了的損友,一陣瘋狂的指指點點。
“你,你再這樣下去,很快就要失去我了,你知不知道?
人家跟你還八字沒一撇呢,你自已整天在這里剃頭挑子一頭熱。
呵呵,我就看以后你有沒有用得上本王的時候!”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反正現(xiàn)在你離我遠(yuǎn)一點。”
無情無義的說完這些無理取鬧的話之后,負(fù)心漢沈慕風(fēng),分外講究的整理了一下本就妥帖的衣衫,這才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施施然的往馬車那邊走去。
徒留被無辜把一片真心給扎了個對穿的裴老六,可憐兮兮的站在原地痛心疾首。
擱冷風(fēng)里頭溜達了一圈之后,悄么聲兒又摸回來的楚宗元,看見沈慕風(fēng)勤快的去幫本家妹子駕馬車的這一幕。
一邊雙手?jǐn)n著袖子哆哆嗦嗦的給自已取暖,一邊無限唏噓的再次長嘆了一聲。
“老沈,可真是……”
“閉嘴,表哥!”
這大冬天的在荒郊野外,本來山風(fēng)吹的人能覺得凜冽刺骨�?膳衢L璟生生是被這兩個損種給氣的一點都不冷了!
使勁兒一甩左手,雖然這副鏢師打扮是窄袖短打,沒有寬大的袍袖做道具,甩不出那種應(yīng)有的氣勢來。但是瑄王殿下他臉上那股氣悶的憤憤不平之色,可一點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走,上車!”
“哎,來了�!�
不知道表弟這是因為啥生氣,但是打小就會看臉色的楚老三,非常狗腿的應(yīng)著聲兒,腿腳利索的跟在表弟身后爬上了馬車。
即使是在黑夜之中,楚遲的眼神依舊很好。她不大明白的撓了撓頭,覺得剛才裴小六好像往自已這邊瞪了一下?
伸手戳了戳沈小五,她小聲的問。
“我好像看見裴小六瞪我了,為什么?因為我剛才沒帶他一起去打架嗎?”
沈慕風(fēng)眼睛里閃過了一抹笑意,依舊專心的駕著馬車,頭也沒回的輕聲答道。
“不是在瞪你,他是在瞪我。”
“為什么?”
“嗯,也許是因為我沒有帶他去打架。”
這非常明顯的說笑,卻被實誠到家的楚遲給當(dāng)了真�;叵肫鹋嵝×统∪奈淞χ担谀X子里來回轉(zhuǎn)了好多圈之后,才非常稀罕的勉強勸說了兩句。
“我覺得,你不帶他去打架是對的�!�
沈慕風(fēng)扭頭看她,溫柔全都綻放在唇角。火光映照之下,一張面孔俊美的不似凡人一般。
“楚楚說的對,我也這么覺得。”
第
141章
為什么哭
再次被沈小五認(rèn)可的心情真的很美妙,楚遲也笑著點了點腦袋,一臉的傲嬌得意。
“我說的當(dāng)然對了,畢竟我這么聰明!”
“嗯,楚楚確實聰明�!�
這副睜著眼睛硬說瞎話的嘴臉,委實是叫車廂里的林宥安,牙疼的聽不下去了。
沈大人,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嗎?他心累的伸手拽了拽老娘的衣袖,把人的目光給引過來。
“安安,你怎么了?”
楚遲眨了眨眼睛,沒有看出安安這是有哪里不舒服�?墒撬哪樤趺窗櫾诹艘黄�,看著又似乎挺難受的樣子。
規(guī)規(guī)矩矩的說,喪尸意外跑到了這個落后的世界里來,也不過才區(qū)區(qū)幾個月而已。
小孩哥能把她教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確實是非常的不容易,堪稱進步神速。
你看現(xiàn)在這都能看懂旁人的臉色了呢,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她想給自已點個贊。
“娘,你到車廂里來坐好。天冷風(fēng)寒,你在門口張嘴說話萬一喝了冷風(fēng)就不好了,會吃很苦很苦的藥,你忘啦?”
又瞅了瞅坐在車轅處那道高大的背影,他小心眼的磨了磨牙齒,習(xí)慣性的順手刨坑。
“沈大人他眼神沒有娘你的眼神好,晚上駕馬車趕路其實很危險的。所以娘你千萬不要在旁邊打岔說話,免得分了沈大人的心神�!�
字字都在理上,句句不安好心。
這小兔崽子天生的黑心腸,估計這輩子都改不過來了。沈慕風(fēng)也懶得與小孩子一般計較,只是溫柔的順著話茬,輕聲哄著身邊的姑娘。
“安安說的有道理,楚楚你進車廂里去吧,記得把車門給關(guān)好。外面挺冷的,萬一凍著了你真得吃藥�!�
等他說完之后,歪頭尋思了一下的楚遲,動作極快的竄進車廂關(guān)上車門,主打一個聽勸。
很好,車?yán)镘囃庖淮笠恍〉膬蓚男子,都滿意的勾起了唇角。
雖說夜間路難行,可好在距離也不算太遠(yuǎn)。一行人慢慢騰騰的晃悠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是連人帶貨的全部挪進了黑風(fēng)寨之中。
牛二丫這一眾匪二代們,看著物是人非的寨子,想到無辜慘死的家人,又聽官差們說他們會被官府給安置到別的地方。種種情緒疊加在一起,再次勾的他們哭到泣不成聲。
楚遲其實理解不了這群小幼崽們?yōu)槭裁从珠_始哭,可是她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知道自已最好不要去打斷他們。
等把所有的眼淚給宣泄干凈,一群孩子們才被陳令方給安排著去洗漱休息。
發(fā)生了的慘劇已經(jīng)挽回不了,那就應(yīng)該努力的往前看,什么都沒有好好活下去重要。
他作為此地父母官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盡可能的將這些孩子們給妥善安置好�;蛟S那偏僻的小西村,對于這群孩子們來說,真的就是一個挺不錯的去處。
抬頭看看已經(jīng)微微泛起了魚肚白的天空,這難得擁有一片體察平民艱難之心的世家子弟,沉默的于腹中嘆息了幾聲。
第二日,太陽剛剛爬過了正午沒多久,李知縣派遣過來接手這群孤兒的官差就到了。同行的還有小西村的一些村民,打頭的就是白家老族長白老虎。
老爺子歲數(shù)其實已經(jīng)不小了,但是從收到消息之后,還是一臉悲愴的爬上了馬背。跟隨著官差一路疾馳了上百里,再次踏入了這個已經(jīng)闊別多年的地方。
物是人非事事休。
當(dāng)初那些并肩作戰(zhàn)的老友,曾經(jīng)看著長大的小輩,竟然全部都已經(jīng)埋骨于深山之中。徒留下這一寨子的小兒無處可依,在山林野獸之間倉皇討活,如何能不令白老爺子心痛至極?
“過來,孩子們都過來。都別怕,�。磕銈兌几易�,三爺爺來接你們回家了�!�
白老虎使勁兒的咽下喉嚨里那些刺疼的傷懷,嚴(yán)肅了一輩子的老臉上,此刻努力的揉出了一抹慈祥的表情。看著與他這個人,分外的不協(xié)調(diào)。
牛二丫其實是知道這位三爺爺?shù)模m然她從小到大也不曾見過對方。
但是她爹以前,總是把這位成功脫離了山匪身份的老爺子給掛在嘴邊,并且一直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就是期望著有一天,他自已也能如這位老爺子一樣,帶著全家人成功脫離匪字,落籍從良。
如今,這一天終于來了。
可是爹,你在哪里啊?
這向來心大的姑娘,突然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滾。大顆大顆的砸在自已的衣襟上,每一顆淚珠中的遺憾,都是父親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希望啊。
“三爺爺……”
這一聲哭泣,喚醒了所有黑風(fēng)寨孩子們的眼淚。有一些心性晚熟的孩子,甚至于不知道小伙伴們?yōu)槭裁从挚�,可就是覺得心里難受,也只能跟著一起哭嚎落淚。
小西村的村民們,趕緊上前安慰。
白老虎一把拽過了牛二丫,蒼老的手指上鋪滿了老繭,卻極為輕柔的落在她的眼角,替她擦干凈那些思念家人的眼淚。
“好孩子,不哭了啊。以后都跟著三爺爺過日子,咱們都好好的活著。把屬于你們爹娘兄弟姐妹們的那份兒,都給一起活下去�;畹募t紅火火的,知不知道?”
老爺子分明自已的嗓音也有幾分嘶啞,卻仍然拼命的給孩子們鼓足對未來的勇氣。
“…嗝,知,知道了�!�
“乖,都乖啊�!�
這一切的溫情或者痛苦,被蹲在不遠(yuǎn)處仔細(xì)觀察的楚遲,全部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