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惜翠閑著沒事兒，支著耳朵聽他們說話。
“我倒也想來，但哪里有閑工夫，這新上任的衛(wèi)官人，聽說是打京城里來的。不知道中了哪門子的邪，非要跟山上這群人過不去�！�
“這回子又跑去借了兵，翻來覆去地折騰�；仡^真要打起來，哥幾個逃也逃不掉，只能硬著頭皮上�！�
“能不折騰嗎，這衛(wèi)官人兒子都被人給抓了。”
惜翠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聽他們話里的意思，好像是衙門里的衙役。
他們口中的衛(wèi)官人，應(yīng)該指的就是衛(wèi)檀生的父親衛(wèi)宗林。
看來衛(wèi)宗林要動手剿匪的消息確實是真，只是這樣一來留給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衛(wèi)檀生只是個男配，書里自然不會多花筆墨寫他爹是怎么把他從山賊窩子里撈出來。他既然能跟著女主吳懷翡到處跑，就代表著衛(wèi)宗林真有可能剿滅了魯深他們一伙人。
作為山賊之一的惜翠，隱隱感到了一陣危機感。
她沒什么出息，不想跟人打起來拼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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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攻略了衛(wèi)檀生，趕緊回家。至于這些事，和她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這兒的茶水和小零嘴倒是足的，茶盤里堆得滿滿的，云片糕、龍須酥、花生瓜子，隨便人吃。
惜翠抓了一點兒塞兜里，打算回頭就拿給衛(wèi)檀生，再試著收買收買人心。
兩個衙役上了樓后，她又等了一會兒，鴇母看她像尊門神一樣坐在那兒，兇神惡煞，便招呼她來一起打馬吊。
惜翠不會打，鴇母她倒不嫌棄，耐心地教了她怎么玩。
馬吊就是古代版的麻將。
在瓢兒山上沒有什么娛樂，只有整天閑得發(fā)慌的大老爺們一起摔跤搞比利，也難怪魯深會時不時帶他們下山來放松放松找找樂子。
惜翠過年的時候就會和家人一起打打牌打打麻將。此時好不容易有了一項消遣活動，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了到牌桌上。
一個高八尺有余的壯漢來到這兒不上床，卻和女人們玩牌玩得不亦樂乎，在旁人看來實在有些詭異。
而那個旁人不是別人，正是魯深。
他衣襟微微敞開了些，露出了光裸的胸膛，像只飽食后饜足的豹子。
邁步走下樓，就瞧見惜翠坐那兒，魯深一愣，將衣襟攏了走了過來，看著她打牌。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盯著自己看，惜翠不可能察覺不到。
打出一張牌，惜翠在他開口前，果斷地搶先了一步，“咦大哥今日怎么這么快”
身后安靜了一秒，魯深沒說話。
是不滿意她在這兒打牌了惜翠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魯深，只好遺憾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其實，她還是想再玩一會兒的。
魯深卻突然又開了口，有點兒沒好氣，“沒想到老六你也跟他們一樣，倒學(xué)會埋汰我了。”
惜翠看著他的模樣，猛然醒悟。
魯深他該不會以為她是在調(diào)侃他的性能力吧冤枉，她真沒那個想法。
聽說男人之間確實會閑著沒事兒互相比拼，但她真沒這么閑。
“怎么不去玩”魯深問她。
惜翠將牌一推，“大哥來了，我還玩什么”
有女人站起來，給魯深讓了個座。
他真沒客氣，坐了下來，斜斜地靠著椅背，“我是問你，怎么不上樓玩”
“沒意思�！毕Т淦财沧欤澳飩兩洗�，哭嚷嚷的，還不如在底下打牌嘞�！�
說出這話，惜翠好像聽見了自己節(jié)操碎掉的聲音。
但她說的話確實符合了魯飛的個性，魯深笑了一聲，沒再和她計較。
“玩罷。難得下一趟山，隨便你們?nèi)绾瓮�，總是要玩�(zhèn)�盡興，玩?zhèn)�夠本再回去的。”
有魯深在這兒看著，惜翠也沒心思玩了。
“不玩了不玩了�！彼龘u頭。
魯深掃了一眼牌桌，問身邊的女人，“這馬吊賣不賣”
女人笑道，“這牌本是不賣的，但大爺想要，送給大爺便是了�！�
等惜翠抱著副馬吊跟著魯深走出小樓的時候，恍恍惚惚間，好像感覺到了來自土匪的寵愛。
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下。
這馬仔，做得值。
惜翠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馬吊牌，盤算著等回去就和衛(wèi)檀生一起打馬吊。
他在瓢兒山上，肯定也待得無聊，她還給他帶了些小零食，打牌的時候能吃。
魯深他們不能在山下多待，日落前便趕回了山上。
當晚，惜翠便抱著馬吊，去找了衛(wèi)檀生。
“會玩嗎”惜翠問，“不會我教你�！�
衛(wèi)檀生搖頭。
馬吊要四個人，但馬吊的簡化“斗虎”，兩個人就能玩。
惜翠發(fā)現(xiàn)衛(wèi)檀生他特別聰明，聰明到了令她訝異的地步。不管是麻將還是撲克，記牌面和規(guī)則總要費一點時間。但面前的小男孩幾乎一眼就記住了，不用惜翠費任何神。
可能這就是男配，必須要顏好頭腦好，做男二才不至于掉價。
玩到一半，惜翠突然想起來，她揣兜里帶回來的糖還沒給衛(wèi)檀生。
惜翠不太愛吃龍須酥這些小零食，太甜。她帶回來就是給衛(wèi)檀生吃的，好討他的歡心。
小男孩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睫下的瞳仁專注地盯著牌面。
但當惜翠將糖拿出來時，他怔住了。
惜翠將云片糕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塞到了他手心。
小男孩起初不太敢吃，但到底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就算再聰明，這個年紀也抵不過小糖果的誘惑。捧著云片糕咬了一口。
“為什么”衛(wèi)檀生抬起眼問。
“什么為什么”
衛(wèi)檀生低下眼，“為什么你和他們都不一樣，對我這么好�！�
惜翠：因為我要攻略你，等著你說愛我啊，傻孩子。
第9章
逃跑
“因為”
說什么比較好呢。
惜翠冥思苦想。
“因為，你挺討我喜歡的�！毕雭硐肴ィТ渲苯哟虺隽酥鼻�。
衛(wèi)檀生又怔住了。
小男孩呆呆的模樣看上去有點兒好笑。
是害羞了嗎
衛(wèi)檀生搖著腦袋，輕輕地說，“我不信�！�
“你不相信我”惜翠詫異地說，“你本來就挺招人喜歡的�！�
這句話是發(fā)自她的內(nèi)心。要是她那熊孩子小表弟能有衛(wèi)檀生一半懂事，她也不會一見到他就想反鎖臥室門了。
衛(wèi)檀生又不吭聲了。
惜翠不擅長和小孩子相處，有點頭疼。
小孩子們和成年人不一樣，他們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別人根本搞不明白他們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好吧�！毕Т湔{(diào)整了一個姿勢，開始編故事，“其實，是因為你長得很像我一個妹子�！�
衛(wèi)檀生果然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覺地又抬起頭。
惜翠編的故事很老套。
“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剛好趕上一場大旱，我那妹子就死在了那個時候�！�
她隨口胡謅的話，衛(wèi)檀生卻好像信以為真。
“她和我很像嗎”他問。
“也不咋像，你畢竟是個小子，她是個姑娘。但她性子卻和你差不多的。”
“所以，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那妹子。那時候，我這當哥哥的，沒能照顧好她，心里后悔�！毕Т鋰@了口氣，“她從前也很愛吃這些小零嘴，但家里窮，吃不上三五回，可憐我這妹子了�！�
很奇怪，她直說她喜歡他，他卻不相信。她編了一個不存在的人之后，衛(wèi)檀生卻相信了，并且，看上去毫無懷疑。
他如此輕而易舉地信了，是惜翠始料未及的。
惜翠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說，“她就愛黏我這做哥哥的，常說喜歡哥哥�！�
“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那妹子，我想她，做夢也老是夢到她。夢到她一直哭，哭著埋怨我不配當個哥哥，她不喜歡我這大哥了�！�
惜翠以為衛(wèi)檀生會安慰她，衛(wèi)檀生卻沒有。
他只聽著，像個鋸嘴的葫蘆。
沒辦法，惜翠只好繼續(xù)，“你說，我這妹子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了，一直在怪我。你也沒必要安慰我，我什么德行我自己心里清楚，沒多少人會待見我�！�
想到自己即將問出口的話，惜翠默默唾棄了一遍自己的厚顏無恥。
“你看，你喜歡我嗎”她還是問出了口。并且忐忑地等待著衛(wèi)檀生的回答。只要他回答喜歡，她說不定就能完成任務(wù)回家了。要是不喜歡，她也能根據(jù)他的情況，再接再厲。
但面前的小男孩只是撲扇了一下眼睫。
他沒有回答，既沒有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他只是靜靜地，浸潤在月光下，抿著唇，選擇了沉默。
惜翠第一次嘗試，失敗了。
她不失望是假的。
她還以為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和衛(wèi)檀生已經(jīng)積累了不少革命友誼。
失敗沒有關(guān)系，不要害怕失敗，成功是正是一次次失敗的經(jīng)驗的累積。
給自己灌了一碗成功學(xué)的雞湯后，惜翠重新打起了精神，繼續(xù)換著花樣，想法設(shè)法討小男孩的歡心。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惜翠是如此堅信著。
總有一天，她要從衛(wèi)檀生的口中聽到“愛”或“喜歡”一類的字眼。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習(xí)慣瓢兒山上的生活方式。
譬如說，他們每一次殺人。
瓢兒山上的劫匪殺人是家常便飯。當她看得多了，她似乎漸漸地適應(yīng)了，適應(yīng)了各種死相凄慘，血肉模糊的尸體，也能在魯深的注視下，故作無所謂的模樣，上前搜刮尸體身上值錢的金銀財寶。只是，殺人的活兒她向來都是渾水摸魚，不去動手。
這是原則和底線。
衛(wèi)檀生第一次看到她滿身腥臭的時候，他什么話也沒說，沒躲著她沒避著她。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山上的人帶著血氣回來。
衛(wèi)檀生不在意，不代表惜翠不在意，她盡量能躲就躲，在洗得干干凈凈的情況下去見他，以免給他造成些什么太壞的影響。
只可惜，惜翠終究還是低估了這群強盜們的變態(tài)程度。
巡邏的在山上抓到了兩個人，看穿著打扮像過路的商人，但經(jīng)過拷問后，才得知是官府派來的。
正如惜翠在山下無意中聽到的那樣，官府確實按捺不住，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對他們動手。
魯深面色鎮(zhèn)靜，他讓人把這兩個人拖下去，砍了腦袋，腦袋扔在了山下，其他部分就剁成了肉塊，分食了下去。
惜翠發(fā)誓，她真的盡力去忍了，但當魯金川若無其事般地將煮過的肉遞給她的時候，她還是找了借口，沖出去吐了個天昏地暗。
本以為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各種鮮血與腦漿，沒想到她還是輸了。
古代中國，確實會有吃人的行為。
或是因為饑荒而不得不活命，或是因為迷信，要吃下敵人的血肉。這樣的事，在歷史記載中十分常見。不少有頭有臉的名人就干過這事。魯深他們是強盜，做這種事其實沒多大問題。
但這不代表惜翠能淡定地看著別人當著自己的面吃人肉。
惡心，太惡心了。
這操蛋的生活。
惜翠吐了。
這山上，只有她和衛(wèi)檀生是正常人，她不敢想象在她沒來之前，衛(wèi)檀生他究竟都經(jīng)歷了什么。
不止是為了完成攻略任務(wù)，也是為了避免自己遲早有一天被這群人同化，惜翠跟他走得更近。
衛(wèi)檀生他是一面鏡子，她只有看著他，才能提醒自己，免得有一天她變成了野獸中的一員卻毫無所知。
雖然衛(wèi)檀生沒有做出什么明顯的表示，但惜翠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和衛(wèi)檀生的關(guān)系比之前要親密不少。
照看衛(wèi)檀生的任務(wù)，本來是瓢兒山上她和其他幾個盜匪輪流來的，魯深對魯飛的的確確很好，見她喜歡，干脆就把衛(wèi)檀生全權(quán)地交給了惜翠。
他只當他是年紀小，在山上待久了，圖個新鮮，過不了幾天就會厭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決定卻給惜翠行了個大方便，也給衛(wèi)檀生行了個方便。
在惜翠有意地照料下，衛(wèi)檀生養(yǎng)得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看上去比從前要開朗了一些，當著惜翠的面，偶爾也會笑一下。
原本，他一個人蜷縮在茅屋中的時候，吃不吃飯也沒人在意，腿上的傷口化了膿也沒人管，身體弱得根本走不動路。如今，走路雖然一瘸一拐的，但至少是能自己走了。
而就在惜翠覺得自己還能加把勁的時候，衛(wèi)檀生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逃跑了，第二次逃跑。
惜翠端了碗飯，特地盛滿了他喜歡吃的肉末渣子，到茅屋找他，卻沒看到他的人影。
這就壞事了，衛(wèi)檀生是衛(wèi)宗林的兒子，也是魯深所能要挾衛(wèi)宗林的把柄之一，不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跑出去。
“捉回來�！甭牭絽R報后，魯深冷冷地下了命令。
“你也去。”
他的話不是對惜翠說的，而是對他肩膀上的那只猴子。
猴子吱吱叫著，從他肩膀上跳了下來。
第10章
人肉
惜翠二話沒說，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寨子。
衛(wèi)檀生第一次逃跑就讓他們打折了腿，要是她不看著點兒，難保這些喪心病狂的強盜們再會做出點什么。
他那樣聰明，腿傷沒好全，肯定知道自己跑不了多遠，應(yīng)該只是在山上藏著，等待時機下山。
衛(wèi)檀生他憑借著瓢兒山上繁茂的植被，就像一片落葉落入了森林中，消失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