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現(xiàn)在知道來扮演慈父慈母了，當初你們女兒丟了的時候，你倆怎么不知道動腦子把事情給捂下來？

    呵，明知道族長家已經(jīng)撞破了此事，卻還口口聲聲的說不曾宣揚出去，你們是想做什么？

    秦寧郡主可是那愿意吃啞巴虧的人？

    想拿名聲有瑕的嫡女去攀人家高門小郎君，你們倆自已心大犯蠢想作死，還要帶著全家一道不成？

    老身把話放在這里，不可能！”

    她直接與趙九娘對視。

    “我不只是你一個人的祖母，我還是趙家的老祖宗。天水趙氏幾百年的傳承，規(guī)矩從來森嚴苛刻。

    你改變不了，我也不能。

    九丫頭，想怨就怨吧。當初祖母遭遇種種不公的時候，也曾經(jīng)怨天尤人。但是又改變什么了呢？

    你，回不來的�！�

    不論前面說了多少話，趙九娘都可以當做是祖母在狡辯，唯有最后這幾個字，直接敲碎了她心底的奢望。

    “為什么啊？嗚嗚嗚，祖母，這明明不是我的錯，你為什么不要我了………”

    趙老夫人轉(zhuǎn)開了淚光閃爍的眼睛。

    “因為你出生在，天水趙氏�！�

    這是一塊被層層美譽給包裹起來的招牌，是不容人撼動的所謂家族傳承。

    無犯罪之男，無不潔之女？

    呵呵。

    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沒有？之所以沒有，是因為宗族不允許他們再存在罷了。

    趙老夫人想起了自已的女兒，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女郎。當初就是因為出門上香的時候，不小心遇到賊人被堵在了廟里頭。好不容易被營救了回來，卻仍舊逃不過香消玉殞的命。

    僅僅只是半日的功夫，等再見到她的時候，自已那個嘴甜愛笑的小嬌嬌兒，就已經(jīng)被族里活生生的給勒死了……

    老夫人閉上了眼睛。

    九丫頭，不能回來。

    趙九娘哭的泣不成聲，楚遲在一邊急得直搓手，卻不知道該說點啥。

    “小九……”

    “嗚嗚嗚……”

    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湊到一塊兒，一個手足無措，一個閉著眼的嗚嗚嗷嗷。

    楚遲不知道該怎么辦，她這不都已經(jīng)收回腳了嗎？小九怎么還哭成這個樣子？

    該說不說，像現(xiàn)在這種情況就直接觸及到了楚呆呆的智商回避區(qū)。畢竟叫她抬腳踹人行，叫她理解人類之間的復雜情感，這委實是有點太難為喪尸了。

    而站在旁邊的人，最是看不得她這副用腦過度的可憐樣子。

    趙家老夫人的做法可以理解。

    這些老牌家族個個明面上光風霽月，家家名聲都好的沒話說。但是私底下的那些污糟事，哪家沒有啊？

    就他自已家那侯府，不過才傳承了幾代呀，就已經(jīng)有種種的齷齪事了。

    沈慕風和陳令方都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左一右往前走了兩步，非常講究的抬手施了一禮。

    “趙老夫人，在下沈慕風�！�

    “趙老夫人，在下陳令方。”

    這兩人也是有意思的很，人家都是先禮后兵，他們是先打了之后再把禮節(jié)給撿起來。

    沈？

    陳？

    趙老夫人年紀大了，一時之間在腦子里扒拉不出來有可能對得上號的人家。倒是旁邊的孫氏，大著膽子的捂著腰湊了過來。

    “……可是鎮(zhèn)南侯府的沈家，與安南侯府的陳家？”

    第155

    章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正是。”

    兩人語氣之中沒啥特別的情緒，倒是堂上的趙家人，全都變了臉色。

    這二人在京中都不是無名之輩，一個年輕的將軍，一個前科的傳臚。在腦子里扒拉出來這兩人的身份之后，孫氏趕緊湊到婆母耳邊，輕聲言語了幾句。

    趙老夫人面上不顯，只是心中不免掂量。兩家侯府的公子出面，這是何意？

    陳令方得了沈?qū)④娨粋�眼神示意，想想自已在楚宗元面前夸下的海口，只能硬著頭皮在如此尷尬的氛圍中呵呵干笑了兩聲。

    “還請諸位莫要多想，今日我等也絕對不是專程打上門來找麻煩的。不過就是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你家的小女郎，又被其委托護送還家罷了�！�

    眼瞅著對面的神色好看了一點，他才繼續(xù)端著和氣的表情笑著說。

    “本來這屬于你們自已的內(nèi)宅之事，我等外人不好參攪其中的。可偏偏這人與人之間，它還講究個緣分不是？

    你家的這小丫頭，與我們楚女俠頗為投緣。相信這一點你們也都是能看的出來的，是吧？”

    悄悄瞅了瞅那羅剎女，此刻圍在自家丫頭身邊，抓耳撓腮企圖哄勸的樣子，眾人都點了點頭。

    嗯呢，這多明顯��？

    陳令方臉上就浮現(xiàn)了一個，大伙都有交情的大大笑容。

    “你看看你看看，其實這都是一場誤會！我們楚女俠向來性子就比較直，剛才在門口的時候下人回的也不大清楚。

    又因為這兩位姑娘實在是感情好，所以這才鬧出誤會來的么？都是為了孩子，一時著急大家也都能理解的是吧？”

    好話賴話都讓你給說了，我還能說什么呢？

    已經(jīng)暈暈乎乎睜開眼睛，慢慢清醒過來的趙文盛，垂著眼皮子把這損種的一通胡扯給聽了個全乎。

    楚遲聽到縣尉大人提到自已，懵逼的抬起眼睛看過來。又瞅了瞅剛才被自已踩吐血的那個人，想想小九似乎就是因為自已踩了他，她才哭的這么慘。

    為了往回找補找補，楚遲趕緊咧開嘴呲著牙，嗬哧嗬哧的沖著趙文盛笑了兩聲。

    腦子里的記憶告訴她，不知道該怎么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努力沖著對方笑就完了。所有的意思，看見笑容的人都能理解。

    果然，趙文盛被她笑的抖了抖。

    這是在威脅我！

    感知到對方?jīng)_著他冷笑之后，他慌張的轉(zhuǎn)開眼睛，捂著被踹疼的地方，一臉憋屈的點了點頭。

    不開口認慫，是他最后的倔強。

    陳令方也滿意的點了點頭，殷勤的走上前，把地上的趙家兄弟給攙扶起來。

    “規(guī)規(guī)矩矩說起來，咱這都屬于不打不相識，實在也是緣分的一種啊！”

    呸！

    這緣分給你，你要不要？！

    趙文昌苦逼的揉了揉肚子，咬著牙在心中狂罵，嘴里亦嘶嘶的倒抽冷氣。

    被言語內(nèi)涵了一把的趙文盛，非常有骨氣的拒絕與其強行寒暄，并在心里朝對方扔出了一句國粹。

    當然了，這種羞于啟齒的靦腆，已經(jīng)被楚宗元的嘴皮子給鍛煉了許久的陳大人，他是完全不會看在眼里的。

    因此，依舊笑得十分和氣。

    “既然都巧合的撞上了，那不如大家坐下來好好商量一個解決之道？”

    有這么個煞神在旁邊直勾勾的盯著自已，即使?jié)M心的不情愿，可是身上的疼痛和胸口喘不上氣來的憋悶，都在無情的提醒著趙文盛。

    各種圣人先賢給留下的忠告，在他的腦子里閃閃發(fā)光。

    生命誠可貴。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識時務(wù)者方為俊杰。

    字字句句的從心，壓著他再次點了點頭。于是雙方在不握手的情況下，強行言和。

    躺在院子里一眾血呼啦的護衛(wèi)，終于能被下人們給抬下去治傷了。而苦逼的主人家，卻還是得帶傷上陣，端著一張僵硬的笑臉迎客。

    剛才還打的不可開交，如今就坐在一塊端茶聊天，這種突然的轉(zhuǎn)變其實叫楚遲有點不太能適應。

    按照正常程序來說，下面不就是應該算賬了嗎？為什么這回跟以前的流程不一樣了？

    疑惑的看向沈小五，眨了眨懵逼的大眼睛。沈慕風當然注意到了楚楚的不解之色，安撫的對她笑了笑，聲音極低的說道。

    “先坐著別動，小九會給你端一些吃的，一會兒回去了我再跟你細說。”

    在人場上呢，得顧及著她的名聲。

    簡短的說了兩句話，就把人交給已經(jīng)止住了眼淚的趙九娘，讓她被帶到半墻之隔的花廳里與女眷們一同坐好。

    楚遲是個聽勸的姑娘，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去鉆牛角尖，好在小九不哭了，讓她終于松了口氣。

    趙九娘拽著粉色的衣袖，把人給拉到椅子邊坐好。又動作熟練的將桌案上的一些小點心，一一端到她面前來放好。

    “楚楚姐姐，你嘗嘗這個桂花糕，是不是比你家里的要好吃一點？”

    即使心里擔著事兒呢，也習慣性的先把該干的事情干好。

    楚遲歪著腦袋偷偷看看她，真的沒有哭了呢，太好了！

    高興的接過小糕點，執(zhí)著飛舞的勤快。

    旁邊圍觀這一幕的女眷們，只是默不作聲的靜靜打量著，不敢驚動這發(fā)起瘋來就能要人命的女煞星。

    趙老夫人沉默不語，只是眼神之中閃過了很多的情緒，有一些欣喜又有一些惆悵。看樣子九丫頭的命比她姑姑好，僥幸遇到了這種得以活命的契機。

    付氏動了動依舊疼的厲害的腿，低著頭在心里不間斷的狠狠咒罵。這該死的九丫頭，為什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以前這死老婆子偏心，讓三房的女兒也能與長房的女兒爭長論短。好不容易三房自已作了死，把秦寧郡主家的小郎君這門親事給空出來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居然又有可能要回來？

    天下哪有這么多占便宜的事情，都叫這死丫頭給攤上了？！

    孫氏老神在在的坐在離楚遲最遠的地方，一邊揉著腰一邊支愣起耳朵，想聽聽廳堂那里是在如何商議。

    于氏作為在座的唯一僥幸逃過一劫，沒有被虎頭鞋給招呼過的幸運兒。

    看著自已那從小嬌滴滴的被仆從給伺候長大的女兒，此刻正殷勤的伺候著別人，她心中霎時間彌漫上一股酸澀之感。

    “……姝姐兒，你在外面過的可還好？

    第

    156章

    復雜的人性

    這話聽的付氏險些笑出聲來。

    孫氏揉腰的動作一停，狠狠朝這凈會嘮些沒用嗑的弟媳婦，隱晦的甩了個白眼。

    瞧她這話問的，找事兒呢？

    你閨女這伺候人的活干的多順手，你是瞎呀？但凡腦子里裝點有用的東西，都不至于問出這種沒用的話來。

    當初婆母下手調(diào)教她的時候，自已真不該瞎好心的擱里面多了句嘴。這沒用的玩意兒就該狠狠收拾一頓，要不然一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老夫人皺了皺眉頭，習慣性的眼不見為凈。左右老三媳婦兒她也是調(diào)教不好了，愛咋咋地吧。

    艱難的忍著疼，微微的挪動了一下坐姿，心里不無感慨。自已這都土埋半截子的歲數(shù)了，還平白無故的因為他們挨人踹了一腳，老婆子已經(jīng)對三房這糟心的兩口子仁至義盡。

    這回沒有人接茬打岔，就顯得于氏這問題問的突兀又不走心。

    趙九娘身形微頓，又繼續(xù)放置好手邊的一個個小碟子，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娘。母親臉上的神情依舊嬌柔婉約，似乎帶著如從前一般的疼愛之意。

    “娘，我還好�！�

    小姑娘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了一抹淺淺的笑。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柔弱神態(tài)依舊宛如往昔。

    只是她眼睛里的光，淡了。

    看著女兒突然間生疏了不少的眼神，于氏習慣性的想垂淚。

    “姝姐兒，都是娘沒有看好你，才會讓你遭了那對賤人母女的算計。娘對不起你……”

    如果是以前，趙九娘一定會跟母親抱頭痛哭�？墒乾F(xiàn)在，聽著旁邊楚楚姐姐咬著荷花酥咔呲咔呲的聲音，她突然就傷心不起來了。

    事情都已經(jīng)這樣了，自責有什么用呢？她使勁深吸了口氣，把嗓子眼里的憋悶給咽下去，扭頭從窗扉處往院子外面打量。

    方才那些兄弟姐妹們擠成一堆圍在那兒，她又不瞎當然看見了。

    “趙靜檸，她怎么樣了？”

    性子軟和的小姑娘，聲音輕柔的很，討債的時候都不帶著刺，叫人不由自主的跟著心里發(fā)軟。

    孫氏快言快語慣了，張嘴就回道。

    “九丫頭你放心，查出內(nèi)情來的當晚，那個王氏就被你祖母下令直接杖斃了！包括八丫頭，也被送到家廟里去了。

    區(qū)區(qū)一個庶女，竟然敢心大的謀害嫡妹。留下她一條性命，已經(jīng)是稟著慈悲之心。這輩子她別想回來了！”

    掐枝去葉的把處置結(jié)果說了一遍，并沒有提當初老夫人為了給九丫頭做主，險些與幺子直接鬧翻臉的劍拔弩張。

    想了想，孫氏又加了幾句。

    “你那小姨母也被你外祖母親自來接回于家了，聽說回去沒多久就得了一場風寒。唉，也是可憐了她那嬌嬌弱弱的美人燈身子骨了，竟然一場大病就直接這么去了�！�

    要認真說起來，于氏的娘家母親孟氏，確實為人還不錯了。

    雖然于氏一族出身是低微了一些，孟氏也只是于氏的繼母�？删蜎_著那老太太，能干脆利索的把于氏庶妹給解決了，就能看出來人家對于氏這個繼女，多少還是有兩分真心的。

    可惜這完蛋玩意兒吧，她自已是個立不起來的糊涂蛋！好好的一個正室嫡妻，居然能接二連三的讓庶子生在了前頭不說，還把自已唯一的親閨女給折進去了？

    就這樣的當家主母，哭死她都不冤！

    唉，就是可憐了九丫頭，攤上了這么對爹娘，真是造了孽的。

    趙九娘沖二伯母福了一禮，又走到了祖母的面前，抬起眼睛與其對視了好幾息。

    這個老太太多矛盾�。�

    從小到大最疼愛自已的是她，可是如今要把自已毫不留情攆出門的也是她。甚至于，當初能一心為自已主持公道的，應該還是她。

    否則依著往日她爹對王氏母子幾個的偏愛，憑她娘的手段肯定是沒有那個能耐，替她趙靜姝討回個公道的。

    十幾息之后趙九娘低眸垂首，鄭重的對老夫人福了一禮。不管一會兒是怎樣的結(jié)果，沖著祖母以前對自已的疼愛，她是該感激的。

    面前的小孫女依舊乖巧可人，老夫人習慣性的抬起手想撫摸一下她的發(fā)頂，指尖稍稍一動又突兀的停了下來。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很多時候的很多事情，從來都不是她一介婦人能夠做主的。

    來世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所有的復雜難言，最終只能化為這一聲深沉的嘆息。

    “起來吧�！�

    “謝祖母�！�

    站起身子來之后，趙九娘仔細看了看屋里的人。

    楚楚姐姐正捧著糕點，一邊吃一邊豎著耳朵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