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吳懷翡歉疚抬起頭道,“今日實在是多謝小師父出手相助,是我無能,累得小師父受傷。”
“娘子客氣。”衛(wèi)檀生溫言說,“今日只是趕得巧了,未能替娘子做些什么�!�
吳懷翡搖頭,“今日若不是小師父幫忙,恐怕這會兒我已不能站在這里,小師父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仁安藥坊如今正是一團亂,尚有許多雜事要處理。
吳懷翡不愿他們兩個傷號幫忙,只說自己有蒼術(shù)幫忙,能應(yīng)付得了,含蓄地催促兩人回去養(yǎng)傷。
而她則改日抽個時間,請兩人吃一頓飯,謝過今日仗義相助。
在吳懷翡的堅持下,惜翠與衛(wèi)檀生一同步出了藥坊。
只是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和他,一個傷在胳膊,一個傷在手背,看上去都有些狼狽。
走了一截路,惜翠停下腳步,“今日便在此分別罷�!�
衛(wèi)檀生難得地說,“我送你�!�
惜翠拒絕了,“此地離我家中沒多少路,走幾步便到了,不用再麻煩小師父�!�
他突然道,“娘子可是氣我不告而別”
惜翠沒想到衛(wèi)檀生會主動問出口。
“是,我確實有些生氣,小師父就算離開也應(yīng)當知會我一聲,不過,”惜翠話鋒一轉(zhuǎn),“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只是剛剛有些著惱�!彼ひ舴湃崃艘恍�,雙眼明澈坦然,“吳娘子那兒的情況確實更緊急一些�!�
衛(wèi)檀生斂眸:“不管怎么說,總是讓你受了氣,此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周到,我送你回去�!�
惜翠:“你今日受了傷,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見她不愿,衛(wèi)檀生沉默了一瞬,“也好。”
踏著斜陽,惜翠慢慢往回走。
耳畔響起的喧鬧的人聲與噠噠的馬蹄聲,猶如一陣風在身旁飄散。
但走到一半,她的前路卻被一人一馬擋住了。
高大的白色駿馬,打著響鼻,攔在了她面前。
駿馬上的緋衣青年,勒著韁繩,慢慢地繞了一圈,驚喜地道,“高三娘你怎會在此”
惜翠微微一怔,“褚郎樂心瞧見她的驚喜,在看到她面色蒼白一人獨行時,又化作了驚訝和擔憂,“娘子怎么一個人你身旁的丫鬟呢”
惜翠不想多說,“只是出來走走,沒帶上丫鬟。”
樂心不贊同地道,“娘子一個人出行,太過危險,我送娘子回府。”說罷,從馬上翻身而下,牽著白馬,走在了惜翠身側(cè)。
“三娘,你今日作男人打扮”褚樂心好奇地問。
蒼術(shù)認出她,是因為她曾經(jīng)作男裝打扮見過吳懷翡,但褚樂心從未見過她扮男裝,竟然能一眼認出。
惜翠:“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樂心沉吟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彼O履_步,將惜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娘子你這打扮得還不夠像,明明一看就能看出來了�!�
打量她的同時,褚樂心也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的異樣,“娘子你這手”
“沒什么,只是摔了一跤,已經(jīng)去醫(yī)館包扎過了�!�
樂心沒有懷疑,“原是如此,那娘子你下次走路時可要小心了�!彼Φ�,“你瞧,一個人在外,終歸還是不方便的,有我護著娘子回去,娘子就不用擔心再摔跤了。我會好好看著你的�!�
“對了,娘子回去后幾日,千萬不要吃那些牛羊肉和辛辣刺激的,不然是要留疤的�!彼J真地囑咐道,“娘子生得這般好看,倘若留疤可就不美了�!�
家姐妹多,褚樂心也就養(yǎng)成了個體貼的性格,對于女子保養(yǎng)一道,甚至比惜翠還要精通一些。
惜翠驚訝地看著他,完全沒想到這個滿腦子殺敵報國的中二少年,還有這么細心的一面。
樂心一直將她送到府門前,礙于禮節(jié),沒有再入內(nèi)。
惜翠謝過他,剛踏入府門,就聽見他突然又叫住了她。
“娘子”
惜翠;“褚郎君還有何事”
樂心牽著馬站在夕陽中,明亮地笑道,“這月初八,京中佛寺行像,你可要去看看當時候可熱鬧哩�!�
惜翠不知道行像是什么,避重就輕地含糊道,“到時候再說罷�!�
樂心卻將她的應(yīng)付自顧自地當作了答應(yīng),笑道,“那你跟高郎君還有六娘他們一定要來”
等告別了褚樂心,再回到府上,碰上高騫時,高騫幾乎一眼便看見了她手上包著的麻布。
“這是怎么回事”
惜翠:“不小心磕到了,沒什么大事�!�
高騫不相信她的說辭,擰起了眉頭,要察看她的傷勢。
無奈之下,惜翠只能搬出吳懷翡,把今天在仁安藥坊發(fā)生的事通通告訴了他。
“我這傷吳娘子已處理過,有吳娘子在,二哥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她一搬出吳懷翡,高騫的注意力果然從她的傷勢上,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吳懷翡身上。
想到那個單薄而堅韌的身影,高騫眉頭擰得更深,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抵不過心中擔憂,沉聲追問了個中詳細情況。
惜翠一說,就意識到此中定有蹊蹺。
簡簡單單地安慰了她兩句,立即提步離開了。
想來不是去了仁安藥坊,就是去托人徹查此事。
惜翠看著高騫遠去,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屋里。
第48章
孤立無援
樂心雖同她說了行像的事,但惜翠沒心思多想,
過了幾天,
就忘在了腦后。
她也沒有再去找衛(wèi)檀生。
雖然很想回家,
但她還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硬湊上前去。
她需要時間整理思緒,
冷一冷,
再重新規(guī)劃。
一連數(shù)日,惜翠都待在了府中,沒有外出。
倒是門房收到了一封信,
轉(zhuǎn)交予她。
惜翠想不出來誰會寄信給她,等拆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寄信的人是衛(wèi)檀生。
信中沒說旁的,
只提到她之前有些物什落在了客房,想找個日子當面轉(zhuǎn)交給她。
她坐回桌前,提筆回了一封信。
這些東西對她而言沒什么用處,讓他自己處理。
托人再送到山上后,
便再沒有了回音。
想來衛(wèi)檀生他已聽從了她信里的話。
等到高瑩叫她去看寺廟行像的時候,
惜翠才猛然記起
===分節(jié)
31===
今天已經(jīng)四月初八了,
正是褚樂心所提起的日子。
四月八日,諸寺行像,在京中算是個盛景,除卻高瑩,
高家有不少小輩都趕去看。
從京郊回來后,
高瑩對她態(tài)度好了不少,
她在宴席上給高家長了臉,
高瑩自覺要拉她一把,勉為其難地帶她一起去。
她一直沒有去找衛(wèi)檀生,攻略的事便暫且擱置了在了一旁。這個時候出去看看,權(quán)當散散心也無妨。
高騫今日輪休,但或許是忙著探清濟善藥坊與仁安藥坊之間的恩怨,早早便出了門,自然也沒能同他們一道兒。
整個京城百姓為討個吉利,似乎都在今天傾巢出動。
街角巷口已經(jīng)聚滿了人,但中央由衛(wèi)兵守著空出了一條大路,以防踩踏僭越。
高家已提前訂下了一家視野極為開闊的酒樓,臨窗觀看,不用和人在下面擠著。
惜翠到時,褚樂心正坐在桌前,除他外,還有與高瑩交好的其他幾個娘子郎君,顯然是早早就已經(jīng)約好的。
樂心瞧見她們,立即起身打招呼。
寒暄之后,各自落座。
坐在二樓臨窗看向街面,雖然清靜。但太過清靜了,又像是少了點什么。
樂心似乎也嫌這樣不夠熱鬧,屁股還沒坐熱,就坐不住了,想要下樓。奈何其他人自恃身份,不愿去擠那人擠人的街角,褚樂心問了一圈,竟沒人愿意陪他。
少年便將可憐巴巴地目光放到了惜翠身上,“三娘”
在哪兒看對惜翠而言都無所謂,只是被這么一雙大型犬似的眼滿含希冀地盯著,讓惜翠壓力有點兒大。
想到此前還是這中二少年把她送回來的,惜翠還是點頭應(yīng)了,陪著他一起下了樓,走入人群中。
樂心千恩萬謝地笑道,“我就知道娘子一定愿意陪我�!�
他眼睛尖兒,找到了個好地方,帶著惜翠湊了上去,沒忘記伸著胳膊護著她,免得被他人撞上碰上。
終于站定了,惜翠將目光放向了長街。
樂心:“我聽說隊伍已到了北街了,拐個彎想必就來了�!�
話音剛落,在喧鬧聲中,忽聞一陣梵樂佛音飄來。
樂心一臉“看吧,果然如我所說”的得意模樣。
伴隨著佛音,以金銀琉璃為飾的寶車,終于載著佛像緩緩駛向街心。
仿佛被這梵音所感染,人群陸陸續(xù)續(xù)地安靜了下來。
寶車共有數(shù)十輪,車上眾菩薩寶相莊嚴,諸佛或立或臥。寶蓋步輦,匯聚如云,珠羅綺繡,耀眼奪目。
京中各寺的僧人都跟在寶車左右侍奉著。
惜翠看見了不少空山寺的熟人,他們神色嚴肅,口念佛經(jīng)。
她也沒有在這個時候上去打招呼的念頭。
在走過的僧侶中,惜翠還看見了衛(wèi)檀生,他跟在空山寺的僧人身后,也參加了此次行像。
但兩人相隔著人潮,衛(wèi)檀生并沒有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她。
從仁安藥坊回來后,她與衛(wèi)檀生就再沒見過面。
今天能在這兒看見他,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身旁褚樂心顯然也瞧見了他,驚訝地道,“咦,這不是衛(wèi)家三郎嗎”
“此次行像也有他”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梵音法唱所吞沒。
衛(wèi)檀生就走在佛像左側(cè),他左腳微跛,但走得很穩(wěn)當。
香煙若霧,菩薩們的寶相也在繚繞的煙霧中,隱約看不分明。時間霎時變得很慢,泥塑的佛像似乎也有了種不受時空所限的神性。
一路上百姓們?nèi)龌ǘY敬,漫天花雨伴隨著陣陣梵音飄落,落在他的肩頭衣角,衛(wèi)檀生眉眼微彎,眼睫長而低垂,慈悲地猶如高居神壇之上的佛子,溫和得又如一頭田間巷陌的白牛。
至忍溫良,善調(diào)善御,從村至村,從巷至巷,所游行處,無所侵犯。
與寶車上的佛像四目相對,惜翠仿佛身處在一種極為奇異的時空中,腦海中陷入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等車輪滾過,方才如夢初醒。
而此時,香煙聚合又彌散,衛(wèi)檀生已從她視野中離去,只剩下一縷乳白色的輕霧與一地的落花。
眾人追隨著香車往前擁擠,人潮過后,只留下她和褚樂心與零零散散的其他幾人。
“那是衛(wèi)家三郎”褚樂心慢慢地往前走,新奇地道,“三娘你方才可瞧見了衛(wèi)郎惜翠還在想著剛剛那一眼,心不在焉地說,“看見了。”
一直到剛剛她才發(fā)現(xiàn),她不了解衛(wèi)檀生。
那個走在佛像左側(cè)的僧人,在方才那一瞬,給她的感覺竟然如此陌生。
她對衛(wèi)檀生的理解,大部分是建立在書中的描述與瓢兒山短暫的接觸上。
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模樣,她卻是一無所知。
她就像走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真正的衛(wèi)檀生,就好像被香霧所遮掩,面目模糊難辨。
樂心在說什么,惜翠已聽不太清。
忽然,走在她身側(cè)的緋衣少年站定了,吃驚地叫道,“衛(wèi)三郎”
惜翠驀然回神。
方才那侍奉著佛像的僧人,不知何時已走出了行進的隊伍,來到了他們面前。
就站在他們不遠處,垂袖而立。
說曹操,曹操到。褚樂心登時懵了。
“衛(wèi)郎君你怎會在此”他愣愣地問。
青年僧人不緊不慢地走到兩人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望向了惜翠,淡笑道,“只是瞧見了認識的熟人,便想來打個招呼。”
樂心沒看出異常,傻傻地問,“郎君你就這樣離了隊,可有關(guān)系”
“只是有事離開一會兒,無妨�!�
他雖是回答著褚樂心的問題,目光卻一直在看著惜翠。
在府上這幾日,惜翠已經(jīng)完全冷靜了下來,對上衛(wèi)檀生的目光,也能禮貌頜首示意,“小師父,許久不見。”
看來,剛剛衛(wèi)檀生還是看見了她與褚樂心。
衛(wèi)檀生淡淡地道:“已有六日未曾見�!�
“原來已經(jīng)這么久了。”
順著衛(wèi)檀生視線看去,褚樂心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兩人間的異樣,默默地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