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抱歉實在是麻煩你今晚特地跑一趟�！�
吳馮氏在著急她的婚事，吳懷翡也是知道的。想到這兒，她心中又不免感到些低落。
她不愿嫁人，或者說，不愿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吳懷翡的目光落在惜翠臉上，微有些恍惚。
這是高娘子
望著高娘子，她眼前好像浮現(xiàn)出了一個高大的剪影。吳懷翡心頭一亂，忙低下眼，不敢再看，生怕將情緒暴露在惜翠面前。
吳懷翡無奈苦笑，“還要麻煩高娘子，回頭告訴娘一聲，我暫且還不想嫁人。”
他人自己的選擇，惜翠并不想過多干預(yù)，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吳懷翡感激地說，“多謝�！�
沒想到她如今倒是羨慕起高娘子來了。
思及，吳懷翡輕嘆。
回想當(dāng)初在空山寺時，她才驀然發(fā)覺高娘子她一直都是對衛(wèi)檀生有意的。只是當(dāng)時，衛(wèi)郎君的心意使她格外為難，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要怎樣拒絕。
恍惚中，吳懷翡好像看到了，那天晚上沉默不言地跟隨在她和衛(wèi)檀生身后的少女。
衛(wèi)檀生見她受傷當(dāng)機立斷將她抱起來，使她尷尬地不知所措。
而高娘子則渾身狼狽，一瘸一拐，一言不發(fā)。
她那個時候?qū)⑺`認(rèn)為高騫，于無措間，忐忑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她袖間有血珠滑落，順著指尖往下，落在草尖兒上。
那時，衛(wèi)檀生看都沒看她一眼。
當(dāng)時，高娘子在想什么呢她可曾感到過傷心與難過，吳懷翡怔怔地想。
她又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如今，她與衛(wèi)郎君，也算得上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罷。吳懷翡心道。
不想再多想自己心上那個人，也不愿在自己的婚事上多說，沉默了片刻后，吳懷翡主動換了個話題，問道，“翠娘的事娘子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吳懷翡提到的，也是惜翠比較頭疼的一點。
吳水江與吳馮氏待她越好，占據(jù)了別人閨女一事就越難以說出口。高騫這些日子，也在忙著處理這些事。
惜翠握緊了茶杯，如實相告，“我也不知道。”
吳懷翡反倒安慰她，“爹娘年紀(jì)也有些大了，此事也急不得，還是慢慢來罷。”
到了晚些時候，吳懷翡吩咐丫鬟提著盞燈籠將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惜翠將吳懷翡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說與了吳馮氏。
吳馮氏并不意外，卻還是有些發(fā)愁，“玉娘和我們之間畢竟缺了這么多年的時光，她性子靜，想得也多，虧我還是個做娘的，如今已經(jīng)猜不透女兒的心思了。”吳馮氏嘆息道，“你大姊那兒，還要你多多留意了�！�
從吳馮氏那兒后去后，惜翠靜心等待高騫上門。
高遺玉與高騫的生母去得早，父親和大哥又不怎么管事，與高遺玉關(guān)系疏淡。故而高騫一肩全挑了下來，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自覺要肩負(fù)起她的責(zé)任，不論是錯是對，都要帶著她，陪著她一同成長，眼下也是如此。
吳懷翡是知道高騫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的，他性格端正方直，她對他有救命之恩在先，有之前這種種牽扯，他更無法將吳惜翠的事瞞下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忙著發(fā)展自己的勢力，在確保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與能力之后，才打算向吳氏夫婦倆說明緣由并賠禮道歉。
高遺玉童年失散與臨死前他未能赴約，兩件事，重重地壓在他心上�！懊妹谩眱蓚�字幾乎已成了他的執(zhí)念，將妹妹帶回來，小心呵護，更成了執(zhí)念中的執(zhí)念。
不過，惜翠一直等到了中午，也沒等到高騫的消息。
到了下午，有人傳信過來，說是高騫不會來了，他昨晚領(lǐng)兵巡邏的時候，不慎受了傷。
吳懷翡面色一變，奈何信中只交代了他受傷這件事，卻沒交代他傷勢如何。
“也不知道高郎君他眼下究竟怎么樣了�！眳菓阳湎乱庾R地喃喃道，神情焦急。
無意中一瞥，卻對上惜翠的目光。
吳懷翡一怔，慌忙低頭斂下臉上的焦急，只是眼中的擔(dān)心卻無法掩飾。
惜翠故作沒有看見，避開了吳懷翡的視線，留給了她調(diào)整情緒的間隙。
走到桌前，惜翠拿起桌上的筆，“不如送信去問一問。”
吳懷翡遲疑了一瞬，“能向誰詢問”
惜翠已經(jīng)不是高遺玉，而她和高騫之間也毫無干系，又能借什么名目去過問
惜翠：“不是去問高府上的人，是去問褚六郎�！�
樂心如果得了消息，以他的性格，肯定會趕到高府上探望。
吳懷她有些猶豫，但她確實是擔(dān)心高騫的傷勢，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只好坐了下來，提筆給褚樂心寫信。
到了隔日午時，才收到了褚樂心的回信，說是高騫已沒什么大礙，只是還要臥床靜養(yǎng)幾天，叫她們二人無需擔(dān)心。
如此一來，吳惜翠的事，只能擱置了下來。
在確認(rèn)高騫當(dāng)真無恙之后，惜翠去了顧小秋住著的別院。
仔細(xì)算來，她已經(jīng)快有十天沒見過他。
別院中的仆役都認(rèn)得她，見到她來，恭恭敬敬地迎入。但卻看不見顧小秋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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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問了才知道，他今日是去探望他母親，還沒回來。
惜翠等了一會兒，才見到顧小秋面色疲倦地趕回。
一見到她，他愣了一瞬，臉上疲倦之色化為了一抹淺淡的笑意。
“吳娘子�！�
顧小秋的笑意是發(fā)自真心，并非勉強擠出。
娘親的病情日益加重，他也早早地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只是，每次去探望時，感情向來由不得人�？粗〈采闲稳菘蓍碌呐耍y受梗塞之余又覺一陣深深的疲憊。
若娘親去世，這世上便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至于他那生父和生母，顧小秋也無意相認(rèn)，當(dāng)初既然拋棄了他和姊姊，這一輩子，他與他們之間都不會再有任何關(guān)系。
姊姊。
他確實有個姊姊。娘曾告訴過他，當(dāng)時她撿到她時，他身旁還有個女嬰兒。只是她實在窮苦，無力負(fù)擔(dān)兩個孩子，只能抱走了他。
后來，娘親終于輾轉(zhuǎn)尋得他生父生母，卻還是沒有他那個姊姊的消息。
他那個姊姊，已是不知所蹤了。那時候，正值寒冬臘月里，恐怕不是凍死了，就是被什么饑腸轆轆的野獸叼了去罷。
他也未曾怪過娘親，娘肯抱來他撫養(yǎng)至今，顧小秋已是感激。至于那個未曾謀面的姊姊，他只有在夜晚，才會偶爾夢見。
夢里是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小女孩的模樣，笑著稱呼他為小秋，拉著他一起走過大街小巷。
再一看到面前的女人，那陣疲倦不知為何散去了不少，心頭的陰霾難得放晴，顧小秋收斂心神，歉疚地說，“抱歉，叫娘子久等�！�
惜翠道：“也不是很久�！�
他母親病重，惜翠知道他心情不好，她倒是想安慰兩句。但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作罷，選擇留給了他一人安靜的空間，沒有多打擾。
顧小秋剛回來，身上帶著些藥味兒，生怕將病氣過給她，他行了一禮，下去梳洗。
臨走前，沒忘記說，“我剛剛已吩咐過廚下，待會兒娘子可先用飯�！�
等顧小秋梳洗完畢出來，卻看見了完整無好，明顯沒動過的一桌子菜。
再往前看，卻看見惜翠正看著窗外的月亮，明亮皎潔的一輪。
吩咐仆役將小桌移到窗下，顧小秋走到惜翠身旁，問，“娘子怎么不用飯”
惜翠回頭看是他，說道，“我不習(xí)慣一個人提前用飯�！�
這話確實沒有騙他，畢竟她也不餓，用不著一個人提前吃。如果她提前用了，到時候，顧小秋定要吃她的剩菜。
顧小秋他自己一時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覺著心頭翻起一陣久違的暖意。
“今日十五，若娘子不嫌棄，可愿同小秋一起用膳”
惜翠點頭，隱隱卻又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但仔細(xì)一想，又想不起來。
菜色很簡單，兩人吃得都很慢，沒什么話，只任憑月色默默流淌。
這很像他想象中的家。
顧小秋握緊了筷子，心想。
一家人將桌擺在院子里或是窗下，一起就著月色納涼吃飯，平安喜樂，就足夠了。
而在衛(wèi)府上，丫鬟正緩緩地踩著月影，退出了主屋。
“郎君已經(jīng)歇下了，勿要大聲驚擾了郎左右叮囑了一番之后，幾個小丫鬟悄悄地離去。
月色照入簾櫳，清輝漫灑。
梳妝臺前的琉璃鏡，已換作了另一面。
在鸞鳥紋的琉璃鏡前正坐著個女人，“她”衣著大紅的織金上襦，雪白的緗裙，烏發(fā)披散著。從后看，個子格外得高挑，肩膀也比旁的女人更寬一些。
鏡中映出的人，兩彎黛眉似春日遠山，鼻梁高而挺直，唇上細(xì)細(xì)地搽了些口脂，唇色丹暉。一雙眼，眼角微微垂下，如琉璃鏡上的丹鳳一般，顧盼之間，勾人心魄。
而此時，那比其他女人更大的，骨節(jié)凸起的手，正伸入裙間。裙間正被什么撐起了一個可怖的形狀。
身上緊貼著肌膚的衣裙，仿佛還殘留著她離去前的溫度，就像她未曾失約，陪在他身側(cè)，就像他緊密相抱著她，嚴(yán)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處。
“嗯哈翠翠。”
“她”難耐地微昂起臉，露出下頜硬朗的線條，脖頸上的喉結(jié)來回滑動著。那雙紺青的眼中，泛著薄潤的水光，不知是情欲還是淚。
他重新打扮了一番，如今不丑了。
他如今不丑了，他如今那般得好看。
“翠翠。”他眼角微紅地呻吟。
她會不會憐惜于他
她究竟何時回來
突如其來的惶惶不安如潮水涌來，他幾乎無法忍受。
作女人打扮的青年，更像那柔美的閉目觀音，眼睫一顫，通紅的眼眶中滾出一滴淚，口中同時吐出邪淫、綺語、惡語和嗔恚。
倨傲中又藏著深深的卑微。
“蕩婦。”
第88章
嘔吐
用過晚膳后，
得知惜翠要在在這兒留宿，顧小秋并不驚訝。
別院中本就有特地為她安排的住處，每日都有人灑掃，將小桌撤去，
他親自起身送惜翠回房。
見惜翠沒有召他一同入睡的意思，顧小秋低聲道：“若有什么事，娘子不妨叫我一聲，
我便在外間守著�！�
惜翠停下腳步，
觸碰上她的視線，
顧小秋又低下了眼，形容謙卑。
惜翠道：“我并未將你當(dāng)作下人看待，你也不需要在外面守著�！�
顧小秋的所作所為，讓她有些無奈。別說她根本沒把他當(dāng)下人看待，就是她真的有這個意思，她也絕不會同意他守在外面。
屋外多了個男人守夜，她睡也睡得不安穩(wěn)。
“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罷�！毕Т涞溃�
“你平日要唱戲，
熬夜對嗓子不好�！�
顧小秋一直都是無條件聽從她的安排，聽她這么說，不敢違背她的意思，
便提袖行了一禮，“是�！�
在離去前，青年猶豫了一瞬，
轉(zhuǎn)頭道，“多謝娘子�！�
至于謝什么，他卻沒有說清楚，忙又提步，借著月色匆匆地離去了。
等離開了惜翠的視線，顧小秋放慢了步子，慢慢地想。
剛剛她那一聲叮嚀竟讓他有種仿佛瞧見了姊姊的錯覺。明明知曉那只是對方禮貌客套下的叮囑，顧小秋仍有些晃神。
他是喜歡吳娘子的，只不過，這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意。
那清瘦的身影，站立在門前，細(xì)細(xì)叮嚀時，仿佛貼合了他腦海中勾勒出來的那個形象。
今日雖非中秋，但顧小秋抬頭望著天際那輪圓月，卻忍不住想。
若是他那大姊還在人世那該有多好，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他便不是孤身一人了。
少年時，他總想去找那位無緣的阿姊，等后來長大了，這個念頭便被封存了起來，如今，它再度復(fù)活，而且格外得鮮明，在心中蠢蠢欲動。
或許
他還是在恐懼娘親不久之后將要離世罷。
顧小秋眸色一黯。
惜翠回到屋里，一只腳剛跨過門檻，才突然福至心靈，猛地想起來自己究竟忘記了什么。
今天是十五。
是衛(wèi)檀生那小變態(tài)和她約定，去京郊游船的日子，她忘記了。
回想過來，惜翠頓時捂著腦袋，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對自己的記性感到一陣絕望。
這幾天，堆在一起的事太多，從顧小秋和別院，再到吳氏夫婦，高騫受傷，一件一件累積起來。她竟然把和那小變態(tài)的約定忘在了腦后。
只是錯過都已經(jīng)錯過了，如今夜已深，她就算再趕回去，想來也為時已晚。
問題是，她現(xiàn)在要怎么補救。
惜翠蹙起眉，認(rèn)真地思索起來。
以衛(wèi)檀生他的性格，也不知道被她放了鴿子，會是怎么一個反應(yīng)。
仔細(xì)一想，惜翠這才發(fā)現(xiàn)，她雖然要攻略衛(wèi)檀生，可是她對衛(wèi)檀生還是不夠了解。她只留意過他愛吃些什么，但衛(wèi)檀生旁的喜好，她卻是一概不知。而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也一直都是一副優(yōu)容和藹，清心淡薄的模樣，未曾對什么東西表達出強烈的好惡。
總不能是云片糕
那未免顯得也太沒有誠意。
惜翠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不管怎么說，她還是要早些趕回去向他賠罪，至于賠禮，只能等日后再慢慢細(xì)想了。
第二天一早，她向顧小秋告別，先趕回吳府，再從吳府回到衛(wèi)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