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惜翠一愣,“我如今無事�!�
“可要陪二哥一道兒走走”
面對高騫主動提出的邀約,惜翠點了點頭。
出去走走也好,在瓢兒山上的時候,她基本就沒有下過山,即使偶爾下山一兩回,鎮(zhèn)上太小,其繁華程度完全不能同空山寺相比。
高騫似是松了口氣,“走罷�!�
第17章
再相見
高騫容貌俊美,身材高大,氣質(zhì)矜貴,一路而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話不多,但知道得卻不少,知道惜翠沒來過這兒,碰上什么,都會為惜翠講解,就是講解的內(nèi)容十分簡潔,至多幾句話,更短的時候,只蹦出兩三個字,譬如看到殿中佛像時,就會告訴惜翠這是哪一尊。
“二哥對此倒是有所了解�!�
“我懂得不多,不過是平日跟婆婆待久便記住了�!�
“婆婆”,便是指奶奶。大梁常以“婆婆”代稱。
惜翠本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高騫還會回答。
“原是如此,怪不得家中兄弟姐妹,婆婆最寵二哥�!�
說者無意,聽者用心。
高騫
===分節(jié)
10===
似是誤會了她的意思,突然沉默了半晌,良久,才道,“勿要多想,婆婆也是喜歡你的�!�
俊美的容顏浮現(xiàn)出了一絲局促不安。
他想到哪里去了惜翠哭笑不得。
當她是對高老夫人偏心而感到憤懣不滿嗎
惜翠心知她就算是解釋,他也不會聽的。
她想了一想,干脆就不解釋。
一是因為懶得解釋,二是因為,讓他這樣誤會著也好。
雖然有些不厚道,但高騫只有這么誤會著,心里才會愈加不安,對待她這個小妹才會更加上心。
平常根本不信這個的高騫,見惜翠捐了些香火錢后,十分沒有原則地頜首,面無表情地夸贊道,“積攢些功德也是好的,因果輪回,今日種下善因,來日必當能收獲善果。二妹有心了。”
再當惜翠想要捐些錢時,身側(cè)的高騫長腿一邁,先于她一步,將銅板丟入了功德箱中。
惜翠:“二哥,這捐香火錢積功德的事哪有替人代勞的”
高騫:“你月例不多,不要浪費在此。你我是兄妹,血脈相連,兄妹本一體,不分你我�!�
雖是這么說,但當下回惜翠表露出想要捐香火錢的意思時,卻沒搶在了她前頭,而是干脆將袖中的錢袋塞到了惜翠手中。
錢袋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頗沉。
“今日出門,帶的銀錢不多,若你不夠,可以直接找我來要�!备唑q低聲道,“我拿著月俸,倒沒什么用�!�
突然暴富,不知所措。
別的哥哥都是為妹子買些化妝品和鞋包,到了高騫這兒,卻變成了隨便她怎么捐香火錢,愛捐多少捐多少。
惜翠一時無言。不知道是該感嘆一聲有錢真好,還是在心里暗罵一句可惡的有錢人。
“可是不夠”心中暗暗留意著妹子的臉色,高騫面露歉意,“抱歉,二哥,今日出門上香所帶的銀錢不多,等回去后,我再給你一些�!�
“夠了夠了�!毕Т溱s緊搖搖頭。
這一袋銀錢到底要怎么花
全捐了香火錢,似乎有些浪費。
惜翠可心疼錢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這本就是個荒誕的書中世界,她都能死而復活,這些錢不也就像是游戲中的游戲幣一樣嗎帶不到現(xiàn)實中去,她在這兒節(jié)省又沒有用。
可是,就算是虛擬貨幣她也舍不得花啊。游戲幣還要努力積攢,或是努力賺錢氪金才能獲得呢。
沒想到她對這兒的人的感情還不如對錢來的實在,惜翠略感羞愧。
將錢袋直接還回去似乎也不太好,惜翠意思意思往殿里的功德箱里丟了點碎銀,最后才將錢袋還給了高騫。
高騫神色略微僵硬,想要說什么,卻不知該怎么說。
他這個妹子從前受了不少苦,本該被當成掌上明珠,堆金積玉,狐裘繡襖中呵護著長大。
如今卻連些銀錢都不敢花。
他心里不滿,反映在臉上,抿著唇,面容愈加冷硬,顯得有些兇,也不知道是在同誰置氣。
既然疼惜這個妹子,便想法設法地要彌補回來。
“婆婆捐香火錢是動輒千兩,這錢袋中沒多少銀錢,剩下來的錢,你收著便是。莫要同我客氣�!彼舶畎畹卣f著,將錢袋又還給了惜翠,大踏步地邁出了殿門。
惜翠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錢袋,只能硬著頭皮跟上,跟著高騫一路捐錢,從正殿捐到了偏殿。
每往功德箱里丟錢的時候,惜翠就感覺自己特別像一個散財童子,渾身冒著金光,腦門上都刻著“有錢”兩個大字。
她和高騫這儼然如暴發(fā)戶的行為,很快就吸引了其他的人主意,紛紛小聲議論著這兩個衣著華貴,使勁兒撒錢的青年男女。
連帶著幾個本該心如止水的僧人都忍不住撇頭看了他們一兩眼。
這樣引起注目的方式,真的不好。
惜翠感覺她和高騫就是倆地主家的傻兒子。
高家確實有不少良田,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么說也沒有錯。
就在惜翠舉步正準備跟高騫一起踏出大殿的時候,從殿外忽然走過來兩個少年僧人。
一個高一些,一個矮一些。
矮的那個小沙彌,眼睛烏溜溜的,笑著和同伴說,“我聽聞是倒也嚇了一跳,也不知是哪兩位檀越如此大方竟捐了這么多銀錢。”
高一些的那個左腳微跛,腕懸佛珠,行走時如一株蕭疏的青竹,風度翩翩,一舉一動,皆賞心悅目,宛如明月與青山一并撞入懷中。
貌如好女,卻不顯陰柔。
那跛足的少年僧人微笑道,“既有如此大方的施主,應當感念才是�!�
惜翠步子當即一停,整個人愣在原地。
“遺玉”
耳畔傳來了高騫詢問聲,但惜翠卻好似什么都聽不見了。
那少年僧人同小沙彌越走越近,僧袍被風吹動地輕輕揚起,行走間,踏出的鞋履,干凈得仿佛不染纖塵。
那是衛(wèi)檀生。
惜翠不會認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的容貌和十歲的時相比,并無多大變化,只是五官都長開了,褪去了幾分俗世的煙火氣,多了幾分方外的疏朗與清意。
眉長而遠,唇淡而薄。
猶如煙絡橫林,山沉遠照,渺渺又悠遠。
那個瘦瘦小小,蜷縮在糞尿污穢中的小人,已長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
他之前是不怎么笑的,總是垂著眼睫,沉默不語,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此時他眼中隱著淡淡的笑意,和在瓢兒山上相比,簡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來離開瓢兒山后,他過得不錯。
小沙彌:“師叔說得有理,倘若碰上,我定要當面謝過這兩位檀越�!�
“遺玉”
惜翠回過神來,“我沒事�!�
衛(wèi)檀生已和那小沙彌走到殿前,眼一抬,便注意到了站在殿外的惜翠與高騫。
他落在惜翠身上的眼神還含著些淡淡的笑意,眸光一掃,看她與看其他人并無什么分別。
惜翠本還有些緊張,這時倒松了口氣,拉著高騫的衣袖,往旁邊一站,為衛(wèi)檀生同那小沙彌讓開了路。
衛(wèi)檀生看了她一眼,竟停下了步子,莞爾一笑,“多謝�!�
惜翠:“客氣了�!�
目睹著衛(wèi)檀生和小沙彌一同步入了殿中,惜翠收回視線。
衛(wèi)檀生沒有認出她來。
這是當然的,她現(xiàn)在的模樣和當初在瓢兒山上的時候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第18章
佛與魔衛(wèi)檀生
想到高騫不久前的承諾,惜翠內(nèi)心突然冒出了點邪惡的念頭。
“二哥�!彼齻�(cè)身,神情嚴肅地看向了高騫,指著衛(wèi)檀生離去的背影,道,“我不嫁給焦榮山了,我想嫁給他�!�
高騫:“”
“你這是何意”
惜翠一本正經(jīng),“我看上了這小師父,我想嫁給他�!�
高騫神情一瞬間變得極其疲憊,他伸手捏了捏鼻梁,“不要鬧了,這是和尚,和尚又怎能娶妻�!�
“我是認真的�!�
“你還在因焦榮山的事而置氣”
“倒不是因為他�!�
“那你緣何要說出此話”
惜翠深思了片刻,給出了一個高騫無法反駁的回答。
“因為這小師父他生得好看,我一見便心生歡喜。”
高騫:
衛(wèi)檀生緩步邁入大殿,身旁慧如嘆了口氣,
“可惜緣分未到,我沒能得見二位施主�!�
他年紀小,一碰上什么事,難免就動了塵心。
衛(wèi)檀生聽著他嘰嘰喳喳地說著,并不附和,只笑而不語。
“說起來,剛剛那兩位檀越看著好生眼熟呢�!毕氲椒讲诺钔庖幻�,慧如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衛(wèi)檀生這才問了一句,“哪兩位”
“就是師叔剛剛在殿前看的那兩位�!被廴缧÷曕止镜�,“那位女檀越與她兄長生得好生相似,我還沒見如此相似的兄妹倆哩。”
衛(wèi)檀生腳步?jīng)]停,腕上佛珠當啷作響。
他顯然對此不是很關(guān)注,“是嗎”
自己這位師叔,性子雖好,卻難免落得一個無趣,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年,更像個六十歲的花甲老人。
慧如撇撇嘴,“師叔禪心當真穩(wěn)固呢。”
衛(wèi)檀生沒有應聲。
目光落在了大雄寶殿中的旃檀佛像上。
年歲一晃而過,他已在空山寺待了六年有余。
其間,勤勉持修,未曾有所懈怠。
至于禪心穩(wěn)固與否,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晚上,結(jié)了課業(yè),回到寮房,看了卷經(jīng)文,有困意襲來,衛(wèi)檀生吹熄了蠟燭,和衣而臥。
但這一覺睡得不甚踏實。
他又做夢了。
夢到了瓢兒山?jīng)_天的火光與飛濺的血沫。
衛(wèi)檀生睜開眼,從夢中醒來。
心跳如擂。
他五指合攏,緩緩地收緊了身前的薄被,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沸騰了一般,沖入四肢百骸與大腦中。
衛(wèi)檀生眼微睜。
一輪圓月攀上窗。
月色下,那雙紺青色的雙眼,眼尾微垂,濾去眸中微轉(zhuǎn)的碎光,平添了幾分妖異與艷麗。
衛(wèi)檀生掀開薄被,為自己倒了杯冷茶。
茶水入肚,躁動不安的心這才平復少許。
自從他離開瓢兒山之后,他幾乎每天都在夢中重溫著那天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常常半夜醒來,汗?jié)裾斫怼?br />
衛(wèi)家人只當他是年紀小,經(jīng)此大難,在山上是留下了心病。
他沒有辯駁。
他回家后不久,那個衛(wèi)家三郎跛了一足的消息沒多時便傳遍了京中。
衛(wèi)宗林對他心懷愧疚,瞧見他跛了一足后,對他管束放松了許多,漸漸地便不再多管他。
為官尚要看儀容外貌,他如今跛足,倘若踏入仕途,恐有所波折,衛(wèi)宗林的心神已全然放在了大哥衛(wèi)景身上。
他自小就是嚴格按照衛(wèi)宗林的要求所活。衛(wèi)宗林不再管他,驅(qū)使著他按部就班過活著的外力陡然消失,這讓衛(wèi)檀生感覺到了一些無所適從。
那些經(jīng)史子集他已翻過無數(shù)遍,懶得再看。每日,他便坐在窗下,什么也不干。
他感覺自己好像缺了些什么,心中空落落的。但他始終想不起來究竟缺了何物,更覺得煩躁。
這幅模樣落入旁人眼中,又引得其他人一番憐憫和嘆息,說他是在山上的時候嚇傻了。
一日,他拿起了自己久久未曾用過的弓箭。
他用箭,就像射死了那只貓兒一樣,陸陸續(xù)續(xù)找來了不少畜生,一一射死了。
后來,他試著自己親自動手,用當初衛(wèi)宗林贈與他的一把短匕。
溫熱的血液濺上肌膚。
他俯看著它們嗆咳出血沫,癱在地上,肌肉因為痛苦而痙攣抽動。
衛(wèi)檀生心不受控制一般地瘋狂跳動著。
這時,他才終于想通了這段時間以來究竟缺了什么。
那畜生死前的雙眼慢慢與人的雙眼重合,透著這死去的,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