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等她回過神來時，心中不免突突直跳，不知道三郎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黃氏想說些什么，但又怕他其實剛站在外面沒多上時間，她說了，反倒是越描越黑。

    可若是，她什么都不說，三郎全都聽進去了，遷怒了翠娘這該如何是好。

    一時間，黃氏發(fā)了愁。

    想來想去，只能言簡意賅地說，“翠娘她并非有意，她年紀小，只是一時沒想明白，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

    “我省得。”衛(wèi)檀生端著藥碗，從那水晶簾影中緩步走出，一步一步，當(dāng)真如同走下蓮花臺的小菩薩，溫潤有禮地回答。

    黃氏卻不敢多看，又是著急又是窘迫，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匆匆地安慰了兩句，快步離去。

    他平靜地將藥倒入屋外的芭蕉葉下，這才走入了內(nèi)室。

    她正坐在桌前出神。

    他隔著斜陽望見她，薄暮昏昏，細細風(fēng)來細細香。

    斷霞殘影落了，落日悄悄移落紅窗側(cè)，冷紅鋪滿了居室。

    衛(wèi)檀生緩緩走到她面前跪下，枕著她膝蓋。

    他烏發(fā)已經(jīng)生得很長了，滑落下來。

    惜翠在屋里已經(jīng)聽到了屋外的動靜，只是沒想到衛(wèi)檀生什么都沒問，什么也沒做，只是靜靜地將頭依靠在她膝上，慢慢地闔上雙眸。

    惜翠頓了頓，終于徹底地下定了決心，“衛(wèi)檀生，你想好他她日后叫什么名字了嗎”

    衛(wèi)檀生不由得一愣，回過神來后，環(huán)抱住了她的腰身，不禁笑了，“還未曾想到�！�

    晚上，他將她抱上床，埋頭在她頸側(cè)。

    惜翠覺得有些癢，忍住沒推開他，認真地問，“你說這會是個兒子還是女兒�！�

    衛(wèi)檀生不假思索地回答，微笑著一口咬定道，“自然是女兒�！�

    “如果是兒子呢”

    “不會是兒子，只能是女兒�！�

    他又抬起臉來親她鼻尖、唇角、下頜，細密而纏綿。

    “翠翠�！�

    “叫我檀奴，”他遠山似的眉輕輕一蹙，眼里帶笑，語氣卻賣著可憐，舔舐著耳廓的動作卻毫不含糊，“你總不愿叫我檀奴�！�

    惜翠哆嗦了一下，被他親得有點迷糊，“檀檀奴”

    滿意地看著耳尖上薄亮的水光，微微泛著紅，青年收回舌尖，緊了緊臂彎，笑著說。

    “世人都言，佛慈悲�！�

    “予樂為慈，拔苦為悲。翠翠，你是我的佛。予我樂，救我苦。”

    只是相依偎，便由衷地感到了滿足。

    他慈悲的佛寬恕了他，憐憫了他，自此之后，他們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開。

    第101章

    春

    其實比起女兒，

    惜翠倒更愿意是個兒子。大梁畢竟是一個封建王朝，

    即便民風(fēng)較前朝更為開放，

    但女人總有些束縛，

    婚事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后嫁了人，

    更要侍奉丈夫和公婆，如今的時代，對女人而言太過殘酷，相較而言，不如生一個兒子。

    這個時候，惜翠又難免猶疑，自己做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那日在昏黃的佛堂里，瞧見他滿身的傷疤時，她的確是心神微動。她對衛(wèi)檀生的感情和愧疚還不足以支撐她放棄回家的步伐，她只是擔(dān)心。相處了那么長時間，衛(wèi)檀生性格的缺陷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不僅不能回應(yīng)他的愛，甚至。是她將他引上了一條歧路。一旦她離開了，

    惜翠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做出什么偏激的事。

    或許是她自私，

    她希望這個孩子能陪伴他，不至于他在以后的日子中泥足深陷。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一如原著那般的發(fā)展，

    對衛(wèi)檀生而言，未嘗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在被吳懷翡拒絕后，不恨也不癡，

    往后的歲月中潛心修佛，平穩(wěn)地度過了一生。是她為了回家，打亂了他的人生。

    第二日，惜翠照常去向衛(wèi)楊氏請安的時候，衛(wèi)楊氏擔(dān)心她初為人母，恐怕會緊張，特地拉著她，細細地囑咐了一番，安慰道，“我與你爹雖希望你能生個兒子，但未打算逼你，你與檀奴年紀尚輕，頭一胎若是個閨女也無妨，翠娘你莫要害怕，安心養(yǎng)胎便是�！�

    又免了她日日的請安，叫她好生休息。惜翠回到屋里的時候，正看見衛(wèi)檀生正對著桌上的紙墨，似乎在想些什么。

    瞧見她拂簾踏入室中，青年莞爾一笑，叫她過來。

    “翠翠，我在想，要給我們女兒取個什么名字�！�

    衛(wèi)檀生篤定地認為會是個女兒，直接略去了兒子的可能性，惜翠已經(jīng)懶得再糾正他。

    “你想到了什么”

    惜翠走到桌前，低頭看了一眼，直看到了潔白的紙面。

    幼時以聰慧名動京師的衛(wèi)家三郎，卻在取名一事上，沉思許久，始終沒拿定主意，

    衛(wèi)檀生坦蕩地笑道，“什么也沒想到，倒是想了個小名。”

    左想右想，到底也想不出來，衛(wèi)檀生干脆擱下筆，“翠翠，你說叫妙有如何”

    惜翠本來也不擅長取名，“妙有”具佛性，寓意也不錯，男女都可叫這個，便同意了下來，傳到衛(wèi)楊氏與衛(wèi)宗林那兒，都沒什么異議。

    如此，便定下了妙有這個小名。

    得知她懷孕之后，吳水江與吳馮氏也來看過她一次，吳懷翡雖然驚訝，但也不甚意外。

    她與衛(wèi)檀生成親已有一段時日，有孕也實屬正常，由于吳懷翡懂醫(yī)術(shù)，又是大姊，吳馮氏便常常叫吳懷翡來看她，幫她安胎，吳懷翡欣然地受了。

    高騫不知從哪兒得來消息，也送上了一份賀禮，但礙于如今的身份，卻不好當(dāng)面再見。

    小妹已經(jīng)懷孕，高騫心中說不上來高興，也說不上來不高興。

    無法再相見，只能從旁人聽說她已作人婦，已為人母。

    高騫浮浮沉沉，心緒復(fù)雜，其間滋味難以道明，只沉默不言地備下一份厚禮送了過去。

    他如今能力與地位還不夠強大，還不至于能像從前那般護住她，為她遮風(fēng)擋雨，日后，他還會繼承高家，一步一步往上繼續(xù)走，直到足夠強大為止。

    吳懷翡來了兩三次便發(fā)現(xiàn)了她身體上的古怪之處。

    有衛(wèi)府與吳府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她脈象卻還是一點一點地弱了下來，這變化很細微，更像無聲的蠶食，但吳懷翡為人細心，依舊是察覺出來。

    不過，她只當(dāng)是她從小體弱的緣故，只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身子。

    收回手，吳懷翡柔聲道，“藥是三分毒，你有孕在身，我待會兒為你寫上幾幅藥膳，便照這個調(diào)理。”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吳懷翡看見的正是系統(tǒng)所說的日漸衰竭。惜翠真心實意地謝過了她。

    吳懷翡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間不早，起身告辭。

    出門時，正好撞上了衛(wèi)檀生回來。

    她頜首打過招呼，各自鎮(zhèn)靜自若地道了別。

    時至今日，吳懷翡自然是樂見衛(wèi)檀生能與高娘子舉案齊眉，和睦相處的。

    往日種種，兩人都不甚在意。

    惜翠看衛(wèi)檀生進來，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檀奴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顧小秋那兒她不能再去，也不知于自榮會不會再為難于他，只能托衛(wèi)檀生有意照料他幾分。

    衛(wèi)檀生凝視她良久，將她攬入懷中，終究是輕聲嘆了口氣，“好�！�

    回想?yún)菓阳涞亩���，又想到古代的生產(chǎn)條件和她的身體素質(zhì)，惜翠心里也有點兒忐忑，為了到時候能少吃一些不必要的苦，也為了孩子，她開始有意識地多多鍛煉，這具身體太單薄了。

    于此同時，更重要的是，她也要想辦法培養(yǎng)衛(wèi)檀生與他她的感情，培養(yǎng)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責(zé)任心，在她回去后，不至于走上極端。

    日子突然變得極慢，于春光中漫不經(jīng)心的滑過。

    惜翠有意叫衛(wèi)檀生問空山寺要來一顆菩提樹苗，在院中辟了一處空地。他在空山寺的時候做農(nóng)活做慣了，種起樹來倒頗為趁手。

    春天快盡了，天氣轉(zhuǎn)暖，青年揩去臉頰上的汗水，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轉(zhuǎn)頭對她笑道，“等日后長成了，到了夏日，我們便能坐在此樹下歇息乘涼，偷得浮生半日閑，也不過如是�！�

    過了幾天，晚上又下起了暴雨。

    惜翠當(dāng)時正臨窗伏案寫著筆記，雖然不能陪伴他她，但她還是盡量減少他她日后沒有母親相伴的孤寂。她寫的大部分都是日記，也間雜著些現(xiàn)代的童話或科普知識，分了他她不同的年齡和時間段。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寫下不少東西。

    春雨來得突然，霎時間狂風(fēng)大作，雨水如鼓點般落了下來。

    想到兩人親手種的菩提，惜翠擱下筆，趕緊叫上衛(wèi)檀生一起，披上衣，提著燈籠，撐著傘去看。

    樹苗被那一團薄黃的光照著，在暴雨中耷拉腦袋，怏怏的失去了精神。

    惜翠趕緊去扶，一邊叫小廝們過來一起幫忙。一大幫人折騰到了深夜，待到風(fēng)雨停歇，才堪堪松了口氣。

    “為何這般著急”回到屋里，衛(wèi)檀生幫她脫下微濕的裙擺，問道，“若是死了，我再去向寺里要一棵樹苗便是�！�

    屋外雨聲淅淅瀝瀝，燈光下，他面色確實有所不解。

    惜翠知道他沒有生死觀，并不著急，只是說，“再換一棵，就不是這一棵了�！�

    衛(wèi)檀生雖不認同她的說法，倒也沒多說什么，還是盡心盡力地與她照料這一棵菩提。

    沒多久，惜翠就開始出現(xiàn)了妊娠反應(yīng)，早上起來頭暈惡心，吃什么都沒胃口，睡眠極淺，常常被庭院里嘰嘰喳喳的鳥雀吵醒。

    衛(wèi)檀生就仿照著唐人的習(xí)俗，在庭院中的花樹上，扭紅絲為繩，綴上金鈴，做了個護花鈴，每天當(dāng)鳥雀飛臨的時候，就掣動護花鈴，將鳥雀驚飛。

    每當(dāng)風(fēng)來，惜翠披衣起床，一眼就能看見窗外紅繩金鈴在春風(fēng)中泠然作響，鈴音陣陣，菩提樹也于鈴音中日漸成長。

    劉大夫特地叮囑了頭三月勿要行房。

    可恥的是，在激素的影響下，惜翠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了些難以啟齒的需求。衛(wèi)檀生倒是每晚乖乖地摟著她一同入睡。

    青年烏發(fā)散落，胸膛袒露，燈光下，細細凝望，竟有種驚心動魄般的奇異美感。

    聽到她的動靜，衛(wèi)檀生支起手臂望向她，不解地笑了笑，清心寡欲起來倒像是還在空山寺時。

    直到有一天，惜翠不小心撞見他獨自一人跨坐在床上，層層堆疊的衣擺下，微昂起臉，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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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惜翠選擇默默地掩上了門。

    等到第三個月能同房時，衛(wèi)檀生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壓不下來，笑起來時，色若春曉，如珠似玉，滿帳生輝。

    丹色唇瓣間吐出壓抑的喘息，汗水潤濕了眼睫，腰腹動作刻意放緩了些，憋得眼尾甚至也染上了抹海棠紅。

    惜翠伸出手，環(huán)住了他脖頸，與他額頭相抵，緊密相貼。

    或許是知道自己太過欲求不滿了些，事畢，青年眨眨眼睫，一本正經(jīng)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笑道，“修行佛理本是饑來吃飯，困來即眠。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與修行而言才是大忌，修行，講究的要隨心自在�！�

    昨晚放縱了些，早上醒來時，全身上下還有些疲憊，惜翠看了眼空蕩蕩的枕側(cè)，套上鞋，下床走了兩步。

    只瞧見熹微的晨光中，衛(wèi)檀生早早地醒了，正臨窗坐著，低斂眉眼，拿了把銀色的小剪刀在剪紙。

    銀光翻飛之間，已剪出了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彩燕。

    看見她，青年笑著站起來，繞過肚子，將她抱在膝上，拿起桌上的剪紙，一樣一樣的往她鬢發(fā)間戴。

    烏黑的發(fā)髻上落了些彩燕，彩燕伸展著羽翼，振翅翩翩欲飛。

    剪彩為燕，本是荊楚之地立春的習(xí)俗，但讓衛(wèi)檀生做起來卻是一副煞有其事的認真模樣，將今春兩人沒來得及做過的那些風(fēng)俗，一一地補全了。

    “我初剪這些，還不甚熟悉，”衛(wèi)檀生捋去她額角散落的發(fā)絲，笑道，“等明年開春，我再剪為你和妙有剪上一些時興的，到時候手藝想來會比今日好上許多�！�

    見她整天沒什么精神，每日都困倦欲睡，衛(wèi)檀生便帶她出去踏青。

    趁著春還未落，她身體還支撐的住的時候，她和衛(wèi)檀生一起跑了不少地方。京郊有一片竹林，盛產(chǎn)竹筍，衛(wèi)檀生帶著她，在竹林里慢慢挖。

    看筍尖鉆破土壤，綠意瑩瑩，鮮嫩可愛，爆發(fā)出頑強蓬勃的生機。

    又提著掃帚，掃清了竹葉，留出一片空地，就地煮了一鍋筍湯。

    湯色微白，撒上了些翠綠的蔥花，看上去賞心悅目。

    衛(wèi)檀生拿著木勺攪拌了一會兒，他端起碗，盛了一碗湯，涼了一片刻才遞給她，順便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瓷白的碗中，微黃的竹筍漂漂悠悠，像橫臥在江中的小舟。

    衛(wèi)檀生在山寺中待得時間長，惜翠記得他不吃蔥蒜等五辛。

    但他卻端起碗，神色平靜地喝了一口。

    惜翠微有些詫異。

    衛(wèi)檀生見她驚訝，眉眼彎彎地笑道，“若是你一個人喝筍湯，未免太無趣，兩人同享才能嘗出些滋味來，還是說，翠翠你并不愿分我這一碗”

    春日看曉山最佳，空山寺所處的空山不高，但想要到山頂，也需得些費力氣。一大早，衛(wèi)檀生與她便駕車去了空山，天色未亮，打著燈籠一路往上。

    “此時山中霧氣深重，”衛(wèi)檀生將車上那件小斗篷罩在她身上，低頭系好了脖頸前的系帶，附身落下一吻，笑道，“你有孕在身，不能著涼�！�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也或許是真如系統(tǒng)所說的那般，才往上走了一截，惜翠就覺得體力不支，氣喘吁吁。

    明年，或許明年這個時候她就能回家了。

    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惜翠心想。

    但直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衛(wèi)檀生說起這件事。

    衛(wèi)檀生看她累，提起袖擺幫她揩去汗水，輕聲道，“若真走不動，便不上去了，山腰也別有一番景致。”

    惜翠搖頭，“來都來了，不上去太可惜。”

    還沒到完全支撐不住的地步，惜翠不愿衛(wèi)檀生背她，一路走走停停，總算順利地走到了山頂。

    此時，山霧還未完全消散，淡淡的巒氣浮在林間。

    衛(wèi)檀生將帶著的坐具鋪在地上，懸崖絕壑，云蒸霞蔚，遠處綿延不絕的山峰如生長在天際，隱隱約約，只能瞧見一抹淡青色的弧，慢慢地，曙光半掩，一輪紅日自山頂吐出，霞光萬丈，霧漸漸地散了，顯現(xiàn)出爽朗明媚的林間之景。

    遙遙地往下看，松濤萬頃中，還能瞧見滿目的新黃，那是山腳人家種的油菜花田。

    是春日，是新生。

    是四季輪轉(zhuǎn)，稻谷更迭，繁衍生息的塵世之景。

    天地萬物，山川江河之美，她都想帶他一起感受。

    第102章

    夏秋

    雖說要帶衛(wèi)檀生一起感受世間之美，

    但一入夏，

    季節(jié)交替之際，惜翠就病了一場。

    這一病，病得沉重，再加上有孕在身，

    劉大夫也不敢給她開什么藥，